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忍着吐血的冲动,急声道,“陆蔻儿虽然是我亡妹亲女,可她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跟我照面。且她祖母与父王尚在,继母既然能教出燕国夫人这样的贤淑之女,显然也是识大体的,那孩子的终身大事怎么会需要我过问呢?”

她这番话却是话里有话:陆蔻儿的继母韦梦盈,是宋宜笑的亲娘,宋宜笑当然不可能说亲娘的坏话,但韦梦盈弃夫再嫁,又与两任婆婆关系都不好,是公认的不贤惠,所以作为她教出来的亲生女儿,宋宜笑的品德,也值得怀疑!

只是比亲家还多嫁了一次的晋国长公主,根本不吃这套,闻言冷笑着道:“那么宜笑这孩子也说了,她跟你那亲侄女根本不熟!这热热闹闹的场合,冒称人家娘家母亲,把人约到这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禀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小蛮惊慌失措到现在,总算反应过来,猛然跪下磕了个头,哭喊道,“侧妃约燕国夫人确实有事,但绝对没说什么下堂不下堂!说的是…说的是她们之前的恩怨啊!”

--倒也不能怪她之前浑浑噩噩,实在是整件事情的发展,没有一样在预料之内!

原本按照她跟她主子的设想,宋宜笑的衣物有尤庆春做的手脚,根本过不了查验这关!

这种情况下,崔见怜理所当然在人前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燕国夫人,以至于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小蛮再出来提醒,七年前的往事。

顺理成章的坐实宋宜笑报复害人的罪名!

可主仆两个都没想到,宋宜笑早就察觉到了尤庆春的背叛,在搜身这一道上根本没留下任何把柄!且还抓住崔见怜主动约她这点,公然污蔑崔见怜丧心病狂的逼自己下堂!

这么下去,小蛮自己小命难保不说,崔见怜也肯定没好下场!

如今却是不得不说“实话”了!

“七年前,侧妃还在衡山王府女学念书,有一天听人提到獒犬,一时好奇命人牵了两头到后院里瞧。谁想看着獒犬的下人不当心,叫两头獒犬逃走的路上,将燕国夫人的丫鬟咬成了重伤,连燕国夫人也受了极大的惊吓!”

小蛮哽咽道,“事后侧妃非常自责,无奈几次赔罪,都无法让韦王妃与燕国夫人息怒!所以侧妃惭愧之下,就回了崔府,也没再去王府女学。”

“那怜儿这回约见燕国夫人是为了?”崔贵妃微微眯眼,追问。

“是为了向燕国夫人再次赔罪!”小蛮立刻道,“侧妃自从有了身孕以来,一直回想起这件往事,每每夜不能寐--竟成了心事!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太子妃悉心照顾,侧妃依然愁眉不展,绝不是故意为难太子妃,而是觉得对不住燕国夫人!”

“只是,燕国夫人出阁未久,却已独掌一府,想也是事务繁忙的,侧妃也不敢擅自请她到东宫,惟恐打扰了她!”

“这才趁今晚元宵宫宴的机会,请燕国夫人私下一晤,好冰释前嫌!”

又道,“之所以托词韦王妃,也是怕燕国夫人余怒未消,知道是侧妃所邀,不肯赴约!”

宋宜笑淡淡扫她一眼--难怪能一直伺候崔见怜,这丫鬟倒也没她想的那么蠢!

这番说辞不但反驳了宋宜笑的“下堂”之说,更在向玉果委婉解释崔见怜绝对没有自恃身孕藐视太子妃,一切都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为幼时的一起意外愧疚,甚至连传话丫鬟的破绽都顺手补了!

崔贵妃眉宇之间的蹙痕,不动声色的散开了些,温言道:“燕国夫人,不知你与怜儿这段过往的误会…是真是假?”

贵妃也是心思玲珑,听了小蛮所言后,不问宋宜笑与小蛮到底谁说的是真是假,既避免当场激怒晋国长公主,也回避了小蛮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这么讲的疑问,却直指小蛮这番话的核心--宋宜笑与崔见怜,到底有没有过旧怨?

只要宋宜笑说有,那么她方才言词凿凿说崔见怜逼她下堂的话,却要值得商榷了!

晋国长公主与清江郡主闻言对望一眼,微微蹙眉,看向宋宜笑的目光,隐含忧虑:她们母女都非常关心简虚白,简虚白的发妻,怎么可能不调查清楚?

何况宋宜笑与崔见怜之间的这番恩怨,简虚白当年还插手过后续!

只是她们正转着心念,考虑接下来怎么拉偏架,却听宋宜笑平静道:“娘娘,七年前,臣妇年方八岁,小蛮这丫鬟,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无论臣妇还是小蛮,所思所言,即使不曾故意说谎,却未必是真相!依臣妇看,莫如请教衡山王太妃!”

“衡山王太妃?”崔贵妃微怔。

衡山王太妃不喜欢继媳可不是秘密,对宋宜笑恨屋及乌,同样不是秘密--宋宜笑这会却不提亲娘韦梦盈,只说请教她,就不怕她帮着崔见怜落井下石?

尤其宋宜笑刚刚还说,崔见怜逼着她给陆蔻儿让位!

哪怕是为孙女出气,衡山王太妃也饶不了她吧?

饶是崔贵妃已在宫闱中浸淫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识过,这会也吃不准宋宜笑的用意了!

但也正因为这些缘故,崔贵妃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片刻后衡山王太妃请到,崔贵妃故意不说来龙去脉,只道:“婶母,听说七年前,怜儿与燕国夫人有些误会,是也不是?”

衡山王太妃闻言怔了怔,看了眼宋宜笑,却道:“什么误会?下人欺负怜儿年纪小好说话,做错了事却赖在她头上--早就跟韦氏母女说清楚了的,偏怜儿那孩子心软,竟信以为真!此后一直都不肯到王府去,叫我平白想了这些年!”

这话让崔贵妃、晋国长公主都十分意外:“这是怎么说?”

“你们可听说跟成年女子差不多高的獒犬,是可以随意牵进后院的?”太妃语气平淡道,“尤其怜儿一个小女孩儿,她要点花儿草儿也还罢了,怎么会去要獒犬?却是几个新来的奴才要把獒犬领到豢养的院子去时走错了门,误入后院闯了祸,偏他们有几个亲戚,在当时的女学里伺候,打量着怜儿在王府是亲戚,又单纯好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哄了她担当了罪责!”

又说,“只是韦氏素来精明,吃亏的又是她亲生女儿,哪能不查个清楚?这么着,把真相查了出来,那几个下人自然都没好下场--可惜怜儿懵懵懂懂的,还真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呢!”

说到这里瞥一眼宋宜笑,不咸不淡道,“这事的真相,你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我记得你前两年给我请安时,还问过送你响步镯的崔姐姐做什么不来王府了?怎么这会又提起来了?”

她解释了下响步镯,“怜儿后来虽然不到王府了,但偶尔也会送点小东西给姐妹们,我记得其中好像有一对响步镯?”

响步镯确实有--不过其实是送给袁雪萼的,袁雪萼转送了宋宜笑--但太妃这么说了,宋宜笑自不会戳穿:“晚辈也觉得与崔侧妃之间没有恩怨,可小蛮这丫鬟非说有!这不,想着当时咱们年纪都小,记事也未必准,只能请您来做个证了!”

衡山王太妃皱了下眉,道:“这么着,那我说句准话吧:两个孩子都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且除了在女学一块听先生讲课外,平常基本不照面,又怎么掐得起来?她们关系不亲近是真的,要说恩怨,那却当真没有了!我虽然年纪大了,好些年前就不管事,但女学却一直亲自看着的,这点绝不会错!”

这位太妃在宗室里地位不低,就是太后对她也是很客气的,如今亲口打了包票,崔贵妃哪能再信小蛮?

何况衡山王太妃对宋宜笑的态度分明不亲热,怎么看也不像是故意替她隐瞒的样子!

只是贵妃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见太妃流露出告辞之意,心念一转,又道:“太妃既然来了,还有件事,我却要求您给我做个证了!”

太妃诧异道:“不知贵妃所言是何事?”

“方才这孩子说,怜儿假托韦王妃之名,约她私下来这儿见面,竟是为了逼她下堂,给蔻儿那孩子腾地方!”崔贵妃一脸为难道,“这事我是闻所未闻!只是长公主殿下觉得单凭怜儿一人未必有这胆子,却以为我替外甥女谋划前程呢!可蔻儿那孩子的终身大事,我是从来没插过手啊!这点,您老可也得给我说个准话,不然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跟殿下交代了!”

她这么说时,晋国长公主跟清江郡主都看向宋宜笑--宋宜笑神态自若,丝毫没有阻拦或解释的意思。

而太妃听完沉吟片刻,道:“殿下,贵妃说的没错:蔻儿那孩子自幼养在我膝下,贵妃虽然疼她,却从没提过她终生大事的。”

又皱眉扫了眼宋宜笑,“但蔻儿也从没提过燕国公!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敢说多么的才德兼备,却还不至于不知廉耻!这一点,我想倘若不是燕国夫人听差了,那就是怜儿被骗了!”

宋宜笑这才接口:“太妃您说的极是!所以我方才就与贵妃娘娘说过,这小蛮却十分可疑!”

看着小蛮煞白的脸色,她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唇角--这丫鬟方才的随机应变,虽然考虑得已经非常周全了,却还是忘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七年前,崔见怜谋害宋宜笑的原因!

哪怕小蛮歪曲事实,将故意谋害说成下人办事不力,但这话瞒得过别人,却断然瞒不过对整个经过了如指掌的衡山王太妃!

--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崔见怜之所以一心一意置宋宜笑于死地,归根到底,与陆冠伦有极大关系!

但她已经是太子侧妃,所怀双生子都要催产了,太妃怎么敢让她跟陆冠伦沾染半点?!

所以宋宜笑根本不怕崔贵妃不告诉太妃今日的事情经过,直接询问七年前之事--因为太妃只要一听七年前,就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但不会承认,哪怕这会崔贵妃提到宋宜笑坑了陆蔻儿,太妃再恨再气,也得先护好了宋宜笑!

否则一旦宋宜笑破罐子破摔,把什么都讲出来,她寄予厚望的孙儿要怎么办?!

“好在太妃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我其实是做不出来坑陆冠伦的事,这才通过贵妃请了她来!”宋宜笑心下暗自一叹,“不然,以崔见怜对陆冠伦的痴迷,我直接拿陆冠伦威胁她,兴许她就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害她,而是口口声声替我辩解了!”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宋宜笑似笑非笑的看住瑟瑟发抖的小蛮:她以身涉险,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可不是为了对付个丫鬟的!

为芝琴的报仇,才刚刚开始呢!

第178章 节外生枝

“来人,与我将这贱婢押下去,审问清楚!”事情到了现在,崔贵妃知道已经不可能追究宋宜笑什么--哪怕宋宜笑方才亲口承认她言语间对崔见怜有所刺激,可作为朝廷正式册封的一品诰命,竟被个太子侧妃找上门来,要求退位让贤,谁能不恼?

这事儿要传出去,没人会怪宋宜笑不够贤惠大度,只会认为崔见怜纯属活该!

所以崔贵妃现在哪里还能惦记着找宋宜笑麻烦?想办法哄她息事宁人还差不多!

只是这次却依然没能把小蛮拖下去--晋国长公主不冷不热道:“何必那样麻烦?横竖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当场审个水落石出,待会给母后、皇后禀告,岂不方便?”

晋国长公主虽然从不干政,也不像代国长公主那样咄咄逼人,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之前长兴公主私下找了宋宜笑麻烦,那会宋宜笑还没过门呢,晋国长公主愣是逼着苏皇后拿出原打算给女儿陪嫁的霞光雾月环做赔礼,这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崔家姑侄?

而崔贵妃本来就跟代国长公主有仇,眼下魏王、赵王又都对东宫虎视眈眈,她作为太子的生母,哪敢再得罪晋国长公主?

闻言虽然焦急万分,却不得不强笑道:“殿下,杀鸡焉用牛刀?今儿乃元宵佳节,为这么个东西扫了兴致却不值当了!”

“都见血了,还谈什么兴致不兴致?”晋国长公主冷笑着道,“再说我也很好奇:这丫鬟的主子都跟我儿媳妇不大熟,这丫鬟又能跟我儿媳妇有什么恩怨?至于挑唆着她主子污蔑我儿媳妇?”

她一口一个“我儿媳妇”,兴师问罪的意思昭然若揭,崔贵妃看着完好无损的宋宜笑,想想自己那还在听天由命的亲侄女,一口气憋在胸中,上下不得,好半晌才道:“殿下有命,怎敢不从?”

小蛮这时候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了,被拎过来问时哪里还说得出来话?

崔贵妃见状,自要叫人动刑--只是贵妃的人才要上前,晋国长公主却道:“我记得娘跟前的几位老姑姑,最擅长调教这种不懂事的下人了,横竖几位老姑姑都在,这事还是交给她们吧!”

贵妃看出小蛮目光闪烁,强自镇定道:“这么个东西,哪能劳动太后娘娘跟前的人?”

但长公主坚持--太后左右的老姑姑自也要给主子亲生女儿面子,当下就把小蛮拉了下去!

到底是太后跟前的人,片刻后小蛮再被拖上来,虽然依然站不起来,却已经老实说话了,才进门就哭诉道:“奴婢知罪!侧妃其实是奴婢所害,奴婢怕东窗事发之后性命难保,这才利用侧妃对奴婢的信任,误导侧妃以为燕国夫人才是罪魁祸首!”

晋国长公主皱眉道:“可是崔侧妃苛刻了你?不然你可是打小伺候她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回殿下的话,侧妃不曾苛刻奴婢!”小蛮俯伏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哽咽着道,“是奴婢…奴婢痴心妄想…想让侧妃将奴婢推荐给…给太子殿下!但侧妃…侧妃说这事要问过太子妃才可以,奴婢认为侧妃是故意搪塞,一时糊涂…”

“你一个奴婢,能带你进东宫,已是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崔贵妃闻言气得腾的站起,尖声道,“你居然还敢肖想太子!!!肖想不成,不思自己卑微鄙陋,竟谋害皇家血脉不说,还污蔑朝廷诰命!简直反了你了!”

宋宜笑文文静静的侍立在婆婆身后,冷眼看着崔贵妃大发雷霆--其实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小蛮现在的这番说辞,十成十是那几位老姑姑刚刚教的!

原因非常简单:不只崔贵妃怕跟晋国长公主闹翻了对太子不好;晋国长公主也要考虑到显嘉帝驾崩之后,膝下子女的前途!

而代表太后的玉果和老姑姑们,禀承太后支持太子的立场,也不希望这两边结仇!

也就是说,除了皇后派来的芳余外,在场之人基本已经达成默契:推一个不影响两边关系的替罪羊出来,将崔见怜与宋宜笑全部摘出去!

之所以崔贵妃方才不想那几位老姑姑教小蛮“规矩”,却是猜出今天这件事情,理亏的恐怕还是自己侄女,怕太后本来就对崔见怜不大满意,知道真相后越发不喜这个侧妃!

但她也没很坚持--因为横竖太后要收拾她也不需要把柄,如今跟晋国长公主消除误会才是最重要的,相比之下,侄女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贵妃还请息怒!”崔贵妃发作了好一会,衡山王太妃才插话道,“按说我方才就该走了,只是贵妃提到蔻儿的名节,我却要弄个清楚:毕竟我嫡媳就留了这么一个嫡亲女儿下来,若叫她受了委屈,将来我去了地下,也没脸给媳妇交代的!”

说着就问小蛮,“崔侧妃之前约燕国夫人过来,到底说了什么?”

小蛮呜咽了半晌都没说话--宋宜笑估计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之前把她带下去的老姑姑忙上来道:“看来方才那点规矩教得还不够!”

得到长公主与崔贵妃允诺后,复把小蛮拖下去,再拎进来时,果然就讲了:“侧妃当年虽然是替人担了罪名,但一直觉得对不起燕国夫人!今儿宴上,也确实是抱着与燕国夫人再次赔礼的想法,才假托韦王妃的名义,约见燕国夫人的!”

至于说为什么宋宜笑说崔侧妃逼她下堂,“其实是个误会!侧妃与燕国夫人不熟,乍见了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想着先提一提衡山王府女学的同窗们,拉近一下彼此的关系--谁想燕国夫人本是想赴韦王妃的约的,来了却看到是侧妃,先存了疑心,再听侧妃讲到四郡主,却误会了!”

晋国长公主闻言看向宋宜笑:“好孩子,是不是这样?若不是你尽管说!”

长公主这话看似鼓励儿媳妇,却是对这番说辞的不满--什么叫做我儿媳妇误会了?这话传了出去,别人能不说我这小儿媳妇小家子气?

且宋宜笑是在衡山王府长大的,陆蔻儿属于她的恩人之一,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且情况恶劣,照舆论看,她理所当然要对陆蔻儿让着点,怎么还能听风就是雨的怀疑陆蔻儿?!

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宋宜笑哪里听不出来婆婆在拉偏架,闻言长睫微动,顷刻间已噙了泪,道:“她说的经过也还罢了,可侧妃提到四郡主时,原话就是‘你吃衡山王府的、穿衡山王府的、住衡山王府的,出阁也是在衡山王府,要没衡山王府,哪有你今日?衡山王府对你的恩情,你这辈子也是还不清的,如今蔻儿表姐倾慕燕国公,你还眷恋不去,这岂是知恩图报所为’!”

说到此处,顺理成章落下泪来,“否则我怎么敢揣测侧妃之意?!”

这下屋子里都陷入了沉默。

崔见怜还在挣命,小蛮已经承认是她谋害了主子--眼下宋宜笑的话,自然成了最可信的证词没有之一!

但崔贵妃绝不想崔见怜坐实逼迫诰命下堂的名声!

现在不是她舍不得这亲侄女,而是一旦崔见怜落了这罪名,整个崔家,包括她这个贵妃,都不会有好下场!这种时候她是不可能让步的!

“燕国夫人所言,本宫也是相信的!”崔贵妃在晋国长公主母女到场后,就把“本宫”的自称换成了“我”,以示谦逊,这会又换了回去,却是在委婉表达她的决心了,“不过,怜儿这孩子,是本宫瞧着长大的,本宫觉得,她好端端的绝不可能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

所以,“是不是小蛮这奴婢,在怜儿跟前说了你什么不好,比如说,你做了什么不适合再做燕国夫人的事情之类…”

“这种没影的事,方才这丫鬟也没提,贵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晋国长公主不悦的打断。

“殿下别误会!”崔贵妃温和道,“但殿下请想:怜儿又不是疯了,怎么会不知道一品诰命,那是连太后、皇后两位娘娘都会给一份体面的贵妇?凭她一个小小侧妃,能得燕国夫人问声好,已经是沾了太子的光了!如何敢逼燕国夫人下堂?这其中要说没内情,本宫实在不相信啊!”

晋国长公主挑眉道:“所以本宫方才问你,若有意将外甥女许给本宫的幼子,做什么早点不说?”

--这两位平常都不爱摆架子,此刻却皆自称“本宫”,前者才揣测宋宜笑做过亏心事,后者立马重提崔贵妃才是幕后主谋,却是杠上了!

见状,玉果微微皱眉,芳余却是眼珠一转,道:“两位娘娘稍安勿躁!奴婢斗胆说一句:何不等侧妃娘娘稳妥之后,问过侧妃娘娘事情经过,再下结论?”

她这话听着倒也有道理,但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对望一眼,却异口同声的否决了:“堂堂侧妃,竟被个小小丫鬟害到要催产的地步,这事传了出去,天下人会怎么想皇室?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拖不得!”

开什么玩笑?她们两个现在掐上,图的就是当场把事情永绝后患!

而头次生产,还是出了意外要催产的崔见怜,能不能捱过生产这关都不好说,还要恢复过来问话,至少明后天了!这么一拖,谁知道会生出多少谣言?!

芳余幕后的主子苏皇后,指不定转头就派人去造谣,好让晋国长公主与太子离心了呢?!

“依奴婢之见…”玉果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吟了下,缓缓开口--只是她话才说到一半,门外却奔进一个小内侍,禀告道:“几位娘娘、夫人,方才暖淑人慌慌张张撞在陛下身上,说是听到了崔侧妃与燕国夫人的争执经过,大惊之下失了仪!”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

第179章 她真正想害的,不是阿虚媳妇!

“本宫记得暖淑人千秋节上才小产过?”只是室中静了一瞬后,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对望一眼,却异口同声道,“这会又受了惊,可怜见儿的!来人,开我库房,取些药材送去平澜阁,请她好好将养,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落了病根!”

却绝口不提请暖淑人来佐证的话。

原因很简单--这暖淑人胆子再小,到底曾为一国公主,能把她吓得慌张而去,可见崔见怜与宋宜笑之前冲突的激烈!

若叫她出来说明经过,万一让两边没办法再握手言和怎么办?

只是崔贵妃跟晋国长公主愿意控制住事况,苏皇后、代国长公主这两位想的可就恰恰相反了!

皇后是中宫之主,得主持宴席,是以脱不开身,但代国长公主却不然,跟脚就到的她一进门就大骂崔贵妃:“当初我就说你那侄女瞧着是个福薄命短的,不适合进东宫!你不听,仗着生母的身份硬把人塞到侧妃的位子上,现在好了!她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害起阿虚媳妇来了!”

晋国长公主微微蹙眉,道:“代国,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这里已经审清楚了,崔侧妃出事,以及污蔑阿虚媳妇,都是她心腹丫鬟昏了头做…”

“一个丫鬟,慢说有没有这个胆子,她有这个脑子么?”代国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嘲弄的看了眼地上的小蛮,道,“姐姐你向来息事宁人,可阿虚媳妇这回也太冤枉了!这样你都不护着她,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了?!”

宋宜笑抿了抿唇:“谢姨母关心!但娘素来视我犹如己出,却从来没有不护着我的!”

代国长公主递过去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直截了当道:“暖淑人告诉皇兄--崔侧妃亲口说,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阿虚媳妇!”

闻言,满堂之人,包括宋宜笑在内,皆是脸色大变!

“这暖淑人怎么回事?”宋宜笑对于今日之事,除了崔见怜会舍出腹中子嗣外,其他基本都在预料之内,所以应对也是不慌不忙,方才听说暖淑人之前在外面听到了她们的争吵,却也不是很担心--暖淑人只要没蠢到家,该知道这样的恩怨,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淑人能掺合的!

但谁想到这位淑人根本不按牌理来?!

宋宜笑这会真心无语了,“如今婆婆、贵妃、太后这三方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眼看还有一点分歧解决掉就可以成功了,暖淑人这么横插一手…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要命的是,有了这份口供,崔见怜虽然死定了,可宋宜笑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

“太妃,您方才说,怜儿与燕国夫人,绝无恩怨?”若说宋宜笑这会是无语,崔贵妃却快疯了!她已经顾不上尊敬衡山王太妃,寒着脸,盯着太妃的眼睛,一字字道,“那暖淑人为什么说怜儿豁出孩子也要栽赃燕国夫人?!”

晋国长公主则肃然问宋宜笑:“暖淑人所言,是真是假?!”

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崔贵妃似质疑衡山王太妃说谎,但反过来想,却也是给太妃一个坚持己见的机会!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衡山王太妃的身份跟资历搁那,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至于婆婆的态度就更明显了:直接问暖淑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宋宜笑否认,长公主马上就会怀疑,或者说坚信暖淑人胡说八道!

“唉,乌桓国主难道从来不教女儿的吗?”宋宜笑心中暗叹,她对暖淑人印象不坏,可也没好到愿意为了保全她牺牲自己的地步--所以在心里惋惜了下,就决定顺着婆婆的意思说!

只是她还没开口,又有一名内侍飞奔来报:“皇后娘娘已经根据暖淑人的叙述,派人去东宫搜查崔侧妃的寝殿了,娘娘请太妃娘娘、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清江郡主还有燕国夫人切莫伤了和气,且在这儿少坐片刻,东宫那边应该就会有准话来!”

这话听着贴心,却也等于告诉这里的人,尤其是崔贵妃,搜查崔见怜寝殿的事情皇后亲自做了,她千万不要做什么手脚,乖乖在这里等着!

一时间,崔贵妃脸色煞白!

不过晋国长公主母女的脸色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崔见怜再怎么说也是贵妃的亲侄女、太子的亲表妹,尤其太子之前还很喜欢这个侧妃,之前照她们的处理方法,暗中谈好条件之后,场面上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圆场,不管真相如何,终究有斡旋余地;

可如今皇后这么一“主持公道”,里里外外估计都要知道了,岂能不在太子与简虚白之间划下裂痕?

但这三位的惊惶加起来怕也比不上衡山王太妃!

“万一查出来侧妃爱慕冠伦…”太妃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肝胆俱裂,转眼看向宋宜笑,见她低着头,虽然没有什么喜色,但也不像绝望的样子,心念忽然一动,“之前玉山公主芳辰,听蔻儿姐妹回去说,这宋氏曾去暖淑人的平澜阁更衣,难道她们是一伙的?!”

太妃越想越怀疑,“这小贱人莫非先哄我帮她诓住崔贵妃,待我拿平生名誉给她打了包票,这会却让暖淑人出面,迂回的害了冠伦--冠伦一去,以这小贱人的亲娘那狐媚劲儿,世子除了冠云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太妃只觉得五内俱焚,“我一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竟被个还没及笄的小女孩儿算计得团团转!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她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阴沉沉的扫了眼宋宜笑,一个决然的念头浮上心头!

宋宜笑不知道衡山王太妃这会已经决定跟自己同归于尽了--但她也晓得,一旦崔见怜舍弃腹中子嗣的做法被戳穿,陆冠伦十有八九会被拖下水!

毕竟崔见怜要不是心里有人,能怀上太子血脉,还是双生子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怎么可能为了谋害一个诰命说不要就不要了?分明就是她根本不想替太子延续血脉!

这事要被皇家知道,陆冠伦再无辜,也别想有好下场!

“得想个法子替陆冠伦开脱!”宋宜笑心念电转,瞥见上首崔贵妃阴郁的神情,渐渐有了主意。

半晌后,皇后终于再派人来报--来报的消息不啻是给了崔贵妃一记狠的:“宫人在崔侧妃寝殿的暗格里查出堕胎药,经太医检验,与崔侧妃所服堕胎药一般无二!”

又说,“伺候崔侧妃的内侍,供出替崔侧妃捎药进东宫之举,说原本以为崔侧妃为了对付东宫其他姬妾,并不知道崔侧妃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那宫人犹豫了下,却看向宋宜笑,“那内侍还说,崔侧妃买通了燕国公府的人…”

始终沉稳的宋宜笑,闻言色变:“这怎么可能?!”

“侧妃买通的人,原打算在夫人您的翟衣上做手脚,好在夫人警醒,没有上当!”宫人态度很恭敬,“不然,夫人今儿可是很难说明白了!”

话音未落,崔贵妃已暴怒起身,指着宋宜笑怒叱:“你早就知道?!”

“一切都是你侄女作的孽,你倒还要质问阿虚媳妇?!”晋国长公主见状,也是勃然大怒,“是不是真以为我儿子媳妇好欺负?!”

“就算怜儿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可孩子是无辜的!”崔贵妃这会也顾不上回答晋国长公主了,堂堂贵妃,竟当众放声大哭,“那是两个皇孙啊!是太子的血脉,也是陛下的血脉!若能生下来也要喊你一声表婶母--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宋宜笑对贵妃的指责毫不意外,本来太子侧妃污蔑国夫人已经是丑闻了,再加个母害子的逆伦之举,崔见怜基本没有活路--而举荐她给太子做侧妃的崔贵妃,以及生养她的崔家,又岂能讨得了好?

这种情况下,崔贵妃怎么可能不拉宋宜笑下水?

“若是我能驳斥暖淑人,证明崔见怜的身孕确实是为小蛮所害,那当然最好!若我做不到,或者不想做,那么崔贵妃也可以以‘罔顾皇室血脉’的罪名,拉我一起承担这起事情的责难!”

当然宋宜笑知道,崔贵妃没指望自己这个新晋的国夫人能分担多少压力,她看中的估计是晋国长公主母子在太后、显嘉帝面前的地位!

“位高权重者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宋宜笑想通崔贵妃打算的同时也颇为无语--别看崔贵妃这会反应迅速,可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却只是苏皇后手底下一个跑腿宫人!

一句“好在夫人警醒”,瞬间令局势峰回路转!

苏皇后倒也不是存心坑宋宜笑,归根到底,是想让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之间生出罅隙!

这一点崔贵妃其实也明白,但她还是选择了向宋宜笑发难,未必是控制不住情绪,而是因为如果贵妃不这么做的话,放任事情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整个后果都将由姓崔的负责!

连带太子都会因为内闱不修,愧对晋国长公主母子!

在这个魏王、赵王均有意储君之位,且赵王已获准入朝的时候,可想而知这样会对太子的声望造成怎样的打击!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显嘉帝不立刻表态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估计开印之后,就会有人上表质疑太子的贤德与能力,委婉提出易储了!

所以即使崔贵妃不想得罪晋国长公主,此刻也不得不抓着宋宜笑不放:“你跟怜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连还没出世的孩子也这样迁怒?!”

宋宜笑露出一个委屈且哀戚的表情,堪堪酝酿好情绪要回答,冷眼旁观的代国长公主却忽然嗤笑了下,曼声道:“我方才可是听贵妃你质问衡山王太妃,说太妃打包票,燕国夫人与崔侧妃从没恩怨的?既然如此,就算燕国夫人发现府中有下人品行不端,又怎么会怀疑到崔侧妃头上?贵妃你这会一个劲的挑燕国夫人不是,不但是欺负晚辈,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贵妃娘娘明鉴!”宋宜笑这会倒挺感激这位姨母的,只是眼下不是道谢的时候,“臣妇若早知道崔侧妃约臣妇过来,会闹出事情,臣妇做什么还要来?”

说到这里委屈的红了眼,“退一万步讲,就算臣妇想对崔侧妃不利,既知道她的谋划,也犯不着一定要把自己拖下水啊!”

最简单的,“不管是给娘请安时顺便禀告,还是前两回宫宴上私下给太子妃透个底,这两位怎么可能不管皇孙的安危?!”

这么做的话,宋宜笑什么错处都没有,既报复了崔见怜,还会被记上一个“保护皇嗣”的功劳!

她说的在理,晋国长公主不满的扫了眼崔贵妃:“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崔贵妃还没回答,代国长公主却忽然一拍手,开心道:“我方才在那边听了暖淑人之言后,就觉得奇怪--就算崔侧妃与阿虚媳妇以前不和,但什么样的仇恨,不共戴天到让她连腹中双生子都拿出来做筹码,只求谋害阿虚媳妇?!”

她得意的看着崔贵妃,“合着,她真正想害的,不是阿虚媳妇,而是--太子妃!!!”

第180章 难以弥补的裂痕

崔贵妃闻言大怒,她跟代国长公主之间是积年的旧怨了,所以也不需要像对晋国长公主那样给面子--当下拍案而起,寒声道:“殿下,太子侧妃再犯糊涂,却也不是什么罪名都可以朝她头上赖的!您身为皇室长公主,既是长辈,又高贵非凡,这样对一个晚辈落井下石,传了出去,没的叫人笑话皇室气度!”

“你少跟我摆这受委屈的面孔!”代国长公主向来张扬,哪里受得了崔贵妃这态度?

闻言一拂广袖,不屑道,“你问我皇室气度?我还要问你妃嫔之道--谁不知道衡山王太妃乃宗室长辈,德高望重,连母后都客气相待的,她既然说阿虚媳妇跟你侄女之间没恩怨,那就肯定没恩怨!既然如此,那你侄女又不是坏了脑子,做什么要想方设法的置阿虚媳妇于死地?!”

代国长公主冷冷一笑,“原因就在于阿虚媳妇跟太子妃姐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