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生的儿子,你带走。”安王妃看见安王,没好气,“宪儿、阿馥、璎儿留在我身边。我们一家团聚,你和你儿子也团聚。”

安王愕然,“王妃,你这是要和本王分家么?”

“咱们自己心知肚明便好,不必对外张扬。”安王妃很是通情达理,“你放心,我不会闹到外面,故此你无需对外解释。不伤你的面子。”

“这可不成。”安王不干了,“宪儿是你亲生的,也是我亲生的。我比你认识宪儿还更早呢。宪儿也跟我亲。”

“你问问宪儿跟谁。”安王妃非常有底气。

“宪儿,你不能不要爹啊。”安王拉过广宁王的双手,可怜巴巴的央求。

广宁王拿开他的手,“我听娘的。”站到了安王妃身边。

安王急得跳脚,“儿啊,你不能这样,娘是亲娘,爹也是亲爹!”

“我娘吃太多苦了。”广宁王轻声道。

安王妃和广宁王同时红了眼眶。

不光他母子俩,白简、相氏等人心里也很难受。

安王妃这些年来日子是怎么过的啊,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三十年。

安王叫屈,“宪儿,爹知道你心疼你娘,可爹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

香璎和张旸并肩进来,安王像看到救星一样,“小丫头,你来替祖父主持公道娘。你王妃祖母说,她和你爹娘还有你是一家人,祖父和李宠是一家人。”

香璎好言相劝,“王妃祖母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或许有转圜机会。”

“没有!”安王妃气呼呼的。

广宁王提醒,“娘,知道的是您和爹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璎儿得罪您了呢。”

安王妃怒气未息,解释的话说起来像吵架,“小丫头,祖母不是冲着你的,不许胡思乱想!”

“我不会胡思乱想,我来干活的。”香璎笑。

“药已经让李宠服下,但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来看看他的外祖母。”香璎蹲下身子。

两只手挡在她面前,广宁王和张旸同时道:“璎儿,不要看。”

怀瑾公主已经死了,而且死得极不甘心,面目狰狞可怖,不是小女孩儿应该看的。

“怀瑾公主给李宠所用的药极为怪异,火连夕照入药只能暂时缓解,未必能根治。我想看看在她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香璎解释。

“我来。”张旸道。

他在怀瑾公主袖中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及几个手帕。

小瓶子上和手帕上都有字。

广宁王、香璎等人围拢过来,但仔细辨别,上面的字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我一开始以为是字,可是看久了,又觉得像画。”香璎很有几分稀奇。

“夕连地处西南边陲,虽是大晋属国,自己也有文字。”张旸推测,“这可能是夕连古老的文字。不知鸿胪寺有没有人认得。”

外国藩邦之事,由鸿胪寺负责。鸿胪寺有译官,但夕连早已亡国,有没有人认得这些文字,很难说。

安王妃忽道:“你们等等。”便要出门去。广宁王不放心,“我陪您。”陪着安王妃一起去了。过了许久,母子二人回来,广宁王手中捧了一本厚厚的书册,“这是东额文,可以逐一对照。”

众人知道这应该是白元帅的遗物,不便多问什么,翻开册子,逐字比对。

有了这个册子,虽然不能每个字都找到出处,但众人蒙也蒙出了大意。

“原来怀瑾公主早有预谋,她故意害死另一位怀孕的夫人,引王妃亲自前往查看,并趁机派出夕连死士伏击王妃,王妃在混乱中产子晕厥,她又装做好人救了王妃,同时让白络盗了沉水龙雀剑带孩子出逃。”

“李宠不足月,是用药催生出来的,怪不得身体一直不好。这位公主也真是狠人,亲自给嫡亲外孙下毒,目的便是让王妃杀亲子救病婴。太狠毒了。”

“其实怀瑾公主一直知道火连夕照是可以救李宠的,但她不说。她胸中满是怨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安王找到白络时,白络身边会没有婴儿,也没有沉水龙雀剑……”

香璎双手托腮,“我祖母说过,方寿生为人极为精明,也极为大胆,张明呢,事事都听方寿生的,方寿生指东,他从不往西。我猜测,当年这夫妻俩机遇巧合,遇到了濒死的白络,看到白络身边有健康可爱的婴儿,有一把看上去很名贵的宝剑,方寿生便想据为己有,张明立即行动。”

“幸亏如此。”众人想像了一下当年的情景,心有余悸。

广宁王幸亏是被方寿生张明夫妇带走了,若被抓回安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安王妃惊惧交集,双手掩面。

“娘,过去了,都过去了。”广宁王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拍哄。

“我儿。”安王妃抱着广宁王,痛哭失声。

香璎眼圈红红的,推了安王一把,安王会意,忙张开双臂将妻儿抱住,“王妃,宪儿,咱们一家三口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都过去了……”

这一家三口哭得天昏地暗,众人都觉惨然。

“呸,有本事冲我们白家来啊,报复我姑母算什么本事?”相氏恨恨的啐了怀瑾公主一口。

张旸手执罗帕,细细思量,“这上面应该是怀瑾公主的思乡之语。她怀念故乡的风景,怀念故乡的山水,怀念故乡的花……”

香璎凑过来和他一起研究,“这里,还有这里,不像文字,像图画,这个是火连夕照,这个像……泉水?”

白简和相氏在瞿城为官多年,听说过一些夕连旧事,“夕连王宫之中确实曾有一处温泉,传言能医百病。夕连灭国之后,王宫被封,荒废很久了,但温泉一直在,市井之间有人曾吹嘘过,偷偷溜进去取过泉水,治好了多年的咳嗽。”

“看来,怀瑾公主对她唯一的外孙,感情还是不一样的。”香璎叹息。

怀瑾公主想杀尽所有白元帅的后人,可要不要连李宠一起干掉,她心里是纠结的。

她在手帕上画的这花、这水,表明了她的心境。

李宠中毒极为奇特,如果香璎要用小白鹭所泡的水,需要的量很大,香璎供应不起。

而且李宠继续留在安王府,留在京城,也不合适。

怀瑾公主和白络的所作所为暂且不论,李宠自己也对广宁王、白家众人下过毒手。

“李宠的希望,或许在夕连王宫。”香璎缓缓道。

“送回去吧。”安王妃拭去泪水,“怀瑾,白络,还有李宠,全部送回去。”

白络葬在京郊荒僻之处,可以迁个坟,把白络和怀瑾公主送回夕连。

李宠也必须要回去。因为他的毒,在京城解不了。

安王竭力要讨好安王妃,雷厉风行,立即照办,当天安王心腹便押着怀瑾、白络的棺材,和孤零零躺在马车上的李宠上了路。

“王妃,咱们的宪儿不能受委屈,本王这便写奏折,说明实情,为他请封世子。”安王备极殷勤。

皇帝诸子之中,太子最为尊贵;亲王诸子之中,世子最为尊贵。广宁王是郡王,低了一级,自然是委屈了。

世子之位,是广宁王应得的。

“不要!”香璎脱口而出。

“为何?”安王、安王妃奇怪。

“我闺女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广宁王丝毫不以为忤。

“好,那便不要。”张旸连原因也不问,便表示支持香璎。

“姐姐,为什么呀。”阿度最得香璎的喜爱,代表白家人奶声奶气的发问。

香璎迅速转着念头。

按谢宣的话意,安王将来会造反。安王为什么会造反,谢宣没有明说,不过香璎猜测,是被逼的。

安王年迈,要是有造反之心,早就反了,何必等到半截入土的时候?

无论如何,小心谨慎总是不会出错的。

皇室之中,哪有纯粹的亲情。

“我就是瞎想。”香璎很是谦虚,“如果外人不知道我爹爹是王妃亲生子,或许以为王妃不喜我爹爹,甚至恨我爹爹,那么,我爹爹是不是安全了许多?我也说不清楚啦,反正我就是瞎想。”

香璎说,她说不清楚,但除了阿度,其余的人都听懂了,纷纷叹息点头。

对极,还是不声张的好。

李宠被悄无声息的送走了。安王对外、包括对皇帝的解释都一样,李宠身体虚弱,需到南方温暖之地休养。

安王和王妃有些苦恼,不知要编个什么借口好让广宁王一家人搬过来一起住。谁知过了没几天,太医确诊,说广宁王妃怀了身孕。

安王妃欣喜不已,“儿媳妇怀孕了,天大的喜事啊。”

安王拍大腿,“搬家!今天便搬家!”

安王特意进宫见了皇帝,喜气洋洋,“……臣恨不得立即给陛下送喜饼,真等不了十个月了!”

皇帝见年迈的皇叔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都有点可怜他了。

普通人到了安王这个年纪,曾孙子都有了吧?他连孙子的面还没见着呢,儿媳妇怀了身孕,兴奋成这幅模样。

“恭喜皇叔。”皇帝含笑道喜。

安王挠挠头,“陛下,臣从没做过祖父,这心里实在是……广宁王府虽然离安王府不远,可到底……唉,臣恨不得天天见到小孙孙……”

安王话虽说得顛三倒四,皇帝也听懂了,“皇叔,您之前不是说,婶婶不喜欢广宁王么?”

“宠儿的身体,唉……”安王唉声叹气,“太医说宠儿他……唉,宠儿那个身子,连成亲都不能,想要有后代,更是难上加难。宠儿若无后,王妃怎么办?恐怕往后王妃也要靠宪儿了。”

皇帝深有同感。

李宪就算毒清除了,毕竟卧床养病三十年,差不多是废人了。

安王若无亲孙,将来便要除国,安王妃再不喜欢庶子,也只能接受广宁王了。

只要安王、安王妃都同意,皇帝乐得答应。

广宁王携带妻女,及岳母英氏,搬入安王府。

英氏立即兴致勃勃找安王妃打牌去了,“来来来,我教你一种新玩法。”

安王妃横看竖看,怎么看英氏怎么不顺眼,“你是不是亲娘?阿馥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还有心思打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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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8章

“阿馥有人照顾。”英氏心思全在牌上,“阿宪陪着她呢。”

“宪儿是个男人,那么粗心,能照顾到什么?”安王妃实在忍不了,“你见哪个男人会照顾孕妇的?”

“打牌打牌,就知道打牌。”香璎笑盈盈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安王妃不留情面的数落,“你看看你,一副晚娘模样。”

“我是晚娘,你是亲婆婆了?”英氏讽刺。

安王妃难掩得意之色,“我自然是亲婆婆。”

两位老太太吵得正起劲,见香璎来了,嚷嚷着让她评理,“璎儿你说,我俩谁说的对。”

“都对。”香璎小嘴比蜜甜,“祖母,王妃祖母,你俩说的都对。如果你俩吵架了呢,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把误会说开了,雨过天睛,云消雾散。”

“我跟她没误会。”安王妃赌气。

英氏不干了,“孩子说有误会,那就是有误会。你说你这么老的人了,为啥非要跟孩子过不去。”拉过香璎的小手拍了拍,“乖囡,咱们不理她。”

安王妃忙拉过香璎另一只手,“小丫头,莫听她挑拨,祖母喜欢你。”

香璎笑嘻嘻的,一脸顽皮,“我怎么觉着,两位祖母在我这跟前争宠呢?”

英氏觉得太吃亏了,不高兴的推了安王妃一把,“小孙女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和你争?起开。”

安王妃不甘示弱,“咱俩各凭本事呗,看看小丫头更喜欢谁。”

英氏不屑一顾,“我和璎儿认识十几年了,我俩是何等的交情。那是你能比的?”

安王妃自负,“我和小丫头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是你能比的?”

“说,你更喜欢谁?”两位老太太认真了。

好个香璎,不慌不忙,从容笑道:“祖母,王妃祖母,你俩先拿我练习练习,等我娘亲把小弟弟小妹妹生下来,你俩便可以到小婴儿面前争宠了。小婴儿刚出生,谁也不认识,那当然是哪位祖母更亲切,他便喜欢哪一位啦。”

“小婴儿,小孙孙。”安王妃喜得抓耳挠腮。

“你怎么知道是小孙孙?小孙女我也喜欢的。”英氏心中也喜得冒泡,偏要和安王妃拌嘴。

安王妃握着香璎温软小手,笑得心满意足,“咱们不是有小孙女了么?我想该轮到小孙孙了。”

“我觉着也是。”英氏仔细想了想,居然赞同了安王妃的话。

两位老太太想到香馥腹中的孩子,一个眉花眼笑,一个心花怒放,连架也顾不上吵了,张罗着要一起去看香馥。

香璎却不动弹,还长吁短叹,“唉,等我娘生下小婴儿,我一定会失宠。”

“不能够。”两位老太太不约而同,一起坐下了,“璎儿,你不会失宠,你还是咱家的掌上明珠。”

英氏读书不多,乱用词,“乖囡,祖母不会移情别恋的。”

安王妃嗤之以鼻,“你懂不懂移情别恋什么意思啊,你就乱说。这幸亏小丫头有学问,聪明机灵,不会被你带跑。若是小孙孙被你这样教,后果不堪设想。”

英氏怒道:“站在你眼前这位有学问、聪明机灵的小姑娘,正是区区在下培养出来的!”

安王妃落了下风。

英氏确实是养过小孙女的,安王妃却没有。

英氏得意洋洋,安王妃气鼓鼓的,香璎打圆场,“祖母,王妃祖母,你俩得先练练,小婴儿喜欢慈祥温和的祖母,不喜欢爱生气吵架的祖母。”

“慈详,温和,慈祥,温和。”英氏和安王妃念念有词。

英氏自省,“我脾气虽然不好,可我对璎儿从来不发脾气,高声说话我都舍不得。慈祥,温和,我做到了。我是好祖母。”

安王妃非常的没有自知之明,“我脾气虽然也不大好,可我也是好祖母。慈祥,温和,我可以的。”

两位老太太口中说着慈祥、温和,也便不好意思吵架了。

“来来来,打牌打牌。”香璎替她们码牌,“打牌要用心,要算牌,经常打牌会变聪明的。祖母越来越聪明,将来教养小婴儿,益处多多。”

两位老太太被香璎哄着,开开心心的斗起牌。

香璎双手托腮,在旁观战。

两位祖母还是自己玩吧,不要去看广宁王和广宁王妃了。广宁王妃怀了身孕,夫妇二人还和从前一样恩爱异常,这时候去打扰,煞风景。

知夏自外进来,“郡主,有您的书信。”

香璎打开看了,先是一喜,“杭大小姐和杭公子要来京城了。”继而一惊,心里迅速回忆着前世的事情。

前世香璎在京城没有见到过杭千娇,也没有见到过杭千虑。香璎困于南阳公主府,连消息也是不灵通的,不过她记得陈乐欣有一天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见她,嘲笑她运气不好,唯一的好朋友杭大小姐倒霉了。

香璎大惊,追问杭大小姐到底如何倒霉了,陈乐欣先是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后来被侍女叫走了。接下来,香璎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陈乐欣。

香璎在南阳公主府地位是最低的,陈乐欣不来找她,她想找陈乐欣,竟然是办不到的。香璎万分焦急,拿出身边仅有的碎银子买通婢女,让婢女替她打探消息。婢女收了钱,过了几天也只是半咸不淡的告诉她,京郊有贵人被劫,人财俱失,但具体是哪家贵人,便打听不到了。

香璎在南阳公主府,好像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跟谢宣到了边城,她向何氏太夫人、谢宣母子询问过,但那对母子反应淡漠,“杭大小姐?没听说过。”

在可怜可惨的前世,香璎直到最后一刻,都不确定杭千娇到底怎样了。

信是杭千娇亲笔写的。杭千娇写信的时候,人已经在真定了。真定离京城的距离,快马一天一夜可至。杭千娇坐马车,会慢很多,但明后日也应该到了。

“杭大小姐要来了?”英氏很高兴。

“杭大小姐是谁啊?”安王妃问。

“杭千娇,杭贵妃的娘家侄女。”香璎心不在焉,“祖母,你们玩牌,我去给她写回信。”

“在这里写吧。”安王妃不想让香璎走,“你在旁边坐着,祖母很安心。”

“对,你若走了,祖母心里空落落的。”英氏也不想让香璎走,“让人拿笔墨来,你在这里写。”

“我书房那支湘妃竹狼豪最好用,没有它,我写不好字。”香璎胡乱找借口,“我字要是写得不好看,多没面子呀。”

“那去吧,去吧。”英氏忙道。

英氏还教给安王妃,“小孩子爱玩爱闹,咱们不能总拴着,囡囡会不开心的。”

安王妃要和英氏比着做好祖母,“小丫头快去吧。”

香璎匆匆到了书房,却不写回信,取出一支笛子吹奏。

她吹的并不好听,笛声颇有些刺耳。

心中焦急,她多吹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