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大小姐在三号雅间等您。”伙计异常殷勤。

到了雅间前,香璎命令知夏和知秋,“你俩在外面等我。”

杭千娇心情一定不好,会发很多牢骚,这些牢骚香璎一个人听便可以了。

香璎举步进了雅间,木在那里。

雅间里哪有杭千娇的人影?数名蒙面黑衣人,虎视眈眈,目露凶光。

香璎还来不及行动,便被人打晕了。

香璎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

虽然不大清醒,但她也知道,她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上。

她被绑得很结实,眼蒙上了,嘴巴也堵上了,动不了,说不了话,而且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下了。

香璎被背下车,走了很久,上台阶下台阶什么的,道路复杂。最后,她被放下来了。

“请客人安坐。”冷静客气的青年男子声音。

香璎被人扶着在椅子上坐好,眼上蒙着的布被解开了,嘴里的东西也被拿开了。

一张陌生的、清秀的男子面庞浮现在眼前。

很模糊,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清晰。

“公子不请我喝杯茶么?”香璎努力挤出丝笑容,当然她很害怕,笑得极不自然极难看,“我渴了。”

青年公子打量了一下,笑得温文尔雅,“该死,怎能这样对待一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呢。快给香姑娘松绑。”

香璎绑着手脚被松开,但身体依旧麻木,动不了。

婢女前来上茶,“浦公子请,香姑娘请。”

香璎心头一震。

浦公子。

香云浦,三兄弟,分别姓香、云、浦,姓浦的小兄弟离村出走,至今未回……

浦孔炤。前世辅佐定王登基的,是浦孔炤。

香璎没有见过浦孔炤,但听说他博学多才,多谋善断,相貌也极为脱俗。

眼前这个人,难道就是浦孔炤?

如果确实是,那么,他是定王的人。

好端端的,定王绑架香璎做什么?

“香姑娘,茶水是否可口?”浦公子斯斯文文的,好像真的在招待客人。

“可口,可口。”香璎手还麻木着,却强撑着要端起杯子。

浦公子饶有兴趣的笑。

这个小姑娘茶水还没入口,但连道“可口”,很有眼色,很配合啊。

这便好办了。

“来人,给香姑娘按摩。”浦公子命令。

几名侍女过来给香璎按摩,香璎倒吸冷气,“好姐姐,别这么用力,疼,痒,难受……”

不过,活动开了之后,她便浑身舒泰了,“好了好了,我活过来了。”

“很好。”浦公子玉面含笑,“既然香姑娘活过来了,那么,请吧。”

他伸手示意,有侍女捧上笔墨和信纸。

“写信么?”香璎问。

浦公子语气温和,仿佛在和香璎话家常,“香姑娘,劳烦你修书一封,请你的夫君过府一叙。”

香璎心中了然。

原来这些人绑架她,目的是要胁小哥。

小哥功夫好,他们对付不了,便打上她的主意了。

呸,无耻小人。

香璎心里骂了好几遍,抬起头时却满脸是笑,“浦家哥哥,信先不忙着写,咱俩叙叙旧,如何?”

“我和你有旧可叙?”浦公子惊讶。

“当然有了。”香璎笑道:“我姓香,香云浦的香;你姓浦,香云浦的浦。咱俩要叙旧,得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叙,你说是不是?”

浦公子脸色冷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香璎有些失望。

难道这个浦公子和香云浦没有关系?那可坏了,没法套近乎了。

但很快,香璎从浦公子眸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香璎振奋雀跃。

他在撒谎。香云浦的浦,对他并非全无触动。

香璎笑咪咪,“香云浦,你没有听说过么?好吧,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浦家哥哥,那咱们不谈香云浦,咱们来谈谈单武,如何?”

“写信。”浦公子冷硬的命令。

香璎哪能如了他的意?真写了信,诳来小哥,小哥和她都危险了。

但她和这个浦公子多拉扯几句,想来浦公子不会立即翻脸,至少能拖延拖延吧。

“浦家哥哥,做人要凭良心。”香璎一脸委屈,“我祖父为了浦家,干冒大险,收容了单武。你不能过河拆桥,把我祖父的付出一笔勾销啊。”

浦公子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写信!”

香璎提起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写就写,你吼什么?呜呜呜,祖父净会骗人,他说香、云、浦三家是异姓兄弟,是一家人,可浦家哥哥这么凶,吓死我了……”

香璎一边哭,一边偷眼观看,见浦公子露出丝迟疑之色,心中窃喜。

香云浦的香,一定要赢了香云浦的浦!

作者有话要说:2分评送小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的时候。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73章

香璎哭个不停,眼泪把信纸都打湿了。

“莫哭。”浦公子声音闷闷的,也不知是命令,还是劝告。

香璎伤心之极,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风度,跟无知孩童一样拿手抹眼泪,“我能不哭么?我还没出生,便被你浦家害惨了……”

浦公子虽是下定决心不和她叙旧,但听到她这话,还是没忍住,“你都没出生,浦家如何害你?”

香璎心中一阵得意。

她拿双手捂着脸,不让浦公子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呜呜呜,我就是还没出生,便被你浦家害了呀。如果不是看你浦家人的脸面,我祖父就不会收留反贼,当然也就不会留下《单武兵法》;如果没有《单武兵法》,我祖父便不会被陈驸马抓着把柄,不会迫于无奈,把陈驸马引回香家;我祖父如果不把陈驸马引回香家,我娘当然也就不会嫁给陈驸马了。她再等几年,我爹爹便回来了,他俩结成美满姻缘,我会有世上最好的爹娘,不会有陈驸马这样不堪的生父。我没有陈驸马那样的生父,我爹爹是我亲爹,我会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直是……”

香璎才开始是装的,但说到这里,她真的伤心了,泪如泉涌。

如果她的生身父亲是广宁王,而不是陈墨池,那她不会有悲惨的前世,不管哪辈子都会过得很好。

香璎说得乱七八糟,但神奇的是,浦公子听懂了。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原来《单武兵法》是你祖父的。”

香璎抽噎,“当然是我祖父的了。要不然陈驸马从哪里来的这本兵书?陈驸马要是没有这本兵书,便不会被陈乐成偷去。陈乐成若不偷这本兵书,杭氏兄妹遇袭一案的嫌弃也不会全到太子一系,其余的皇子们这会儿恐怕还想着如何自证清白吧?哼,除太子之外的那些皇子们,都应该感谢我祖父,感谢香家。”

“和我有什么相干。”浦公子很是冷淡。

香璎扁扁小嘴。

装什么装,定王不就是因此洗脱嫌疑的么?浦公子是定王的下属,却一点也不领香家的情。

“写信。”浦公子命人换了干净纸张,掷到香璎面前,“你若再拖延,我便不客气了。”

“不就是写封信么。我写便是,浦家哥哥别凶。”香璎吓得战战兢兢,小脸发白。

浦公子似有不忍之色,声音也温和了许多,“我对你夫君并无恶意,你小脑袋瓜不必多思多想,快写吧。”

香璎一手提笔,一手托腮,眼珠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当然不相信浦公子口中的“并无恶意”。浦公子连绑架太康郡主这种胆大包天的事都敢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企图。会是什么企图呢?

浦公子的背后,应该是定王。定王和小哥有什么利益纠葛?有什么利害冲突?

香璎和定王见面的次数不多,小哥和定王更是生疏,没什么得罪定王的地方啊。

因为小哥是雍城长公主的义子,而雍城长公主对皇帝影响很大,所以太子、楚王等人对小哥都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为什么定王反其道而行之?

“信写好了吧。”有人在外面问。

“老赵,进来吧。”浦公子道。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三四十岁的黑衣男人推门而入,“写好了便交给我。信要赶紧送过去。”

这人面相有些憨厚,似乎是个老实人。但看到香璎面前的纸张还是空空的,却现出怒色,拨出佩剑架在香璎脖子上,“你写还是不写?不写,老子一剑杀了你!”

香璎脖颈间凉凉的,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浦哥哥,这还是不是你的地头啊,有人欺负我,你管还是不管?”

“呸,浦公子和我是一伙的,小丫头不知道?”老赵气笑了。

“他和你是一伙的,和我却是一家。”香璎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小嘴却是不停,“香、云、浦,异姓三兄弟,虽然异父异姓,却是同母。浦哥哥,我和你是一家人啊。”

“什么异姓三兄弟?”老赵愕然。

浦公子不容老赵再问,“老赵你先出去,容我和这小姑娘说几句话。”

老赵一笑,“什么情况?你俩五百年前是一家?”口中开着玩笑,不便驳浦公子的面子,暂时出去了。临出门前笑着催道:“浦公子,安王府这会儿怕是已经发现了,咱们得抓紧了。”

浦公子僵硬点头,“我知道。”

浦公子亲自关上门,回转身,凝视香璎,“香、云、浦,异姓同母?”

香璎后怕的摸着脖子,摸了好几遍,确定脖子还好端端的长着,心神略微安宁,“当然是同母了。要不然都一百多年过去了,我祖父为什么肯为了浦家,干冒奇险。浦哥哥你要知道,我祖父是谨小慎微的生意人,平时从不惹事的。”

陈乐成偷书案案之后,香璎补了补功课,才知道单武曾是瑞王手下的大将。而瑞王是皇帝的异母兄长,当年诸王争位,瑞王和皇帝正面交锋,打得颇为激烈。

尤其是单武,用兵如神,曾打败皇帝亲帅的大军,将皇帝逼入绝境。

可以想象,皇帝有多恨单武。

陈年旧事香璎不知道,香家祖父却是经历过战乱的那些年的,哪能不知道轻重?单武逃脱了朝廷的追捕,民间也没人敢收留他。祖父之所以留下《单武兵法》,绝不是花高价买来的,而是收留了单武,单武才赠送给他的。

祖父当然不是对单武好,而是对和单武同行的浦家后代好。

因为香家和浦家是一家人嘛。

浦公子心中信了三分,语气和缓,“你既叫我一声浦哥哥,我自然要保护你。小妹妹,写信吧。我保你平安无事。”

香璎摸着脖子,感激的道谢。

“你总摸着脖子作甚?”浦公子似是责备,又似是关切。

“怕牠掉了。”香璎心有余悸。

浦公子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只要你乖乖的听话,脖子便掉不了。来,我教你怎么写,你只需告诉你夫君,让他一个人跟着信使过来见你,便可以了。”

浦公子语气温柔,但香璎偷眼观察他的神色,知道他着急了。

香璎一个人进了雅间,知夏和知秋守在外面。知夏和知秋知道杭千娇在里面等香璎,还知道杭千娇心情不好,所以里面的人如果有段时间不出来,知夏和知秋会以为香璎在安慰杭千娇,会以为是正常的。

但时间长了,知夏和知秋会起疑,那时候才会闹开。

浦公子要赶在事情闹大之前,把信送到小哥手里,把小哥诳过来。香璎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香璎要拖。能拖多久是多久。

拖得越久,事情闹得越大,小哥越会警觉,不会孤身犯险。

浦公子把信纸摊开,逼香璎立即提笔,香璎忽然伸出小手,“《单武兵法》原本,你还给我。”

“这是从何说起?”浦公子怫然。

香璎一脸蛮横,“我想明白了,《单武兵法》在你手里!因为这本《单武兵法》,陈驸马专门上安王府把我臭骂了一通,说我出卖他。我冤枉死了。我和他是亲父女,若他因为这本反贼手书获罪,把我牵扯出来,难道我逃得了?我再三辩解,陈驸马只是不信,说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那时我真是百口莫辩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事情是你们策划的。”

“《单武兵法》原本中藏有秘密,你们怎舍得不要?陈乐成偷出去的是抄本,原本你早就藏起来了,说不定翻了多少遍了。这本书是我祖父干冒奇险保下的,因为牠我遭遇凄惨,有了陈驸马这样的亲爹,于情于理,都应归我。”

浦公子气极,伸手打在香璎的手掌上,“给你。”

香璎忙不迭的收回手掌,眼泪汪汪,“不给就不给嘛,打人作甚。你们浦家的人,都这么不讲理么?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浦公子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和她过多纠缠,一再提醒自己时间紧迫,但她欲说还休,还是引发了他的好奇心。

“怪不得香家和云家安居乐业,浦家远走他乡。”香璎把心一横,专戳浦公子的伤口,“浦家人这样的性情,会吃很多苦头。”

浦公子冷笑两声,傲慢的张开双臂,“我权力之大,超乎你的想像。我若动一动,半个京城为之颤抖。你居然说我会吃苦头?”

香璎亦是两声冷笑,“浦家沦为军户,不苦么?就算你今天脱了军籍又如何,为他人作嫁衣裳,你不苦么?”

浦公子俊秀的面庞上满是戾气,双手掐住了香璎的脖子,“你再胡说试试?”

香璎吓得浑身发抖,但浦公子目光凶狠得像要吃人一样,香璎便知道,她猜对了。

她猜对了,她戳到了浦公子的痛处,所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会如此失态。

香、云、浦三姓兄弟,浦家小兄弟赌气离开村子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音信全无。是浦家小兄弟和两位异姓兄长生份了,再也不想打交道了么?当然不是。浦家小兄弟不回村子,也不和香、云两家联系,肯定是混的不好。

香璎曾听大爷爷讲过,那位浦家先祖极为要强,好面子。他若在外面发达了,富贵了,自然想衣锦还乡。但他混的不好,脸上无光,那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和两位异姓兄长联络的。

“也不知浦家沦落到哪里了。”香璎还记得大爷爷的惋惜之声。

浦家沦落了,浦家人跟在单武身边,那么,浦家人很可能是入了军籍。

本朝有垛集军,即由各地征平民所充之军。平民一被征为军士,便世世代代为军籍,不得交易,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军籍又称为军户,和普通的民籍区别甚大。

军户,地位低下。

所以香璎提到军户,浦公子便翻脸了。

香璎明亮眸瞳之中,满是恐惧和慌乱,“浦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浦公子目光中的凶狠渐渐消散,手慢慢松开了,“你就是故意的。不过你拖延也没用。你不肯写信,好,我写。”

浦公子挥笔立就,亲自将书信拿出去,“老赵,立即送走。”

“是。”老赵答应得极为爽快。

老赵大踏步走了,脚步声很重,香璎听在耳中,心中亦是沉重。

小哥不会上当吧?不会吧?

“浦哥哥,我夫君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事了。”香璎微笑,“咱们是一家人,你不介意讲给我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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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普病死狱中。

他这一死,地下兵工厂的秘密,恐怕很难破解了。

皇帝闻讯发怒,下旨彻查张普的死因。

张普是武将,身休远比常人强健,不可能受了点刑讯,便这么死了吧。

审理张普案的是三司,彻查张普死因的,则是鹰扬卫指挥使吉之平。

吉之平命仵作验尸,他自己则逐一拜访给张普看过病的大夫,当然也包括了乔医正。

乔医正很是惭愧,“不瞒指挥使大人,张普的病情罕见,下官竟开不出药方。”

吉之平要脉案,乔医正去找,吉之平嫌乔医正慢悠悠的,也过来帮着找。

两人翻来翻去,吉之平咦了一声,“这是什么?”拿过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字“淮义公主”。

乔医正想了好一会儿,“对了,这是下官去替张普看病时,张普叫嚷过的一个名字。指挥使大人,下官记得本朝有过淮阳公主,这淮义公主是哪位?”

吉之平摇头,“没听说过。”放到一边,继续找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