“孤知道,自从定了大局,你和高书江就明争暗斗,你以为孤不知道你那些小心眼?孤什么都知道,顾着你的面子而已。”太子一肚皮怒气,逮着谁跟谁发。

“太子爷,臣真不是……”周副枢密差点急出一头汗,他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不是?高书江老糊涂了一回,你就赶紧跑到孤面前,一句话就说他跟孤离心离德!你就是在孤面前落井下石,也该好好想想怎么说吧?动动心眼!”太子手指头捅在周副枢密心口上,周副枢密哭丧着脸,他可怎么说得清?

“太子爷,臣不是……太子爷,臣是……太子爷英明,臣是为了小六,是为了小六。”周副枢密一急之下,倒急出智慧来了,“臣都是为了小六,要不是他,这个混帐东西,胆大妄为,高使司被怒火冲晕了头,都是因为小六,是小六……是那个阿萝,太子爷明鉴……”

周副枢密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转心眼理思绪,越理越顺畅,这原因分析,从高书江离心离德到周六混帐他护子心切,再到都是因为阿萝这个惹事的祸胎。

“太子爷,这一回,臣也不得不说一句,那个阿萝,您不能再迷恋她了,真要迷恋,就得想个法子好好安置,放在市井之中,实在不妥当,小六的脾气,太子爷最知道,心最软,这回肯定是那个阿萝死缠活缠,阿萝是太子爷心爱之人,小六是个实心眼,但凡是太子爷喜欢的,他都敬重得很,阿萝吩咐了,他哪敢不听?太子爷明鉴。”

周副枢密一边说一边打着主意,阿萝这事,确实是个隐患,正好,借着机会能解决了最好,进宫也罢,打发了也好,总之不能再让她住在那个软香楼,招摇撞骗。

这些话,太子听进去了,今天这事,还真是,就是那个阿萝!他什么时候迷恋阿萝了?他怎么可能迷恋一个女人?

“你要护小六,也不该污蔑高书江,就算你要在孤面前说高书江不好,也该想个说的过去的理由,离心离德?小六是个直性子,你也没比小六好哪儿去,连背后说人是非都不会!”

太子顺着周副枢密的话,再想到自己这份目光锐利、英明睿智,心情至少比刚才怒火中的一团乱麻强多了。

“那是太子爷睿智。”周副枢密太知道怎么说话能讨太子高兴了,“臣在朝中,也就在太子面前,只要有一句话乱说了,就能被太子看出来。”

周副枢密这一记马屁拍对了地方,太子下巴微抬,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还敢在孤面前耍小心眼?”

“是,臣再也不敢了。”周副枢密低头认错,“太子爷,不能再放任阿萝住在市井中了,要不……”周副枢密只说了个要不,至于要不怎么样,这得等太子来接,他可不知道太子爷对阿萝到底有多宠爱,这个话可不敢乱说。

“你也太小瞧孤了!”太子斜了周副枢密一眼,有几分恼怒,“阿萝这种烟花女子,不过……孤不过是为了体察民情,一个娼妓,抬进宫?我看你还没有小六明白事理,至少这种话,小六从来没说过!”

太子话刚出口,突然想起来,小六好象说过,还不止一回,算了,小六的话全是胡说八道,说过也就是没说过。

“是,太子爷英明,臣从前看小六混帐得很,这几年倒有点出息了。”周副枢密赶紧跟上夸一句儿子。

“你大哥跑去看老大去了,这事你知道?”太子突然想起件事,斜着周副枢密问道。

“臣刚刚才知道,吓了一跳,后来听说是皇上的旨意,才算好些,唉,大哥老糊涂了,太子爷也知道,他从前没这么老时,就糊涂得厉害。”周副枢密先撇清自己,顺便替大哥解释一句,毕竟都是一个周字,他们两个的亲娘,还好好的活着呢。

第六百零二章 不让说非得说

“哼!”对周副枢密的话,太子只哼了一声,接着道:“他要给老大挑美人送进去侍候,你去,想办法把阿萝送进宫里,再转给你那个好大哥,让他一起给老大送去,她不是要侍候皇子么,一样是皇子!”

周副枢密愕然的嘴巴都张大了,“太子……爷!阿萝她……这事……”

这太荒唐了!

“她怎么了?这事怎么了?怎么?你也觉得孤不好了?”太子的气还没消呢,几句话里,戾气又窜出来了,周副枢密不敢多说了,赶紧答应,先答应了再说,出来再想办法,再去找……还得找高使司商量商量。

……

随国公浑身忠心没表白成反倒被砸了一砚台,老脸都爬没了,垂头丧气出来,哪还有心思找宁远,再说蒋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对,他那点本事也就一般,要真有本事,大爷也不会关到高墙里去了。

随国公百无心思,浑身无力的回到府里,什么话也不想说,径直进了书房。

正陪大舅子贺大爷说话的随国公世子周渝海,得了禀报,急忙和贺大爷一起,直奔书房去见随国公。

随国公跟被人抽掉骨头一般,软在扶手椅子里,看到儿子和贺宗修进来,无力到只动了动手指,“大郎来了,你们说话吧,我这会儿……”

“阿爹,出什么事了?您怎么?”周渝海吓了一大跳,自从他姑姑死后,确切的说,自从大皇子关进高墙里面之后,他就成了惊弓之鸟,见阿爹无力成这样,他肝儿抖胆儿颤,脸上一片煞白。

“别怕,没事。”知道儿子从前胆子小,现在胆子更小,随国公努力打点起精神,“刚刚皇上召我,是让我去看看大爷……”

“啊?”周渝海一愣,贺宗修眼里暴出团亮光,随即心又提了起来,不对,看国公这幅样子,难道皇上要杀了……

“……让我看看大爷过的好不好,日常供奉够不够。”随国公接着道,贺宗修提起的心一下子放松,眼里的亮光更浓了,果然,大爷还有希望!

“大爷好不好?”周渝海带着几分忧心小意,低低问道,仿佛这一声好不好,那位大爷能听到一般。

“我看着挺好,他觉得不好。”随国公连叹了几口气,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说话吧。”

周渝海和贺宗修一左一右坐在随国公两边,随国公将在大皇子府看到的听到的说了一遍,“……蒋先生说大爷日常供奉比高墙圈禁前只好不差,我看着也是,大爷身上的长衫,是今年南边将贡进来的福寿绵延夹金丝织锦缎,太子爷也是昨天才穿上,可大爷觉得不好,算了,不说了,大爷的脾气,还是从前的脾气,当初贵妃那么疼他,他都觉得不好,不好到要……”

随国公抹了把眼泪,说不下去了。

“这些,您跟皇上说了?”贺宗修忍不住问道,这话要是说给皇上听了,那这个眼药可上的厉害了。

“我哪能跟皇上说这些?不过是跟你们两个说说,散散郁气。”随国公唉声叹气,“大爷不死心,吩咐我……我哪有那个本事?如今贵妃不在了,咱们周家……哪还象从前?”

“十一娘在宫里呢,极得皇上宠爱。”贺宗修忍不住提醒了句。

“那不一样。”随国公不客气的应了句,十一娘再怎么受宠,哪能跟贵妃在皇上面前的份量相比呢?天悬地隔呢。

贺宗修脸上闪过丝尴尬,没吱声,十一娘要象贵妃那样,还得借以时日,这一条他很清楚。

“国公爷打算怎么办?”

“阿爹见到蒋先生了?蒋先生什么意思?”

贺宗修和周渝海同时问道。

“见到了,真没想到,蒋先生竟然真在大爷府上,怪不得我找不到他,我还以为他回乡养老去了。”随国公当然是先答儿子的话,贺宗修那一句问,他也不想答,他还能怎么办?

“蒋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周渝海低低说了句,他跟蒋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最多,情份也最深,“蒋先生人品才能,都是世间少有。”

“人品是不错,才能……”随国公唉了几声,摇了摇头,“蒋先生说……”顿了顿,随国公下意识扫了眼贺宗修,将蒋先生让他找宁远的话咽回去,“说是大爷在高墙里最好,至少能保个平安终老,让我不管大爷说了什么,出了那墙,就都忘了最好。”

“啊?”贺宗修愕然之后,有点急了,不等他说话,随国公抬起手,阻止他再往下说。

“蒋先生说,大爷弑母不是大事,大爷之所以不能成大事,是因为不够聪明,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句话,当时随国公就不爱听,不过当时他只是觉得不好听,没反应过来怎么说。

“蒋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周渝海也觉得这话太过份了,贺宗修却另有看法,“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成大业不拘小节……”

“这不是小节!”随国公恼怒的打断了贺宗修的话,“弑母!还是个人吗?这是天地大道!”

“是,小侄见识浅薄。”贺宗修急忙认错。

随国公恼怒的哼了一声,“蒋先生要不是这样糊涂,大爷也许不至于此!我一直想不通,大爷是我眼看着长大的,多好的孩子,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刚刚,我有点明白了,这都是身边人的教唆,蒋先生能当着我说出这种话,难道就不能当着大爷的当说?大爷那样的实诚孩子,听的多了,他能不……唉!”

随国公用力拍着椅子扶手,“不提了,皇上说过,为君者,头一条就是明辨是非,看得清忠奸,大爷看不清楚,也怪不得别人。”

周渝海连连点头,眼圈红了,他是抱在怀里的时候,就被家人教导着以后要好好侍候大爷,会走路起就跟在大爷身边,从大爷圈进高墙直到现在,他想起来大爷就难过的想大哭一场。

贺宗修微微垂着头,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

第六百零三章 旁观者急

宁远进了月洞门,靠在游廊柱子后面,伸出半个头四下张望,水莲托着包东西,正从垂花门进来,宁远瞄着她,等她转过弯,一步窜出来,“嘘!是我。”

“也就是你了!”水莲吓的一个机灵,没看清就知道是谁了,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

“可不是,也就是我了。”宁远颇有几分自得,“你家姑娘回来没有?在没在屋里?”

“你没捅开窗户纸瞧瞧?”水莲堵了他一句,抬脚就要接着往前走。

“那我可不敢!”宁远紧跟在后,“好好儿的,你家姑娘突然跑寺里听什么经去了?你们府上出什么事了?”

“这我可不知道。”水莲还是没好气,走到上房门口,掀帘子闪身进去,顺手甩了把帘子,宁远正想一步跟进去,被那帘子甩了出来。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姑娘在不在?”宁远掂着脚尖在门外问了句,李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请进厢房坐。”

宁远顿时眉飞色舞,几步窜到厢房门口,推门进屋。

片刻,李桐看起来十分憔悴,从上房掀帘进来,坐到平时坐的位置,声音也十分低落,“你昨天来了?”

“是,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宁远上身前倾,看着明显憔悴低落的李桐,连神情都严肃起来。

“姑娘从昨天酉正一直跪到今天酉正,饭也没吃,就喝了几口水,太太吩咐过了,让姑娘回来就赶紧歇下,可不能再劳累了。”水莲和绿梅端着汤碗茶水进来,水莲递汤送茶,看着李桐说的话,却是给宁远听的。

“我没事。”李桐看起来确实疲惫极了,宁远手一按椅子扶手,想站起来却没挪动,“我问问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立刻就走,不然我不放心。”宁远看着水莲交待了句,水莲装没听见,没理他。

绿梅瞄瞄李桐,再瞄瞄宁远,和水莲一起出了厢房,拉着水莲,一直走到上房最东边,才俯耳过去,“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么撂脸子,不是给姑娘难堪?”

“唉!”水莲重重叹了口气,“你瞧瞧他,成天半夜三更往咱们这儿跑,开头咱们姑娘那个样子,枯木一样,他来过一趟,姑娘就明显活泛不少,他来也就来了,可现在,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也是,”绿梅也发起愁来,“从来还好,也就是十天半个月跑一趟,那时候咱们住在城外,人烟稀少,现在咱们搬进京城,他来的太勤了,万一让人知道……”

“就是啊,他天天这样半夜三更的来,要是让人知道了,姑娘的名声……姑娘是嫁过人的人,本来就招人议论!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真要是对姑娘有情有意,就该光明正大的上门提亲,这算什么?”

水莲忿忿,绿梅退坐到炕上,连声叹气,“可不是,他家跟咱们家,他跟姑娘……我都没敢多想过,不过,我看姑娘那意思,好象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我跟你说,”水莲挤到绿梅身边坐下,“今天早上,我听万嬷嬷和孙嬷嬷说话,说是有人要跟咱们姑娘提亲呢。”

“真的?”绿梅一句惊讶之后,拧起了眉,“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咱们姑娘这样的,就怕上门提的没什么好亲,我觉得小悠姐说的对:象咱们姑娘这样的,要什么有什么,犯不着为了嫁人去嫁人,其实,”

绿梅顿了顿,“宁七爷还是配得上咱们姑娘的。”

“我没说配不上,我是怕……”后面的话水莲没说出来,她是怕宁七爷没看上她家姑娘。

“水莲姐,”绿梅眼珠转来转去,“要不,咱们给宁七爷敲敲边鼓,探一探他的意思?”

“怎么探?”水莲眼睛亮了。

“让我想想。”绿梅手指抵在唇上,拧眉想了片刻,“要不,等会儿你送宁七爷出去,然后就装着……最好话赶话,说等咱们姑娘嫁了人,七爷可就不能象现在这样了。”

“话赶话?”水莲想的脸都皱了,“从厢房门口到月洞门,哪有几步?刚出门又不能说怕姑娘听着,也就是三两句话的事儿,我看,”水莲再想了想,“我就直接跟他说,我们姑娘要议亲了,让他以后别来了,免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那也行!”绿梅想了想,点头赞同,反正那位七爷也是个粗人。

……

厢房里,宁远上身微微向前,皱眉看着李桐,李桐端着碗汤,垂着眼帘慢慢啜了几口,放下碗,看着宁远苦笑,“都说了没事,就是一时感慨。”

昨天刚散了花会,她就得了禀报,当初曾作为陪房随她一起嫁进过姜家,打理两间脂粉铺子的朱掌柜,从城外回来时,路边茶坊家几个小子打出的弹弓子儿,正中马眼,被打瞎一只眼的惊马,驮着朱掌柜,摔进路边的深坑里,朱掌柜的头正好磕在块大青石上,当场脑浆崩裂而死。

从前那一回,朱掌柜也是昨天,也是一样的时辰死的,连她得到禀报的时辰,都一模一样。

那一回,她刚刚得了顾姨娘怀上身子的信儿,接着就是朱掌柜的死讯,那一天,她坐在暖意融融的春光里,听到这一生一死一喜一悲两个消息,心如死灰的感觉,如同就在昨天。

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她希望一切都变了,或者变化越多越好。两天前,她特意打发人去嘱咐朱掌柜,让他这半个月第一不许喝酒,第二不许靠近河湖,甚至水井。

上一回,朱掌柜是因为喝醉了,过桥时失足跌下去淹死的。

他听了她的嘱咐,可他还是死了。

李桐怀着巨大的恐惧,想到了水莲她们,想到了长公主,想到了阿娘,哪一个是改变了的,哪一个……也许都不会改变。

恐惧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菩萨面前,用尽所有的诚意祈祷,可到底该祈祷什么,她却理不清。

“你这样子,肯定不是没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宁远干脆将椅子往前拖了拖,胳膊肘支在腿上,从下往上看着李桐的脸。

第六百零四章 雾里看花

“没事。”李桐一句不想多说,宁远又往前凑了凑,看着李桐眼里的抗拒,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立刻笑道:“你不说我说,我有大事要跟你说。”

宁远的后退让李桐心里一松,端起那碗汤,重新啜着,看着宁远,示意他说。

“你怎么想起来让我问小季什么楚家娘子解家娘子的?”宁远先问了句,李桐三言两语将那天的事说了,“……我想着,也只能是小儿女动了心思,生了醋意,所以让你看看能不能探一探季公子的话,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佳偶。”

“啧啧!”宁远听的啧啧有声,“这些小妮子只会看皮囊。”

“要是只看皮囊,应该个个都看中了你才对。”李桐接了句,宁远愉快的飞扬着眉毛,“你也觉得我长的好看?至少比小季好看是吧?”

李桐露出丝笑容,宁远放松了些,往下滑了滑,坐的没那么正了。

“我跟你说,那天话还没探,我先发现了一门好亲,明家三娘子,你知道吧?她跟小季,是不是天生一对?门户相当,人品相当,处处相当,简直是天作之合,不结成亲家简直天理不容!”

宁远啪啪拍着椅子扶手,李桐一呆,“那墨家?钱老夫人?”

“墨七巴不得呢,当时他也在,你说这个人吧,平时笨的让你看到猪都觉得遇到天才了,偏偏到这事上,他聪明了,求了我好几回了,说要是能牵成明家和季家这门亲事,把他解救出来,他请我一辈子戏酒。”

“那你准备怎么牵这线?”李桐想着明三娘子,至于对她来说,和季疏影至少比和墨七好太多了,顿了顿,李桐又问了句,“季公子对明三娘子?”

“小季那样的人,他不说不好,那就是好,咱们只牵线,愿不愿意在他,咱们又没牛不喝水强按头。”关于季疏影的态度,宁远含糊了一句,后半句却是真心话,他就是牵线,这根不成牵那根,那根不成再找一根,总有能成的。

“上回咱们说汤家那位小娘子的事,得赶紧,墨家小七有了着落,明家那边,可就挑不出比季家更好的亲家了,不然,钱老夫人死捏着不放,这事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所以我才急着见你。”

李桐嗯了一声,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事事都不一样,“明天来不及了,那就后天,我请汤五娘子到城外庄子里赏春,住上一晚。”

“好!你就只管请汤家姑娘到城外庄子里,别的全归我安排!”宁远大包大揽,李桐瞟了他一眼没理他,别的也只能他安排了好吧!

“大事说定!”宁远一幅总算安排好了的样子,手按着扶手将站起来还没起,好象想起什么,“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那就别说了。”李桐也要站起来,宁远却一屁股又坐回去了,“最好跟你说说,我犹豫了这两天,是因为这是姜焕璋的事,不过,现在我又一想,正因为是姜焕璋的事,才不好瞒着你。”

“什么事?”听宁远这么说,李桐神情微凛,也坐了回去。

“一件怪事。”宁远严肃起脸,“就是昨天,小季跟我说了件怪事,说是前一阵子,晋王妃怀过一胎,刚诊出来没几天就滑胎了,这件事,姜焕璋在晋王妃知道自己怀上胎之前,就知道了,不光知道晋王妃怀胎,以及保不住要滑胎的事,他还说,晋王妃流产两个月后,会再次怀胎,这一胎,会顺顺利利生下晋王的长子。”

李桐听到姜焕璋在晋王妃知道自己怀上胎之前就知道她怀上了胎时,脸色就有些微微泛白。

“他为什么……”后面的话李桐咽了回去,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宁远却理解为他为什么知道这些。

“前一阵子,长公主有意要将姜焕璋远调外任,姜焕璋不愿意离开京城,离开晋王府,为了求季天官保下他,和季天官说了这些话,小季说,他父亲以为姜焕璋能知道这些,是晋王天命所归,他却觉得姜焕璋知道这些,是妖孽所在,所以才跟我说了。”

宁远声音很低,李桐凝神听的专注,怪不得,他居然要靠这些保住自己了,唉!李桐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还有件事,”宁远接着道:“在这事之前,姜焕璋曾经在大相国寺后面一间空院子前,跪了好些天,说是一定要见在院子里清修的老和尚。”

李桐微怔,她不愿意多听姜焕璋以及姜家的事,从张太太到李信他们,更不愿意让她听到,这件事,她真不知道。

“我觉得奇怪,就让人盯着他,后来,一天大雨后,半夜里睛了,睛的满天星辉,大相国寺,甚至整个京城,半点雨雾也没有,可那间院子门口,突然起了阵大雾,雾浓到什么也看不见,雾起的急散的也快,雾散之后,姜焕璋就站起来回去了,我觉得,他应该是见到了想见的人。”

宁远说的很仔细,李桐木着张脸,她知道他想见的是谁了,十数年后,大相国寺是出了件哄动一时的大事,说是某代高僧,在大相国寺某一处闭关三十年之后,平安出关,当时,连皇上都亲自驾临大相国寺,看高僧出关。

那位高僧,后来好象很喜欢姜焕璋,这让姜焕璋在皇上面前平添了许多份量。

姜焕璋想见的,大约就是他了。

“大雾那天,我就起了疑心,再加上小季说的这件事,姜焕璋这个人,只怕有奇遇。”宁远想着听到信儿就直奔京城的邵师,一颗心悬在半空忽上忽下,昨天他做梦梦到晋王登上大位,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要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真起兵杀个血流成河吗?

李桐紧紧抿着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一团。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的太多了?”宁远没看到李桐攥成一团的手,他在她面前时,本来就极其放松,这会儿心情又是极其复杂忐忑的厉害,洞察力远不如平时。

第六百零五章 过两天就有了

是不是因为姜焕璋见到了那个她始终觉得怪异无比的老和尚之后,一切又跟从前一样了?

李桐的心象被人紧紧攥住一般,难受的几乎透不过气。

她死而复生的一片茫然,但她觉得姜焕璋并不茫然,她记得那时候她快死了,周围一片惊恐尖叫,她仿佛看到了顾姨娘,顾姨娘拼命要扑进来,那张仙气飘瓢的脸上全是狰狞惊恐,她清晰的听到她在喊:“夫人,怎么办?夫人,你快拿个主意……”

她一直觉得那一幕是她的幻觉,可是……也许不是幻觉,是真的,她死的时候,姜家大难临头了。秋媚和她说过一回,有一次姜焕璋做了噩梦,惨痛的叫了一声:我的儿啊!秋媚说她当时吓的血都快凝住了。

惨痛成那样,他的儿子是死了吧,他是先知而后回?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个老和尚?

李桐双目呆直,想的出神,宁远看的心惊而害怕,“喂!哎!喂!我叫你呢,听到没有?桐……哎!”宁远连叫了好几声,见李桐毫无反应,心里更害怕了,试探着伸出手在李桐眼前晃了晃,“这位姑娘,你……”

“我没事。”李桐飞快的答了句,“没事,想出神了。”

宁远长长舒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抬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我说这位姑娘,你下次再这么想出神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啊?我快吓死了你知道吧?你这两只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最近怪事多,我胆小,唉哟我的心肝唉哟,差一点,就被你吓死了。”

“这点事能吓得着你?”李桐缓过神,“你说姜焕璋有奇遇,什么奇遇?”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我阿爹年青的时候,跟我差不多大的时候吧,有一回打仗回来的路上,捡了个只有半口气的饿殍,我爹年青时挺倔,说是既然救了就得救活,几乎请遍了天下的名医,人参鹿茸要多少给多少,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救活了。”

宁远一边说一边往下滑,没骨头一般软在椅子里,李桐坐的端直,专心听着。

“我小时候,邵师,就是那个饿殍,还没怎么好,成天躺在床上,活死人一样,除了阿爹,他不见别人,我小时候淘气,有一回偷偷溜进去,为了看他是活人还是死人,他坐起来,直直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点害怕,冲他喊,你看什么看!他说了两个字:生机,是这两个音,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宁远双手扣搭在肚皮上,眉头微蹙,“他说了话,我就没那么怕了,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是死人还是活人?他又说了两个字:死人,我当时笑的前仰后合,说你骗人都不会骗,死人怎么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