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事,我不过想着咱们平时无话不说,随口说了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李信见季疏影呆呆的跟平时大不一样,急忙改了口。

“还是见一见吧。”季疏影突兀的答了句,李信一愣,随即点头,“那好,我来安排吧,偶遇一次而已,季兄放心。”

别了季疏影,李信下午去延庆宫给五皇子上了一个半时辰的课,出来往翰林院打了个转儿,上马回家,骑在马上,才重新开始想宁远和季疏影这事。

宁远今天来找他,他想着必定是因为昨天桐姐儿没见他,他找他,大约想说点什么,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他一句没提,李信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宁远是怎么回事,是压根没把桐姐儿没见他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回到家,给张太太请了安出来,宁远往文二爷院子方向走了几步,又收回脚,往李桐的院子过去,先把季疏影和明家姑娘见面这事和妹妹商量好,再找二爷好好说说宁远这事。

李桐听李信提到季疏影和明家姑娘,一个愣神,顺口问道:“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别人和你提的?”

“是宁七爷特意找我,希望我推一把,问一问季兄,我觉得确实是门好亲。”李信答了句,不等他再多说,李桐点头,“正好,后天大相国寺大慈悲法会,照往年的规矩,墨家女眷都是要去的,见了明家姑娘,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若她肯,就在班楼吧,我请明家姑娘和墨家姑娘过去吃素斋,做个偶遇的局。”

李信忙点头,“这样最好!那就这么定了。”

说完正事,李信拱手告辞,退了半步,回过身,“那天晚上……算了,没什么事了,你早点歇着,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

李信一句晚上,李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听他说算了,心又放下,等李信出了门,才恍过神,大哥说晚上,不一定就是说她的事,她真疯魔了,这几天,她这心简直没有片刻的安静。

……

中午,姜焕璋从晋王府回来,就让人吩咐曲大奶奶,他要出去几天,巡查京城周边的河道。

今年冬天河道疏浚是他领了差使主理的,这两天一直不停的下雨,钦天监说夏汛要来了,工部照惯例,责成他在夏汛前,再巡查一遍自己修整和疏浚的河道。

曲大奶奶听说姜焕璋要出门,少说四五天,多了十数天,急忙吩咐给姜焕璋收拾东西,亲自送姜焕璋在绥宁伯府门口上了工部那辆公务大车,看着车子转过巷子口不见了,脸上笑容绽放,机会来了。

曲大奶奶一条裙子走的惊涛骇浪,没到谷兰院,就吩咐赶紧去把王嫂子叫来。

王嫂子现在已经荣升绥宁伯府头一位的管事嬷嬷了,不过大厨房还被她紧紧抓在手里,这府里,上上下下,也就大厨房还有点儿油水,她可舍不得丢。

王嫂子一路小跑进了谷兰院,曲大奶奶见她进来,抬抬手指头,屏退春妍等人,笑意融融,“爷少说也得四五天才能回来,正好,你赶紧去,把该叫的人过来,该准备的准备好,听着,要是错了半点,哼!”

曲大奶奶一声冷哼,王嫂子心一抖,赶紧连声保证,急急忙忙出来,一口气跑到通往下人们住处的角门口,抚着门框,直觉得心里一阵接一阵发紧。

这事,自从那天大奶奶吩咐下来,她就胆颤心惊夜夜做噩梦,这事儿,稍差一步,就得搭人命进去……看大奶奶那意思,就是要要了她的命的……

后角门外人来人往,王嫂子不敢多站,推了把门框站直,拉了拉衣襟,绷着脸先往自己家走。

这些天一直没动静,她还以为……是她盼着!盼着大奶奶就是说说,说过也就算过,每过一天,她这份感觉就厚一分,没想到,今天突然就发动了。

王嫂子心乱如麻,脸越绷越紧,一头进了自己院子,反手关上门,头往后抵着门,喘不过来气一般深吸深吐了几口气。

自己就是胆子小,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再指个婚赏了人,省得自己挑挑拣拣,也不是坏事……

王嫂子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回手又打了一个,没出息的东西,这年头不都是这样?你不吃别人,别人就吃了你!再说这是大奶奶的吩咐,那是主子,主子吩咐了,她能怎么样?这事缺一百辈子德,也跟她半分不相干!

她真是疯了!

王嫂子深深吸了口气,屏了片刻,慢慢吐出来,咬着牙低低道:“这是主子的吩咐!我就是管照吩咐做事罢了!”

王嫂子连说了四五遍,还真觉得心里安定了,站直,抬手抚了抚鬓角,又拉了拉衣襟,抖了几下手帕,咳了一声,拉开门,几步走到隔壁有财家,拍了拍门,“有财在吗?有事找。”

“来了来了!”门里应声几乎立刻响起,一阵脚步声传来,门从里面拉开,有财的脸从门里探出来。

第六百三一章 煞神进门威风八面

有财这张脸,头一眼还行,可越看越丑,越看越猥琐,他也确实是姜府下人堆里一朵人人侧目的奇葩。

“唉哟!王嫂子,您怎么……”有财一看是王嫂子,点头哈腰浑身乱动。

“别废话,赶紧走,里头叫你呢。”王嫂子紧紧板着脸,要不是大奶奶的吩咐,就有财这样的,她半眼都不看!

“唉哟!就那事?那您等等,我去换件衣服,打扮打扮……”有财一听,两只大老鼠眼放出了光。

“赶紧走!若晚半步……你是不想要命了!”王嫂子恶声恶气道,这个有财,就是不能给他一丝半点好声气,不然他能恶心死你!

“是是是是!嫂子说赶紧,哪能不赶紧。”有财一步跨出来,门也不关,一步踏出去,就往王嫂子身上挨。

“规矩呢!”王嫂子赶紧往旁边跳一步,用力拍打着被有财蹭了下的肩膀,“在我后头两步,府里有府里的规矩!”

“是是是是!”有财是被别人嫌弃大的,这些嫌弃,他只当情趣了。

王嫂子一眼了不愿意看他了,走在前面,大步留星往前奔。

看着王嫂子领了吩咐出去了,曲大奶奶慢条斯理的抿了半杯茶,放下杯子,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这才扬声叫了声春妍,款款站起来,吩咐春妍跟着她去给陈夫人请安。

春妍身上的靛蓝粗布厚棉袄棉裤,已经换成了靛蓝粗布夹衣夹裤,其实就是那身厚棉袄棉裤抽去棉絮,大奶奶说了,要勤俭持家。

春妍低眉垂眼跟在曲大奶奶身后,进了陈夫人院子,守院门口的婆子时不时瞟一眼曲大奶奶,那眼神,跟看到夜猫子进宅一样。

春天里,陈夫人院里的三等和粗使丫头有不少到年纪,指了婚出去,却没有再添人,陈夫人一说添人,曲大奶奶就跟她要银子,曲大奶奶一提银子,陈夫人就不再提添人的事了,反正她也没什么用人的地方,少了就少了吧,正好省几张嘴吃饭。

人少了,这当值就排不过来了,捧云只好先顾好陈夫人日常起居,至于从前站门口通传打帘子的,就都省俭了。

曲大奶奶掀起帘子,一脚踩进去时,陈夫人正抱着青书生的三哥儿,哈哈笑着逗着他玩。青书扎扎着手护在三哥儿背后,三哥儿笑,她也笑,姜婉和姜宁一个拿着拨郎鼓,一个拿着只布偶,两人一起往前凑着逗三哥儿。

曲大奶奶一脚踩进去,满屋的人,除了三哥儿,全象被施了定身法,每张脸上都带着惊恐,大睁着眼睛瞪着曲大奶奶,曲大奶奶抽出帕子,用力抖了两下,“唉哟!天伦之乐。”

“你来干什么?”陈夫人急忙将三哥儿塞给青书,青书抱着三哥儿就要往外逃,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了这个恶煞,让她看到了三哥儿,要是她看着三哥儿刺眼……

“回来,怎么?我来了你就走,你这是嫌弃我呢?”曲大奶奶斜不能再斜的斜着青书,她今天这事,在场的人越多越好,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能走!

“大奶奶,婢子错了,婢子……”青书紧紧抱着三哥儿,已经哭出来了。

曲大奶奶斜着她,今天有大事儿,大事要紧,曲大奶奶准备缓和一下,往前一步,看着三哥儿,“哟,这么胖,还挺可人疼的。”

没等曲大奶奶伸出手想抱一抱,青书抱着三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奶奶我错了,我该死,求大奶奶放过三哥儿,三哥儿不是真胖,求大奶奶,求大奶奶,求大奶奶……”

“你起来!我在这儿,我看她敢怎么样?你这个搅家精!你这个扫帚精!你这个……我姜家作了什么孽,怎么招了你这么个孽货进来!”陈夫人拍着炕几,哭的泪如雨下,这回是真哭真伤心了。

“大奶奶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回去吧,大爷不是说了,让大奶奶没事不要到这里来。”捧云一边心疼的给陈夫人抚着后背,一边不客气的往外赶曲大奶奶。

曲大奶奶侧头斜着捧云,甩着帕子,往前晃了两步,跟在曲大奶奶后面的春妍急心上前一步,悄悄拉起青书,示意她赶紧跑,可三哥儿正哭的声嘶力竭,哪能悄悄啊,刚走了一步,就又被曲大奶奶叫住了,“站住,我的话你没听到?谁也不能走!”

青书紧紧抱着三哥儿,靠着门框,惊恐的几乎透不过气。

曲大奶奶左右看了看,款款坐下,吩咐缩在旁边的伴月,“给我沏杯茶来。”伴月急忙看向捧云,捧云正怒目曲大奶奶,没看到伴月的目光,伴月不敢多耽误,急忙挪过去,给曲大奶奶沏茶。

茶刚沏好,王嫂子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大奶奶在吗?有急事禀报。”

“进来说吧。”曲大奶奶没接伴月捧上的茶,挪了挪坐端正了,笑眯眯扫了眼捧云。

王嫂子进来,低头垂手,谁也不看,“回大奶奶,家生子儿有财请见大奶奶和夫人,说是和捧云姑娘早就情投意合,求大奶奶和夫人将捧云赏给他。”

“什么?”捧云尖叫出声,这是哪跟哪的事?有财是什么东西,跟她情投意合,她宁可一头碰死!

“竟然求到这儿来了,这事好象有蹊跷,叫进来问问?”曲大奶奶抿着笑,声气极其柔和的和陈夫人说道,陈夫人略懞,还没反应过来,姜婉大睁着双眼,盯着捧云上下打量,姜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脸茫然。

青书听到这里,已经不害怕了,见三哥儿还在哭,急忙撩起衣服,将奶头塞到三哥儿嘴里,堵住了他的哭声,看样子,今天这事,跟她和她的三哥儿没什么关系,青书见三哥儿吸吮着奶头不哭,长长松了口气。

春妍同情的看着捧云。

“阿娘,叫进来问问!”见她阿娘还在懞圈儿状态,姜婉忍不住说了句,女儿发了话,陈夫人赶紧点头,“叫进来问问。”

第六百三二章 墨染的井

“带进来。”曲大奶奶吩咐了一声。

王嫂子带着有财进屋,团团行了个福礼,退到曲大奶奶身后,和春妍并排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全是杂念。

有财一进屋就扑跪在地,挨个磕头,磕一个头看一眼,他那目光落在姜婉身上时,姜婉只觉得象被癞蛤蟆舔了一舌头,恶心的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你就是有财?”曲大奶奶眯眼看着有财,又指了指捧云,“你想求娶捧云?难道不知道捧云姑娘是夫人最倚重的人?说说,怎么想起来求娶捧云?”

捧云听说叫进来问问,已经松了口气,只要叫进来一问,就水落石出了。

有财顺着曲大奶奶的手指,贪婪的盯着捧云,话没说口,先从喉咙里笑了两声,“回大奶奶,小的和捧云情投意合,早就是夫妻了,求大奶奶和夫人给正个名份。”

“什么?”捧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

“我可没胡说,咱俩都好了快一年了,你隔三岔五到我家过夜,你说你想我想的睡不着觉。”有财仰头看着捧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你……胡……胡……”捧云气的羞的话都说不出了。

“你别胡说,夫人和大奶奶都在呢,捧云怎么会看得上你?”伴月忍不住帮了句。曲大奶奶斜眼过去,冷冷的横着伴月,这一横,后面的话,伴月不敢说了。

“她说我器大活好,回回上了床就让她死一回活一回的快活。”有财还真答了,曲大奶奶帕子捂着嘴,上上下下瞄着几乎气晕的捧云,慢慢腾腾的唉哟了一声。

王嫂子低着头,满脸不忍,春妍垂着头,在心里替捧云祷告,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姜宁听的一脸傻愣,拉了拉姜婉,“姐,什么叫器大活好?”

“不要脸的东西!”陈夫人突然反应过来了,一帕子砸在姜宁头上,顺手拿起茶碗,用尽全力砸在捧云身上,“没羞没耻的贱货!不要脸的东西!不要脸!”

青书紧紧抱着孩子,看看有财,再看看捧云,眼里带出几分幸灾乐祸。是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这回轮到她了。

“夫人,我没有……没有!夫人我……”捧云淋了一身茶水茶叶,跪在陈夫人面前,哭的泪人儿一般,“我没有……夫人,我侍候你十年了,夫人,你知道我,我没有……没有……”

“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我上回就跟夫人说了,捧云年纪大了,再留只怕要留出事来,果然,思春思的厉害了,这也免不了。”曲大奶奶接话道。

陈夫人已经气的喘气不匀,指着捧云,“我平时看你……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这个贱人,猪狗一样的货!就知道……就知道……跟狗一样发春!贱货!来人,把她拖出去……拖……”

“夫人,这也不算什么,一对有情人,就成全了吧。”曲大奶奶打断陈夫人的话,陈夫人狠命啐了一口,也不知道啐谁,“成全?这样的贱货,成全了她,府里的规矩呢?成全了她,让她回去夜夜快活?给我……”

“夫人是积德行善的人,能成全就成全吧,再说都是家生子儿,以后生了小崽子,怎么的也能卖几个钱。”曲大奶奶话里透着浓浓的恶毒之意,听的春妍和王嫂子浑身发冷。

“阿娘,嫂子说的对。”姜婉看着气的浑身乱哆嗦的阿娘,觉得她该出来主持大局了。

“滚!”陈夫人没找到能扔的东西,将帕子砸向捧云。

“还不赶紧给夫人磕头谢恩,带你媳妇回去吧。”曲大奶奶愉快的吩咐有财,有财简直是狂喜,屁股高高翘起,扑通扑通连磕了四五个响头,手脚并爬起来,上前抱住快哭晕过去的捧云,两只手紧紧扣在捧云胸前两片软肉上,口水涟涟的拖着她往外走。

拖出上房门,捧云恍过神,猛的用力踹开有财,想再扑进上房再扑到夫人面前解释,有财张着胳膊、两眼放光的拦在面前要再抱住她,捧云掉头往旁边跑,撞上柱子,一个反转,一头扎向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刚要冲过月洞门,一眼看到茶房旁边的水井,抬脚翻过去,一头扎进了井里。

捧云被捞出来时,已经断了气。

陈夫人气极了,好好的一口井,被这个贱人弄脏了,贱人就是贱人,死都死的让人恶心!

站在门口的青书,亲眼看着捧云一头扎进了井里,想尖叫又怕惊着三哥儿,紧紧抱着三哥儿,趁着人乱的时候,赶紧走了,至少,她逃过了一劫。

姜宁自始至终晕晕乎乎,姜婉最怕死人,吓的浑身哆嗦,接着愣头愣脑还要看热闹的姜宁,赶紧走了。

王嫂子目光呆直的看着眨眼间就成了死人的捧云,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手用力乱搅,她就捧云太轴太傻,再怎么着,怎么能死呢?

春妍呆呆的看着被捞上来,又被胡乱裹起,在所有人的嫌弃中抬走的捧云,下一个是谁?她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

抬走捧云,打发了有财,曲大奶奶长长舒了口气,到目前为止,一切顺顺当当!

曲大奶奶跟在陈夫人后面进了上房,“夫人,捧云这样的贱货,不值得你生气,我看,你身边这个大丫头,就让伴月顶上来吧,夫人这院子可少了不少人,回头我挑几个人进来侍候夫人。”

“就伴月吧,你先回去吧,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陈夫人神情疲倦,捧云居然是这样的贱货,她竟然错看她了,这让她很有些难过,她一向对自己的眼光很自负的。

“那夫人好好休息,伴月,你来,我得好好嘱咐你几句话,侍候夫人可不简单,侍候好夫人,是咱们府里最大的大事。”曲大奶奶脸上带着笑,满眼警告的盯着伴月道。

伴月只觉得脚踝发软,低头答了个是字,看也没看陈夫人一眼,跟在曲大奶奶身后出了正院。

第六百三三章 调貔貅离屋

离院门不远,曲大奶奶站住,左看右看欣赏了一会儿景色,才不紧不慢道:“捧云……你也看到了,不识抬举。”

伴月浑身哆嗦了下,低低答了句:“是。”

“说说,夫人那几库银子,是怎么回事?”曲大奶奶大大方方问道。

伴月猛抬头,对着曲大奶奶阴狠的目光,赶紧垂下去,“大奶奶说的……婢子……不……”

“别跟我打马糊眼儿!”曲大奶奶的声音骤然转厉,“想想捧云!”

“是!”伴月吓的扑通跪到了地上。

“起来!”曲大奶奶往下斜着浑身颤抖的伴月,“你要是想跟捧云做好姐妹,我这就成全你!”

“不不不!”伴月赶紧站起来,拼命摇头,“我说,我说。夫人的私房,上房东厢西厢都有暗间,钥匙只有夫人有,捧云说,回回都是夫人自己进去,夫人常常进去,我不知道暗间里都有什么东西,捧云没说过,大约捧云也不知道,捧云说,回回都是夫人自己进去。”

“后院那五间库房呢?”曲大奶奶紧追问道。

“那五间,钥匙也都是夫人自己拿着,也都是夫人自己进进出出,我没进去过,捧云大约去过,她说过一回,好象就一回,捧云说夫人库房里的绸缎都放坏了,还说不给下人做衣服,拿给大娘子、二娘子做衣服穿,也比放坏了好。”

“哟!”曲大奶奶一脸鄙夷,“听这话,这捧云也有明白的时候么。”

“是。”伴月一口气说出来,不那么害怕,倒觉得有些轻松。

“听着,夫人那钥匙,再怎么着,睡觉的时候,她得从腰里拿下来,今天晚上,你把钥匙给我拿出来。”曲大奶奶的吩咐极其直白干脆。

伴月脸青了,曲大奶奶斜着她,不等她说话,咯儿笑了一声道:“瞧你样儿,你放心,晚上给我,天亮前就给你,你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要是夫人半夜时醒了?”伴月咽着口水。

“夫人半夜里常常醒吗?”曲大奶奶反问了一句,伴月摇头,“夫人睡觉特别沉。”

“那就是了,晚上我让春妍在这儿等你,办好了这件事,也算你尽了一点孝心。”曲大奶奶吩咐完,甩着帕子扬长而去,伴月呆站在院门口,愣愣看着曲大奶奶的背影,好一会儿,慢慢转过身,低着头回去了。

捧云死了,夫人说脏了她的井水,她不想死,更不想脏了夫人的井水。

第二天,曲大奶奶又来了,不过这次是尽孝心来了,说是她听说大相国寺每年一次的大慈悲法会最灵验最积德,为了陈夫人的福寿,以及姜婉和姜宁有桩好姻缘,她拿自己的嫁妆银子,请了三个位置,请陈夫人明天一早,带着姜婉和姜宁去大相国寺积福寿,求姻缘。

大相国寺这个大慈悲法会,说白了,就是个按银子进人的法会,最少一百两银子一个人,在大雄宝殿之前有个蒲团,坐着听上半天一天经,银子再多了,就往后面请,最少一百,上不封顶,这些银子,全部拿来购买当年的新粮,到明年春荒时,施舍给京城四周断顿的穷苦人。

大相国寺这法会办了几十年了,从前当姑娘时,陈夫人倒是跟着太婆在大雄宝殿前坐着听过几年经,后来太婆没了,再后来她嫁进了绥宁伯府,就再也没去过了,毕竟,一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曲大奶奶说完,陈夫人眼睛就亮了,“从归了我们家,你果然懂事多了。”曲大奶奶笑容可掬,态度更是好的出奇,“都是夫人教导的好,夫人带两个妹妹,一定要好好听一天经,替两个妹妹求一个好姻缘。”

姜婉和姜宁更是兴奋,她俩对法会什么的,一无所知,不过只要能出门,就足够她俩兴奋的了。

隔天一大早,曲大奶奶亲自送陈夫人和姜婉、姜宁出了门,转身就叫了早就点齐的人,先直奔陈夫人正院,去找那两间暗室抬东西。

陈夫人带着姜婉、姜宁,从山门外随便找个地方席地而坐,合什念佛的信众中间,昂昂然进了山门,由知客僧引着,到了靠近游廊的角落里摆着的三只蒲团前,这算是个极好的位置了。

绥宁伯府再怎么也是伯府,陈夫人和姜婉、姜宁三人,在大雄宝殿外面,算是身份最高贵的三个人了,知客僧自然要格外关照些。

三个人到的早,开始还能四处走动看看稀奇,很快,人多起来,人挨人,人挤人,真正的摩肩擦背,陈夫人坐到了蒲团上,姜婉和姜宁却还站四处乱看。

李桐挽着张太太,从山门进来,沿着游廊往里走,刚走了没几步,无智就跟着青空大和尚,从里面急步迎出来。

站在遍地盘膝而坐的信众中间的姜婉和姜宁,视线非常好,李桐和张太太刚转进游廊,姜宁先看到的,急忙捅姜婉,又赶紧弯腰告诉陈夫人,“阿娘,咱们家那个弃妇也来了,你快看,光鲜的很!一个弃妇,穿的这样鲜艳,不要脸!”

姜宁呸了一声,姜婉下死力剜了李桐一眼又一眼,阿宁说的对,臭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弃妇,打扮这么光鲜给谁看呢?戴那么大的珠子,戴那样的玉,显摆给谁看呢?一点妇德都没有,一看就是商户女!呸,也不怕丢人!

陈夫人想站起来,站到一半却又坐回去,抬头看着和青空大和尚说着话往里走的李桐和张太太,闷了好一会儿气,连这大相国寺,也黑眼珠只盯着白银子,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姜婉和姜宁站的鹤立鸡群一般,李桐和张太太自然都看到了,李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稍稍停顿了几瞬,就移开了,她现在看到她俩,已经和看到别的不相干的人一样,没有半丝不同的感觉了。

张太太瞄了眼女儿,见她仿佛没看见一般,暗暗舒了口气,桐姐儿如今这份心境,她是放心的很了。

第六百三四章 牵线和请托

认真说起来,张太太是这大慈悲法会最大的金主,因为明面上张太太捐的银子也就排在中等偏上,可张太太每年都另捐一笔不上名字的银子,这规矩是从李家进京城那年,在李桐外婆手里开始了,那时候李家还没有现在这么富,这些年,李家的银子越堆越多,也就越捐越多。

青空大和尚是个话少的,迎进张太太和李桐,不过一个颔首,就合什退走了。

最后面的藏经楼前,已经到了不少各家女眷,李桐正在四下打量,正和白老夫人说着话的袁夫人看到两人,已经扬声招呼上了,“张太太,桐姐儿也来了,到这里来。”白老夫人也笑着冲两人招了招手。

张太太带着李桐,脚步轻快的走到两人身边,曲膝见礼,袁夫人拉着张太太坐下,没等张太太坐稳,就探头过来问道:“我正和老夫人说烦心事儿呢,你家大郎的亲事……看中哪家没有?”

张太太一怔,李桐失笑,这得急成什么事,才这么见了面劈头就问这个。

“瞧这桐姐儿,她这是笑话我呢!”袁夫人自从知道自家老爷子跟张太太家那段往事,就没把李家母女当外人过,“这死妮子,你大哥定了亲事,才好说你的亲呢,我这是替你急,你还笑我,得了,去找你们小姐妹玩儿去,你在这里,我不好敞开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