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雪沛跟苏少歌的谈话非常顺利--主要苏少歌跟赵王本来就打算最近搬个地方,好躲着点玉山公主了。

所以隔了一两日,苏少歌跟赵王就借口“访友”,收拾行装,悄悄离开了露浓阁。

他们实际上搬去了距离瑶花院足有十几里的“翠珠庭”,但众人都对玉山公主说:“是苏二公子在青州时的好友来帝都了,苏二公子哪能不去接待一下?赵王殿下也跟过去凑个热闹。”

玉山公主惊怒交加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不好说了。”这天因为聂舞樱喝的药终于不需要加安神的药材了,宋宜笑跟袁雪萼都过来瑶花院陪她说话,闻言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毕竟年关已近,没准苏二公子就不回来了?”

…看着玉山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袁雪萼有点担心的小声问:“她应该猜不到真相吧?”

不然瞧这位金枝玉叶怒火熊熊的模样,若知道众人联合起来骗她,还不定怎么个闹法呢!

宋宜笑狡黠道:“她那边还有蒋姐姐不是?蒋姐姐肯定会劝她先回宫再作打算!”

等回了宫里,蒋慕葶跟贤妃一禀告,那么之后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横竖不关她们的事了。

袁雪萼想想也是,也不再放在心上,重新跟聂舞樱说笑起来。

大半日后,果然传来消息,蒋慕葶已说服玉山公主回宫。

闻讯,众人都是如释重负。

翌日一早,大家天不亮就起身,梳洗穿戴后,极热情的送走了玉山公主--小公主涉世未深,压根不知道她们是在为即将送走一个大麻烦而欢欣鼓舞,还以为是舍不得自己,找不到苏少歌的郁闷倒是抒解了不少。

玉山公主跟蒋慕葶走后,之前热闹的占春馆可算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一两日,聂舞樱痊愈了七八成,端木大夫表示可以移动了,便搬回步月小筑。

只是她这里一天比一天好,清江郡主的愁烦却一天比一天增加:先是韩太医的腿,翟太医跟许太医治了几日后,一致认为情况比较严重,需要送回帝都长期休养;接着是卓平安的病,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闹得也越来越厉害。

以至于有两次的晚上,宋宜笑跟聂舞樱都被剪柳楼传来的动静惊醒。

对此翟太医跟许太医却是一筹莫展,双双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学艺不精,除了写安神汤的方子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我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清江郡主私下里非常愤然,“不就是怕平安儿有了起色,我留他们下来顶替韩太医?!否则堂堂太医,怎么会废物到这种地步!”

无奈有韩太医差点被打死的例子在前--虽然这事没怎么外传,但韩太医当初也是太医院治好的,其他人不晓得,太医们怎么会不知道真相?

如今翟太医跟许太医打定主意不肯松口,任凭清江郡主软硬兼施,说来说去就是:“下官无能,请郡主责罚!”

到底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医,朝廷正经的官员,清江郡主总不能打死他们吧?何况他们既然摆明了不肯合作,显然是考虑过了不惧谪贬的。

清江郡主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苦闷之极,成天愀然不乐。

这时候聂舞樱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宋宜笑见状,就建议不如回帝都:“一来,帝都大夫多、药材齐全;二来,年关已经没几天了,这几日不走,过几日也必须走。如今回去还有几日缓和,路上也不必很急。”

清江郡主想想也是,就决定次日便动身,返回帝都。

这消息出来,宋宜笑跟聂舞樱忙去裁霞轩道别--袁家兄妹为了袁雪沛的身体考虑,是打算到除夕当天才回去的--继而收拾行李。

当初过来只打算小住,所以也没带多少东西,这天傍晚的时候,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只是万没想到的是,晚饭才摆上,花厅的门忽然被撞开,两名下人仓皇奔入,礼都没顾得上行:“郡主!不好了!公子忽然想起来要玩火,身边人实在拦不住,叫剪柳楼走水了!”

清江郡主大吃一惊,急问:“那平安儿?!”

“已经有人进去救公子了。”下人语速飞快,“可是剪柳楼恐怕保不住了!”

这下姑嫂三个哪还顾得上用晚饭?赶紧跑出去看卓平安--她们才出步月小筑的门,就看到一个下人背着卓平安迎面而来,不远处的剪柳楼正冒出滚滚浓烟,顶着飞雪吞吐火舌,虽然四周有不少下人在拼命抢救,但目测是没指望了。

不过清江郡主等人如今都没功夫心疼好好的一座楼阁,均围住卓平安嘘寒问暖,清江郡主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把儿子从头摸到脚,确认毫发无损才松口气,怕他突然发病伤了人,忙叫人带他到自己房里先歇着。

但她的心腹陪嫁陈公公却走了上来提醒:“郡主,剪柳楼离步月小筑不过几步路,如今的风向,步月小筑眼下可也不安全,依老奴看,还是移步如意园稳妥!”

他说话的时候,浓烟已经被北风吹过来了,呛得众人纷纷咳嗽--清江郡主见状忙招呼众人撤到上风口的位置,这才道:“如意园虽然离得近,但姨母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是最恨别人碰她的东西的,不然当初怎么会要求我专门给她建这座园子?那如意园从建好起,从没接待过其他人,连我都是在姨母邀请的时候才会进去!”

所以,“横竖露浓阁跟瑶花院前几日也才住过人,还是移到那里去吧!”

她这么说其实也不仅仅考虑到代国长公主的洁癖,也是考虑到卓平安最近病情越发严重,如意园地方虽然大,到底同住一园,万一发起性子来下人没拦好,伤着吓着弟媳跟妹妹可怎么办?

再说翟太医跟许太医虽然不肯出力,人却还在占春馆。之前是跟着卓平安住剪柳楼的,若去如意园,岂不也要跟宋宜笑、聂舞樱同园而居?这对于两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名节显然是不好的。

所以还是去露浓阁、瑶花院合适--正好按照之前的男女分居,让卓平安跟太医们住露浓阁,自己带着弟媳、妹妹住瑶花院。两个地方离得也近,方便照拂。

只是她们连晚饭都没没用,草草拿上行李,乘车抵达露浓阁门口时,先一步进去打扫的下人却禀告了一个消息:“郡主,露浓阁里有些东西瞧着像是赵王殿下和苏二公子不及拿走的。小的们没敢动,如今要怎么处置,还请郡主示下!”

清江郡主吃了一惊,带着宋宜笑跟聂舞樱进去一看,果然苏少歌跟赵王留了一部分东西下来--估计当时走的急,又要避开玉山公主的耳目,所以没来得及全部拿走。又因为这会还在占春馆内,不急着用,也没在玉山公主离开后立刻来取。

虽然如此,清江郡主却也不好让儿子住这里了:毕竟屋子是她的,她儿子怎么折腾,她不计较也没人能说什么;可若把客人的东西弄坏了,却是要交代的。

只得道:“那我送平安儿去瑶花院,四弟妹跟五妹妹,你们且先拣了屋子住吧!今儿忙一天都累了,且自安置,不必等我!”

宋宜笑跟聂舞樱把清江郡主送到门口,回到露浓阁里商议了下,决定将苏少歌与赵王的书房收拾一下,将就一晚--毕竟被褥可以从瑶花院拿过来,仓促之间可没功夫把床榻也换掉,才睡过男子的地方,姑嫂两个总要避讳下的。

又打发人收拾了一间空置的卧房,留给清江郡主。

这些事忙好之后,两人再分别沐浴更衣--出浴房时,夜已经很深了,清江郡主也从瑶花院转回,见状忙撵她们去安置。

因为这一天的奔波忙碌下来,从主到仆都累极了,宋宜笑就没要人守夜,让大丫鬟们都睡个安稳觉,免得次日没精神服侍。

哪知睡到半夜里,她却被人唤醒:“宋夫人?宋夫人!”

宋宜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片刻后才一个激灵张开眼,隔着帐子,窗外映入的雪光,赫然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吓得就要尖叫出声,那人却温言道:“宋夫人请莫惊慌,在下苏少歌。”

“你…你想干什么?!”宋宜笑虽然之前对他印象很好,但半夜三更的,这人却摸到她帐子外面来了,却怎么可能不惊慌?

苏少歌听出她的警惕与怀疑,有些无奈道:“我有一卷书册,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不需要用,走的时候就没带。哪知方才有些事情,立刻就要用到它,只得夤夜赶来取。不想夫人在此安置,只能冒犯了!”

宋宜笑不大相信道:“那你拿走便是,喊醒我做什么?”

“但那卷书册在夫人枕下的暗格里。”

宋宜笑无语片刻,道:“你等等!”说着推开玉枕,伸手去摸索他讲的暗格。

“那暗格恐怕夫人不会开。”苏少歌闻言提醒。

说话间宋宜笑已摸到一个机括,只是正如他所言,她拨弄了半晌也不知道怎么打开,正想问苏少歌开启之法,转念暗道:“他既然说我开不了,又没说开法,看来是不想告诉我?”

想到这里,她便道:“我需要穿戴一下。”

苏少歌忙道:“在下回避!”

说完走到窗边,开窗跳了出去,又把窗户扣下。

宋宜笑看到这一幕,才相信他确实是来拿东西,而不是蓄意轻薄的。

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又冲到妆台前取了支长簪,随手绾了发,整理了下裙摆,才低声道:“苏二公子,您可以进来拿东西了!”

第160章 原来已视他为依靠

苏少歌闻言重新翻窗进来,尴尬的对她点了点头:“得罪了!”

复入帐中--这中间宋宜笑为了表示对他的秘密毫无觊觎之意,特意避到了屏风后。

一直到寂静的室中传出“喀哒”的机括开启声后,又过了片刻,苏少歌的脚步声出了帐子,温言道:“夫人,书册已经拿到,今晚多有得罪,还请夫人宽恕!”

她才道:“无妨,只请公子以后莫对他人谈及此事,免得人言可畏!”

“这是自然…”苏少歌话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夜深人静,突兀的嘈杂声本就容易惊人,尤其宋宜笑格外怕狗,闻声便是一阵心悸,仓皇之间,失手将屏风后的一盏琉璃灯打落在地!

苏少歌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声响不免担心:“夫人?”

琉璃灯里烧着灯油,原是为了起夜用的,这会一翻下来,洒了宋宜笑大半条裙子,火跟着就烧了起来--宋宜笑忙不迭的想要扑灭,哪还顾得上回答他?

索性那架屏风上部分镂花刻草,颇有空隙,让苏少歌看到了火光,知道不对,脸色微变,快步冲到屏风后,翻掌如飞,几下拍灭火焰,急问:“可有烧伤?”

宋宜笑惊魂甫定,哆嗦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不知道!”

…先被犬吠所惊,后遭油火泼身,她这会已是惊恐过度,整个人都麻麻的没了知觉,哪里感觉得出来受没受伤?

苏少歌闻言无语,顿了顿方低声道:“夫人,烧伤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落了伤疤更是大事。您是不是立刻去帐子里,仔细瞧一瞧?若有伤处,得赶紧请太医来诊治!”

宋宜笑知道他说的是正理,只是此刻半点力气都没有,勉强一举步,顿时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苏少歌见状,只得伸手搀扶,谁知他扶住宋宜笑的时候,微微低头,恰好看到她裙摆被烧得破破烂烂,许多地方隐露肌肤,不禁尴尬的转开视线。

只是他虽然可以做到非礼勿视,却无法躲避鼻端传来淡淡的幽芬,也忽略不了托住宋宜笑手臂的掌心传来的腻滑触觉。

“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还真是没错!”苏少歌察觉到自己的心猿意马,心头不禁凛然,赶紧排除杂念,暗忖,“只是苏家如今大难临头,若赵王不能登基,我苏氏合族都有倾覆之祸--现下可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再说这宋夫人还是有夫之妇!”

他惊醒之后,对宋宜笑便不复之前的关切,虽然依旧客气,却也藏了一份生疏,将她扶到榻上坐好,就退出帐外,轻声道:“夫人若无其他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公子自便!”宋宜笑其实也不希望他多留,闻言点了点头,待他跳窗离开后,才赶紧掀起裙裾,查看详细--半晌后,她暗吁了口气:“万幸!”

许是因为裙摆宽大,没有贴住肌肤,灭火又及时,所以虽然烧了好几个洞,人却没什么事。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喊人了,把烧坏的裙子脱下来,便继续安置了。

只是许是之前受惊不小,尽管精神上觉得很困倦,可躺下后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不期然的就想到了丈夫:“要他在就好了,好歹能壮壮胆!”

她出阁也有几个月了,早已习惯了与简虚白同床共枕,却还是头一次意识到,他在身边时,哪怕闹了矛盾,总不至于像此刻一样提心吊胆,无助又忐忑。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他当成依靠了!”宋宜笑想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怅然之余,却更迷惘,“只是新婚的新鲜终究会淡却,也不知道往后他会不会变?”

纵然简虚白眼下是一个极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可她七岁之前的父母不也是很好吗?

“祖母眼里只有男孙,爹视宜宝如掌上明珠,娘一心一意为云儿谋划前途…”宋宜笑怔怔望着帐顶,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嘲讽,“我曾经全心全意讨好过的人,都弃我如敝履。又怎么,还敢贸贸然的交出这颗心?”

有些伤害如覆水难收,即使从头再来,也难以忘怀。

她辗转反侧的时候,露浓阁外不远处,劲装束发的苏少歌,正神情凝重的望着自己破损的袖子。

一支白羽长箭,穿着一截衣袖,钉在他身后不远的青石地砖上。

这种青石地砖出自深山,极为坚固耐磨,所以常用于修筑山径。

但这支羽箭却透入石中三分,足见射箭之人的膂力何等惊人!

“下次再敢冒犯我家夫人,这一箭取的就不是你的衣袖,而是你的人头了!”略显苍老的嗓音从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满是冷意,“现在,给老子滚!”

“在下一定谨记!”苏少歌闻言,却未生气,甚至还朝假山的方向抱了抱拳,温和道,“尝闻吕先生有百步穿杨之能,今夜有幸见识,不胜欣喜!”

“你知道了某家又怎么样?”那吕先生对他的好态度却不买账,嘿然道,“公爷手底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你道这天下只有你们苏家有点儿家底么?再打我家夫人的主意,苏念一那老匹夫也未必保得住你!还不滚,是要某家再送你一箭?!”

苏少歌莞尔道:“不敢,在下告辞!”

他回到翠珠庭时,赵王正在急切的等候,看到他袖子上的破口,惊道:“表哥跟人动手了?难道阿虚表哥的人?”

“嗯。”苏少歌点了点头,一边将坏了的外衫脱下,一边道,“原本已经避开诸多耳目了,谁想将要走时,那宋夫人不小心打翻了灯盏,火油泼身,差点出了大事,我总不能不管不顾的一走了之。这么一耽搁,自然被发现了。”

又说,“简修篁对他那妻子看来十分重视,否则不会把吕轻鸿都暗暗留了下来!”

“吕轻鸿?”赵王吃了一惊,“可是那个乱军中三箭射死五员乌桓万夫长的神箭手?”

“不然如何能留下我半幅衣袖?”苏少歌语气虽然平和,却隐含傲意,“我虽然精力没全放在习武上,寻常箭手想用这样的法子警告我,也未必做得到。”

赵王这会可没心情夸自己表哥身手不凡,却埋怨道:“我当初就说那么重要的册子怎么好带出冀国公府?实在要给我看,抄份副本也比把原本拿出来好啊!副本好歹还能死不认账,原本若落到太子那边的人手里,那可是赖都没地方赖!”

“正因为重要所以不能抄副本!”苏少歌却正色道,“而且年前就这么几天,我指点你处置事务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再给你挨个介绍咱们家这些年来笼络到的人手?不拿记录的册子来给你看,你入朝后连哪些人是自己人都不知道,岂不要乱了套?”

“那之前做什么还要留在露浓阁?”赵王不解道,“我那会都说要贴身带着了,你非说那样不安全--结果现在好了吧?要不是那姓吕的还有点分寸,你今儿个没准就回不来了!”

苏少歌无奈道:“还不是因为劝我们搬到这里来的是袁雪沛?他跟简修篁有多要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他自己讲这次出头是因为他妹妹受了蒋小姐的托付,可我怎么能不怀疑是简修篁走之前叮嘱了他什么?”

见赵王神情迷惘,他叹了口气,“之前简修篁亲自带人来诊治那位聂小姐时,带的随从虽然不多,却都不简单,吕轻鸿就是其中之一--咱们仓促搬地方,又还要注意避着玉山公主殿下,忙乱之中,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趁虚而入,摸了紧要东西去?所以当时把册子藏在露浓阁,等走时再去取,本该是最安全不过的。毕竟谁能想到咱们人都走了,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那里?”

其实他当时不肯告诉宋宜笑机括开启之法,倒不是机括有多机密--露浓阁是清江郡主的产业,里面的大件陈设也是清江郡主置办的,那暗格其实常来占春馆的人都知道,怎么打开也是公开的秘密。

苏少歌之所以要亲手去拿册子,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宋宜笑看到暗格里的东西!

那可是记载苏家几十年来积攒的势力的原册!

一旦泄露出去,那些明面上的盟友也还罢了,那些暗子可就惨了--尤其很多花费巨大代价送进敌人阵营的内间,若曝露身份,损失简直不堪设想!!!

不但帮赵王争储的事儿可以直接不用想了,冀国公府还能不能继续存在都是个问题!

所以哪怕袁雪沛约见他时讲明了来龙去脉,苏少歌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本来他这么做虽然是多此一举,但也无伤大雅--可谁能想到卓平安突发奇想,把剪柳楼烧了?

又由于这季节的风向,跟清江郡主的种种顾虑,苏少歌认为会一直空置下去的露浓阁,竟被临时使用了不说,偏偏宋宜笑为了避嫌,还就选择了他藏东西的书房入住?!

虽然知道宋宜笑才第二次来占春馆,未必知道枕下有暗格,可苏少歌却不敢拿合家前途与性命去赌这种可能--怎能不夤夜前去取走东西?

他之所以亲自冒这个险也是有缘故的:“今晚去的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人,多半已经死在吕轻鸿手里!那样就不是去拿东西,而是给吕轻鸿送大礼了。也就是我,他到底不敢直接下杀手!”

又说,“且我之前一直把那宋夫人当步闲棋,如今瞧她在简修篁心目中的地位,往后却值得多费些心思了!”

…这些事情宋宜笑自是浑然不知,次日一早,月灯跟栗玉进来伺候她梳洗,闻到室中焦味,又见一条裙子烧了一半扔在脚踏上,都大吃一惊,问起经过,宋宜笑只道:“半夜起来不当心打翻了灯,还好人没事。”

饶是如此,两个丫鬟也是吓得不轻--事情禀告到清江郡主跟前,本来就打算回帝都的郡主,越发觉得占春馆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当场拍板:“用过午饭,咱们就出发!”

第161章 缥翠绝食

因为一行人大抵乘坐马车,速度自然不能跟骑马比。

偏路上卓平安又闹了一回--他忽然冲出马车,摔到了路边的地上,虽然因为雪厚没摔伤,却也把清江郡主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哄了他回车厢,接下来怕发生同样的事,却不敢快了。

所以几乎是擦着关城门的时间进的城。

进城后,清江郡主急着带儿子回府,免得再生波折,就托宋宜笑送聂舞樱回长公主府。

宋宜笑既然到了婆婆府里,自然没有不拜见婆婆一回的道理--这么一耽搁,等回到燕国公府时,天都黑了。

之前有侍卫快马先行一步回来报了信,这会赵妈妈、锦熏等人都在二门迎着,看到宋宜笑皆欣喜的上来请安:“夫人可算回来了!”

“怎么?”宋宜笑闻言敏感道,“府里有事?”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缥翠这两日闹着绝食,说一定要见公爷或者您。”赵妈妈看了看左右没闲人,才小声道,“只是公爷如今忙得跟什么似的,谁敢把这样的琐事事情禀告上去?您呢,之前又不在。”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是故意不禀告简虚白的,免得自己不在府里,简虚白心一软,被缥翠抓到空子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对乳母的谨慎很满意,微微笑道:“那这情况跟她说了么?如今天冷,一两顿不吃,可不跟夏天那会一样不打紧。”

“自然说了。”赵妈妈皱起眉,“不过她倒是越发坚定了不吃的决心--奴婢瞧着,她是认为您不在,她要出了事儿,奴婢们没法跟公爷交代呢!”

宋宜笑沉思了会,道:“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把我不在府里的消息透露给了她?否则她被软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绝食晚不绝食,偏偏这会绝食?”

赵妈妈愣道:“应该不至于吧?缥翠一直拘在后院里,如今后院可全是咱们的人,跟她既不熟,又多少知道点她做的事情,不欺负她就不错了,谁会给她透露消息?”

其实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总觉得有点怀疑,便道:“大一点的兴许不会,但那些十岁才出头的小丫鬟,不定就有心软好哄的呢?瞧她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来,只道我这个主母故意罚她!”

“奴婢待会就去办!”赵妈妈凛然道,“若当真有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能留在府里的!”

宋宜笑点一点头,才问:“夫君这会在家么?是在前头还是?”

“公爷若在府里,知道您回来了,凭手头怎么个忙法,哪能不亲自来接您?”锦熏闻言窃笑道,“公爷不知道您今儿个回来,却又去何府蹭饭了呢!”

又说,“前两日何府派人送了些庄子上打到的野味来,来人还跟咱们门子打趣,说因为公爷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在何府用了饭才回来,他们府里的厨子最近一直战战兢兢的,丝毫不敢偷懒耍滑,免得公爷吃惯了好东西,嫌他们手艺不成,叫何大人落了面子,定然要挨罚!”

宋宜笑笑骂道:“何大人是夫君的上官,夫君去何府那都是有正经事做的,哪里只是为了用饭?何况夫君又不是不知礼的人,再怎么不合胃口,也不会公然嫌弃上官家里的饭菜啊!你这小蹄子净在这儿瞎说!”

锦熏闻言也不恼,笑嘻嘻道:“只要夫人知道这府里若没了您啊,公爷都懒得回来了就好!奴婢挨几句骂,心里也是高兴的!”

“再胡说,仔细你下个月月钱!”宋宜笑伸指点了点她额,笑骂道,“赵妈妈你可是越发把她惯得没规矩了!”

赵妈妈可没怎么惯过锦熏--她其实向来觉得锦熏不如芝琴稳重呢,闻言叫屈道:“这要不是夫人给她的胆子,哪敢调侃您呀?”

主仆一行说说笑笑到了后堂,巧沁奉上茶水,宋宜笑呷了口,问起这些日子府内府外的诸事,赵妈妈等人方敛了笑,一五一十的禀告起来--

这段时间的后院比较平静,除了缥翠闹绝食外,其他都只是些琐碎小事。

锦熏特意道:“芝琴姐姐那儿,咱们是每天都去看的,这回伺候的小丫鬟还算有眼色,奴婢几次忽然前往,瞧她们都在伺候芝琴姐姐,不像之前那两个的懈怠。”

宋宜笑颔首道:“回头赏那两个小丫鬟点东西,教她们继续用心服侍,我自不会薄待了她们。若不然,可别怪我给她们规矩!”

众人忙应了,赵妈妈又说:“前头也没什么事,只是谢小姐不知道您去了占春馆,前两日来拜访扑了个空--走的时候提点了一句:道礼部裘尚书,最近似乎盯上了咱们公爷,是以公爷这些日子才格外的忙。”

“这老家伙怎么就那么烦的?”宋宜笑一听就不高兴了,她虽然现在还不大敢完全信任简虚白,到底是结发之夫,丈夫这嫡亲表舅这么死缠烂打无理取闹的,哪能不心生厌恶?

她蹙紧了眉,拨着腕上镯子问:“可知道他这会又拣了什么理由找夫君麻烦?”

“奴婢隐约听说是在弹劾公爷对老太爷不孝!”赵妈妈脸色也不大好看,夫妻一体,简虚白若被弹劾成功坏了名声,宋宜笑又能有什么脸面?

“不孝?”宋宜笑不可思议道,“之前我们成亲就是为了给祖父冲喜,这个且不提。单说祖父虽然远在桑梓,可年礼早就送过去了,比着往年足足加了一倍--问候的信也是再三修改才定的稿,总也算尽心尽力,怎么就不孝了?”

赵妈妈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裘尚书说老太爷膝下虽然有三子四孙,但爵位却传给了公爷,显然是以公爷承嗣的--所以公爷也应该最孝顺!之前老太爷身子不适,公爷却仅仅越过兄长成亲了事,简直就是敷衍!他觉得公爷应该立刻辞官,携您归回故里去伺候老太爷,一直到老太爷寿终正寝了,再守满孝,方可出仕!”

宋宜笑怒极反笑:“他倒是会说我丈夫!他那么孝顺,当初他父母过世时他怎么没立刻自尽,好跟到九泉下去服侍?!自己贪生怕死了这么多年,倒有脸讲别人不孝!”

--这姓裘的要只是寻常朝廷命官,宋宜笑绝对会当面去这样质问他!

无奈这位不但是简虚白的亲表舅,还是太后的嫡亲侄子,宋宜笑再烦他,这会也只能说一说气话!

气话说话了,她脸色阴沉下来:“这老家伙好生歹毒!”

裘漱霞这番话虽然诛心,但严格论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古时“吮疽舐痔”的典故里,帝问幸臣:“天下谁最爱我?”

幸臣答:“莫若太子。”

这回答虽然有逢迎上意、且向储君卖好的嫌疑,但也无懈可击:帝王将整个天下都传给了太子,太子受其恩最深,敬爱之心最盛,亦是理所当然。

同样的道理,简平愉虽然有三个儿子、四个孙儿,却把爵位传给了简虚白,简虚白岂能不最孝敬这位祖父?

如果简虚白此刻身居高位,兼任要职,还能说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但才十七岁的他不过是一个五品官,距离朝廷不可或缺的标准差太多了!

虽然赵妈妈没说,宋宜笑想也能想到,裘漱霞肯定会抓住这点,大力抨击简虚白在朝中明明可有可无,却眷恋权势不肯回乡尽孝!

“难怪他那天说次日朝会必须参加,定然是怕缺席了被那老家伙抓到把柄!”宋宜笑越想越心疼,“局势这样棘手,他还亲自带人去占春馆且住了一晚,就算他正值年轻力壮,如此奔波,怎能不辛苦?”

沉默良久之后,宋宜笑眯起眼:“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赵妈妈正要回答,门外却已传来一阵脚步声,简虚白的声音在廊上响起:“夫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人去何府跟我说声!”

“刚回来呢!”宋宜笑忙起身相迎,见他边进门边解下狐裘交给下人,眼尖的看到裘衣上沾了不少雪花,不禁嗔道,“你这一身雪!一准骑马没穿蓑衣是不是?”

“那玩意麻烦得很,横竖裘衣挡着,里头的衣袍也湿不了。”简虚白笑着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眼角一扫--四周下人顿时都识趣的退了出去--他立刻一撩袍角坐下,把妻子抱到膝上,按在怀里狠狠吻了一顿,才意犹未尽的挑眉一笑,“想我没?”

宋宜笑娇滴滴的握拳在他胸前打了一下:“一点都不想!”

“真不想?”简虚白闻言玩味一笑,原本轻轻摩挲她面颊的手顿时不老实的滑了下去--宋宜笑娇嗔着不依,只是两人武力差距太大,她挣扎了一会见要吃亏,连忙告饶:“一点都不想--才怪!你怎么性子这么急?一点也沉不住气!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的!”

简虚白这才满意,指了指自己面颊,似笑非笑道:“我性子急?我要沉不住气,你这会还能在这儿跟我撒娇?”说着故意朝内室看了一眼。

“没个正经!”宋宜笑绯红着双颊,偏过头去在他面上吻了吻,抬手理了下方才弄乱的衣襟,正了正脸色,道,“我方才听说裘漱霞又跟你过不去了?”

简虚白闻言不在意道:“他什么时候又跟我过得去过?”

“这回还扯了不孝来攻讦你?”宋宜笑语气难掩担心,“这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简虚白笑道,“难为他想了这么个理由,只是我当场问他,我若回了桑梓侍奉祖父,那么皇外祖母与爹娘想我该怎么办呢?毕竟皇外祖母于我有养育之恩,爹娘于我有生身之恩,难道这三位待我的恩情,比祖父传我爵位的看重都不如?还是他想把我砍成四截,一人一份?”

宋宜笑哭笑不得道:“那后来他怎么说?”

“当时在朝堂上,皇舅出来圆了场,也就没再说下去。”简虚白捏了捏她面颊,笑道,“你放心吧,这些事儿我自有计较,吃不了亏的!”

两人嬉闹了好半晌,才起身整理衣冠,命人进来伺候。

下人们进来后,纪粟却上前一步,禀告道:“公爷,方才门上接到报信,说端木老夫人患了风痹,年后将来帝都求医!”

简虚白嘴角原本的一缕浅笑忽然凝住,半晌才道:“知道了。”

第162章 端木老夫人

一直到晚上,宋宜笑看丈夫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免诧异:“端木老夫人,那是谁?你不喜欢她来吗?”

简虚白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简短道:“她是咱们嫡祖母的亲姐姐--我没见过她!”

“这可奇怪了,见都没见过,要这样为难做什么?”宋宜笑经他提醒,才记起来庙见时所见燕国太夫人的牌位,确实是简门端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