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宋宜笑见状又急又气,她虽然不是多么心慈手软的人,却也没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这会哪能不迟疑?

但这两人想用这手镇住她,却也太小看她了!

原本满是冰冷与怒气的面容,瞬间转为盛气凌人--宋宜笑微扬下颔,眼角眉梢皆是居高临下的傲慢:“死可以!但有一滴血弄脏了本夫人与丫鬟的裙子,本夫人保证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两名甲士本来握着戟尖,就待慷慨取义--忽听这么一句,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他们舍出性命也要完成代国长公主交代的任务,不就是怕任务失败之后,牵累家人么!结果现在宋宜笑直指他们软肋,这两名甲士怎能不迟疑?

宋宜笑要的就是他们迟疑!

“本夫人区区一个国夫人,尚且可以拿你们跟你们的家人胁迫你们,瑶花院中如今病危的聂小姐,乃晋国长公主殿下掌上明珠!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真以为代国姨母与富阳侯姨父护得住你们?!”她有意压低了嗓子,沉声呵斥道,“莫忘记姨母姨父见到我那婆婆,也要恭恭敬敬唤一声‘皇姐’的!”

又说,“何况如意园中如今风平浪静,显然姬表哥的情况不是很严重!否则姨母何必打发你们在这里守着?直接让我看到姬表哥情况危急,难道我还能不顾姬表哥的死活,硬扯着苏二公子去瑶花院不成!?”

“姨母留着苏二公子无非是以防万一!”

“她一片爱子之心,大家也是心照不宣,难道还指望事后瞒得过我婆婆?”

“可算算时间,苏二公子过来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不放人--”

宋宜笑陡然之间森然一笑,吐字如冰:“我观诸位皆是勇猛之士,想来是姨母姨父的得力膀臂,所以才托付了今日这守门之责!既然如此,我说句实话:姨母姨父非是傻子,不可能为了些许小事拿你们怎么样,毕竟这等于自断膀臂!”

“但我们晋国长公主一脉却不一样了!诸位又不是我们的得力下属,难道还指望我们心疼你们不成?!”

她冷冷拂袖,“言尽于此,你们休要自误!”

她这番话虽然纯粹是想劝那两名甲士让路,却也自有一番道理--那两名甲士虽然还拿戟尖指着喉咙,神情之间却已有挣扎之色。

宋宜笑等待片刻,见他们还不作决断,心头焦灼,正要再次出言催促,谁知门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道是谁,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大呼小叫,吵得满园人都没法安置!”大门骤然打开,穿戴整齐的南漳郡主露出身影,睨一眼宋宜笑,不咸不淡道,“原来是宋弟妹!不过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半夜的吵上门来也还罢了,还逼着我娘的侍卫…”

“五妹妹情况危急,我来找苏二公子!”宋宜笑这会哪有心情听她东拉西扯?不耐烦的打断道,“让苏二公子去瑶花院,我自会到姨母面前负荆请罪、听凭处置!”

南漳郡主本来想长篇大论的拖时间的,但宋宜笑直言聂舞樱“危急”,她也不好不接话。当下换了副吃惊的表情,急声道:“什么?!聂表妹情况危急?!之前我们不是打发人叮嘱你好生照料的吗?怎么还会危急?”

“若是病人只需要好生照料就能好,为什么姨母这儿却到现在都不肯让苏二公子回露浓阁?!”宋宜笑冷笑反诘,“难道姨母这里这许多人还照顾不好一个姬表哥不成!?”

“这话说的好像聂表妹不好了怪我们一样?!”她越急,南漳郡主却越是好整以暇,闲闲的理着袖子,不紧不慢道,“聂表妹乃晋国姨母的掌上明珠--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你凭一副好口才就能过关的!”

宋宜笑眼中厉色一闪,绕过她朝里走:“我回头怎么跟娘交代是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操心!”

“谁准你在我娘这儿乱走?”南漳郡主却不是门外甲士,同为女子,同为贵妇,她毫不客气的扯住宋宜笑的袖子,呵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娘这个长公主!?”

“放手!”宋宜笑大怒,用力推了她一把--南漳郡主自不甘示弱:“你敢动我?我娘都没动过我!”

两人正要掐成一团,不远处忽忽赶来一名姑姑模样的侍者,温言道:“郡主不得无礼!殿下有命,请宋夫人先往暖阁奉茶,苏二公子方才为咱们世子诊治颇费心神,所以殿下留他在后头小憩,得穿戴梳洗一下,才能随宋夫人前往瑶花院!”

又说,“殿下本已安置,这会也在穿戴,是打算陪着一块去瑶花院,免得小人嚼舌!”

宋宜笑来时就做好了受刁难的准备,从门外起,无论甲士还是南漳郡主,都也证明了她的想法--谁想这会忽然出来一个讲道理的,她一时间都不太相信了!

不但她,南漳郡主也有点难以置信,道:“于姑姑!娘她怎么…”

“郡主,这是殿下的意思!”那于姑姑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转向宋宜笑,温和道,“还请夫人随奴婢来!”

片刻后,宋宜笑被引到一间陈设华丽的暖阁里入座,于姑姑亲手奉上香茗,道:“天这么冷,夜也深了,夫人这一路走来辛苦,请喝盏热茶暖暖身子!殿下与苏二公子很快就会过来的。”

宋宜笑对这番话半信半疑,端了茶碗在手里却不敢喝--谁知道里头搁没搁蒙汗药之类的,喝了之后就昏睡过去,自然没法再盯着代国长公主要人?

那于姑姑见状暗皱了下眉,想要继续劝说,又怕反而惹她生疑,心念电转之下,心生一计,借口去替宋宜笑看看代国长公主跟苏少歌出来没,到外面却找到正忿忿然回房的南漳郡主:“郡主,宋氏如今就在暖阁,您去给她斟茶赔个罪!”

南漳郡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叫出来:“你让我去给她赔罪?!”

“郡主您忘记了吗?”于姑姑看着她暴怒的神情,却依然一派平静,只看了眼四周,才低声提醒,“您之前向殿下请求过的事情,因那宋氏逃席失了机会,如今她送上门来,您还朝外推不成?!”

“忧来鹤?!”南漳郡主怔了怔,面上怒色顿时消散无踪,喜出望外的瞥了眼暖阁,小声道,“里头?”

于姑姑颔首:“只是她如今心有疑虑,端着茶碗却不肯喝…但若郡主亲自去斟茶赔礼,您说她能不喝么?”

南漳郡主这才明白于姑姑让自己低头的用意,得意的一拂袖子:“且看这贱人往后还怎么个得意法!”

不想她才转身,如意园外,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这是怎么回事?!”深夜之中万籁俱静,不但南漳郡主与于姑姑被吓了一跳,连在暖阁里的宋宜笑都听到了,她下意识的把茶碗搁到案上,惊疑不定的站起身,走到了暖阁正对着如意园门口的窗边观看。

--黑沉沉的夜色里,零星的宫灯昏黄惨淡。

她起先什么都没看到,却听那阵马蹄声雷霆似的滚滚而来,恰在如意园外骤然停止!

来时如千军万马之势,停时却干脆得俨然只得一骑。

即使外行如宋宜笑,也立刻明白来者无论人数,决计不俗。

苏家、富阳侯府、御林军等等猜测纷纷浮上心头,却万万没料到,片刻后出现在寡淡灯火里的,赫然是轻袍缓带的简虚白!

宋宜笑瞪大眼睛,看着简虚白似与南漳郡主主仆说了几句什么,便毫不迟疑的撇下她们,向暖阁走来--她看到这里总算清醒过来,却怎么还肯继续待在这儿?二话不说提了裙子朝外就跑!

奔到阁外,看清了不远处大步迎上的俊朗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飞奔着扑进他怀里,心知此刻应该告诉他聂舞樱的病情,但话没出口,却先伏在他胸前号啕出声!

“我已经来了,你还慌什么?”她失态的一幕落入简虚白眼里,原本平静如夜的眸色深沉了一瞬,随即抬起单臂揽住妻子的腰肢,空出来的手却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替妻子擦拭着泪水。

他视线越过妻子,目光幽深的看向她才跑出来的暖阁,碧纱海棠宫灯下,一盏丝毫未动的茶水,兀自冒着热气,语气平淡,不喜不怒,“且安心,一切有我!”

第157章 谢谢我?你在折磨我!

…半晌后,步月小筑。

宋宜笑满脸羞愧:“大姐,我方才…”

神情疲惫的清江郡主不待她开口就摆了摆手:“五妹妹忽然病倒,偏平安儿跟韩太医也都出了岔子,我这做长姐的非但帮不上忙,还要你跑来跑去的主持局面,你这一日的煎熬我明白。乍见到阿虚,满腹担心跟委屈涌上来也没什么,只是方才的场合确实不大合适,我已着人敲打过他们不许乱说话。”

说到这里,郡主双眉微蹙,“不过,你往后还是要磨砺下城府,不然即使你们是夫妻,传了出去也要被议论的!”

“大姐教训的是!”宋宜笑这会什么分辩的话都讲不出来--只要想到自己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扑到简虚白怀里放声大哭的模样,她就有种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掉的冲动!

--也不全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或者说不该是这么软弱的人好吗?!

“这都是为了先声夺人!”宋宜笑抓狂之余,如此安慰自己,“抢在代国姨母他们告状之前,让姓简的知道我受足了委屈!是的,这只是我的计谋罢了,才不是我废物到看到他就跟看到主心骨了一样呢!!!”

正郁闷之际,简虚白却已从瑶花院回来了:“我带来的女医说,五妹妹已经没事了。”

“这么快?”宋宜笑不免诧异--之前苏少歌可是说了,聂舞樱情况不妙啊!

“女医恰好知道个偏方。”简虚白没有详说的意思,而是关切的转向清江郡主,“大姐何必如此?横竖韩太医只是断了腿,又不是好不了了,慢说我现在就带了女医来,皇舅吩咐的太医明早肯定也要到了--平安儿的事,总有办法的!”

清江郡主闻言苦笑了下,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只道:“你们都辛苦一整天了,且去安置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宋宜笑疑惑的望了眼这大姑子,才发现不过一日不见,这大姑子神情憔悴,竟像老了好几岁一样。带简虚白到了自己在步月小筑的屋子,瞧着门关了,她不免问:“平安儿怎么了?”

她这一天都扑在聂舞樱的事上,虽然知道卓平安也发了病,却无力兼顾,只能尽量不打扰清江郡主--这会聂舞樱有女医看着了,丈夫又似乎晓得卓平安的情况,她这做舅母的当然要关心下。

简虚白却先扣住她肩,把她按在门后肆意吻了好一会,才边解衣带边道:“平安儿倒还是老毛病,有问题的是韩太医--据说他摔得很厉害,不但断了腿,头也晕得不行,大姐去看他时,他流露出去意,说自己年纪大了,又伤成这样,恐怕接下来医好了也无法继续给平安儿诊治了!”

说到这里,他摘下束发金冠的手一顿,“我倒怀疑他其实早有去意,这回是利用五妹妹,使苦肉计!”

把金冠放到妻子的妆台上,简虚白脸色不太好看,“平安儿时常伤人,他这个太医也没少吃苦头,因此生出求去之心,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明知道五妹妹病情紧急,却还故意出事,这回五妹妹要没什么大碍,念他照料平安儿十几年不容易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若五妹妹有什么不好…”

他没说完接下来的话,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所有。

宋宜笑听得呆住,半晌才道:“你确定他是故意坠马?”

“你才过门时,问起来平安儿在今年上半年受的伤好没好,我不是跟你讲过,其实那次不是平安儿受伤,是他把韩太医打成了重伤?”简虚白道,“从那时候起,韩太医就想走了,只是大姐不肯放行--我方才问过大姐,大姐说她原本想让韩太医乘车去瑶花院的,韩太医坚持说五妹妹情况危急,一定要骑马,结果统共才几里路,他骑马走出去没两三里就摔了个头破腿折!”

要只这样,兴许还能说韩太医运气不好,问题是,“他骑的那匹母马向来温驯,从没使过性子!且是一直养在占春馆里的,对于馆内道路再熟悉不过!怎么偏偏这次就出事了?”

话音刚落,见妻子一脸想吐血的表情,诧异道,“怎么了?”

“…我以为,他坠马是代国姨母做的。”宋宜笑把头埋进臂弯里,呻吟道,“是姨母想通过害了五妹妹教训我!”

简虚白闻言怔了会,温言安慰道:“我还没派人去查,也未必作得准。不管怎么样,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宋宜笑尴尬得紧,暗忖:“我要早点想到韩太医坠马是自己故意的,何必三番两次去找苏二公子?既打扰人家念书,又把对代国姨母的怀疑透露给他--还因此让蒋姐姐在瑶花院等得心急,中间救下姬紫浮更是险些连累五妹妹没人医治!”

最重要的是--方才惊惶害怕又委屈之下,竟当众扑在简虚白怀里哭了个昏天地暗!

以至于简虚白把她半扶半抱到步月小筑安置后还不放心,连瑶花院都不让她去了,让她“先顾好自己”!

--她本来觉得自己这一天简直刀光剑影,现在却觉得,自己这一天纯粹尽在办蠢事!

“浴房那边应该预备好了。”宋宜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把丈夫朝外推,“你这一路驰骋,定然又累又冷,先去泡一会,暖暖身子!”

“一个人泡好没意思!”简虚白不怀好意的拉住她,“你陪我?”

“我烦着呢!”宋宜笑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你自己去!”

简虚白看出她心情确实不好,把她按进怀里揉了几把,才放开道:“五妹妹不会有事儿的,你且放心!”这才拿了换洗衣物去浴房。

他去沐浴的时候,宋宜笑也叫人打水到房里,简单擦洗了下,也不等他,直接上榻安置了。

她今儿一天到处奔走,又担心、又害怕,如今心神总算松懈下来,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到简虚白回来,似乎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许是见她困乏的模样,很快住了声,只俯下来吻了她许久才放开。

次日早上,宋宜笑醒来时,发现简虚白已经不在房里了。

她唤进月灯跟栗玉伺候,问:“夫君呢?”

“公爷去看博陵侯了。”月灯边替她梳理长发,边道,“走之前留了话,说让您不必急着去瑶花院看五小姐,定定心心用了饭再出门。”

宋宜笑闻言,看了眼屋角铜漏,道:“瑶花院那边没报消息来?”

“方才有个小丫鬟过来,跟郡主说五小姐已经退了热,瞧着大好了。”栗玉笑嘻嘻道,“您啊就不要担心了,咱们公爷亲自带了女医来,五小姐怎么可能还会有事?”

宋宜笑对着铜镜展容一笑,觉得心情都放松下来了。

她用过饭,问明清江郡主在偏厅,就过去请安。

白天看这大姑子,比昨晚灯下老态更明显,宋宜笑心下暗惊,问过好,在下首坐了,便旁敲侧击的想安慰她--只是清江郡主这会满腹心事,却没心情跟她多说,寒暄了两句,就道:“知道你惦记着五妹妹,我不留你了,你去吧!”

宋宜笑只好告退。

她出门后带了人手,乘车到瑶花院,才扶着月灯的手下来,恰好看到不远处苏少歌与玉山公主边说话边走过来,看到她,苏少歌微微颔首,玉山公主则递过来一个“赶紧走”的眼神--宋宜笑见状暗暗头疼:“这位公主到底还是纠缠上苏二公子了!”

她又愧疚又尴尬,踌躇了下,到底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打扰,边走进瑶花院内,边想:“待会一定要跟大姐好好提提,让她把玉山公主牢牢看住,再不给她去打扰苏二公子的机会!”

这么想着,宋宜笑进了屋,刚好聂舞樱醒着,看到她非常高兴,也有些愧疚:“四嫂,我身子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忙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遭这番罪!你不怪我,我都愧疚着呢,哪能叫你把责任揽过去?”

姑嫂两个谦让了一番,倒觉得关系比之前更好了--只是没说笑几句,一个宋宜笑从未见过的姑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福礼后,语气平淡的对聂舞樱道:“小姐,您该喝药了!”

又说,“药里加了安神之物,您喝了之后会一直睡到晚上--到那时候您就能恢复更多力气了。”

聂舞樱闻言,对宋宜笑道:“既然如此,那嫂子您先回去吧!如今四哥在那边,离不得您照顾!”

“才好就调侃起嫂子来了,该打!”宋宜笑听出她语气里的促狭,徉怒着扬起手吓唬道,“快趁热把药喝了,我盯着你呢,若怕苦可不依!”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聂舞樱笑着抱怨了一句,到底乖乖接过碗喝完了药,又含住宋宜笑递来的蜜饯,含糊道,“四嫂去吧,我这儿有芸姑看着呢!”

宋宜笑知道她说的应该就是跟前这位姑姑,便温言道:“五妹妹就有劳姑姑费心了!”

“不敢。”那芸姑极平淡的回了两个字,不大想跟她说话的样子,拿起桌上空碗就走了出去。

“…怪我方才没跟您说!”见状姑嫂两个都有点尴尬,聂舞樱忙道,“这姑姑医术非常好,照料人也很细心,就是性子有点冷--我方才谢了她好一会,她才‘嗯’了一声,要不是那会屋子里就我跟她两个,可是下不了台了!”

宋宜笑这才释然,见聂舞樱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连连打呵欠,知道药效发作,忙叫她躺下,给她掖好被角之后,方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恰在廊下看到芸姑,只是有聂舞樱的提醒,宋宜笑这会却不怎么敢跟她说话了,只略带矜持的点了点头。

芸姑在不远处行了个福礼,规矩一丝不错,眼神却是不卑不亢,仔细望去还略带着些审量的意思,显然没把宋宜笑当主人看。

“简虚白打哪找来这么个人的?”宋宜笑见状心下狐疑,要不是这芸姑论年纪足以做简虚白的娘了,这态度她都要以为是第二个缥翠呢!

不过她也没心胸狭窄到当场给这芸姑立规矩的地步,只把疑惑记下,转身离开。

片刻后回到步月小筑,进屋后却见简虚白正在批阅公文,见到妻子进来,便问:“五妹妹怎么样了?”

“退了热,人也醒了,就是精神还不大好。”宋宜笑跟他说了情况,扫一眼他面前的函件,道,“你把公文也带了过来?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简虚白道:“当时正好在手边,就随手拿上了。”

他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我午后就要走--明儿的朝会必须参加!”

“怎么会这么忙的?”宋宜笑走过去给他捏肩,双眉微蹙,“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简虚白正要回答,只听她又道,“你可要保重身体,回去之后叮嘱厨房多给你炖些滋补的吃食!不然你要累坏了,叫我怎么办?”

这似嗔似怨的话让他心情大好,索性朝后靠了靠,合眼养神,笑道:“放心,咱们还没圆房呢,我怎么舍得出事?”

“说的什么话!”宋宜笑恼羞成怒的伸手到他肋下狠拧一把,嗔道,“大白天的,也不知羞!”

简虚白任她拧着,笑道:“怕什么?这会房里又没其他人,我说句实话怎么了?成亲都快四个月了,却还没正经亲热过,我若还不惦记着,那还是丈夫么!”

说到这里,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遗憾道,“这里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头一次总不能太随便了--不然,昨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不跟你讲了!”宋宜笑败给他的不要脸,满脸通红的推了他一把,“我去替你收拾东西,用了午饭你早点走吧你!”

她以为简虚白会跟来的时候一样,轻装简从的离开--但到了送行的时候才知道,代国长公主一行人也要回去,却喊了简虚白一块。

“你不是怕姨母恼了你吗?”简虚白看着妻子意外的模样,含笑凑到她耳际表功,“我方才看完雪沛,顺道去看了回姬表哥,劝说姨母带他回帝都诊治,以策安全!姨母跟姨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本来就不放心!被我在旁边一顿说,这不就决定马上动身,免得占春馆这边大夫少、药不齐,耽搁了姬表哥的病情!”

宋宜笑闻言,心花怒放,因为这会代国长公主等人已经在不远处了,她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只含情脉脉的睇了眼丈夫,柔声道:“等回去了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好好谢谢我?”简虚白看着她抛媚眼的俏模样,心头一荡,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裘衣的衣摆,有些狼狈的挡住了身体的异样,哭笑不得道,“你这会可是在折磨我!”

第158章 比起姨父对您,甥儿还差得远!

说话间代国长公主等人已经走了过来,瞥见宋宜笑,长公主要笑不笑道:“哟,阿虚媳妇可算敢来见我了?我还道你要一直躲着我呢!”

反正她是长辈,又马上就要走了,宋宜笑正打算说几句做低伏小的话,好叫这姨母消消气--谁想她还没开口,简虚白先笑道:“谁不知道姨母向来最疼我们这些晚辈了?善窈你怎么会躲着姨母呢?莫不是姨母私下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不敢拿,这才不敢跟姨母照面?其实这也没什么,姨母手里好东西多了去了,给你是喜欢你,怕什么?”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代国长公主,“姨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听人说你们夫妇恩爱,我想着少年夫妻么总归亲热些!”代国长公主神色僵了僵,敛了笑,淡淡道,“现在瞧着,到底是你亲自求来的发妻,果然宠得跟心肝宝贝似的。连嫡亲姨母开个玩笑也不许了!”

简虚白神态自若道:“姨母过誉了,比起姨父对您,我可还差得远!”

代国长公主跟驸马姬蔚观是出了名的要好,闻言顿时没了话:她总不能说姬蔚观疼爱自己不对吧?

“殿下!”场面正有点不尴不尬,好在不远处的马车畔,走过来一名侍者,恭敬道,“世子说他有些不大舒服,问是不是立刻起程,早点回帝都?”

代国长公主一惊,也顾不得刁难外甥、外甥媳妇,忙道:“那快点走吧!”

简虚白伸手替妻子理了理狐裘的风毛,温言道:“我也走了,你且陪五妹妹住几日,等她好了,早点回家!”

宋宜笑颔首:“你也保重!”

简虚白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下人递来的马鞭,走到不远处的坐骑畔,拂开绛色披风,翻身上马,松缰跟上了代国长公主一行的队伍。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连飞扬身后的披风也彻底看不见了,宋宜笑才有些惆怅的收回视线,转头看到不远处清江郡主双眉紧蹙,便过去慰问道:“大姐可是在担心平安儿?太医院新遣来的翟太医跟许太医,据说也都是杏林妙手,又有韩太医从旁指点,未必做得不如韩太医啊!”

清江郡主叹道:“到底初来乍到,哪能比韩太医已经给平安儿看了十几年了?”

宋宜笑心想:“可人家为了走人,连自残的事儿都做出来了,显然是铁了心--又怎么留得住?还不如趁他想走,让他多指点指点继任者。”

但也知道清江郡主是关心则乱,温言软语劝了几句,也就不多讲了。

因为聂舞樱喝的药会一觉睡到晚上,宋宜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就去裁霞轩找袁雪萼。

“代国长公主殿下可算走了!”袁雪萼一见到她就高兴道,“你也可以搬回步月小筑了吧?那咱们又离得近了!”

“离得近我也没法成天来找你玩,我小姑子还在瑶花院呢!”宋宜笑见状不禁失笑,“我没跟夫君一道回帝都,就是为了留下来照顾她!”

袁雪萼闻言微微失望,随即又振作了精神:“歇一会是一会--怎么样?再去泡会温泉呗?不然你忙起来可没这个享福的机会了!”

宋宜笑欣然应允。

她本来以为这天泡完温泉之后,接下来就要奔波于瑶花院与步月小筑之间。

谁想芸姑开的药差不多次次都有安神之效,聂舞樱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这几天倒让宋宜笑松快了,因为卓平安那边清江郡主也不怎么要她搭手,她就整天跟袁雪萼一道泡温泉、堆雪人玩,偶尔还打个雪仗,玩得乐而忘返。

以至于这天正跟袁雪萼嘻嘻哈哈的绕着几株庭树追逐打闹时,看到蒋慕葶忽然走了进来,才恍然自己的职责,忙迎上去问:“是不是五妹妹醒了?”

“聂小姐还在睡。”蒋慕葶微蹙双眉,朝袁雪萼点了点头,道,“是我有事来找你商量!”

“你们聊,我去看下厨房炖的燕窝好了没?”袁雪萼闻言就要回避,却被蒋慕葶喊住:“你的口风我向来信得过的,不如留下来听听,也好帮我出个主意!”

袁雪萼这才住了脚,笑道:“我道你一来就说找善窈商量,是暗示我趁早走远点呢!”

说话间三人都进了屋,令下人奉上茶水后都退出去后,蒋慕葶才苦笑着道:“暗示你走远点?我现在倒巴不得拉着玉山一块走远点呢!”

“殿下她怎么了?”袁雪萼与宋宜笑闻言都很诧异。

“她这几日成天在外面晃,每次都是苏二公子送她回去的。”蒋慕葶无奈的道,“据我观察,苏二不过是却不过她身份与纠缠,不得不敷衍一二罢了,她却觉得苏二也对她有了情意--昨儿个已经跟我商量,是年关回帝都时就跟我姑姑要求下降给苏二呢,还是等苏二金榜题名之后,再下降给他来个双喜临门?”

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暗叫“糟糕”:“这两天光顾跟袁姐姐玩得开心,竟把这事给忘了!”

亏得还有个蒋慕葶跟玉山公主同住!

不然她这么一疏忽,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宋宜笑正自心惊,却听袁雪萼为难道:“你要我们帮忙去劝说玉山公主殿下吗?只是我们跟殿下都不是很熟,殿下未必会听我们的。”

蒋慕葶摇头道:“玉山向来跟我很要好,她连我的话都不肯听,更不可能听你们的劝了!”

她吐了口气,“我原本打算禀告清江郡主,请清江郡主设法的。可派人一打听步月小筑,得知郡主这几日都在为卓公子操心,实在不好打扰!思来想去,既然玉山油盐不进,只能从苏二入手了!”

问题是,“我跟苏二素不相识,也没什么亲戚关系,又男女有别,贸然拜访,实在连理由都找不到一个像样的!”

“你要我替你引见?”宋宜笑明白了,感到有点为难,“只是我与苏二公子也只是数面之缘,之前因为五妹妹情况紧急,他这人心好,才不计较被打扰。如今去的话…”

若叫清江郡主知道了,还能解释--要是给玉山公主晓得,宋宜笑敢保证这位金枝玉叶以后要跟自己没完没了了!

这可不是寻常麻烦啊!

蒋慕葶听出她的迟疑,忙央求道:“可除了你以外,我现在也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玉山的身份你也知道,她的名节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宜笑正觉棘手,袁雪萼忽然道:“蒋姐姐你真是糊涂了!这事儿你求善窈做什么?难道不是该求我吗?”

蒋慕葶怔道:“你跟苏二公子…?”

“我不认识他。”袁雪萼哭笑不得道,“但你们两个都忘记了吗?我哥哥好歹曾做过苏二公子之父、冀国公的部属,有这么层关系,苏二公子又不是那等蛮横无礼的纨绔,请他来裁霞轩叙个话,我想应该还是很有可能的吧?”

重点是,“我哥哥跟苏二公子都是男子,他出面,不会被说闲话!”

宋宜笑与蒋慕葶闻言恍然,双双尴尬得红了脸:“却把博陵侯忘记了!”

蒋慕葶尤其的不好意思:“前番蒙博陵侯仗义出言,还没正经谢过他呢!这会又要他操这个心,会不会太劳烦了?”

毕竟袁雪沛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之所以来这占春馆,就是为了调养,实在不宜操劳。

袁雪萼自信道:“不过转达几句话,哥哥如今除了泡温泉也就是看看书,这点精神总是有的。”

她虽然在袁雪沛的亲自照顾下越发开朗活泼,中间到底有六年寄人篱下,没有得到什么栽培。所以认为这件事情只要自己兄长身体允许,那就没问题了。

谁想送走宋宜笑与蒋慕葶,去找袁雪沛说明经过之后,却见袁雪沛立刻皱起了眉:“是你自己提出来让我帮忙约苏少歌,还是蒋小姐这么要求的?”

袁雪萼察觉到不对,变了脸色道:“是我自己提出的--原本蒋姐姐想求的是善窈,但善窈考虑到男女有别不大敢应,我见她为难,就…”

“我跟阿虚一样,都是投在太子这边的。”袁雪沛闻言,叹了口气,提点道,“那蒋小姐,是魏王养母的亲侄女;而苏少歌,又是赵王的嫡亲表哥--如今三方争储,你们女眷左右不管前朝的事儿,偶有来往也还罢了,我虽残废,到底有爵位在身,在太子这边,多少有点地位,私下邀请苏少歌会面,传到太子耳中,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怎么办?”袁雪萼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她虽然天真些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闺中密友虽然关系好,终究不如嫡亲哥哥紧要,这会便道,“那我马上去瑶花院跟蒋姐姐请罪,回绝了这事!”

说着就要起身--袁雪沛却抬手按住她肩,摇头道:“罢了!好在看中苏少歌的玉山公主,是魏王养母的亲生女儿,回头我就说,是想试探赵王、魏王是否有意联手对付太子,才应承了此事吧!只是你往后答应给人帮忙时,千万要想好了这些问题,免得落入陷阱!”

见妹妹面红耳赤,若有所思的模样,袁雪沛暗暗点头:虽然说他很不耐烦掺合这种儿女私情,但抓住机会给妹妹上了一课,总是个收获。

他换了温和的语气,道,“玉山公主同苏少歌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与我听听?”

第159章 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