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宁远一脸为难,刚叫了句大哥,就听到墨七的叫声远远传来:“七哥,七哥!你还真在这里,我到处找你!”

墨七手里拉着鞭子,幞头都跑歪了,“七哥哎!总算找到你了,从昨天我就到处找你,到处找不到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说这地方一股子酸味?”

李信斜着宁远,宁远面色如常,“这是翰林院,除了宫里,就数这儿最高雅神圣,在这里不能胡说!你找我干嘛?有事回头再说,我忙着呢。”

“不能回头,急事,急的不行!能死人的急事!”别说回头,连喘口气,墨七都嫌耽误时间,“七哥,我有主意了,不过得你帮个忙,这个忙你以前答应过的,季……”半个季字出口,墨七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外人呢,墨七一把揪过宁远,“七哥,走,咱们出去说话,咱们去飞燕楼,我请你。”

“都跟你说了我今天没空,你等我忙完,忙完我让人去请你。”宁远站着不动,墨七哪里扯得动,一扯不动,再扯也不动,就急了,指着李信,“他找你有事?李翰林……”

“你闭嘴!这是我大哥,是我找我大哥有事。”宁远不等墨七说完,劈头训了一句,他这会儿恨不能一脚把墨七踹到天涯海角去,偏偏在李信面前,还要保持风度和涵养。

“大哥?哈哈哈哈哈!”墨七哈哈大笑,“七哥你可真逗,就他,他惹你了?你这是……”

李信退后半步,背着手,好整以瑕的看看宁远,再看看墨七,宁远脸都青了,一手抱书,一只手揪着墨七往旁边走两步,俯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蠢货!你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我这就是为了你的亲事,是你能搭上姓季的,还是我能搭上?”

“唉哟七哥您早说……”墨七恍然大悟,可不是,这李家大郎跟季公子、吕公子好的一个人一样,唉唉喂,自己真是太糊涂了,“七哥,你对我太好了。”墨七眼望他七哥,感动的眼泪汪汪。

“大哥!”墨七汪着两眼感动转向李信,一边躬身一边诚心诚意的喊大哥,把李信喊的全身的寒毛全竖起来了。

“咳!”宁远用力清了下喉咙,抱着书冲李信微微欠身,“先生,咱们走吧,远今天在先生面前服弟子之劳,从前赵翰林说过,这是远应习学的地方之一,先生请。”

“先生请,先生请!”墨七跟在宁远后面,宁远欠身,他弯腰。

李信眉毛抬的一额头皱纹,二爷说这位宁七爷胶黏粘牙,这哪是胶黏粘牙,这是狗皮膏药,糊上就揭不下!

“七爷有话就直说吧。”李信认识到差距,甘拜下风。

“其实也没什么事……”宁远一句话没说完,一个急转头,“也就是一点小事,小七,你去那边等着。”宁远再一转头,把墨七先打发走,墨七听话极了,乐颠颠跑的老远,袖着手伸着脖子,急不可耐又不得不耐的等着。

“就是一点小事。”宁远突然又的些犹豫了,桐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点儿的,她主意大,拿主意从来不跟别人商量……要商量,大约也就是跟她阿娘商量商量,这婚姻大事,她能跟她大哥这个大男人说?何况还是过继的哥哥,从小没在一起过,再怎么亲也生份,自己找他,好象没找对人……

“七爷到底有什么事?”见宁远拧眉攒额却不说话,李信无奈问了句。

“是……一桩好亲……”宁远拿定了主意,李信听到一桩好亲四个字,脸立刻沉下来,“七爷的亲事,找我可没用!”

“瞧大哥想哪儿去了,不是我,是墨七。”宁远笑呵呵一句,把李信闪的差点噎着。

“说错了,不是墨七,是墨家姻亲,明家姑娘,和季探花的一桩好亲。”宁远一脸笑看着脸都有点青了的李信,“是这么回事,上回贵府花会的时候,季探花和明家姑娘天缘巧合,有过一面之缘,正巧我也在,墨七也在,看两人十分登对,都起了撮合之心,可大哥知道,我跟季探花交情浅,没法说这种事,明家那边好办,可季探花这边,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大哥了。”

李信愕然,“真有这事?没听季大郎说起过。”

“他怎么说?他那样的人,对方又是明家的姑娘,他能怎么说?别说跟你,跟谁都不能说,一说出来,不就是成心要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知道他肯定闷在心里干急没办法,不忍心,所以才伸手帮一把,季探花跟大哥情同兄弟,季探花这事,大哥可不能袖手旁观,他这事,没人帮忙可不行!”

宁远一脸认真严肃,话里话外,全是替季疏影着想,自己一丝儿杂念也没有。

李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又扭头看了眼墨七,“七爷,咱们还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一心要撮合这门亲事,所图为何?”

“都说了,我这人热心……好吧我说,钱老夫人看中了明家姑娘,想把明家姑娘定给小七,明家姑娘饱读诗书,极其清雅,嫌弃小七,这不能怪明家姑娘,确实不合适。”

宁远爽快的实话实说。

第六百二七章 找个专家问问

“小七也不喜欢明家姑娘,小七那样子,刚才你也看到了,最着急撮合明家姑娘和季探花,或者别的什么人的,就是他了。”宁远摇头叹气,“他早就求我了,求我求的……啧,我也是被他缠的没办法,小七说了,真要他娶明家姑娘,逼急了,他宁可一刀抹了脖子,大哥也知道,小七是个夯货,真抹了脖子……这事也不是不可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往死路上走吧?唉,都是没办法!实在没办法!”

李信看看宁远,再转头看看不是掂脚尖,就是原地转圈的墨七,至少,急是真急。

“明家姑娘也不愿意嫁给小七,小七哪配得上人家?前天,小七听他妹妹说,明家姑娘连饮食都不怎么动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其恶心死,还不如饿死。”

“何至于!”李信听到恶心死三个字,忍不住同情起墨七来,这话太过份了。

“这话是我说的,明家姑娘说的文绉绉,我就直白说了。”宁远赶紧解释一句,李信拧着眉,宁远连叹了几口气,“大哥,你想想,江南两大书香大族,明家和季家不相上下,若论族中女子,明家还要胜季家一畴,这样人家出来的、又是族中佼佼者的女孩子,嫁给小七,那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臭牛屎上了?反正我是不忍心,何况,说句打嘴的话。”

宁远真一巴掌拍在自己腮帮上,“我看明家姑娘和季探花,彼此都十分看得中,明明一对天下无双的佳偶……对吧?不成全成全,那还是个人吗?”

李信被他最后一句憋的猛一声咳,才透过气,“照七爷这话,我要是不帮……”

“大哥就不心疼季探花?难道眼看着他站在此生无求和意难平这个路口,也不帮他一把?”

“好吧,我去问问季公子。”宁远还要再说,李信已经一口答应了,他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他实在受不了他的聒噪了。

“多谢大哥!”宁远抱着书,躬身致谢,李信伸手从他怀里抢过书,“七爷是个忙人,请回吧,一有了信儿,我就打发人去跟七爷禀一声。”

“不敢当个禀字。”宁远松手,赶紧再长揖,李信抱着书,转身就走。

宁远打发了墨七回去等信儿,骑着马沿着街道边往前晃,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思考他的大事。

走到一半,宁远突然勒马吩咐:“大英呢,去叫杜妈妈……到府里见我。回府。”

宁远勒转马头,直奔定北侯府,大英则纵马往软香楼传话。

杜妈妈沿着街旁巷角,绕了半个圈子,忐忑不安的从后角门进了定北侯府,到宁远面前见了礼,紧张的手都有点抖,突然叫她过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十有八九是坏事,难道阿萝……死了?

宁远靠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垂着眼皮,阴沉着一张脸,慢吞吞啜着茶,杜妈妈不停的扫一眼,再扫一眼,越看越惊心,越看越害怕,直看的两条腿抖个不停。

宁远啜了半杯茶,将杯子递给大英,挥了下手,“退下!”

杜妈妈晕了,一句话没说就让退下,刚转了半个身,又听到宁远的声音,“你留下,爷有话问你。”

杜妈妈全凭直觉,转回那半边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宁远看起来脸色更加严肃了,抬了抬手,杜妈妈额头渗着汗,赶紧爬起来,垂手低头站着等问话。

“我问你。”宁远说了三个字,后面又没音了,杜妈妈等了半天,忍不住抬头扫了眼紧拧着眉头的宁远,想问又没敢张嘴,还是等着吧,真要是阿萝……那啥了,她宁可晚些知道,越晚越好!

“听说你生在伎家?从前也红过?”宁远这一问,问的杜妈妈莫名其妙,“是,婢子长的丑,没怎么红过。”

“嗯,”宁远嗯了一声,又沉默了,答过一句话,杜妈妈觉得好多了,至少腿不再抖了。

“你虽然容貌上是略差了些,不过,还算聪明,我问你,怎么样才能打动女子的心?”宁远盯着杜妈妈,脸色严肃依旧。

杜妈妈一愣,不停的眨着眼,七爷这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就七爷这样的,往那一站就打动了,还用得着别的?

“回七爷,也不过就是潘驴郑小闲五个字……”

“我不是问你这个!”不停杜妈妈说完,宁远就有几分恶声恶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要真心,不是捧红伎捧戏子!”

杜妈妈已经有点回过神了,真心?哟!七爷这不是看上,这是喜欢上了吧?哪家姑娘这么好福气……不对……这事得先问清楚再答话。

“七爷,不知道七爷说的这真心,是对谁,人不一样,真心也不一样,僻如柳漫,她最大的念想,就是有个门风厚道的人家,主母待人宽厚大度,人家又肯赎她回去……”

杜妈妈试探道。宁远眉头拧的更紧了,“不是这个!”

杜妈妈心里有底了,七爷这是看上哪家的闺秀了,唉哟,这就是说,七爷要成亲了?

“回七爷,还有一样,就是门当户对请媒人求亲,这个……七爷既然这么问,婢子就斗胆说一句,象七爷说的,要打动人心,也就是真心两个字,除了真心,旁的都不中用。”

杜妈妈一边答,一边瞄着宁远的神情,见宁远一脸苦恼,却又象是松了口气,心里笃定了,她答对了。

“能让七爷这么问的人,必定聪慧无比,这样的聪明人,手段什么的,用了不如不用,只要把一颗真心,让她看到,返朴归真。”

杜妈妈又小心的说了几句,七爷既然叫她过来问了这么重要的话,她一定要把知道的、想到的全说出来,能帮到七爷那就最好了,要是能让七爷觉得她有用,阿萝就又多了几分生机。

“嗯,去吧。”宁远沉默了好半天,挥手屏退杜妈妈,头仰到椅背上,认认真真的思考,这真心,该怎么真心。

第六百二八章 各为其家

高子宜熬的两只眼圈发青,托着药碗进来,坐在他爹高书江床前,轻声叫道:“阿爹,该吃药了。”

“嗯。”好一会儿,高书江才应了一声,高子宜急忙放下药,亲自扶起高书江,小丫头递上药碗,高书江象喝茶一样,慢吞吞一口口喝了苦极的汤药,将碗递给小丫头,将高子宜递到面前的蜜饯碟子推开,“让她们都退下,我跟你说说话儿。”

不用高子宜吩咐,屋里的丫头婆子急忙退出,只留了他们父子。

自从太子亲自上门看望了高书江,并当着他,以及随行而来的周副枢密、楚相,吕相的面,郑重向他道歉,并表示打心眼里接受他的进谏之后,高书江就真的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

“阿爹,那药苦得很,您不吃蜜饯,那就漱漱口。”高子宜托了杯清茶过来,高书江摆着手,“跟阿爹这心里比起来,那药不苦,放下,陪我说说话儿。”

高子宜答应一声,放下清茶,侧身坐到高书江床沿上。

“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好了。”高书江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这几天……”高书江转头看着眼圈熬的乌青、满眼血丝的高子宜,“辛苦你了。”

“阿爹这是什么话?这是儿子的本份。”听阿爹说他过几天就能好了,高子宜心里一松,酸涩委屈害怕难过,一股脑儿涌上来,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你还小呢,阿爹哪敢不好。”高书江看着眼泪掉个不停的儿子,长叹了口气,“别哭了,眼泪最没用,生病也最没用。你说说,阿爹为什么病了?”

“阿爹是……”高子宜赶紧抹眼泪,“是因为太子来看望阿爹?”高子宜试探道,阿爹是在太子走后才病倒的。

“唉!”高书江点了点头,“阿爹拉下这脸面,当众进谏,原本以为,太子那脾气……太子确实暴跳如雷,这牙……”高书江抬手摸了摸空了一块的牙床,“可没想到,太子竟然……唉!”

“阿爹,”高子宜隐隐有些怯意的低低道:“阿爹病重这几天,外头有些闲话,说是阿爹为了太子的名声,用心良苦。”

“这我想到了。”高书江苦笑连连,“就是因为这个,唉,小五啊,你知道阿爹为什么拉下那个脸面,不过求个抽身退步的机会,可现在,不担没能抽身退步,反倒更陷进去一层,阿爹……唉!这几天想了又想,太子来这一趟,这个姿态,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这高人……”

高书江不想往下说了,这高人是要死揪着他不放,一定要把他揪进死地里。

“阿爹?”等了片刻,见高书江不往下说了,高子宜忍不住叫了声,高子江缓过神,“算了,不说这个,你年纪也不小了,得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年里年外成了亲,等明年春天,你还是谋个外任吧。”

“阿爹?”高子宜愕然,“您不是说,让我在六部历练几年,升到五品再放外任?”

“此一时彼一时,你这亲事,得好好挑一挑。”高书江出神的看着帐顶,高家,只怕是难逃一劫了,小五这个媳妇,一定要挑好,既要疼女儿,又要有点本事,到时候,能看在媳妇份上,肯出手,也能救下小五,高家只要有小五这一支在,往后,必定能东山再起。

……

贺家老夫人邹氏稳稳当当的给贺嫔先见了礼,又道了贺,贺十一娘前几天新晋了嫔,虽说贺家的贺礼早就送进来了,不过这是她在贺十一娘子晋嫔之后头一次见她,还是要道一声贺的。

贺嫔端坐在上,十分矜持,吩咐女侍扶起邹老夫人,赐了座。

邹老夫人稳稳坐着,心定神闲的和贺嫔说着家常话。

已经故去的贺老太爷爱了一辈子美人,后院留下一堆庶女,她自问是个极其合格的嫡母,从来没刻薄过这一堆庶女,她待她们,至少她自以为,没比她亲生的女儿差多少,所以,在如今飞上枝头成凤凰的贺十一娘面前,她觉得她腰杆十分硬直。

“……有件事。”邹老夫人开了个头,又停住话,目光扫过大殿,贺嫔会意,不怎么情愿,可她还没走到象从前的周贵妃那样的程度,贺家,以及贺家背后的随国公府,她还不敢十分得罪,因此,顺着邹老夫人的目光,贺嫔还是屏退了众人。

“前儿个,国公爷奉了皇上的吩咐,去看望了一回大爷。”邹老夫人说进正题。

“我知道。”贺嫔矜持中带着丝丝得意,“皇上跟我说了,说大爷很好,他很放心。”

“那是皇上的长子,自小儿就被皇上带在身边,教导政务,两三岁的时候,常和皇上一起坐在龙椅上,接受朝臣参拜。”邹老夫人话里有话道。

贺嫔微微蹙起了眉。

“你也知道,咱们贺家,一直深得大爷青眯,要说大爷最信任的是谁?不是随国公府,是咱们贺家。”虽然坐在下首,邹老夫人依然是往日在家做嫡母时的姿态。

贺嫔沉默不语。

“随国公是大爷嫡亲的舅舅,也是太子爷嫡亲的舅舅,血脉相连,哪一个……都一样,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这事,随国公心知肚明,大爷和太子爷也是心知肚明,大爷最信任的,是咱们贺家,太子爷最恨的,只怕也是咱们贺家。”

邹老夫人这番话,听的贺嫔脸色变了。

“皇上有了春秋,你还年青着呢。”邹老夫人隐晦的警告了一句,“你大哥的意思,皇上其实还和从前一样疼爱大爷,大爷,得先从那墙里走出来。”

“他毒死了亲生母亲……”贺嫔低声驳了句,弑母之人,放出来又有什么用?

“你不读史。”邹老夫人不客气的横了贺嫔一眼,“这不算什么,斧光烛影,说不清的事多了,再说,周娘娘到底是怎么走的,谁能说得准呢?大爷可不象那样的人。”

贺嫔没听懂那句斧光烛影,却又绝对不会直接问邹老夫人,只紧皱着眉头,半晌,才低低问道:“母亲想让我做什么?”

第六百二九章 都为自己

“也没什么大事,”邹老夫人神情明显轻松了些,“也就是在皇上面前常常提一提大爷,有机会就劝一劝皇上,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弑母不弑母的,谁知道是不是,这事怎么看怎么说不通,谁知道怎么回事。”

“这话也要跟皇上说?”贺嫔有几分不高兴,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有机会就说说,毕竟,是说大爷弑母,这才关进去的,得机会就说几句,大爷出来的越早越好,不然……唉,你也知道,真要是太子即了大位,贺家和你,就是灭顶之灾,太子那脾气,说一句你不舍得皇上,活殉了你,天下人还得赞他一个孝字。”

贺嫔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我知道了。”

“那就好。”邹老夫人满意的夸奖了句,站起来,“那就不打扰贵嫔娘娘歇息了,老身告辞。”

贺嫔仿佛迟疑了下,站起来微微欠身,“母亲慢走。”

邹老夫人从殿门出去,贺嫔的奶娘邓氏从屏风后出来,脚步轻捷非常,几步窜到殿门口,看着邹老夫人走远了,抬手拍了拍胸口,转身回来,示意贺嫔,“姑娘先别叫人,有几句话,先跟姑娘说说。”

贺嫔嗯了一声,示意邓嬷嬷,“嬷嬷坐着说话。”

贺嫔的娘是邓嬷嬷的养女,据邓嬷嬷的说法,是自小养的,家乡遭了灾,她就带着女儿逃进京城,偶遇了贺老太爷,就进了贺府,这个说法姑妄听之,从前没人追究真相,现在更没人追究了。

贺嫔的娘生贺嫔死后,邹老夫人就将贺嫔交到了邓嬷嬷手里教养,这位邓嬷嬷,算是个十分有本事有心计的。

“姑娘,老夫人刚才那些话,我都听到了,这事,姑娘怎么想的?”邓嬷嬷先探贺嫔的话,自从贺嫔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之后,她就开始事事揣摸着贺嫔的心意来做了。

“母亲说的……也没什么错。”贺嫔不情不愿的说了句。

“错是没什么错,就是一点也没替姑娘打算。”邓嬷嬷瞄着贺嫔的脸色,“我早就说过,贺家从他们老太爷起,就没一个聪明人,从前大爷的私银都握在大老爷手里,可大老爷还是唯唯诺诺跟在随国公府后面,这会儿倒是明白了,随国公府可进可退,贺家只有大爷这一条路,贺家才是大爷最腹心的人。这会儿明白了这件事,眼前的事上,又糊涂上了。”

“嬷嬷的意思?”贺嫔有点糊涂,她跟她亲娘从长相到心眼,都十分想象。

“如今姑娘是皇上的心头肉,不从姑娘这里打算,还想什么大爷,真是!”邓嬷嬷撇着嘴,“大爷已经废了,什么斧光烛影,这哪是斧光烛影的事?大爷弑母,有人证有物证,他自己亲口认了的,哪还有翻身的余地?这还不说,就算大爷能翻身,那也隔着好几层呢,哪有从姑娘身上打算的好?再怎么着,姑娘姓贺!”

“嬷嬷的意思我懂。”贺嫔轻轻叹了口气,刚进宫时,邓嬷嬷就交待过她,最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怀上龙胎,要是能一举得男,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可是。”贺嫔期期艾艾,脸都红了,才低低挤出几句话,“嬷嬷不知道,皇上……皇上……也就是抱抱,刚……就不行了……”

“我说呢,姑娘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相当年,你娘不到一个月就怀上了,原来是这样,你该早说,”邓嬷嬷拍了下手,象是松了口气。

“早说晚说又怎么样?”贺嫔苦恼的揪着帕子。

“你说怎么样?这事好办。”邓嬷嬷一脸神秘,“好办得很,也就是吃点大补的好东西,龙精虎壮!”

“啊?”贺嫔惊讶了,作为一个真正养在深宅,也就是养着的闺秀,这些事,她闻所未闻,“还有这样的东西?”

“当然有,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亲手做几粒,不用多,几粒就行,姑娘想办法融在汤里给皇上喝了,也就两三刻钟,姑娘就知道什么叫龙精虎壮了,姑娘算着月事儿,等怀上了,就不用再用了。”

“好。”贺嫔目光闪闪,有几分兴奋,要是能怀上胎,一举得男,皇上的脾气……说不定她也能象周太后那样,当上天下人的老祖宗。

……

李信是个有事就办的行动派,中午,就叫上季疏影,一起到离翰林院不远的酒肆里吃饭说话。

李信三言两语将宁远的话说了,季疏影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李信疑惑的看着他,“有什么内情?宁七说你和明家姑娘见过面?”

“是见过。”好一会儿,季疏影才低声承认,宁远让李信跟他说这些话,是提醒他,还是警告他?

“出什么事了?”李信又问了句,季疏影的神情不怎么对。

“没什么事。”季疏影垂头转着手里的杯子。

那天回去,他认认真真想过宁远的话,明家和季家,明家姑娘和他,确实十分合适,隔天也打听过……

“宁七走后,我仔细想过这桩亲事,除了钱老夫人这头,大约还有墨相,别的,真是天作之合,钱老夫人和墨相不比别人,这事,季兄得慎重。”李信郑重提醒。

“我知道,我也是顾虑这个。”季疏影希望自己真的只是顾虑这个。

“不过,真要象宁七说的那样,墨七少爷死都不愿意娶明家姑娘,明家姑娘委屈到茶饭无思,这也……没想到宁七还有这样的热心肠。就是,这宁七怎么就牵到你身上的?”李信又说到另一面。

季疏影苦笑,“那次偶遇,宁七也在,明家姑娘象是红了脸,他非说明家姑娘红脸,是因为我……唉,总之,他那样的人,你也知道,非咬着明家姑娘……我跟明家姑娘什么什么,哪有的这样的事?”

“要说起来,这男女之事,比之你我,那宁七经多见广,确实是行家。”说到这里,李信心里突然涌起股十分不自在的感觉,经多见广……以前经多见方,以后呢?

第六百三零章 机会

“李兄也相信……这真是笑话儿。”季疏影苦笑。

“我应了这事,倒不是因为信这个。”顿了顿,李信笑起来,“我妹妹说过一次,一个笑话儿,说三鼎甲,再加上我吧,四个人,这京城的小娘子,一半想嫁季探花,另一半的一半,想嫁吕状元,余下的,陈榜眼占七成,我占三成。要说谁心仪季兄,我可一点也不意外。”

“令妹……”季疏影猛的一顿,才接着道:“真会说笑话儿。”

“她放肆得很。”李信笑起来,“这桩亲事,也就是钱老夫人和墨相这里,有几分不妥,季兄好好想想,要是真觉得……要不你见一见明家姑娘,也看看宁七那厮的话是真是假,这个人,不能全信。”

季疏影低着头,转着手里的空茶杯,茫然出神,心里仿佛思绪万千,却又空白一片,也理不出是什么感觉,说难过算不上,说惆怅也算不上,就是空空的,空的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