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表面淡定,其实内心非常紧张,不知香璎会拿什么宝贝出来。

香璎笑嘻嘻,“这个我当不了家,得回去问问我爹娘。”

谢宣嘴角上扬,笑意中含着讥刺,“原来你连这个主都作不了。”

香璎笑容中的讽刺意味比他更浓,“我们这种人家呢,遇到大事,是要先请示父母才能作决定的。不像你静海侯爷,府中明明还有太夫人在,拿镇府之宝当赌注的事,你一个人便擅自决定了。”

谢宣:……

快被这个黄毛丫头气死了有没有?明明她穷酸拿不出宝物,她还有理了?

何盈轻叹,“表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输了吧?”

谢宣温柔看着她,同病相怜,“狡兔黠狐,的确不易对付。”

何盈娇羞低头。

如果她衣着容貌正常,姿态会非常美好,但她此刻正狼狈着,这动作便显得怪异了。

好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谢宣看来,何盈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谢宣柔声鼓励何盈,但有意高声,其余的人也听得到,“小黠大痴,不足为虑。”

谢宣这是挑衅香璎,但香璎理也不理,笑对众人,“我想请雍城长公主为咱们做个中人,诸位以为如何?长公主殿下公平之至,若有她老人家做中人,一定是公公平平的,童叟无欺。”

扬易等人砸舌。

乖乖,请雍城长公主做中人,这得多大的颜面才能办得到?香家这位小姑娘不得了。

“区区小事,何必劳烦长公主?”何盈不大乐意。

香璎异常亲切,“乐康郡主在雍城长公主面前输过一回,因此对长公主生出不满之心,是不是?”

“我哪有?”何盈又是恼怒,又是惊慌,“你休要血口喷人!”

“不是最好。”香璎微笑,“既然乐康郡主并没有不满之意,那么,咱们便还请长公主殿下做中人了。”

谢宣难掩厌恶之色,“就凭你,能请到长公主做中人?长公主优雅端庄,怎屑于你这样的人为伍……”

“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我闺女不优雅,不端庄么?”清朗又不失威严的质问声传了过来。

谢宣一惊。

他是名门子弟,从小到大也是见过世面的,也是有几分定力的,但他听到这声质问,心中为什么不自禁的生出恐惧之意?

扬易等人也是一惊,汪一伦胆子最小,手脚发软,“我我我,我怎么听这声音里杀气这么重……”

何盈、陈乐欣哆哆嗦嗦望过去,见一名高大英俊、面带怒气的男子大踏步走来,心中已是一颤,又见后面楚王、谈靖等人簇拥着一乘肩舆,上面端坐着的女子俨然是雍城长公主,更是魂飞天外六神不安。

她们现在这幅模样,哪里能见得人?太丑了,太狼狈了……

但她们想逃也来不及了,只好随众人一起行礼拜见。

站起来后,她俩有意往后挪动脚步,躲到了最后面。

楚王愕然,“这是……这是盈儿?是谢宣?你们这是童心未泯,想玩泥巴了?”

谢宣跟何盈面红耳赤。

扬易替谢宣说话,“长公主殿下,楚王殿下,小侯爷是想替乐康郡主干活儿,用力太大,一起掉泥地里了……”

两道锋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扬易瞧见人群里的扬曦,背上一凉。

努力挤出讨好笑容,脚步往后挪,恨不得躲到树枝上、草丛里……

张宪目光森然,“我不管什么干活儿不干活儿,泥地不泥地,方才是谁说我闺女不优雅不端庄的,给老子滚出来!”

扬易吓得闭上了眼睛。

汪一伦和君家兄弟跟扬易挤在一起,四人抱团取暖。

香家这个小姑娘可怕,她爹更可怕……

谢宣僵立不动,心中充满屈辱之感。

他害怕了,他竟然害怕到动弹不了,开不了口……

香璎笑嘻嘻指指谢宣,“爹,方才是这位谢小侯爷在大放厥词。他已经在泥里打过滚了,您再让他滚出来,他得啥模样啊?”

张宪柔声道:“闺女放心,爹一定替你出气。”

转过头换了幅神情,凶神恶煞一般命令谢宣,“你,过来!”

谢宣一动不动。

张宪大怒,“老子还命令不动你了?”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谢宣的衣襟,拳头就举起来了。

扬易上牙齿下牙齿直打架,“张将军,可可是铁拳啊……”

“这一拳下去……”汪一伦和君家兄弟心里怦怦直跳,不敢往下想。

张宪惊愕片刻,仰天大笑,“还以为你这小子有几分胆色呢,原来是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了?哈哈哈哈哈……”

不少人都跟着笑起来,谢宣羞愧至极,无地自容。

张宪推开谢宣,谢宣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谢宣眼前发黑,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完了,今后他将成为笑柄……人人都看不起他,说他堂堂静海侯,言同百舌,胆若鼷鼠……

朦胧之中,他仿佛听到张宪在陪不是,“长公主殿下,楚王殿下,末将行伍出身,言辞粗鄙,两位殿下见笑了。”

“舐犊之情嘛。”楚王声音高而虚幻。

谢宣露出怪异笑容。

又非亲父女,哪里来的舐犊之情?张宪就是借题发挥,故意要立威……

“表哥。”何盈哭着来扶他。

陈乐欣也过来献殷勤帮忙。

谢宣被两个弱女子扶起来,喘息片刻,腰身又直起来了。

他是静海侯,整个侯府靠他支撑,他不能轻易被击倒。

谢宣一步一步,走到张宪面前。

“张将军。”谢宣静静开口。

他要和张宪讲讲道理,他要把失去的颜面再捡回来。

张宪笑容灿烂,大力拍他肩膀,“打赌,可以啊。我闺女兴致好,当爹的自然由着她。谢小侯爷你出了雪影当赌注对不对?我闺女便出一把名剑吧,沉水龙雀剑。”

“天呢。”一片惊呼声。

沉水龙雀剑,传说中锋利程度可与湛卢剑相比的名剑,众人只闻其名,真正的龙雀剑,没人见过。

“这小丫头真不能小看。”君无竞艳羡之极,“她家连沉水龙雀剑都拿得出来,豪门世家的千金,也难以望其项背。”

“这是继父么?”君无欺怀疑,“这是亲爹吧?”

“亲爹哪有这么亲。”汪一伦因为没出息,在家常被他爹打骂,感触颇深,“我家若有沉水剑,我爹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我用的。”

沉水龙雀剑的大名,连雍城长公主也震动了。她凝视张宪,喟叹道:“安王叔叔,待你好极了。”

张宪恭敬的道:“是,安王殿下提携,末将方有今日。”

雍城长公主微微笑了笑,答应给香璎、谢宣做中人,香璎这边的沉水龙雀剑,谢宣这边的雪影,都交至雍城长公主处,由长公主暂时保管。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谢宣无奈,硬着头皮答应了。

香璎落落大方,“谢小侯爷,是你向我挑战的,题目你来出。”

谢宣面有难色,“若是张将军下场帮忙,恐怕我等都不是对手。”

香璎微晒,“放心吧,我爹不出手。他出手不是欺负你们么?”

她心思极为敏捷,很快猜到谢宣的用意,“不光有文比,还有武比,对不对?好,我不欺负你,你这边尽管派出同辈高手,我让同龄人和你对阵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二入V。

入V之后,我尝试一下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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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9章

双方定于三日后正式比赛。

题目由谢宣这边出,地点则由香璎选。

香璎选了香家名下的酒楼,三全楼。

三全楼,顾名思义,菜色一定不错,色香味俱全。

比赛正始开始的那天,秋高气爽,天气宜人。

何盈和南阳公主、陈墨池、谢宣等浩浩荡荡到了三全楼,发现楼前齐刷刷两排盔甲鲜明英姿飒爽的卫兵,不由的忿忿然。

香璎做为主人出来相迎,何盈似笑非笑,“你也太爱显摆了。张将军是大人物,我们都知道,不过是私人小聚,又何必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香璎陪着客人们走进大厅,含笑介绍情况,“比赛在大厅举行,二楼是长公主、公主、楚王等贵客专属之所。长公主、公主及楚王大驾光临,再多的护卫也是应该的,乐康郡主你说对不对?”

何盈无言以对。

陈墨池清瘦了不少,眉头微皱,责备的道:“璎儿,你一味伶牙利齿,不知温良恭俭让为何物,有失淑女风范。”

香璎一脸笑,“父亲,您的第一甲第一名,是温良俭恭让让出来的,还是您凭本事考出来的啊?”

豆蔻年华的少女,笑容总是天真可爱的,可她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又有谁听不出来呢?

陈墨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雍城长公主由楚王、张宪香馥夫妇陪着,已经在楼上了,不知哪个侍从没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南阳公主脸上发烧,拉了陈墨池一把,夫妻俩带着侍从侍女等,拾阶而上。

谢宣和他带来的朋友就不必上楼了,向长公主、楚王遥遥行礼,之后各自入座。

香璎热情介绍,“大厅分成两部分,参加比赛的在赛区。赛区对面是观看区。赛区又分一左一右两部分,你是客人,左边的座位便让给你们了。右边是我的亲友,我表哥英图,我表妹英姑娘,我好友杭大小姐,我好友的兄长杭公子……”

“还有我,还有我!”观看区里有人一脸兴奋,跳将起来。

“此人乃‘知耻近乎勇,不知耻近乎徐勇’的徐勇。”香璎揶揄的道。

楼上楼下,一片笑声。

“得罪啦。”香璎笑着向徐勇拱拱手。

徐勇本来脸通红,这时却转怒为喜,“不就是拿我开个玩笑、找个乐子么?这有啥?”

他神气活现的向看客们炫耀,“我,坐第一排最中间的!身份和你们不一样!”

“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全场最贵。”香璎无情揭露。

又是全场大笑。

徐勇挠挠头小声嘟囔,“那总是说明我有钱呀,我真的有钱。”讪讪的笑着,坐下了。

何盈惊讶,“全场最贵?听这话意,难不成香姑娘你还卖票了?”

香璎笑咪咪,“对,所有的看官,全是买票进场。不止诸位看官,另外还有说书先生、书铺写家也在场。”

何盈、谢宣等人这才注意到,一旁连摆几张书桌,每张书桌旁都坐的有人,手中持笔,目光贪婪,看样子就等着比赛开始,他们好奋笑疾书。

何盈心生鄙夷。

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出身不好,办事就是不大气,如此风雅的场合,香璎竟然能想到卖票得利,简直钻钱眼儿里了。

谢宣忍不住斥责,“长公主凤驾在此,你竟敢借机招财?你贪图小利,牵连甚广,岂不是连长公主殿下,也沾上铜臭味了?”

香璎冷笑反驳,“谢小侯爷高高在上,恐怕从不知民间疾苦吧?吉安虽富庶,但也有无家可归的穷人,寒冬将至,这些穷人会迎来一年之中最难挨的时光。我高价卖票,得来的票款悉数以长公主、楚王、南阳公主的名义捐献给城中的穷苦之人,帮助他们度过寒冬,这明明一桩功德!不过,谢小侯爷你是不会懂这些的,你眼中何尝有过百姓,何尝想过民生?”

谢宣这个玉面小生被奚落得脸如白纸。

香璎心中忽觉萧索。

前世她是卑微无助到了什么地步,才会看上谢宣这样的人?

因为生活太灰暗太无望,把谢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真傻的可以。

楚王亲自为雍城长公主剥桔子,“姑母,虽然比赛还没开始,但侄儿怎么觉得,胜负已分?”

雍城长公主接过桔子,微笑道:“很甜。”

南阳公主当然是为她的准女婿谢宣说话的,“其实静海侯府每年也会施粥放粮,周济贫民,宣儿只是尊敬姑母,不敢拿阿堵物来亵渎姑母罢了。”

陈墨池为香璎道歉,“璎儿锋芒太过,恐有伤福份,韬光养晦,方是正道。”

张宪哈哈大笑,“陈驸马说的什么韬光养晦,不就是宝剑藏于剑鞘,锋芒全然不外露么?这韬光养晦,对实力略差一些的人或许有用,像我闺女这般冰雪聪明、秀外慧中,她的光芒哪里韬得住?”

张宪得意的问香馥,“娘子,为夫说的对么?”

香馥笑语盈盈,“话是没错,不过咱们做父母的,还是谦虚点比较好。”

张宪吹牛皮,“闺女太优秀了,当爹的实在谦虚不了。”

陈墨池直挺挺坐在那儿,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张宪和香馥一唱一和,是想活活气死他么?

陈墨池咬咬牙,语气生硬,“张将军,璎儿是我亲生女儿,不是你……”

张宪眸光一冷,蓦然打断他,“璎儿是你亲女,是我继女。我做继父的,疼爱璎儿不比你这亲爹差。”

香馥为张宪抱不平,“陈驸马,我相公能为璎儿拿出沉水龙雀,你能么?我相公能让璎儿由着性子说话行事,你能么?我相公能保璎儿不受人欺负,你能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陈墨池面无人色。

雍城长公主眼神冰冷,楚王为长公主端茶递水,打个哈哈,“自打陈驸马跟香夫人和离的那天起,香家小姑娘便命中注定,要么是公主府的继女,要么是将军府的继女。孩子要么跟着亲爹,要么跟着亲娘,总要舍弃一方的,孩子心里已经够苦了,多为孩子想想,多为孩子想想。”

楚王好言好语,总算是把双方都劝下来了。

比赛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局,比文。”谢宣是出题目的一方,傲然屹立,高声宣布。

谢宣隆重请出一人。

香璎心头一紧。

这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无奇,看外貌真是平凡到了极处,为什么却给人渊亭岳峙之感?

眼前这名中年人,有真才实学?

张宪霍然起身,手扶栏杆,“谢宣,你请来的这人有四十多了吧?让四十多岁的人和十几岁的孩子比,公平么?”

谢宣厚着脸皮解释,“张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兄台和谢某是同辈之人。令爱之前有话,让我尽管派出同辈高手,不知这话还算数么?”

张宪连声冷笑,“你说呢?”

张宪可真是生气了。十几岁的孩子互相比试,谢宣却找来个中年人,也太不要脸了!

香璎略一思索,爽快的承认,“我的确说过,让你这边尽管派出同辈高手,我让同龄人和你对阵便是。我的话还算数,并无更改。”

谢宣脸上闪过丝愧色,“我方文比的,便是这位蘧国瑜,蘧兄。”

蘧国瑜,香璎想起来了。

前世诸王争霸,宋王身边的军师正是这位蘧国瑜。据说他是落榜书生,大半生郁郁不得志,直到遇见宋王,才有了用武之地,对宋王极其忠心,为宋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现在,当然还是这位蘧先生不得志的时候。

蘧国瑜在宋地行过多项仁政,为百姓所称颂,香璎虽和他素不相识,但肯对百姓行善政的官员,香璎是很尊敬的。

“蘧先生好。”香璎恭敬的行礼。

“香姑娘好。”蘧国瑜连忙还礼。

他潦倒落魄已久,极少受人礼遇,不想香璎会这样待他,又惊又喜。

香璎方才怎么对何盈、谢宣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锋芒逼人的小姑娘,会对他如此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