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累又饿又渴的主仆三人趁着清净,把汤饼分食一空,又喝了盏热茶解腻,才觉得好过了不少。

只是这会虽已是秋日,到底不算寒冷,眼下门窗又关着,热食吃下去,难免出一身汗。

宋宜笑正觉得不大舒服,房门忽然被叩响。

巧沁去开了门,却是一个翠绿衫子的女子,瞧年纪有些长了,但还做着丫鬟打扮。她进门后福了福,莺声燕语道:“长公主殿下听说奶奶这儿只得两个陪嫁伺候,怕奶奶才进门,不熟悉公府,所以着奴婢来听命。”

宋宜笑这会虽然已是简虚白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但还没受诰命册封,所以下人暂时不能喊夫人,只能先喊一声“奶奶”。

那丫鬟道明来意,又说,“奴婢翠缥。”

“翠缥?”宋宜笑被这名字勾起回忆,“我记得六年前咱们见过次的?”

“奶奶真是好记性!”翠缥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奴婢本是铭仁宫宫女,十二年前就跟着公爷了。今年公爷还朝,太后娘娘怕公爷使不惯,就让奴婢来了国公府,继续伺候公爷。”

十二年前?继续伺候公爷?

巧沁似笑非笑:这翠缥估计有二十了吧?长得也算花容月貌,从宫里跟到国公府,心心念念着伺候简虚白,到底想伺候到哪一步,可真是昭然若揭了!

“劳烦你了!”巧沁的忿然,宋宜笑自也都看在眼里,她这才进门呢,翠缥就话里话外一副“我是早就内定的姨娘”,换了哪个做正妻的心里能痛快?

但这位虽然是奴婢,却是太后跟前出来的,来燕国公府,也是太后之意--谁知道太后是不是也愿意她被简虚白收房?

宋宜笑心头腻味,面上却和蔼的笑,“我这会身上出了些汗,不知道哪里有沐浴的地方?”

翠缥的暗示没得到任何回复,颇为失望,带她们去了浴房,唤人打了水来,就借口更衣告退,显然不想伺候宋宜笑了。

“小姐,方才那丫鬟简直不知廉耻!您这才跟姑爷拜完堂哪,她就来说些有的没的!”她一走,巧沁边卷起袖子好方便做事,边低声提醒,“王妃娘娘叮嘱过,这一类人越早铲除越好,否则谁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锦熏也觉得翠缥似有怠慢之意,但:“那是太后给姑爷的人,小姐才过门怕是不好动?”

“且让她得意几日。”巧沁也不是要宋宜笑马上解决掉这个麻烦,“等有机会,赶紧把她配出去!她要是死赖着不走,小姐您可不能心软!”

宋宜笑合眼靠在浴桶上养神,懒洋洋道:“咱们才来,两眼一抹黑的…先看看吧!”

今晚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丫鬟也不想她太闹心,所以得了这句话,也都不吭声了。

虽然如此,宋宜笑也没什么兴致了。

她沐浴之后勉强穿上绛底石榴纹绣交颈鸳鸯的诃子,系同色罗裙,外披了薄如蝉翼的红纱,回房之后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鬟绞干长发--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的照出大半个洞房,百年好合、并蒂同心、榴开百子、瓜瓞绵绵这类应景的图案琳琅满目,件件精致玲珑、栩栩如生。

只是翠缥来过之后,这样铺天盖地的祝福看着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见巧沁捧出妆盒,就摇头:“拣支步摇来绾一下就好。”

见巧沁递来一支点翠步摇,又摸向脂粉之物,微微蹙眉,“都这么晚了何必麻烦?”

“小姐天生丽质,原也不用这些。”巧沁只道她害羞,看锦熏给她绾好青丝,笑着哄道,“但今日劳累太过,这唇色淡了些,稍微点一点胭脂好不好?”

好说歹说的,硬是给她描了个露珠儿的唇妆才罢手。

这时候看看更漏,估计简虚白应该快回来了,巧沁对锦熏使个眼色,一致要求去外面看门。

宋宜笑也没留她们--等两人出去了,她抽了条帕子就把唇上胭脂擦了个干净,走进帐中,拉开锦被,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睡了。

反正,简虚白娶她的目的就是寻个贤内助。

照她看这夫婿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给他打理好了后方,料他也不会挑剔小节。

所以宋宜笑睡得很坦然,坦然到根本没有已婚的觉悟。

以至于她被吻醒后,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衣内探入一只手,连惊带吓,想都没想就是一脚,将毫无防备的简虚白整个踹到了脚踏上!

“你做什么?”简虚白摔下去后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就这么坐在脚踏上,语气慵懒的问。

若是这些年来一直贴身伺候他的纪粟在,必知道这位主儿是真的恼了。

也难怪,大喜之日,好容易敷衍了亲朋好友回到洞房,目睹新婚妻子的海棠春睡,正心头火热的缱绻着呢,却被粗暴打断,能高兴吗?

“对不住。”宋宜笑抚着额,眯了会眼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情景,自知理亏,忙放柔了语气赔礼,“我刚刚醒,被吓着了!”

简虚白虽然中毒在身不能纵饮,但婚宴上难免要被劝上几盏,这会也有些熏意。斜挑的眼角被那熏意染上一抹绯红,凤眸中波光流转,潋滟无限。

他听了妻子的解释,依旧没动,只淡淡道:“知道错了,你还坐在那里?”

宋宜笑抿了抿唇,爬坐起来,伸手去扶他--她微一俯身,已经被简虚白解开系带的红纱外衫就利落的滑了下去,露出毫无遮掩的大片雪肌来。

虽然说那件外衫其实起不了多少遮挡作用,但习惯成自然,她本能的收回手,想拉上衣襟。

--手缩到一半,被简虚白腾的扣住皓腕。

新婚之夜本就旖旎,娇妻美色当前,少年国公自然而然把方才一点不痛快给忘记了,抓着她的腕,微一用力,将原本在榻上的宋宜笑扯进怀中,俯首吻住她的唇。

宋宜笑僵了僵,随即记起韦梦盈之前的教导,试探着伸臂搂上他的颈。

简虚白对妻子的回应很是满意,无师自通的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肆意缠绵--就在两人都渐渐情热,简虚白猛然起身,将妻子按在榻上,打算好好享受时,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谁?!”简虚白维持着压在妻子身上的动作,脸色却蓦然铁青!

许是听出他语气中的暴怒,门外顿了顿,才传来翠缥战战兢兢的禀告:“公爷,您、您方才吃的夜乌膏好像不对,您…您得再吃一盅!”

仰躺在他身下的宋宜笑眯了眯眼,侧身支起一臂,伸手握了把他垂下的青丝,轻笑出声:“开门吧,身体要紧。再说…翠缥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现在在做什么,还巴巴的送了药来,这是宁可承受你的雷霆之怒,也要记挂你的安康呢!”

她用似笑非笑掩住眼底的嘲讽与冷意,微微抬首贴住简虚白耳侧,呵气如兰,“美人恩深,辜负了,多不好?”

第74章 洞房花烛夜(下)

简虚白低头瞥她一眼,神情晦暝不清,片刻后,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咬,才带着恼意起身。

他抓起扔在脚踏上的外袍胡乱披了,过去打开门--本来以为翠缥已经把夜乌膏兑好了水,开门之后接过来喝完就成了,谁知门口的丫鬟手里却只拿了个玉盒。

“奴婢发现之后吓坏了!”察觉到他目光的不善,翠缥脸色苍白的解释,“所以…”

“给我倒盅水!”简虚白沉着脸夺过玉盒,转身吩咐宋宜笑,就待关门--但!

翠缥及时关切道:“案上的水不知道热不热了?长公主殿下叮嘱过,入了秋,您就不能喝凉水了!”

斜倚榻上的宋宜笑动都没动:“肯定凉了!你再去取壶热的来吧!”

见翠缥离开,简虚白暂掩了门,把玉盒塞进袖子里,却没进帐,而是拿起案上的瓷壶,打开看了看,见内中果然一点热气都没有,目光闪烁片刻,淡声问:“你怎么知道水肯定凉了?”

“翠缥那么周到的人,既然都提醒你不要喝凉水了,那显然是猜到这水已经冷了。”宋宜笑无声的勾了勾嘴角,才若无其事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你的身体吗?翠缥说你方才吃的夜乌膏…有问题?”

“她既然没说什么问题,也没请大夫来,显然是不要紧的。”简虚白把壶丢回案上,脸色难看的走进帐子里,见妻子半支着身体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俯身过去勾了勾她下颔,“你明后日得空了好好盘问下,什么时候不能发现我吃的药不对劲,偏偏今儿个晚上发现?”

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拨开他手,坐起身,正色道:“这差事可难为我了!不说她伺候你多年,单是太后娘娘跟前出来的人这一条,我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再说今儿个晚上的事…”

递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我好意思提?”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如今灯下看美人,越发娇娆艳丽,这眼波递得盈盈又脉脉,说不出的醉人--简虚白眯眼盯了她好一会才出声:“那我自己问吧!”

“看来这个翠缥在他心目中倒还有几分地位。”宋宜笑闻言笑了笑没作声,任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心里却暗暗盘算,“不然方才那种情况下打扰了他,不至于只是看了番脸色,连声呵斥都没挨…哈!要不是这样,估计她也不敢挑这时辰来折腾了!”

不过简虚白也不是不怀疑翠缥,显然这位的地位有是有,可也不是特别高。

宋宜笑分析了会,心里渐渐有了底。

这时候翠缥也终于取了热水来,利落的兑上热水,又服侍简虚白服下,方告退下去。

“上回你服了夜乌膏才行动如常的。”这中间宋宜笑只是袖手旁观,待简虚白回到帐中,腻到自己身上时,才好奇的问,“这回怎么?”

“那次因为在衡山王府,一群人盯着服解药不方便。”简虚白在她颈侧蹭了蹭,随口道,“误了时辰毒性发作才会那样,平常按时服药,自是无妨。”

宋宜笑靠在他怀里,任他上下其手,轻笑道:“那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紧要的东西,还是入口的,吃差了竟也不知道,还要翠缥来提醒?”

“明儿不管她说什么理由,先扣她三个月例钱做教训。”简虚白知道她说来说去,无非是被打扰了不高兴--他也不高兴呢,不过打从他五岁入宫,一直就是翠缥伺候的,多年下来怎么也有感情了,自不想罚得太重。

考虑妻子的心情,就道,“免得下次继续这样没规矩!”

“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这会两人都是衣裳半解,宋宜笑就伸着葱管似的纤指,一下下点着他赤.裸的胸膛,嘟了嘴抱怨,“我这才进门,太后给你的体己人就挨了罚,传了出去,谁会相信太后跟前的人会轻易犯错?一准觉得是我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她杀鸡儆猴呢!”

简虚白中毒的事情说了不能外传的,如此翠缥半夜闯来的理由也不能对外说--这样罚她能不惹非议?

宋宜笑嘴上娇嗔,心中冷笑:“罚她的话,我会被认为一过门就迫不及待拿太后的人开刀!不罚的话,不说这口气咽得下去咽不下去,就说新婚之夜被个丫鬟打扰了竟不了了之,我往后还怎么端主母的款儿给这国公府上上下下立规矩?!”

她倒是小觑了这翠缥了!

本以为自己才跟简虚白行完结发礼,就赶紧凑上来要名份的丫鬟,一准是个急功近利城府有限的。谁想这才转个身,就摆了自己一道不说,明儿个简虚白去问了,不定还有什么后手呢!

宋宜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

只是这会简虚白显然没什么心情继续说翠缥的事,他一边解着妻子的诃子,一边敷衍道:“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处置不可以?回头咱们一起想!”

你要真觉得只是个寻常奴婢,你倒是来点实际的,要么打发出去、要么还给皇太后啊!

宋宜笑眯了眯眼,忽然就不依起来:“虽然翠缥没说你吃差的那所谓夜乌膏是什么,但我想你既然中毒在身,还是保养为上…明儿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怎么老惦记这些不打紧的事?”简虚白见她反抗,还以为是欲拒还迎,兴致倒更好了,在她肩上轻咬了一口,笑道,“今晚这是什么日子,居然分心!瞧我怎么收拾你!”

谁知宋宜笑却板起脸,正色道:“你道我跟你开玩笑?!如今咱们是夫妻,你要有个好歹,被拖累的可是我!我能不对你身体上心么!”

就用力推开他,拉了锦被盖到已没什么衣物遮蔽的身上,淡淡道,“来日方长,等你看了大夫再说!”

简虚白万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能不顺到这地步--先是被妻子踹下榻,这还能说是意外,毕竟熟睡的人昏昏沉沉中发现自己在被人轻薄,难免反应过激,相比在含霞小筑那天晚上的误会,今晚宋宜笑算是手下留情了。

继而被丫鬟打断,理由偏偏是担心他身体,也不好发作。

结果服了解药,好容易再缠绵起来,妻子竟忽然扯了个理由,要偃旗息鼓了!

他怒极反笑:“怎么?你怕与我欢好,也中这毒么?”

“你想多了!”宋宜笑听出他的不悦,却依旧没有放开锦被,语气平淡道,“我是担心你,再说亲都成了,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简虚白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瞰了她片刻,忽然调整了下姿势,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肩,渐渐用力,眼中寒意也渐渐上来,“我、一、点、都、不、急!”

这句话他差不多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说完之后,直接起身下榻,从地上拾了件外袍一裹,就朝外走。

宋宜笑在帐子里看着他背影,眼神复杂,却始终没有挽留的意思--翠缥想让她吃个哑巴亏?她偏偏要把事情闹出去!

当然简虚白中毒的事不可泄露,她作为一个端庄的正妻,也不可能亲自去跟皇太后还有晋国长公主禀告这样的事。

但,她不说,这两位可以问!

怎么问?

自然是发现不对才问。

至于说这个不对…

宋宜笑作为贤良淑德的新媳妇,那肯定是时刻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别管遇见了什么事,都声色不露的。

“所以,引这两位垂询的人选,也只能是简虚白了。”宋宜笑看着已经走到门边的丈夫,淡漠的想到,“他今晚离开这样大的事,长公主跟太后那边怎么可能不收到消息?以这两位对他的关心,不可能不过问!”

而新婚之夜分居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只问一方。

等宋宜笑也被问起来,她就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两位长辈,翠缥是多么“体贴细致”的丫鬟!

“就不信这两位会瞧不出这丫鬟的算计,且放任不管!”宋宜笑心中冷笑,即使翠缥是太后跟前出来的、太后也有意让她给简虚白做姨娘。但,自恃资历欺侮才进门的正妻,太后也容不得她!

毕竟妻妾有别,本来太后想方设法让简虚白速速成亲,就是心疼他独居这偌大的燕国公府,没人主持中馈。结果现在主持中馈的人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替简虚白打理后方呢,太后给的人倒先坑起了外孙的助手!

太后不生气才怪!

至于说宋宜笑的做法--打着担心丈夫身体的旗号虽然未必瞒得过去,但才进门的新媳妇么,使点小性子,做长辈的总要给点面子的,尤其还是丫鬟不守规矩在前!

“他不因爱慕而娶我,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有时候也没必要太在乎他的心情。”宋宜笑把自己的盘算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懒洋洋的打个呵欠,把锦被盖盖好,就待安置--谁想眼角却瞥见简虚白阴着脸走了回来!

她不由愕然:“这人…”该不会想霸王硬上弓吧?

但简虚白回帐之后,理都没理她,径自上了榻,扯了锦被盖上,臂一枕,眼一闭,却就这么睡了!

宋宜笑:“…”

不!!!

你不拂袖而去了,万一长公主跟太后不知道咱们新婚之夜出了岔子怎么办?!

太后跟长公主不提,我又不能主动说,还怎么收拾翠缥这个不安份的丫鬟!

连个丫鬟都压不住,往后你让我还怎么做燕国公府的女主人!

说好的出身显贵颐指气使呢?

你都走到门口了就应该摔门而去--而不是生生忍下这口气跑回来好不好?!

…但这些话她能说么?

不能!

所以她只能默默的咽着泪,悲哀的想:我果然是命犯黄莲!!!

第75章 说了我不急,你急也没用!

宋宜笑实在不甘心被丈夫打乱计划,想了一会,就开始辗转反侧,希望简虚白受不了打扰,负气而去。

结果她来来回回翻了会身,简虚白还真有动静了,却不是起身出门或出言呵斥,而是眼也不睁、冷冰冰的道:“说了我不急,你急也没用!”

宋宜笑:“…”

我绝对没有后悔刚才的做法,更没有向你求欢的想法好吗?!

但这会无论怎么解释,瞧着都是欲盖弥彰,她睡又不是、继续翻身又不是,糟心得没法说,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宋宜笑被简虚白粗暴的摇醒:“该起来了!”

昨晚过得都不痛快,所以两人这会也没什么话说,各自穿了中衣,就喊人进来伺候。

进来的人本来都带着笑意,可瞥见两张面无表情的脸,预备的讨巧的话顿时就吞了下去!

巧沁跟锦熏尤其的忧心忡忡--她们两个作为陪嫁丫鬟,过门之前也听薄妈妈指点了些闺房之事,以便提点与照顾宋宜笑。

这会端着水盆进帐,一眼就看到榻上乱七八糟的显然才睡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被褥上干干净净!

这会虽然没有敬茶之前先验元帕的习俗,但新郎会心里没数么?

两个丫鬟简直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两人根本顾不得伺候宋宜笑,忙不迭的把被褥卷起,以防一起进屋的翠缥看到!

“小姐八岁就接到衡山王府,王妃娘娘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让小姐吃亏?”巧沁心中惊疑万分,手指都微微发颤,给宋宜笑系带子系了好几次才成功,“小姐自己也不是那不检点的人!难道说在宋家那会…”

就想起来偶尔听说的宋宜笑曾被前一个继母卖给鸨母的事,只觉得阵阵晕眩--要不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偷偷拉起宋宜笑袖子,看到臂上守宫砂完好无损,她简直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但排除了最可怕的情况,巧沁依然不能放心:“简公爷与小姐都正青春年少,又都长得美貌,这洞房花烛夜怎么会什么都没做?”

是宋宜笑太过羞涩惹恼了丈夫,还是简虚白…不行?

越想越心凉,偏偏这会她使了无数眼色,宋宜笑只伸臂让她们伺候,根本不予理会!

巧沁本来以为宋宜笑这样沉稳懂事又知进退的主子,是最省心不过的。可如今陪嫁过来才过了一晚上,她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瞧巧沁跟锦熏的样子,还不知道昨儿个晚上翠缥送药的事?”宋宜笑阴着脸,心中冷哼,“也对,那位可是十二年前就伺候简虚白的人,还是太后给的,连主人的新婚之夜都敢打扰,何况支走两个初来乍到的奴婢?”

但,作为自己的陪嫁,尤其是韦梦盈认为“锦熏年纪小,虽然忠心却不够机敏”推荐过来的巧沁,之前没能拦住翠缥也还罢了,一晚上过去了居然毫无所觉--宋宜笑觉得怎么都该给点脸色看了!

净面擦手,又穿戴好了,她才走出帐子,坐到妆台前,让锦熏给自己梳妆。

女子的收拾繁琐,她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但一个灵蛇髻才梳了一半,简虚白那边虽然就翠缥一个服侍,却已经装束停当。

宋宜笑从铜镜里看得清楚,以为他会冷着脸出去独自用饭,但简虚白洗漱毕,却没理会翠缥低声的建议,而是让她去外间沏了盏茶进来,朝西窗下的软榻上一坐,平静的看着她绾发。

“这是什么意思?”宋宜笑心中诧异,忍不住催促锦熏动作快点。

然而简虚白还不只是等她一起出去,锦熏替宋宜笑梳好了发,插上珠翠后,正要拿起台上的胭脂,他却忽然走了过来,拣起一只螺子黛:“我来。”

锦熏闻言大喜,二话不说退到一边--虽然简虚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淡,语气里也没多少温存,但肯在新婚次日,当着下人的面给妻子画眉,显然还是有着鸾凤和鸣的意愿的。

巧沁也是暗松口气。

两个丫鬟的开心却没能感染到宋宜笑,她这会看着简虚白已经不是疑惑,简直是惊悚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简虚白虽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就昨儿个的扫兴程度,这位就算为着面子,特特等自己一道出房门,也没必要替自己画眉啊!

他这么放低身段的献殷勤,叫宋宜笑怎么能不猜疑?

然而如今下人在跟前,尤其那个翠缥正死死盯着呢,她再不安也不想表露出来,反倒带出一抹羞涩的笑,乖巧的任他描画双眉。

简虚白放下螺子黛后,锦熏在巧沁的暗示下也不多给宋宜笑折腾了,随便扑了点粉,就住了手。

夫妻两个出了内室,移步花厅用饭,简虚白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中间亲自给妻子夹了两回菜,也显得很体贴了。

宋宜笑这会已经被他的反常弄得七上八下,之前猜测过的他娶自己没准是为了灭口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感到整个人都不能好了--但这会还没机会给她缓一缓,早饭用完,略喝了盏茶,看天色大亮了,下人就上来提醒,他们该去晋国长公主府敬茶了!

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不算远,但也不近。

毕竟长公主府初建时驸马还姓窦,先帝可想不到自己女儿会嫁三次,所以当初选址时,是照着跟窦府来往方便挑的,自不会考虑跟简家来往方便不方便。

简虚白今日没有骑马,跟着妻子一道上了车。

上车时,因为车辕比较高,宋宜笑基本是他半扶半抱上去的。他这么做时,视四周下人如无物,坦然到理所当然。

只是两人并肩坐到车内之后,却都沉默不语,且神情淡漠。

“喜欢的话让车后的下人去买一点?”宋宜笑以为这种沉默要一直保持到晋国长公主府了,但她无意识的望着车外一个小摊子时,简虚白忽然用温柔的语气道,“或者过两日我空了,陪你出来转转。”

宋宜笑转过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以及毫无情绪的眼,忽然之间灵光闪现,缓缓道:“不必,我只是好奇才看了看。”

顿了顿,“毕竟才过门,府邸的路都不熟悉呢,哪能往外跑?”

简虚白垂眸定定看了她会,薄唇微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说的却是:“这些都不急,你高兴就好。”

宋宜笑回他一个羞涩甜蜜的笑,心中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佩服:“这位在朝中到底被逼得多紧,以至于全没心思理会后院之事;还是燕国公府的下人们奴大欺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让我速度摆平后院,昨儿个晚上忍到现在,还不停的在人前表示对我的看重…以他的出身也真是难为了!”

这位主儿昨晚明明被自己气得不轻,却愣是忍了下来,今早起还想方设法的给自己面子--这些面子怎么可能是白给的?

宋宜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简虚白希望自己尽快发挥正妻的作用,为他打理好后方了。

而自己没有强大娘家撑腰,燕国公府又有一班连对简虚白都倚老卖老的刁仆,简虚白要还对自己流露出不喜,自己日子都过不好,还谈什么打理上下?

想清楚此节,宋宜笑试探着提了“府邸”二字,果然,他高兴了。

“这位还真是志存高远!”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才十七就是国公了,只要他不犯那些大忌讳,这辈子都注定富贵连绵,又何必操劳到这等地步?”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本来以为收拾了翠缥后,还得花功夫把简虚白哄好,才能保证自己坐稳女主人的位置。如今简虚白这么顾大局,倒是省了她一番心思。

“但这么一来,翠缥这丫鬟…”宋宜笑心念未绝,马车却已驶入长公主府,忙敛了思绪,整理衣裙,预备给公婆一个好印象。

晋国长公主派了长史薛世仁来迎接儿子媳妇,宋宜笑本以为简虚白在燕国公府跟来的路上已经抓紧机会表达了数次爱妻之心,在亲娘的府邸中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谁知他不但当着薛世仁的面,亲自扶了宋宜笑下车,连被引去正堂的路上,也一直拉着她手不放。宋宜笑挣了几挣都没能挣开,反倒惹来薛世仁善意的调侃:“殿下早起就念叨着两位哪,要看到公爷跟奶奶这样恩爱,定然极高兴的。”

宋宜笑这会也猜不准简虚白的心思了,只好边绯红了双颊低头,边任他拉着自己走--话说自己婆婆贵为长公主,应该不会心胸狭窄到见不得儿子疼媳妇吧?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被简虚白牵到正堂,晋国长公主夫妇这会都已高踞上首,底下左右两排席位也坐了人。

宋宜笑作为新妇,进门后自然不敢东张西望,但匆忙一扫,也发现堂上人不少--却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喜静,尤其今天是自己跟简虚白成亲次日、前来敬茶的日子,照常理怎么也该有些热闹劲儿的,如今这情形,实在叫人担心是不是赶上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好在长公主态度很和蔼,接过茶后,语气柔和的道了声“乖”,呷了口茶水,就赏下一对羊脂玉绞丝镯子:“这是本宫当年下降时,先帝所赐,却是衬你肌肤。”

宋宜笑赶忙谢恩。

继而敬公公简离旷,简离旷虽然没有为难,但神情十分冷淡,放下茶碗后,一言不发的让人取了套文房四宝--晋国长公主扫过一眼,他才淡淡道了一句:“拿去玩吧!”

宋宜笑看出他眉宇之间的不耐烦,倒是庆幸自己跟简虚白是单过了,不然虽然公公一般都不会管儿媳妇,但这种不对盘的长辈,老照面的话总有闹心的时候。

两位长辈之后,自然轮到兄弟姐妹们了--宋宜笑这会才能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些同辈,这么一看,不由愕然:晋国长公主跟第一任驸马生了清江郡主、寿春伯姐弟;跟第二任驸马没来得及生育;跟现任驸马简离旷则生了简夷犹、简虚白兄弟。简离旷虽然还有个嫡女简夷绵,但简夷绵不是长公主所出,昨儿在燕国公府喝完喜酒就回夫家去了,这会自是不在。

也就是说,她需要拜见的大姑子大伯子,应该是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