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松口气的是,太妃以“精神欠佳”为理由,谢绝了两位客人的拜见,只让丫鬟兰蕙到韦梦盈这边说了几句客套话,表示让儿媳自行招待就是。

“这老东西可没好心放我一马!”韦梦盈闻讯,一边请黄氏、卢氏用茶,一边思忖着,“应该是真的不大好…她要当真一病不起该多好?看陆冠伦没了这老东西撑腰,还怎么跟我的云儿争!”

在心里狠狠咒了几句太妃,韦梦盈急于验证薄妈妈的猜测,见黄氏跟卢氏轻抿一口之后放了茶碗,就故作不解的问:“两位夫人莫嫌我开门见山,只是以前从未走动过,如今两位亲自前来,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今日前来,确实冒昧!还请王妃宽恕则个!”黄氏赔笑,“早先小女出阁时,就听说宋家有位钟灵毓秀的大小姐,过门后却一直没能见到,后来才知道大小姐是在王府这儿养着--想着您既是大小姐的生母,又是堂堂王妃,大小姐得您亲自养育,哪是小女能比的?所以,也就没敢打扰!”

她这番话说的也是煞费苦心--先点出宋宜笑离开宋家时,卢氏还没过门,双方是没有过节的;再恭维韦梦盈身份尊贵又是生母,抚养亲生女儿当然比继母可靠,给这六年来没管过宋宜笑死活的事实圆场。

韦梦盈含笑听完:“夫人还没说两位此来的目的?”

“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如今膝下也有一女,抚育之余,思及大小姐离家数年,未尽丝毫责任,心中实在愧疚!”继室在原配跟前都要低一头,哪怕韦梦盈已经从宋韦氏变成了陆韦氏,但有求于她的卢氏还是老老实实的俯首道,“所以这回冒昧而来,一来是给大小姐送点东西,二来,则是想看看大小姐!”

“你也是笑笑的娘,所谓长者赐,不敢辞。给她的东西,回头我会让人送去含霞小筑的。”韦梦盈吹了吹茶沫,嫣然道,“只是见笑笑么…实在不巧!下个月就是太妃寿辰,那孩子感念太妃这些年来的疼爱,决意要绣一幅祝寿图作为贺礼!偏偏之前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了去了,竟耽搁了进程!为了赶上寿辰,这些日子闭门谢客的赶工,我啊也不好扰了她这份心意!”

说到这里故意一叹,“毕竟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再感激太妃,也伺候不了太妃多久了!”

她这么讲,目的就是指望黄氏跟卢氏顺势提到宋宜笑的终身大事--偏偏这两位来之前是打听到简虚白解佩相赠的整个过程的,所以在她们看来,简虚白表现那么明确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

宋宜笑知道了,哪能不告诉自己亲娘?

所以这会黄氏跟卢氏却误会了,以为她是刻意抬出太妃来回绝。

“这事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才头一回接触,还是不要太过纠缠的好!免得惹厌!”母女两个对望一眼,均是一个念头,“今儿虽然见不到人,好歹礼是送到了,且收得很爽快。”

韦梦盈既然肯代女收礼,显然双方的恩怨还没深到无可化解的地步,这一点总算让她们松了口气!

“娘娘说得极是!”卢氏来之前,都做好准备被韦梦盈变着法子赶出门外了,现在韦梦盈再怎么跟她们虚与委蛇,态度却比她估计的好太多。

所以如今失望归失望,心情却没怎么受影响,恭恭敬敬的道,“说起来,妾身这些年来虚受大小姐一声‘娘’,已是惭愧非常!如今来得不巧,万没有耽搁大小姐正经事的道理!”

韦梦盈正要说什么,就听黄氏把话接过去:“娘娘纵然宽厚,拨冗相见,但既然大小姐不得空暇,我等岂敢继续打扰娘娘?”

说着就拉了女儿起身告退。

…这一口茶还没喝呢,你们怎么就要走了?!

重点是,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忽然关注起我女儿的真正原因啊!

黄氏跟卢氏自认为知情识趣,告辞得及时,但韦梦盈却扎扎实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要直截了当的拦下黄氏跟卢氏询问,难免没面子且容易落入下风--索性她是有机变的人,眯了眯眼,幽幽一叹:“两位可知道笑笑为什么这样感激太妃?说起来,当年要不是太妃慈悲,愿意收留且庇护她,这孩子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世上了!”

…韦梦盈边以倾诉往事拖时间、边旁敲侧击试探黄氏卢氏口风时,含霞小筑内,宋宜笑正全神贯注的飞针走线。

虽然说给太妃绣贺礼只是母女两个说好了的幌子,但为了不落把柄,太妃寿辰上,她也确实需要拿出一幅绣品才好。

“小姐歇一歇吧,巧沁姐姐送了樱桃来呢!”锦熏走到她身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劝说道,“才从市上买来的,可甜了!”

这两日韦梦盈常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宋宜笑总觉得她这份热情有点不对劲,很可能已经知道简虚白赠佩之事--这会听说又来了,心思一散,差点扎了手,忙停下,掩饰的站起身:“我瞧瞧!”

到了外间,果然见桌子上一篮樱桃红艳艳水灵灵的分外惹人怜爱,四周还垫了几片沾露的绿叶,越发引人食欲。

“王妃今儿一早打发人去买的,说小姐打小爱吃这个,专门给您这儿多装了些。”巧沁抄手站在底下,笑着给韦梦盈表功,“其他地方,连四郡主那里的篮子都要小一圈呢!”

宋宜笑走到桌旁,先抓了一把给她:“就知道娘最疼我了--你也尝尝?”又转头吩咐锦熏,“装些给芝琴送去!”

巧沁跟含霞小筑这边关系不错,平常送吃食过来,宋宜笑分她她都不会拒绝,今日却犹豫了下,歉然道:“奴婢今儿个没口福,待会还要去韦家一趟,却不好接了。”

宋宜笑诧异道:“外祖母家有什么事吗?”

“王妃想着您一个人住这儿怪偏僻的,也忒冷清。”巧沁笑了笑,“所以想接七表小姐来小住几日,给您做个伴!”

这让宋宜笑感到非常意外--这些年来韦梦盈虽然常给娘家送东西,逢年过节也会带子女回去省亲,但,从没接过任何侄子侄女来王府小住啊?

毕竟不说宋宜笑已经在王府长住了,再接其他人来住委实碍王府众人的眼,就说韦梦盈作为当家王妃,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亲生子女都未必看顾得过来呢,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关怀侄子侄女?

“娘又在打什么主意?”宋宜笑食不知味的吃着樱桃,惊疑不定。

第49章 这亲,要怎么个提法?

…黄氏与卢氏脸色灰败的告辞而去。

马车才出王府,母女两个就忍不住抱头痛哭:“宋家竟把嫡长女作践成那样!纵然那女孩儿到底没出事--可被亲生父亲逼到那地步,这个仇还能解吗?”

之前只是担心宋宜笑记恨当年被赶出宋家,才走这一遭的。

现在来了才晓得--要是宋家把她赶出门后当真没再理会过,倒是件好事!

最作孽的是,宋家后来还把人接回去了一次!

接回去的这次不是为了对她好,而是想把她打成残废许给柳家--在柳家女刚刚因为宋宜笑被浸猪笼之后!

易地而处,黄氏跟卢氏扪心自问,这样的亲爹跟祖母,以她们现在的阅历也无法保证不报复!

何况才十四岁、正值年少冲动年纪的宋宜笑?

“我苦命的儿啊!之前还盼着你尽早给宋家开枝散叶…”黄氏搂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难受得没法说,“现在想想,你要没生下宝儿,索性学韦王妃和离,纵然名声不好听,倒也省心省力了--现在有宝儿在,那孩子才三岁,宋家对原配嫡长女都能那么绝情,何况宝儿?你要走了,宝儿怕是长都长不大!”

又懊悔当初挑错了女婿,“谁想这么个对妻子有情有义的人,对孩子竟那样残忍?如今报应来了,生生牵累了你们母女啊!”

“这事儿!”卢氏流泪良久,却摇头道,“仅仅只是韦王妃片面之辞!娘您也说过,韦王妃不是什么贤惠人,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等我回去悄悄问了夫君才好确定--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和离的!不仅仅为了宝儿,也为了夫君!”

宋缘俊秀儒雅,才华横溢,虽然沉默寡言了些,却也不乏体贴细致。最难得的是,他如今都年过而立了,膝下也不过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是前妻养着的,却依然不愿纳妾--这样专情的夫婿,韦梦盈舍得抛下,卢氏却舍不得放弃!

她愿意顶着流言去衡山王府看韦梦盈脸色,愿意以继母的身份去讨好没见过面的继女,愿意想方设法平息继女的怒火,归根到底,最大的动力不是孩子不是自己也不是整个宋家的荣华富贵,而是想为丈夫分忧。

“如果是假的,那再好不过!”卢氏默默想到,“如果是真的…”

她深吸口气,捏紧了拳,“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护好了夫君!”

虽然对宋宜笑向来没什么敌意,听了她的身世后甚至颇为同情,但这个继女若真要对自己丈夫不利--那她也只能做个恶毒的继母了!

卢氏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敷衍过婆婆庞氏后,甚至没耐心哄女儿,挥手让乳母把宋宜宝带走,就坐在榻上静静等着丈夫回来,好问个明白。

--她娘黄氏把女儿送到宋府门前,自己却没回卢家,而是到了东宫门前求见。

“娘娘,臣妇有负娘娘重托,还请娘娘责罚!”才见到太子妃,黄氏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娘娘好意,容臣妇携小女往衡山王府与韦王妃母女说和,可万没想到,宋家当年不但逐了宋大小姐出门,后来还欲残害宋大小姐--虽然未果,可这份恩怨,怕是今生今世都解不开了!!!”

…卢家虽然跟东宫关系亲密,但太子究竟是储君,不可能成天闲得没事干,专门给臣下通风报信。

当初太子把简虚白跟宋宜笑的事透露给卢以诚,也是有缘故的:简虚白是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太后对他当然格外上心。

这回他挑了宋宜笑为妻,本来太后听说女孩儿才貌都非常出挑,连衡山王府的郡主都被比了下去,还很高兴。可一问家世,不但有个弃夫改嫁的亲娘、早年内闱不修的亲爹,女孩儿本身这六年来还都在衡山王府寄人篱下!

太后哪能不皱眉?

“其他哀家都不说了,横竖阿虚身份尊贵,也不一定要求岳家多能干,只要女孩儿好就成--但,娶的是宋家女,难为赐婚懿旨竟颁到宗室王府去?!这像话吗?!”

挽好袖子,预备用一场完美奢华的婚礼弥补弟弟、弟媳的清江郡主被提醒,也傻眼了!

是啊,宋宜笑这些年一直养在衡山王府,但她父家还在啊!

不但在,她亲爹已经起复,还是朝官!

所以这赐婚的懿旨,该下到哪边去?

就算为免尴尬省略掉懿旨,六礼总不可能省吧?

既然省不了,以皇太后对简虚白的宠爱,哪能不给外孙赐婚的荣耀?

总而言之,现在整个婚事一切俱备,却卡在了该去哪里下定上面!

“按规矩这些都该送去父家!可女孩儿本身却不在宋家!”太后脸色很不好看,“何况衡山王府养了女孩儿这些年,你又说女孩儿非常好,显然王府也是花了心思代价的--就这么撇开王府,难免叫女孩儿被议论过河拆桥!”

问题是,撇开宋家也不行--宋缘是宋宜笑的亲爹!女儿出阁却把亲爹晾一边,能不被人戳脊梁骨么!

简虚白有个孝道有瑕疵的妻子,对他哪能没影响?

太后怎会容许心爱的外孙有这样的污点!

“要不分一分,两边都去?”清江郡主也算能干了,当年太子大婚她都搭过手的,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情况,茫然之下就出了个馊主意,“懿旨您预备两份…”

“那出阁怎么办?”太后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出阁时可是要拜别父母的!难道也让女孩儿跑两个地方?还有回门--阿虚怎么偏偏看上这样身世的女孩儿?!”

连她这个太后都不知道该怎么个提亲法了!

只是太后说归说,究竟还是疼外孙的,跟清江郡主商议不出结果,索性把皇后、太子妃都喊上,一起参谋!

最后还是皇后出了个主意:“何不让两边自己商议下?”

她解释,“听说那宋小姐虽然在王府寄居六年,却一直称衡山王为王爷,显然衡山王也没认她做女儿。但宋卢氏却是她名正言顺的继母,她要是在宋家出阁,那就是父母齐全了,至多出门前再给衡山王府方向拜别下,毕竟双亲之中,父重于母,何况女孩儿在父家出阁是常例,任谁也无法挑刺!”

“皇舅母说的是!”清江郡主眼睛一亮,道,“不论男女,生母若是已然改嫁,又有了继母,断然没有成亲时把生母也喊回来当众受礼的道理--拜了生父继母,也就礼全了!”

“但衡山王府到底养了宋小姐这些年?”太子妃温言提醒。

皇后笑道:“所以这事儿就得你去办了--宋卢氏的娘家父亲,不是在东宫任职么?你给他通个气,让他转告宋卢氏,私下里跟衡山王府商议好个说辞,回头也好堵住那些闲人的嘴,免得阿虚受牵累!”

于是这差使被从清江郡主手里,暂时交给了太子妃--本来既有皇后提议、又得太后首肯,黄氏跟卢氏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低伏小,直接就能扯大旗把事情说好!

无奈太子妃做事谨慎,受命之后专门请清江郡主到东宫小坐,仔细询问了简虚白与宋宜笑的事情--清江郡主一来心中对准弟媳有愧;二来也把宋宜笑之前那句“六年前曾蒙公爷相助”,当成了他们六年前就存了情愫,而简虚白才回帝都就借着博陵侯府与宋宜笑来往。

所以郡主的总结是这样的:青梅竹马时一见钟情,此后一直念念不忘,相隔六年情份愈深,以至于上巳宴上,简虚白压根就没理会其他女孩儿,目标明确的就要这宋宜笑为妻!

她这么一五一十的给太子妃一讲,太子妃顿时凛然:简表弟竟对这宋小姐深情至此!那得罪她不就等于得罪简表弟了吗?

得罪简虚白就等于得罪皇太后--甚至连太子都要不高兴!

太子妃这么想着,先请太子给卢以诚露了口风,引黄氏求见,跟她交代了事情经过后,就严厉叮嘱:“这宋小姐是准燕国公夫人,也是本宫往后的妯娌!你们切不可自恃皇祖母与母后之命强迫她,必要好言好语说服她才成!否则叫她存了怨望,回头要跟你们算账,本宫可不管!”

这么着,黄氏哪儿敢怠慢?赶紧喊了女儿回家告诉--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是别人家的人了,怕卢氏知道全部真相之后自忖有太后、皇后的意思,不肯尽心哄宋宜笑,所以黄氏特特掐掉了这一段,只打算自己找机会跟韦梦盈说明。

谁知她还没找到机会呢,韦梦盈倒先给她讲了宋宜笑当年差点被亲爹跟祖母弄成残疾的遭遇!

黄氏可不像女儿卢氏那么天真,一听经过,眼前就是一黑:这事非同小可,太后还插了一手,又很容易对质,韦梦盈怎么可能说谎?!

所以她就想:“韦王妃现在跟我们说这个,难道是想让宋大小姐脱离宋家?”

…凭着简虚白在皇太后与显嘉帝跟前的得宠,给未婚妻求个让衡山王府正式收养、改姓更名记入宗室的恩典,未必不可能!

这样宋宜笑名份上不算宋家人了,即使宋缘依然是她亲爹,却也无法再压制她,凭着国公夫人的身份,她只要稍稍掩饰,想怎么虐宋家不行?

之前韦梦盈之所以爽快的代女儿收礼,恐怕不是因为她们还有跟宋家冰释前嫌的可能,而是当成宋家欠宋宜笑的利钱吧?

“既然低声下气也无济于事,早晚要为敌,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黄氏做事向来果断,如今口口声声向太子妃请罪,话里话外,却暗示韦梦盈自恃简虚白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绝不会放弃娶宋宜笑为妻,所以非常不满意皇后的提议,不但不想把女儿送回宋家待嫁,甚至还想让女儿跟宋家彻底分道扬镳!

她跟太子妃既是亲戚,又相处数年,当然明白怎么说才能让太子妃听进去。

果然太子妃面无表情的听着,眼神渐冷:“本以为简表弟觅得心上人为妻,我这做表嫂的能给他搭把手,也沾沾喜气,如今看来却是考虑不周,办不成这事了!罢了,既然如此,这事你且不要管,容我再想想…”

太子妃虽然没再说下去,但语气中对韦梦盈母女显然存了芥蒂--黄氏心下暗喜,却没注意到太子妃温言安抚她时,眼底若有若无的疑色。

第50章 我好像连个荷包都没有吧?

太子妃虽然对于黄氏的回禀不大相信,但卢以诚颇得太子倚重,黄氏跟她还是亲戚,没凭没据之前,她也不想给黄氏没脸。

把人敷衍走后,寻思了会,方去禀告皇后:“今儿个不巧,恰赶着衡山王太妃不见外客。黄夫人想着,既然要让宋小姐回宋家出阁,那肯定得太妃出面表态,方能令众人心服口服,那这事还是当着太妃的面说的好!”

毕竟,“衡山王府好歹抚养宋小姐一场,这样的事不先知会太妃或衡山王叔,反倒先告诉了宋小姐的生母韦王妃,难免显得不尊重王府了。若因此叫王府与宋小姐母女生出罅隙,实在叫人扼腕,也非皇祖母与母后您之意!”

却是绝口不提黄氏上的眼药--储君之妻岂会城府浅到听身边人三言两语就信以为真,贸然结仇?

苏皇后闻言微微颔首:“看来是本宫当日考虑不周了,倒忘记黄氏母女与韦王妃的关系,碰了面难免尴尬。衡山王太妃向来体恤,黄氏母女投帖没指明太妃,太妃自要避开。”

太子妃忙道:“母后哪里话?却是儿媳粗心大意,只道王府那边既然允了黄夫人携女登门,一准能见到太妃呢!方才黄夫人过来回禀,儿媳才醒悟过来!”

说着就要请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见外做什么?”苏皇后因为不是太子的生母,对太子夫妇向来宽容,见状忙让左右拉起太子妃,嗔道,“衡山王太妃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只要跟她说声,她一准会答应的。今日黄氏母女去得不巧,换个人改日再去不就成了?”

“下个月正好是太妃寿辰,往年宫里都要派人去道贺的。”太子妃既然找好了借口,当然也想好了补救之策,这会就道,“说不得还要劳烦母后操这个心!”

虽然说到时候东宫也会派人去衡山王府道贺,但有太后、皇后派的人在,衡山王太妃可未必分得出太多功夫敷衍东宫的人了。

再者,这事儿归根到底是皇太后在盯,之前皇后出了主意,因着太子妃在场,且东宫属官卢以诚与宋宜笑是亲戚,这才把差使交给了她;如今太子妃办事失利,虽然皇后不计较,但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个得太后夸奖的机会还给皇后的好。

毕竟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叫自己的嫡婆婆记上。

果然苏皇后没有丝毫推辞之意,爽快道:“到时候本宫让芳余走一遭!”

芳余是皇后跟前的心腹大宫女。

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怜宋宜笑哪知道这番内情?

算算时间,她从上巳宴归来都大半个月了,秋葵黄玉佩虽然在怀,但提亲之人却迟迟不到,再怎么沉得住气,这会也不禁疑心事情有变了!

“要是简虚白改了主意,或者他长辈不赞成这事,那也应该把玉佩收回去吧?”宋宜笑一边飞针走线的赶寿礼,一边凝眉深思,“难道他家大业大,不稀罕区区一块玉佩?”

甚至,当成了悔婚的补偿?

宋宜笑嘴角僵硬的牵了牵,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当年重生归来,打算利用先知先觉在宋家大展拳脚--结果转眼就被接到衡山王府寄人篱下!

汲取前世教训,决心自强自立且给身边忠仆们一个美好未来--没几天芝琴就为了救她落下终身残废还毁了容!

好不容易长到说亲的年纪,才想着睁大眼睛挑份可靠的姻缘--先是亲娘为了异父弟弟的前途加以威逼,后是简虚白不管不顾的强娶--兜兜转转,她做好心理准备去冒险做简宋氏了,结果!

简虚白那边竟又没、消、息、了!

这日子能过???

宋宜笑越想越郁闷,看着已经七七八八的绣件,把针朝上面一插,沮丧的掩了面:“以后,要怎么办呢?”

谁想没郁闷多久,就有人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笑嘻嘻的扯下她袖子:“表姐表姐!你看我刚去摘的花,好看吗?”

“如今海棠花期都过了,你打哪摘了这一捧来?”宋宜笑转头一看,前两日被巧沁从韦家接来的韦七小姐、她的表妹韦婵正抱着满怀垂丝海棠花站在她身后。

韦婵是韦家大房嫡幼女,比宋宜笑小一岁,容貌与韦梦盈有几分相似,算是个清秀佳人--当然跟宋宜笑是不好比的,就是年过三旬的韦梦盈,在美貌动人上,也能轻易把这豆蔻之年的侄女比下去。

不过韦婵性格活泼,爱笑爱闹,却极有分寸,不会像锦熏那样冒失。

宋宜笑对这表妹还是蛮喜欢的,虽然一直在揣测她过来小住的目的,这会也很给面子的惊叹她带来的花,“真好看,你该不会叫人搬梯子摘的吧?我记得昨天出去时,只在门外高处才看到零星没开败的花了。”

“搬梯子?”韦婵就势在宋宜笑身旁的绣凳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注意不让花枝碰脏了寿礼,方嫣然道,“那多大动干戈啊?是有人自告奋勇,替我爬上树去摘的!”

宋宜笑眯起眼:“谁?”

“好像是王府五公子?”韦婵偏了偏头,解释道,“我想着男女有别,只让丫鬟传了几句话,自己可没靠近--表姐可不要误会,是他非要帮我摘的,我推辞不过才答应。”

“我怎么会误会你呢?”宋宜笑心想陆子渺是庶子,又资质平庸,在王府里地位向来不高,韦梦盈是根本没怎么正眼看过他的,应该不至于想把韦婵许配给他吧?

就算韦梦盈考虑到韦家门楣也不高,韦婵能嫁进王府,哪怕做一个庶子正妻,也算高攀了。但以陆子渺的处境,韦梦盈要把娘家侄女许给他,他除了叩谢之外还能说什么?犯得着让韦婵特意来王府小住么!

“莫非跟陆子渺没关系?他是偶然碰见的?”

考虑到陆子渺之前调戏锦熏的事,宋宜笑觉得莫非陆子渺后来又懊悔了,想用帮韦婵摘花的行为表示歉意?但他有那样的前科,就不怕自己误会他又在打韦婵的主意吗?还是,他确实当真在打韦婵主意?

宋宜笑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过下次遇见这种事,你只管回头就走,他要觉得被得罪了,自有娘给你做主呢!”

韦婵笑着应了,又兴冲冲的去找瓶子把花插起来--宋宜笑观察她举动神态,一派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模样,不似伪装,心头疑惑更深:“这表妹到底来干嘛的?”

垂眸看到手里的绣花针,又苦笑,“我操得了那么多心吗?我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

摇了摇头,继续绣下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忧虑的事情在次日有了转机--袁雪萼以堂妹生辰为理由,邀她后日过府一聚。

以袁雪沛与简虚白的交情,去侯府那边怎么也能打听到些消息了。

宋宜笑才松口气,还没笑出来,就惊闻韦梦盈代她拒绝了!

“娘为什么不让我去袁姐姐那儿?”她满怀疑虑的去问缘故,“我这些日子赶工下来,已经绣得差不多了,正觉得气闷想出去走走呢!”

虽然之前太妃说了不许她再去袁家,可韦梦盈可不是这么想的啊!如今太妃还没出来说话,亲娘怎么就先拆台了?

“知道你跟袁雪萼关系好,但她哥哥如今年轻未娶,府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你又正当说亲之年,老是过去,难免招人议论!”韦梦盈和颜悦色的放下茶碗,“再说你之前就不大愿意去--娘现在想想,云儿的前途固然重要,你可也是娘的心头肉!为了他老是委屈你也不好!”

…开什么玩笑?笑笑多半是要去伺候太子的,名节上头怎么能不注意起来!

宋宜笑看着一脸体贴的亲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她还怀疑这亲娘已经知道简虚白赠佩之事,现在却否决了--简虚白经常出入博陵侯府不是什么秘密,韦梦盈要知道真相,绝不会阻拦。

“但袁家老夫人在呢!”宋宜笑默默吐了口血,争辩道,“再说这回是袁姐姐的堂妹过生辰,娘也知道,袁姐姐跟她叔父家是很生疏的,按说她堂妹的生辰,她最多自己去敷衍下,怎么还会带人去?如今邀请我,怕是有什么难处。这些年来袁姐姐没少带我出门,现在难得她开口,我要不帮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这…”韦梦盈沉吟,女儿说的也有道理--重要的是,袁雪萼虽然天真,她哥哥却是个能干的,还结交了位深得上意的国公,要因为这次不去存下芥蒂,未免划不来。

尤其这次还有袁家小姐生辰的正当上门理由。

所以她考虑了会,就点头,“不过你早去早回,凡事小心!”

宋宜笑自是无不应允。

她收拾了份贺礼,到了日子,乘车去博陵侯府,满以为袁雪萼又被为难了,故此写信喊自己来帮忙撑场子--谁知进门后,被袁雪萼领到偏堂设宴的地方晃了一圈,连她堂妹的名字都没听清楚,就退了场!

“我哥哥说过些日子就要打发我叔父一家搬出侯府了,本来我爹过世前就跟他们分好了家,那会他们就搬了出去。”看出她的疑惑,袁雪萼解释,“但之前我哥哥在乌桓出事后,他们就打着安慰祖母的名义回了来,一住到现在--容我那堂妹在偏堂摆个宴已经给足了面子,还想我们怎么个祝贺法?”

宋宜笑听了这番话才释然,也有点唏嘘:“自从侯爷回来后,袁姐姐你越发开朗了!如今说话也比之前畅快得多。”

记得她第一次来博陵侯府时,袁雪萼在祖母跟婶母跟前那叫一个柔弱--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不放心,冒昧的跟到涂老夫人跟前去。

“你羡慕什么?”袁雪萼朝她回眸一笑,露出促狭之色,“我不过有哥哥撑腰罢了,护着你的那位才叫厉害呢--”

宋宜笑听她这话不对,微微变色:“姐姐这话我却听不明…”

抬头却已看到路旁杏花树下负手而立的简虚白,不由住了声。

衡山王府的垂丝海棠花期已尽,博陵侯府中杏花自也衰残,零星的数朵迎风摇曳,枝头大抵已是浓绿浅碧的叶。

他穿着与叶色极为相近的淡青春裳,襟口袖角绣着深绿竹枝,似要融入四周逐渐葳蕤的草木中去,但微扬下颔淡然投来的一眼,却叫人觉得刹那间似有漫天杏花开放,如云如霞,如山如海。

“闻说你最近夜以继日的赶工,为了给衡山王太妃献礼?”简虚白神情分明漫不经心,语气却温柔醇厚如春酒,“我好像连个荷包都没有吧?”

第51章 表哥这么说,却置姨母姨父于何地?

宋宜笑嘴角一扯,双颊却飞快的染上红霞,垂眸敛袖,状似羞涩。

…片刻后,她再抬起头,果然,袁雪萼等人包括锦熏在内,都已经识趣的回避,而走到她身边三步处的简虚白,也收了含情脉脉之态,笑道:“反应不慢!”

“您过奖了!”宋宜笑心头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来要回玉佩的,定了定神才问,“不知公爷召见,有何吩咐?”

“今儿正好得空,你陪我在侯府园子里随便转转。”简虚白袖手道,“毕竟我信誓旦旦说真心悦你,纵然如今赐婚懿旨还没下来,总也该想方设法的跟你照个面,说说话走一走什么的,才显得可信不是?”

宋宜笑:“…”

跟着他走了几步,才问,“太后娘娘不喜欢我?”

“皇外祖母见都没见过你,哪里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简虚白失笑道,“不过她老人家素来疼我,既然我说要娶你,她自不会反对!”

“那赐婚懿旨?”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从中阻挠?

宋宜笑心念未毕,就听简虚白哂道:“还不是你的身世有些麻烦?人是宋家人,住却住王府。大姐不知道该去哪边下定--皇舅母给出了主意,让太子妃给宋家那边递话,着他们悄悄跟衡山王府商议个能让你不受非议的结果,这不就耽搁下来了?”

“难怪之前黄夫人陪我那继母登门拜访!”宋宜笑这才恍然,但又觉得很疑惑:“那娘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啊,为什么提都没跟我提不说,今儿还不想让我来这边?”

思及韦梦盈的手段,她不禁一个激灵,“娘该不会生气了,打算收拾我吧?”

正惶恐之际,又听简虚白道:“不过也耽搁不了几天,我三哥也想请皇外祖母赐婚呢,因为身上没爵位,被压在我之后,得我的事完了才能轮到他。我爹向来疼他,便是不想帮我,如今也不得不搭把手了。”

他现在提到简驸马时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宋宜笑想起这人当年那热切盼望讨爹欢心的模样,惆怅之余却也没什么意外的,就是她这样的,尚且在伤痕累累之后对亲爹亲娘都满怀戒备。

何况简虚白根本不缺宠爱他的亲长?

简驸马一味偏心长子,跟幼子离心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不过对宋宜笑来说,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确认婚事,不然简家父子和睦不和睦,跟她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