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寿春伯夫人,也才四个人。

但现在坐在位置上的,赫然却是五个人--一边跟清江郡主寒暄,一边眼角带住末位上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宋宜笑嘴角微微一扯,事情,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76章 她不爱这个,还是给孙儿吧!

“我家平安儿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现在不方便出门,还请弟妹多多包涵!”清江郡主喝过茶后,给了两份礼,解释,“他孝敬婶母的东西,我替他带来了。”

宋宜笑连忙道谢,又问起卓平安的身体。

清江郡主笑着说已经在痊愈了,也谢了她的关心--这位大姑子之后,是轮到寿春伯夫妇。

寿春伯窦柔驰跟清江郡主是同父同母,浓眉长目,肤色白皙,颔下留着短髯,穿戴中规中矩,瞧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他的妻子柏氏,未语先笑,眼波灵动,虽然是三个孩子的亲娘了,却依旧活泼爽朗。

这两位给完见面礼,就轮到了简夷犹。

宋宜笑还是头次见到这个深受公公偏爱的大伯子--简夷犹比简虚白大两岁,今年十九,兄弟两个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简虚白更精致些,但绿衫玉冠的简夷犹依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然佳公子。

尤其一双与简虚白一般无二的凤眼,黑如点漆,深如海渊,明亮到锐利。

--他对简虚白夫妇的态度,是不冷不热。

既没有故作兄弟情深,也没有冷若冰霜,有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喝完茶,拿出见面礼,用平淡的语气道了句:“愿你们往后恩爱和谐,白头到老。”

就表示结束了。

简虚白显然对这兄长也没什么好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手就把他给的见面礼丢到纪粟身上。要不是纪粟反应快,十成十会掉到地上了。

这轻慢的态度落在众人眼里,简夷犹跟没看见一样,什么都没说;上首的简离旷却沉了脸,看了眼晋国长公主才没作声,只捏紧了手中茶碗。

“坐吧!”给简夷犹敬完茶,简虚白就挽了把妻子的手臂,低声提醒她随自己在简夷犹下首落座。

这时候,坐在末位上的那半大女孩儿,接过下人递上的漆盘,走到他们跟前,垂着蝶翅般的长睫,轻声道:“四哥、四嫂,请吃茶!”

简虚白先拿起一盏茶递给妻子,自己也端起另一盏,方介绍道:“这是娘的义女,姓聂,名舞樱,我们都喊五妹妹。”

“五妹妹好!”宋宜笑暗自庆幸自己多准备了两份见面礼,喝了口茶后,示意锦熏取了一份给这位“义妹”,对婆婆也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只是义女,何必列入排行?新媳妇进门敬茶这样的场合,又怎么会出席?

同样是长公主义女的裴幼蕊,这会可不见人影!

再说,这聂舞樱虽然眉眼还没长开,但轮廓中可不难看出长公主的影子!

“闻说婆婆府里养了好几个面首…”这心念一转,宋宜笑赶紧掐断,再怎么说长公主也是她长辈,且到目前为止对她不坏,自己这样腹诽,实在不应该。

只是这么个小姑子,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回头少不得跟简虚白好好请教请教了。

聂舞樱之后,因为卓平安没到,就是寿春伯夫妇膝下的孩子们上来拜见婶母。

寿春伯夫妇现在有二子二女,三嫡一庶,不过如今见礼的只有嫡长子窦安谨跟嫡长女窦安怡。因为余下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且近日都不大舒服,柏氏替他们告了罪,没带过来。

宋宜笑喝了他们捧上来的茶水,给了礼,又夸奖了一番,两个孩子心满意足的退回父母身边--长公主看了眼天色,就道:“这么着,咱们府里的人都认过了,你们且去你们叔父那儿吧。横竖他就一个人,说几句话也耽搁了不什么。等给你们叔父敬了茶,再进宫谢恩不迟!”

太后亲自下懿旨赐的婚,成亲后自要入宫谢恩。

简虚白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人,而是彬彬有礼的依次向兄姐嫂子们道别。只是他连那个“义妹”聂舞樱都点了点头,惟独对简离旷、简夷犹,正眼都没瞧一下。

“这父子、兄弟之情疏离到这地步,以后定是个麻烦事儿!”宋宜笑冷眼旁观,暗暗头疼,“现在婆婆在,长公主身份压着,内不怕公公拉偏架,外不怕众人嚼舌头。可一旦婆婆…到那时候,公公只凭一个‘孝’字,也能叫简虚白没好日子过!”

她记得,晋国长公主比简离旷大近十岁呢…

不过眼下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种远忧还是回头再说吧!

宋宜笑在心里记了下来,也不再多想,专心跟上丈夫的脚步。

简虚白走时虽然公然落了简离旷跟简夷犹的面子,但显然他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路上走时没有表露,可一进马车,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三叔身体不大好,三婶早年难产去了,膝下也没子女侍奉,你往后多上心些。”马车驶出长公主府了,他心绪才平息了点,淡淡开口,“三叔向来疼我。”

宋宜笑想起来两人初见的那次,可不正是简离邈找到绸庄哄侄子的?丧妻无子的叔父,对侄子侄女们难免格外宠爱,偏偏简离旷偏心长子,也难怪简虚白对自己爹满不在乎,对这叔父倒十分看重,拜见之前还专门叮嘱了。

她郑重颔首:“我记下了!”

简离邈住的宅子其实比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还近,是一所三进三出的四合院。虽然才从占地广阔的国公府、长公主府过来,却丝毫不觉得这儿拥挤--只因地方不大,人更少,一派凄清寂寥景象,又哪里挤得起来?

“阿虚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须尽丈夫之责,遇事莫忘体谅妻子,好生过日子。”简离邈确实身体不大好,才进他住的院落,就闻到淡淡的药味,接待侄子、侄媳妇的屋子,虽然分明焚过香,可那股药香依旧挥之不去,显然是久经药气熏陶了。

不过宋宜笑对他印象很好--不仅仅因为这位叔父容貌非常出色:不是简虚白这种华贵公子的昳丽;也不是姬紫浮那类纨绔子弟的飞扬桀骜;亦非袁雪沛的沉稳内敛。

他剑眉星眸宽肩窄腰,面白如玉,鼻挺唇薄,穿一袭半旧石青盘领衫,束革带,斜倚锦榻,面容虽然因着病症的缘故苍白到毫无血色,可举止之间却毫无病人的颓唐萧索,反是一派磊落。

区别于陆冠伦的端方,他的光风霁月之外,更有一种前朝名士的风流恣意,引人倾倒。

最重要的是,他眼神明亮,炯炯如寒夜星辰,但看简虚白、甚至包括第一次见面的宋宜笑时,却满蕴温和。那种由衷的疼爱,哪怕七岁之前的宋宜笑,也没怎么从亲爹宋缘那里得到过。

…那时候,宋缘虽然也算怜爱独女,但专注关心的,是妻子韦梦盈。

“三叔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欺负她一样。”简虚白在这个叔父跟前十分放松,敬完茶、拿了礼,闻言就笑着抱怨,“不定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呢?”

宋宜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简虚白这话还真不是假话,但他在父母面前都没说,在晋国长公主府里还拉着自己演戏来着,到了这三叔跟前,慢说演戏,倒像要告状了。

她不免若有所思。

好在简离邈铁了心给侄媳妇拉偏架:“我瞧你媳妇斯斯文文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就算真欺负你了,结发之妻,让着点也是应该的!”

“以后好生孝敬这位叔父!”宋宜笑听了这话眯了眯眼,虽然知道简离邈不可能对才进门的侄媳妇比侄子还亲热,但至少他摆出了这个态度--且他对简虚白的影响力,从刚才寥寥数语已可窥见,宋宜笑当下就决定,接下来尝试抱一抱这位叔父的大腿。

没准,比讨好晋国长公主还有皇太后都管用呢?

反正简虚白亲口让她对这位多上心的!

简虚白不知道自己一句调侃,就让妻子留了个心眼,因为谢太后赐婚之恩到底不好太晚。他跟简离邈说笑了几句,也就告退了。

接下来进宫--简虚白进宫是非常方便的,但由于先后拜见了两处长辈,到铭仁宫时也快饭点了。

到得晚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清熙殿中一个后妃也没有了,毕竟太后没留饭,这时辰谁好意思继续赖在太后宫里?

所以夫妇两个只需要给太后磕头行大礼就成。

太后本就盼望外孙成亲,这会自是高高兴兴的受了他们的礼,赏了许多东西,又留他们用午膳。

结果这话才说,外头宫人禀告,显嘉帝来了。

“好几日没见阿虚了。”显嘉帝一来就道,“听说他今儿要携妻入宫谢恩,就过来凑个热闹。”

他不是一个人来凑热闹的--还把太子带了过来,这父子俩长得非常像,让宋宜笑惊讶的是,简虚白的容貌竟是随了舅舅。三人共聚一堂,俱是修眉凤目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外甥与舅父、表兄,倒仿佛父子三个一样。

宋宜笑就想到传闻中显嘉帝父子都非常宠爱简虚白,不知道跟容貌有关系没有?毕竟大部分人都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后辈。

皇帝与储君的出手都很大方,受过大礼后,皆赏下一连串的好东西。

太子还道:“弟妹以后若有空暇,可常到东宫与太子妃走动,太子妃是极喜欢弟妹的。”

宋宜笑心想太子妃都还没见过我,又能喜欢我到哪里去?但储君这么说是给她面子,她自然要感激万分。

“你们倒是来得巧,哀家为了阿虚跟他媳妇,今儿专门叫小厨房加了菜。”皇太后很高兴外孙有面子,特意让他们聊了会,才道,“就留下来一起用吧!”

显嘉帝与太子忙谢过太后--宋宜笑还是平生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虽然太后备的是家宴,不算非常隆重,但想想同席的有太后有皇帝有太子,大睿最顶尖尊贵的人,除了皇后都齐了,由不得她不打点精神。

偏偏简虚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也不忘记表现他是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一盘金齑玉脍上来后,他扫了一眼,就对皇太后道:“皇外祖母,善窈不爱这个,还是给孙儿吧!”

善窈是宋宜笑出阁前取的字。

食指大动、正要伸出牙箸的宋宜笑:“…”

第77章 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出宫回府的路上,看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简虚白,宋宜笑沉思良久,还是忍不住道了句:“其实我挺喜欢金齑玉脍这道菜的。”

“我知道。”简虚白眼都没睁,淡淡道,“盘子还没摆到你跟前的食案上,你眼神就先飘过去了,之前之后上了那么多菜,都没见你这样殷切过!”

宋宜笑:“…”

“所以我把它拿走之后,感到心情很好!”简虚白语气轻松道,“尤其是,我也喜欢这道菜!”

宋宜笑:“…”

她错了!这家伙哪里是不小气?他根本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昨晚不声不响的忍了,今儿抓到机会就给了自己一下!

还是打着体恤自己的旗号!

不!

不对!

连抢菜这样幼稚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还好意思讲给她听!

这不是君子报仇,这比君子报仇还可怕--这分明就是小人报仇一天到晚好吗?

宋宜笑暗吐一口血,半晌才生硬的转开话题:“方才敬茶时,大姐说平安儿染了风寒,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随便送点就好。”提到这个外甥,简虚白皱了下眉,张开眼,见马车里只有锦熏跟巧沁伺候,而自己上回在衡山王府毒发,这两个丫鬟都是知情的,显然是心腹,才道,“他好得很,没什么事。大姐不过是不方便带他出门,找个借口罢了!”

宋宜笑也知道清江郡主是找借口,但作为新舅母,大姑子都那么说了,她总得意思意思--横竖送的东西又不要从她嫁妆里出,还能赚个关心外甥的好名声。

这会正要点头,想起头次到铭仁宫时听到的事,就问:“没有染风寒,那么几个月前受的伤好全了吗?”

那次把太后跟晋国长公主都惊动的请太医,据说是卓平安不慎从高处摔下,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而被显嘉帝长年派在清江郡主跟前的韩太医,擅长的是调理身体,所以才要再从太医院请人。

谁知简虚白听了这话,却淡淡道:“几个月前他差点把人打死,自己又受了什么伤?”

宋宜笑一怔。

简虚白虽然恼着她,但这些人情世故,以后都要交给她操办,也不想她因为孤陋寡闻落了燕国公府的脸面:“韩太医给他请平安脉时,他忽然发起病来动了手,韩太医年纪大了,哪儿受得住?当场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大姐怕韩太医出事,这才赶紧打发人去太医院--怕这事传出去平安儿名声不好听,才说太医是给平安儿请的!”

“原来是这样!”宋宜笑抿了抿嘴没说话,眼神复杂的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简虚白当初塞进自己手里的那块秋葵黄玉佩,清江郡主逼婚到头上,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景况?

简虚白没理会她这一眼,淡淡道:“今儿皇舅赏的东西里有白玉金参,这东西咱们横竖用不上,留个一两支备用也就是了。其他的回头分一分,给娘和三叔送去吧。”

宋宜笑正要答应,简虚白想起来失误,补充道,“岳母那儿你也别忘记了!”

“娘要知道这话是你说的,一定很高兴。”宋宜笑勾了勾唇角,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心里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倒感到了阵阵压力--简虚白这么面面俱到的表达对自己这妻子的喜爱,又不忘记岳母,可不是为了做个纯粹的好丈夫好女婿,图的是让她为他尽快解决后顾之忧!

倘若自己不能在简虚白估定的时间内做到这一点,这会简虚白忍了多少不快受了多少委屈,回头恐怕会连本带利的向自己讨回去!

“待会回了府,简虚白还要亲自审问翠缥呢!”宋宜笑又想到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丫鬟备了什么样的后手,简虚白最后又会怎么做?”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到燕国公府后,先回内室歇了会解乏,洗把脸、换身衣裳,就又到正堂召见合府奴婢。

宋宜笑看着底下黑鸦鸦的人群,内中有近三分之一看年纪都不轻了,不由好一阵无语:“我就说简虚白这样除非不得已、否则绝不肯委屈自己的人,怎么会为区区下人头疼?这些人要全是祖父当年致仕后留下来的,这也忒多了吧?”

她估了估,这会来磕头的,少说也有三五百人!

身份太低微不配到主子跟前的、不好擅离职守的那些还没算在里头--宋宜笑觉得人员繁冗之余,心中不免讶异:“当年祖父既然越过子辈将爵位传给简虚白,按说应该很疼他。可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燕国公府呢?”

简平愉是在简虚白五岁那年致仕、传爵的,也是同一年,简虚白被太后接入宫中抚养。

当时简平愉的女儿早已出阁;长子一家都会陪他回老家;次子做了驸马,自然跟长公主住长公主府;幼子呢那会业已是鳏夫,就算不是,他不是国公,也不可能独自住国公府。

所以,简平愉这一走,燕国公府也就空了。

这种情况下,简平愉怎么还留了这么多下人在这儿?

心软不忍心遣散或带走他们?

宋宜笑觉得,两朝重臣、位极人臣的简平愉,应该没心软到老糊涂的地步。

故意的?

很像--但,既然要坑孙儿,何必又把爵位给他?

“这简家怕也是发生过什么事儿的,不然这府邸怎么会这么古怪?”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说她现在也是简家妇了,但这种家族阴私,简虚白没跟她讲,她才进门也不好随意打听。

“人这么多,这府里却才咱们两个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等这些人都拜见完了,天都黑了,夫妇两个回到后头,草草用了晚饭,各自沐浴后,回到房里,宋宜笑就道,“我看这府里的人得裁减裁减!”

简虚白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才回来时提了次,几个老东西很是折腾了一番--我那会忙朝事忙得分身乏术,也没功夫跟他们罗嗦,就暂且作罢了。恐怕他们以为他们赢了,如今你再提,想来会很热闹!”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宋宜笑想了想,就问:“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祖父留下来的、需要给脸面的?”

“奴婢就是奴婢。”简虚白淡淡道,“你不用管他们是谁留下来的,也不用理会给谁脸面,只要不听话碍事的,只管处置--都撵出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买些人进来。横竖咱们还怕缺了人使唤不成?”

看来上次“几个老东西”把他气得不轻。

宋宜笑揣摩了一番他的语气心情,隐隐觉得他对简平愉这个祖父好像也不是很尊敬,心头越发迷惑简家这祖孙三代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谓师出有名。”她沉思了会,斟酌着措辞道,“人是肯定要裁的,但不说长辈脸面,就说没缘没故的把人打发了,难免传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话,到时候倒叫长辈们担心了!所以,一定得寻个理由。”

说到这里见简虚白颔首,话锋就是一转,“不是我挑翠缥的刺,但昨天晚上她做的事,其他人又不知道她是担心你的身体,瞧在眼里,可是非常的没规矩!”

“我说了要罚她的。”简虚白语气平静。

“照你说的,如今这府里好些奴婢都打着奴大欺主的主意。”宋宜笑没理会他这话--不痛不痒的处置一下那丫鬟,连罪名都讲不清楚,既不能斩草除根又不能解决后患,反倒容易让自己背上一个嫉妒狭窄不能容人的名声,她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淡笑着说出目的,“所以在处置他们之前,咱们身边的人,最好做好表率!”

表率犯了错,那当然得从严从重处罚,才能服众!

简虚白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皱了下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今儿个亲自问她话的吗?”宋宜笑闻言笑了笑,却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至于说到底怎么个章程,怎么能不等你问完话再议?不定,她有什么苦衷,或者值得宽恕的理由呢?”

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简虚白抬眼问:“要她真拿出值得宽恕的理由,你没了表率,却要怎么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宜笑漫不经心的拨着腕上的镯子,“何况这府里的奴婢嚣张到连你都觉得棘手,还怕抓不到把柄?只不过,我到底初来乍到,如今出了这个院子连路都不认识,想遣散这一府刁奴,自然不是朝夕之功!”

简虚白看了眼更漏,思索片刻,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天晚了,先安置吧。”

这人果然是个记仇的--昨晚被宋宜笑拒绝了,今儿个进帐之后虽然两人都解了外袍、只着亵衣,他望着宋宜笑裸露在外的冰肌玉骨,眼神竟平静到毫无波动,显然打定主意暂时不圆房了!

他摆出高傲冷漠之态,宋宜笑虽然心情复杂,但也豁不出脸皮去主动求欢,遂也不提。熄了灯,两人同床共枕,却连手臂都注意着不碰到,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明天一定要编个理由诓住巧沁跟锦熏!”宋宜笑暗忖,“不然娘知道了这事,没准会嗔我任性!”

结果次日一早,两人起了身,翠缥照例先服侍好简虚白,看了看还在挑选钗环的宋宜笑,忽然禀告道:“公爷,之前趁您跟奶奶成亲的光景混水摸鱼,调换夜乌膏的人,昨儿个查出来了。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她姿态谦卑语气温婉,但垂首时嘴角却勾起得意的笑:简虚白不喜府邸中下人的事儿,她这个打小伺候他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之所以选择娶宋宜笑,不就是觉得这位虽然出身不高,却能收拾得了那些人?

可现在宋宜笑才进门,人都没认全呢,自己却先找到了突破口!

接下来即使事情要交给宋宜笑去追查,首功,也已经到手了!

“一个小小的继女罢了!要不是公爷急需一个识趣的正妻,哪里轮得到你?”翠缥不屑的想,“论给公爷解忧,你根本就比不上我!除了正妻这个位置,其他的,你就不要打主意了!”

她正摩拳擦掌,激动的等待简虚白的吩咐--不远处,宋宜笑注视着镜中人影,却勾了勾唇。

就听简虚白短暂沉默之后,冷声道:“燕国公府现在已有主母,后院之事,你问我做什么?”

第78章 随口说说,没想到你果然在扯谎?

他这么简短一句,犹如三九天的一盆冰水,从翠缥头顶直接浇了下去--翠缥唇角的笑容瞬间冻结:“公爷,奴婢…”

“以后这类事情统统禀告主母处置!”简虚白见宋宜笑插好了最后一支玉簪,走到她身边去拈起螺子黛,不耐烦道,“你是丫鬟,丫鬟就该归主母管你懂不懂?!”

宋宜笑微微侧脸,方便丈夫给自己画眉,红润的唇翘起一抹嘲讽的笑纹:想架空自己?倒是好志气!

只可惜简虚白心目中为他摆平后院的人选早就定了,除非宋宜笑实在不争气,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一个丫鬟来上蹿下跳!

“待会用过了饭,翠缥你就来禀告吧。”宋宜笑待双眉画好,起身与简虚白一道出内室了,经过脸色煞白的翠缥身边时,才淡淡道了句,“事关夫君的安康,我怎么能不上心呢?”

说着含情脉脉的睨了眼简虚白--这会正好对面廊上有两个下人经过,简虚白本来神情漠然,瞬间就染了笑色,伸手替她挽了下披帔,柔声道:“我没什么事,你切莫累着自己。”

对于宋宜笑故意咬重的“禀告”二字,浑不在意。

两人特别恩爱的用过了早饭,简虚白又陪妻子在庭中漫步了会消食,才依依不舍的去前院书房处理公文。

他一走,宋宜笑回到正堂坐下,就吩咐:“着翠缥过来!”

简虚白才强调了妻子是府中主母,翠缥虽然不甘心,倒也不敢不来。

只是到场之后,眼角眉梢难免带上几分不忿。

宋宜笑冷眼看着并不点出来,只问:“夫君入口的东西竟然都不对劲,你这个贴身丫鬟心思都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且说是谁做的吧!”

“奶奶可不要这样讲!”她没打算立刻撕破脸,谁想仅仅略作敲打,翠缥却破罐子破摔了,闻言冷笑出声道,“奶奶进门那天,奴婢就跟您说过,奴婢伺候公爷十二年,不敢说从无差错,却也兢兢业业。至于说公爷这回吃的东西被做了手脚,这偌大燕国公府有多少下人,奶奶昨儿个也看到了!奴婢愚钝,只得一个人,能发现这事已经不容易,却要请教奶奶要怎么个滴水不漏法?”

“你这张嘴,还真真是伶俐!”宋宜笑放下茶碗,温和的笑了笑,“本是我问你的,你倒问起我来了?”

翠缥不相信凭自己的宫女出身、伺候简虚白多年的资历,宋宜笑昨天才过门,今天就敢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肆无忌惮的顶嘴道:“奶奶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说奴婢伺候公爷不用心,奴婢当然不服!”

“我问你话,你不服没关系。”果然宋宜笑依旧和颜悦色,说的却是,“我收拾到你服就成!”

温温和和的眼神看向巧沁--昨天还苦劝主子“不能心软”的人,这会自不迟疑,上前两步,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耳刮子!

翠缥被抽得原地转了半圈,才难以置信道:“你--奴婢是太后…”

“你是太后跟前出来的又怎么样?”宋宜笑揭开甜白釉描金缠枝菊叶的茶盖,吹了吹水面,悠然道,“我进门还是得了懿旨恩典呢!都是因着太后才能来这府里的,可你一个奴婢,也配跟我比?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以为我教训不得你了?”

巧沁闻言又给了翠缥一个耳光,冷笑着道:“贱婢还有脸说自己伺候公爷用心?方才公爷亲口说了,你是丫鬟就该归主母管。可主母问你话时你怎么回的?!这么一点不把公爷的吩咐当回事,也配提‘用心’二字?!”

“不要总打脸。”宋宜笑捧着茶碗,看着翠缥红肿的面颊,眼神平静若水,和蔼道,“年轻女子,尤其还没出阁,哪怕是下人,脸也是紧要的。”

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吩咐,“如今她脸上这样,好些日子怕都不能出门了。索性把腿也打断吧,正好一起养伤!”

话音未落,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连巧沁也觉得这过门才第二天,就下这样的狠手,是不是过了?

稍一犹豫,她试探着道:“这丫鬟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腿断之后晕过去,可能会耽搁了您问话?”

宋宜笑神色不露,心中却暗赞她梯子递得及时--什么打断腿当然是吓唬翠缥的,锦熏到底年少经历少,竟没能接上,要没巧沁斡旋,接下来她可要骑虎难下了!

“瞧她这没规矩的样子,横竖是不会说了。”她把茶碗搁到案上,嗤笑,“何必浪费时间?待会夫君回来陪我用午饭,我正好给他说说这丫鬟的骄狂劲儿!”

翠缥本来气得死去活来,手都一个劲儿的抖,打定主意被打死也不开口!可听宋宜笑话里的意思,却是故意把自己折磨到晕过去,然后再在简虚白跟前告状?!

如今简虚白摆明了非常“宠爱”新婚妻子,当着翠缥的面就说后院的事全部应该由宋宜笑过问--翠缥心想自己要不在场的话,宋宜笑还不得乱七八糟一顿说,把什么错处都堆砌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绝对不能被打断腿,万一真的痛晕过去,按宋宜笑的狠毒,没准借口养伤,此后都不让自己见到简虚白!

这么想着,她忍着吐血的心情低下头,开始招供自己所知道的夜乌膏被调换之事…

因为简虚白中毒的事儿不能外传,所以他服解药都避着人。

给他收着解药的,当然也都是心腹。

平常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夜乌膏被调包这样的事的。

但前天燕国公府举办婚礼,心腹们忙前忙后的,这天又不是很冷,热起来难免穿得单薄--衣物单薄了,很多东西就不大好放,便把解药暂时放到了书房里。

“那天晚上进过书房的,有府里的大总管、二总管。”翠缥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怨毒,“但他们当天都没有什么事一定需要去书房的。”

宋宜笑闲闲问:“夫君起初吃错的那份夜乌膏,可查出是什么做的不曾?对夫君的身体可有危害?”

“纪公公连夜寻人看了,说没什么问题。”翠缥咬牙答。

“看来这下手的人还知道分寸!”宋宜笑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只不过连夫君入口的东西都做上手脚了,显然是存心不良的!最后却又没有害夫君的意思,这用心还真是古怪,嗯?”

这事儿肯定是翠缥自导自演的--这一点,不但宋宜笑,简虚白心里也不是没数,否则新婚之夜时,宋宜笑问他吃岔了夜乌膏要紧不要紧,他怎么说翠缥没找大夫过去就不要紧?

这丫鬟倒也胆子大,以为拖了府中两个总管下水,必能抵消搅了主人洞房的过错?

翠缥不接她的话,只低头沉默。

宋宜笑想了想,吩咐左右:“带她下去吧!让她好好养伤,这养伤期间就不要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