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语气没有悔婚的意思?”她这么想着,就试探着问:“公爷之前不是说怕麻烦?”

那现在下定这麻烦,你怎么就不计较了呢?

她这么问,倒也不是指望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只是这件婚事来得突然,她现在的处境又十分堪忧,不敢忽视任何细节。

简虚白闻言也不隐瞒,施施然道:“我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但下定也好、婚礼也罢,总有别人给我操持,再麻烦也用不着我去费心,做什么就要换人?”

他以为宋宜笑拒婚之心不死,警告的瞥她一眼,“你死了还玉佩的那条心吧!”

宋宜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就指望靠你这金龟婿脱身了呢!

“回头你得空,给我绣点东西,带在外面旁人能看见的,比如荷包、香囊之类。”她沉默,简虚白却自顾自的交代起来,“绣得用心点…对了你绣技成不?太差劲的话,就算我不怕丢脸,带到皇外祖母跟前时,恐怕皇外祖母会对你印象不好!”

宋宜笑黑着脸道:“你不是知道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就是一幅绣件?”

要没自信,她敢送这样的礼?毕竟寿宴上会被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的--就算场面上都会说好话,可堂堂王太妃的寿辰,来贺之人谁不是富贵乡里出来的,眼界搁那儿,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手艺,那就不是表达对太妃的感激,而是去专程丢脸了!

但简虚白振振有辞:“不是说你这些日子都在闭门赶工?谁知道是你自己绣的,还是身边人绣的?”

“…”宋宜笑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摘下香囊扔过去,“这香囊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所做,不知道这样的水准,可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简虚白也不客气,接在手里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满意的点了头:“不错!”

然后,他很自然的把香囊朝袖子里一塞,显然不打算还了。

宋宜笑扯着嘴角提醒:“这个颜色跟花样,都是女孩儿家用的。”

你确定你能带出去?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简虚白嗤笑道,“你也不想想,皇外祖母虽然还没见过你,对你谈不上真正的好恶,但你的身世叫原本简单的下定变得那么棘手,皇外祖母心里总归不大痛快!如今若不设法打消她老人家对你的那丝不喜,回头拜见时,再遇见什么人挑唆下,有你苦头吃!”

取出那个香囊扬了扬,“皇外祖母喜欢安分守己的女孩儿,常说女红要静得下心来才能做好,我过两日进宫,带给她瞧瞧,自有你好处!”

宋宜笑敏锐的抓住重点:“谁会挑唆?”

“最需要敬而远之的就是长兴。”简虚白淡然道,“我小时候跟她见得多,她好像有点误会。这回我说看中了你,她非常不高兴,听皇外祖母跟前的人说,皇舅母私下开解了她好几回,她仍旧不大听得进去…你回头要是碰到她,多长个心眼!”

沉吟了会,又道,“除了长兴,其他人就算心里烦着你,面上也不会流露什么的。你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我觉得你应该应付得来!”

这种情况宋宜笑早已料到,如今听着也没什么不满,想借光,哪可能不付代价?再说,简虚白特意提醒这些话、又要走香囊,倒也打消了她一直以来的那份怀疑:就是怕他为了杏花林中凉亭的那一瞥灭口。

毕竟对于快死的人,实在犯不着这么操心。

只是长兴公主到底身份尊贵,非同常人可比--她正打算旁敲侧击下公主的性情喜好,简虚白忽然站住,凤眸中闪过一抹煞气!

宋宜笑不明所以,跟着停下脚,下意识的四周一张,就见不远处的合欢树下,转出一个轮廓依稀有些眼熟的紫衣少年,目光阴鸷的望过来。

简虚白也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春末夏初的园中似已有了肃杀之意,那紫衣少年才语气玩味道:“这就是阿虚你瞧中的女孩儿?”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宜笑一番,毫不掩饰恶意的嗤笑出声,“不怎么样啊!”

“姬表哥看人的眼力向来就不行。”简虚白神情淡漠的瞥他一眼,却偏头向宋宜笑,温柔中带着一抹爱怜,安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宜笑抿唇轻笑,落落大方道:“我本蒲柳之姿,蒙您不弃而已!”

她话说的谦虚,但举止端庄,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与宽容,倒更像是应和简虚白那句“不跟你一般见识”。

简虚白很满意她的配合,敛了柔情之态,方对姬紫浮道:“表哥怎么来这儿了?雪沛伤没好全,如今却不方便接待外客。”

姬紫浮眯起眼,走近几步,道:“我跟姓袁的虽然交情不深,但好歹一起在乌桓待了这些年,如今想起来,上门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姓袁的没赶我,你操什么心?”

“既然是来看雪沛的,那跑园子里来做什么?”简虚白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尤其表哥早就看到我们走过来了,也不回避下?”

“你们尚无名份,孤男寡女私下相处,才是应该躲着人!”姬紫浮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话却说得刻薄之极,“倒有脸叫我绕着走?”

宋宜笑闻言暗自蹙眉,简虚白却只“嗯”了一声:“但这里就三个人。”

“什么?”姬紫浮不解。

“除了特意跑过来的姬表哥你,这里本来应该就我跟我的准未婚妻的。”简虚白叹口气,似无奈道,“所以我们已经尽力躲着人了,但谁知道姬表哥你偏要来打扰呢?”

宋宜笑娥眉舒展开来,抿紧了唇,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端庄矜持,方忍住了失笑--园子里现在没其他人,那当然是因为袁雪萼帮忙清了场。

但简虚白这么一讲,倒变成姬紫浮心思龌龊,故意走到偏僻地方偷窥表弟跟准表弟媳私会了!

之前看他虽然与姬紫浮冷眼相望,但开口后却一口一个“表哥”,俨然一副守礼的模样,谁知转眼就给姬紫浮扣了个私德有缺、心性卑劣的帽子!

她这儿看热闹看得起劲,却不想姬紫浮被表弟说得恼羞成怒,晃眼看到她,竟道:“还不是因为听说园子里现在空荡荡的,怕你们做出苟且之事,丢人现眼?!”

宋宜笑气得几欲吐血!

好在简虚白也不是善茬,闻言洒然一笑:“依表哥的意思,这孤男寡女在一起,就定然不做好事?但姨父还没得尚主荣耀前,尝与代国姨母私下相见多次。表哥这话,却置姨母姨父于何地?”

这下轮到姬紫浮想吐血了--谁不知道富阳侯与代国长公主是一见钟情,后来又如愿结为连理,成婚二十来年始终相敬如宾?

如此佳话,被简虚白一句“孤男寡女在一起”,顿时就变成了堂堂金枝玉叶竟与人私订终身的轻浮之举了!

偏偏这事儿还真有:当年为了夺储,太后与显嘉帝早就有意撮合代国长公主跟富阳侯,那当然会制造机会让两人碰到。否则代国长公主深居宫闱,凭自己怎么可能跟富阳侯见面?这见都见不到,还谈什么钟情?

而当时富阳侯一脉在前朝势力不小,显嘉帝的异母兄弟们自要阻拦,为了促成联姻,当然需要代国长公主笼络好姬蔚观了--这能不见面不单独相处吗?姬蔚观的尚主恩旨,可是他跟他爹一起去向先帝求来的!

这事归根到底是为了给显嘉帝铺路,再加上代国长公主夫妇又特别恩爱,所以如今根本没人敢提。要是其他人说了,哪怕是不小心,姬紫浮都能狠狠的教训一番!

事后还会被显嘉帝喊一声教训得好!

但简虚白不一样,同样是为了同胞兄弟牺牲,代国长公主就没受什么委屈,晋国长公主可是被逼得性情大变!尤其她对朝政还不感兴趣,冲着这份省心,他跟姬紫浮闹到御前,显嘉帝肯定可着劲儿帮前者--何况今天这事本来就是姬紫浮起的头!

…目送姬紫浮无言以对后,满含愠色的拂袖而去,宋宜笑斜睨一眼简虚白,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襟,笑道:“咱们待了这么些时候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绣楼?”

宋宜笑来时的目的已经达到,还看了一出好戏,自无意见--但两人没走出去多远,锦熏忽然慌慌张张的迎面跑来,见到他们并肩而行,胡乱行了个礼,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小、小姐,咱们得赶紧回去!王府派了人来说,王妃娘娘忽然晕了过去!”

第52章 王爷的赏赐

亲娘有恙,那当然是刻不容缓!

宋宜笑无暇去见袁雪萼,托简虚白代为告辞后,就带着锦熏匆忙登车回衡山王府。

不过主仆两个一路忐忑,回到王府时却听到个好消息--韦梦盈又有了!

她之所以晕过去,也是因为怀着身子操劳的缘故。

“梦儿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了!”放下心来的宋宜笑整了整衣裙,才跨进月洞门,就听到半开的窗扉里传来衡山王柔情满满的叮咛,“咱们膝下要儿媳有儿媳,要女儿,女儿们也都大了。那些杂事往后分给她们去做也就是了,你自己可得保重才好!”

“其他也还罢了,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韦梦盈的娇嗔随后响起,“你说,我这个当娘的,哪儿能不尽心嘛!”

她面上一红,赶紧识趣的退了出去。

到了月洞门外,又走远了点,才跟同样面色绯红的巧沁道:“既然王爷在,我不好打扰,待会再来给娘请安!”

巧沁正要点头答应,不远处的垂花门里走进一群人,打头的男童看到宋宜笑,眼睛就是一亮:“姐姐!”

他边喊人边张开手臂扑过来,吓得乳母丫鬟赶紧跟上,生怕他磕着碰着。

“你去找娘吗?王爷现在在呢,等会儿吧!”宋宜笑忙走快几步,俯身接住他--四岁的陆冠云十分健壮,这一扑让她后退了半步才站稳,笑嗔了句,“下回慢点,姐姐又跑不了!”

“姐姐抱!”陆冠云扯着她裙裾撒娇,“好几日没见姐姐了,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宋宜笑摸了摸他头,才把他抱起来,含笑道:“怎么是一个人?不是还有茁儿跟你做伴?”

韦梦盈虽然没有明着亏待继子继女们,但对他们终究怀着防备之心,而且这王府也算不得干净--宋宜笑来之前,大少奶奶孔氏的亲生儿子不就是莫名其妙没有的?

尤其陆冠云还是男嗣,所以韦梦盈从他落地起,就严防死守,不许他跟异母兄姐接触,免得着了道儿。

偏他现在正是贪玩的时候,身边的下人虽然也能陪他,但身份有别,到底不是兄弟姐妹能比的,也难怪他喜欢缠着宋宜笑了。

这会听姐姐提到同母妹妹,陆冠云顿时皱起小脸:“八妹妹成天吃了睡睡了哭,连母妃都嫌她麻烦…”

“乖,娘怎么会嫌弃茁儿呢?”宋宜笑忙打断他的话,笑着哄道,“娘啊是爱极了茁儿,说着玩的,你这个小傻瓜,还当真了啊?”

她这么说当然是怕陆冠云年纪小不懂事,把韦梦盈不喜欢八郡主的事儿传扬出去。不说这样会不会让人议论韦梦盈不慈,就说八郡主落个不得母妃重视的名声,年纪又还小,不定背地里就要被那些刁奴磋磨!

“外人要知道,肯定误以为娘重男轻女!”一面哄陆冠云以后不要说这类话,宋宜笑一面有些自嘲的想,“但其实娘眼里子女的重要性,照的不过是对她的好处大小。”

之前韦梦盈逼着大女儿给儿子铺路,是因为陆冠云做了世子,韦梦盈就是准太妃!但认为大女儿可能会当皇妃,顿时就改了态度--也不能说她对子女完全无情,至少在宋家那会,不是男嗣的宋宜笑没能帮上她什么,她还是尽心呵护这个女儿的。

只不过,她离开宋家时,也没管过这个女儿会怎么样罢了。

现在不算韦梦盈正怀着的那个,已经落地的三个子女里,宋宜笑年方二七美貌动人,正可待价而沽;陆冠云乃世袭王的继出嫡子,深得父宠,是竞争世子位的强力人选;惟独陆茁儿是女孩儿,又还在襁褓,既不能撒娇发嗲的争宠,又还没到能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偏赶着今年以来事情特别多,韦梦盈忙碌之余嫌她麻烦也不奇怪。

宋宜笑想到眼下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已然开始,陆茁儿这妹妹虚岁却也才两岁,往后不管世子立了谁,韦梦盈的心思肯定大部分花费在陆冠云身上,怕是未必分得出多少注意力给小女儿了。

“但望娘给她挑的下人都忠厚些才好!”要没意外,宋宜笑在这王府待不了多久了,她不是王府的正经女儿,出阁之后不好常来,纵然担心这个妹妹,也帮不上忙,这会只能暗叹一声,默默祈祷,“不因娘疏忽怠慢了妹妹的那种。”

她边想事情边逗弄弟弟--陆冠云虽然玉雪可爱,但对于才十四岁的女孩儿来说,着实有点沉甸甸的了。抱了这么会,难免觉得吃力,正想跟他商量,能不能先放下来会,忽听陆冠云喜道:“父王!”

姐姐虽然亲,但总不好跟亲爹比,陆冠云顿时就挣扎着要下地了。

宋宜笑转过身来,果然看到衡山王走出月洞门,正朝这边过来,忙把陆冠云放到地上,小声叮嘱:“慢点!”

衡山王虽然已经四旬出头,但行伍出身,又是男子,力气却不是宋宜笑这样的娇小姐能比的。他笑着搂住飞奔到跟前的幼子,一把抱起,朝上空扔了两回又接住,才揽进怀里亲了口:“云儿又重了!”

“父王,母妃怎么样了?”陆冠云常跟他玩这样的把戏,所以也不害怕,搂着他脖子笑得灿烂,不忘记关心韦梦盈,“孩儿听丫鬟说,母妃方才晕过去了?”

“放心!”衡山王单臂抱着儿子,伸手捏了捏他小脸,笑道,“你们母妃已经没事儿了!”又说,“云儿马上又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喜欢不喜欢?”

“要弟弟!”陆冠云立刻道,“八妹妹成天待在屋子里吃吃睡睡,都不怎么跟孩儿玩--要弟弟!”

宋宜笑咬了下唇忍笑:傻孩子,你以为才落地的弟弟就能跟你玩了吗?

衡山王也失笑:“你妹妹还小,过了年,她就能陪你玩了不是?”又跟儿子说了会话,这才把视线转向宋宜笑。

宋宜笑忙福了福:“王爷万安!”

“不必多礼!”衡山王跟太妃一样,平常对宋宜笑不闻不问,但爱屋及乌,念着韦梦盈的面子,照面时,他对宋宜笑还是很和蔼的,偶尔还有赏赐。

今儿许是得知妻子再次有孕,心情本就不错,出来时又看到宋宜笑跟他如今最疼的小儿子姐弟和睦,他免礼后却没像以前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有些唏嘘的打量着她道,“一晃眼,你这孩子也长大了。孤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才跟思儿如今那么点大!”

他说的思儿是大房的庶长子陆思--跟大少奶奶亲生的嫡子差不多时候落地,却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当年宋宜笑来王府时,这位大孙公子还抱在手里,如今也有八岁了。

“这都是王府恩泽。”宋宜笑闻听此言顿时肃然,垂眸敛裾,恭恭敬敬道,“若非太妃娘娘,还有王爷您仁厚慈爱,容宜笑寄身府中,又视同亲女般抚育照料,宜笑安有今日?”

“许你在府里住是有的,要说抚育照料,孤与太妃可就愧受这句了。”衡山王哑然失笑,道,“不过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到底是梦儿教出来的…徐茗!”

他唤过一名下人,“取十匹彩绢、十匹锦缎及一套头面与这孩子--女孩儿家大了,钗环衣料总要时时翻新,头面记得挑如今时兴的。”

宋宜笑受宠若惊,衡山王以前也不是没有赏过她东西,但那都是赏赐自己媳妇、女儿时,恰好她在场,顺带蹭一份。

今天不但单独赏了她,东西还不少,她当然要推辞:“谢王爷厚爱!但这些年来叨居王府,没少花销,已经受之有愧,如何还能受您这样的重赏?”

“你收着就是!”衡山王跟她没有正式父女名份,即使众目睽睽之下,手里还抱着陆冠云,但说话久了也容易惹人非议。

他一时兴起寒暄了几句,这会就不打算再耽搁了,丢下一句,“到底也是孤瞧着长大的孩子,怕什么?”

就抱着陆冠云往回走了,“来,父王带你去看母妃…”

他们一家三口去享天伦之乐,宋宜笑总不好跟上--咬了咬唇,只得朝他背影一礼:“谢王爷!”

巧沁等衡山王的身影消失,才笑着道:“恭喜宋小姐!”

不只她,其他下人这会也纷纷围上来道贺,都说韦王妃福泽深厚,宋小姐女肖其母,将来必定富贵连绵。

“我一个人哪儿穿得了那么多?”宋宜笑含笑谢过他们,又说,“回头让人把绢缎分一分,大家都沾沾王爷跟娘的喜气!”

下人们闻言自是大喜,心下均想难怪王爷对宋小姐这么大方,这位小姐确实会说话:本来衡山王赏的东西,转头就赏给下人,难免显得不重视,但她一句“沾喜气”,既有了分东西的理由,又充满了祝福。

讲出去,任谁都只能赞她心善宽厚,行事大气。

宋宜笑许诺散财之后,又跟他们客套了几句,才借口给太妃的寿礼还差一点完工脱身。

--这一天她确认了退路、得知了亲娘再有身孕、跟弟弟亲热了会、又拿了衡山王的赏赐,一连串的好事下来,真是想不开心都难!

所以回含霞小筑的路上,她跟锦熏嘴角都是弯弯的按也按不下去。

但好心情在回去后、看到快完工的寿礼时消失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宋宜笑盯着雪白丝线上紫黑色的污痕,脸色铁青,“我走之前不是再三叮嘱过,谁也不许进这屋子,免得弄脏弄坏了寿礼?!”

她难得对底下人发火,“你们是怎么看得门?!还是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赵妈妈等人满脸愧色,正待解释,匆匆赶来的韦婵却先开口道:“表姐您不要怪她们!这都是我的错!”

第53章 妹妹实在是福泽深厚!

“你?”宋宜笑不禁愕然,“难道这是表妹你弄的?”

她不太相信,韦婵看着活泼开朗没城府,但行事相当有分寸--前两天抱花来给她看,在她身旁坐下时,小心翼翼不让花枝拂到绣面上的动作,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再说绣架所在的屋子,只有赵妈妈有钥匙,而赵妈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过来小住的表小姐,就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

“不是我弄的,可这事儿是我不当心引出来的!”韦婵哽咽着诉说来龙去脉,“就在一个时辰前,六小姐忽然过来了!听说您出了门还没回来,六小姐本来要走了,但起身时看到我衣襟上的绣纹,就夸了两句,我…我就说了是您给我绣的!”

到这里还没什么,偏偏这话让陆钗儿想起了宋宜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就问了起来!

“赵妈妈却不过六小姐坚持,不得不开了锁,让六小姐先睹为快!谁知六小姐带着人进去,没看几眼,就有人不小心摔倒扑翻了绣架…等赵妈妈喊人把绣架扶起来时,已经这样了!”

韦婵难过道,“我已经看过,这污痕其实是桑葚果汁液,要弄在其他地方还好,偏偏弄在白鹤身体上,那是决计洗不清的!”

宋宜笑闻言,怒火却消褪了些,暗自沉吟:“陆钗儿上次才帮了锦熏,如今怎么又来针对我了?”

尤其还做得这么明显!

“就算她过来时,还不知道娘又有了身孕,但娘哪怕没有妊娠在身,凭嫡母的身份也足以拿捏她了--她这么明晃晃的破坏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倒像是故意的!”

问题是,怎么看这事对陆钗儿都没好处:得罪宋宜笑、得罪嫡母不说,因为外面都知道宋宜笑绣这幅绣件,是为了献给太妃。如今被太妃的亲孙女故意弄脏,也等于打了太妃的脸。

一旦传出去,她定然会被认为品行不佳。

本来就是庶女,这么一闹,往后说亲能不受影响?

“这根本就是不把自己前途当回事了,怎么说她也是王府小姐,能把她逼到这地步的人可不多!”宋宜笑几乎瞬间想到了太妃,脸色顿沉,“难道太妃在上巳宴上的设计没凑效,如今又生一计?”

她沉思良久,方道:“娘才有了身孕,王爷亲口吩咐不许叫娘太操劳。这事先搁着不要声张,咱们先看看寿礼能否补救?”

听出她没有责罚的意思,众人暗松口气,开始围着绣架出谋划策。

最后是韦婵献上一计,就是在白鹤身前补绣一块山石,用青黛色的丝线,将白鹤身上被弄脏的那块遮住。

宋宜笑按她说的布局比画了下,赵妈妈等人都觉得可以,正在挑选丝线配色,外间的小丫鬟却领了个眼生的丫鬟进来:“奴婢请宋小姐安!不知宋小姐这会可有空暇?大少奶奶想请宋小姐过去一趟!”

“不知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宋宜笑有些惊讶,大少奶奶孔氏由于跟二少奶奶金氏有仇怨,偏偏无论是丈夫出身的高贵、还是娘家,统统比不过二少奶奶,所以很早就投靠了韦梦盈。

因此大少奶奶对宋宜笑不坏--但两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姑嫂,平常基本没交集,所以也谈不上亲近。

这会大少奶奶派人来请,宋宜笑自然感到意外。

索性那丫鬟很有眼色,解释道:“王爷体恤王妃娘娘妊娠辛苦,方才吩咐两位少奶奶还有四郡主一起帮王妃娘娘分担事务,两位少奶奶和四郡主才领命,就听底下人禀告,说六小姐来您这儿闹了场--考虑到王妃娘娘如今正需要静养,所以遣奴婢来请宋小姐往大房说话!”

又福了福,“奴婢莲月,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往常少到宋小姐跟前,怠慢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怎么会是大少奶奶接手?”宋宜笑闻言却越发惊讶,暗忖,“六小姐素来唯四郡主马首是瞻,既然是她过来故意弄脏寿礼,按说这紧随其后的人,应该是四郡主才对!就算不是四郡主,也该拉上素来瞧我不顺眼的二少奶奶,为何如今却是娘这边的大少奶奶?”

这么想着,她就问莲月:“只有大少奶奶请我说话吗?二少奶奶与四郡主可是也在大房?”

莲月恭敬道:“回宋小姐的话,二少奶奶与四郡主各有差事,却都不在大房。”

这就是说,此事是大少奶奶一个人过问了?

宋宜笑心下迷惑,但也不好多耽搁。示意赵妈妈取一对装银锞子的荷包来赏了莲月,微笑道:“请你稍等下,我去楼上换身衣裳,再跟你去见大少奶奶!”

莲月谢了赏,闻言忙道:“小姐请!”

片刻后宋宜笑换好衣裙,下了楼,带上锦熏,跟莲月到了大房,才跟大少奶奶孔氏照面,宋宜笑方屈了点膝,就被她一把拉住,和颜悦色道:“宋妹妹在我这里还客气什么?”

按着她在榻上坐了,大少奶奶在她对面也坐下,却没立刻说事,而是使个眼色叫人都下去--见状,宋宜笑也对锦熏点了点头。

等厅里就两个人了,大少奶奶才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眼宋宜笑,轻声道:“看来宋妹妹也晓得,六妹妹今儿去你那边挑事是有内情?”

宋宜笑抿了抿嘴道:“只是觉得六小姐断然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罢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大少奶奶苦涩一笑,“六妹妹…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哪里敢得罪你?”

宋宜笑一惊:“大少奶奶这话从何说起?”

“别急,我托词请了你来,就是为了跟你把经过都说清楚!”大少奶奶伸手掠了把鬓发,眼底寒意一闪即逝,语气却始终温柔可亲,“知道妹妹你冰雪聪明,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就不讲了,只说--上巳宴上,妹妹是否觉得窦表姐对你格外注意?”

见宋宜笑脸色微变,她冷笑出声,“妹妹实在是福泽深厚!”

“您是说?”宋宜笑在上巳宴上虽然就察觉到了太妃的谋划,但由于简虚白突如其来的横插一手,她那会揣测简虚白的心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思索太妃的算盘?

这会听出大少奶奶要告诉自己,顿时肃然,“还请您指点!”

“宋小姐年纪小,所以一定不知道,窦表姐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大少奶奶拨着腕上镯子,不紧不慢的说完了卓平安之事,打量着宋宜笑煞白的脸色,嗤笑道,“虽然说做孙媳妇的背后说祖母坏话实在不应该,但宋小姐这样的人才,若当真许了这么一门亲事,也实在太糟蹋你了!”

“所以我方才说,你真是福泽深厚!要没简表弟…”

大少奶奶欣赏着宋宜笑眼中的熊熊怒火,微笑着顿了顿,复继续道,“按说简表弟心悦妹妹你,窦表姐是绝对不会跟他争的--这事儿到这里,跟您就没关系了。可是窦表姐不会因此责怪您或简表弟,却怎么能不怪到祖母头上来?”

宋宜笑沉默了下,看向她:“太妃为了平息清江郡主的怒火,所以打算把六小姐许给卓平安?六小姐认为这是我的错,才去弄脏了寿礼?”

“宋妹妹比我想的还要聪慧!”大少奶奶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却摇头,“祖母虽然舍得把妹妹推荐给窦表姐做儿媳妇,毕竟妹妹到底不是王府的人!但对亲孙女还是很怜惜的。一力促成这事的,是金氏!”

说到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语气都冰冷下来,“她这么做的缘故,是因为六小姐之前帮过妹妹的丫鬟,间接坏了她的安排!”

“那六小姐去我那儿?”宋宜笑脸色铁青,神情中却仍旧有些疑惑。

“这主意是我给她出的--窦表姐有那样一个儿子,偏偏身体又很健壮,窦表姐很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卓平安还活在世上,会吃苦头!所以对弟弟妹妹们都非常笼络,就是指望他们日后能念着姐弟之情,照拂卓平安一二!”

大少奶奶抿了抿嘴,“这也是窦表姐一看简表弟解了玉佩给妹妹你,就立刻绝口不提让你做她儿媳妇的缘故!”

宋宜笑听到这儿已恍然:“所以一旦六小姐得罪了我,清江郡主或者也会不要她做儿媳妇?”

“但我知道妹妹你不但大度,且知恩图报。”大少奶奶露出一抹无奈,“所以除非跟你说好了,不然冲着六妹妹是王府小姐,你在人前也不会说她一句不是!到时候窦表姐认为只要让六妹妹跟你斟茶赔罪,这事儿就过去了,那--”

那陆钗儿还是躲不过做卓陆氏的命运!

“不过妹妹要是帮六妹妹的话,自己却难免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甚至让人说你不念王府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大少奶奶吐了口气,“所以,我让六妹妹去了含霞小筑,但也叮嘱她手下留情,至少让妹妹有补救的机会!”

“如此既得了理由光明正大请妹妹来一叙,也是想请问妹妹的意思再决定下一步:妹妹要是不愿相助,那这事就到这里,母妃才有身孕、祖母寿辰将至,王府正双喜临门,这会不许人乱嚼舌头也是应该的!”

“妹妹要是可怜六妹妹呢…为防金氏察觉,六妹妹现在不在这里,我这做嫂子的,先代她叩谢妹妹的大恩大德了!”

大少奶奶看着她,“不知宋妹妹是想?”

宋宜笑也看着她:“在我选择之前,大少奶奶能不能告诉我,简公爷赠我玉佩的事儿,是谁告诉您的?听着不像是娘,但,总不可能,是太妃或二少奶奶吧?”

第54章 这事,就交给我吧!

大少奶奶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方道:“是我娘家嫂子。”

见宋宜笑不解,她又道,“我娘家嫂子也姓简,没出阁前是简家三小姐,闺名夷绵,说起来往后也会是妹妹的亲戚--她是简表弟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生母是简姑父的原配发妻温氏!”

…只不过晋国长公主看中简离旷后,温氏这个原配不得不下堂做弃妇,简夷绵这原配嫡女,也从千宠万爱的大小姐变成了战战兢兢的小可怜。

虽然说晋国长公主不屑于为难她,但也不耐烦待她亲热。所以这位简三小姐小心翼翼的长到十六岁,祖母已逝、继母不疼、生母又被送回娘家,完全说不上话,连终身大事也没人管。

最后,还是远在故乡的大伯母记了起来,帮她说给孔家做媳妇。

孔家门楣不算高,但以简夷绵在娘家的处境,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她也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过门之后,孝敬公婆、友爱叔姑,对大少奶奶这个已嫁女也非常关心,倒是赢得孔家上下一致认可,过得如鱼得水。

她这回向大少奶奶透露此事,也是受了娘家父亲的托付:“宋妹妹的身世,下定难免有些麻烦。简姑父心疼儿子,不欲这事拖下去,闻说前番你继母过来没谈成,所以就让我嫂子帮忙递话给我,让我去和祖母说。”

宋宜笑没想到几个时辰前才听简虚白说简驸马会插手,这会就有了眉目--只不过大少奶奶怕是不知道,所谓“简姑父心疼儿子”,指的只是他大儿子,却不是简虚白。

“这事…”宋宜笑回想了下韦梦盈近来的举止,虽然可疑,到底难以确定,还是忍不住向大少奶奶求证,“我娘知道了不曾?”

“可不是我这做儿媳妇的故意跟婆婆隐瞒要紧事!”大少奶奶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但你继母上回过来之所以没谈成,就是因为祖母没出面,只有母妃招待她们!”

把太子妃在皇后跟前的分说大致讲了一遍,方道,“所以得先跟祖母讲了,得了祖母允许,这事方可告诉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