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晋国长公主,“姐姐,您想一想:倘若阿虚媳妇今日穿着的翟衣查出来做了手脚,谁能不认为是她害了崔侧妃?”

但既然宋宜笑跟崔见怜“绝无恩怨”,她们两人一个是国公嫡妻,一个是太子侧妃,平常压根就没交集,宋宜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时候必有人出来提醒咱们:阿虚媳妇与太子妃姐妹关系很好,而太子妃近来为了照顾崔侧妃,可谓是殚精竭虑,以至于方才母后都亲自过问了几句!”代国长公主冷笑着道,“如果咱们认定阿虚媳妇害了崔侧妃,怎么能不怀疑太子妃对崔侧妃的嘘寒问暖不过是装模作样,实际上她对崔侧妃嫉恨已久,欲除之而后快--且为此委托了阿虚媳妇下手?!”

“血口喷人!”崔贵妃拍案而起,“若怜儿当真买通燕国公府的人对燕国夫人的翟衣做了手脚,那为什么方才查不出来?!”

宋宜笑迎着她逼视的目光,镇定解释:“六天前玉山公主殿下芳辰,臣妇不慎摔入雪中,翟衣湿了许多地方。回去后自然要浣洗--偏这几日一直雨雪连绵,翟衣的用料与刺绣又很难干,到今早摸起来还有些潮意,所以今日身上这套翟衣,是借来的!”

“那就是了!”崔贵妃立刻道,“燕国夫人的翟衣既然到今早都没干,伺候她左右的人岂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对那套翟衣做手脚!”

代国长公主嘲弄的扫了眼贵妃:“这恰恰证明了崔侧妃左右之人说的是实话:因为崔侧妃收买的下人在燕国公府后院虽然颇有地位,有机会在翟衣上做手脚,却并非阿虚媳妇的近侍,是以不知道这件事情!”

说着也不再看脸色铁青的贵妃,继续方才的推断,“这么一来,阿虚媳妇与太子妃都将身败名裂!连带钟陵这个太子的嫡长子,也会受到牵累,不说从此见弃于太子、皇兄,但前途黯淡是肯定的了!反观崔侧妃,她虽然失去一对双生子,可她还年轻,且自己服下堕胎药,怎能没分寸,确认不会对母体造成太大伤害?调养几年之后,还可以再生--本来太子就喜欢她,又铲除了太子妃与钟陵,这新任太子妃的人选,除了她,还能是谁?!”

长公主冷笑出声,“到时候,新太子妃正位东宫,上有贵妃维护、中有太子怜惜、下有宫人奔走效命--所生之子为太孙简直理所当然!届时崔家就算尽出败家子,也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挥霍不完的权势地位!!!”

她大喝道,“崔氏!你敢说这不是你们崔家的阴谋?!!”

宋宜笑淡淡的看着崔贵妃歇斯底里的反驳,脸上与清江郡主一样满是惊讶与不敢置信,心中却平静若水,暗忖:“话题应该不会继续朝陆冠伦身上扯了吧?毕竟代国姨母都这么推测了。”

--若说赵王一派是因为不忿中宫嫡子的身份竟不能继承大统,所以才要争位的话;代国长公主却是不争位就肯定没好下场!

再加上这位长公主风风火火的性情,宋宜笑知道,只要自己提供一个攻讦崔贵妃或者崔家的理由,代国长公主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冲锋陷阵!

而“侧妃害子,意在太子妃”的结论一被推断出来,苏皇后也绝对会立刻跟上!

毕竟,崔家一个太子侧妃,都能觊觎太子妃之位了;崔贵妃这个亲生儿子做了多年太子的人,会不会,也早就看上未央宫了?

流着崔家血、又宠爱崔侧妃的太子,有什么理由不帮着这两位?

宋宜笑已经可以想象,苏皇后今晚估计就会去找显嘉帝请求,他日显嘉帝大行,准许她跟赵王殉葬!

“与其留下来做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又让他留下不能容人的名声,不如让妾与赵王随陛下一块上路,既全了夫妻之情父子之义,也免得太子他日为难啊!”

而显嘉帝既然准许赵王入朝,显然对于中宫母子并非无情,听了这话,再宠爱太子,心里能不苍凉?

本来太子最大的靠山就是显嘉帝,如果显嘉帝改变主意的话--太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些宋宜笑能想到,崔贵妃岂能不知?

究竟是从前朝就伺候显嘉帝的人,在代国长公主气势如虹的质问下,崔贵妃反而冷静下来,还有闲心抬手理了理鬓发:“殿下说的煞有介事,但本宫也要请教殿下一个问题:即使殿下说的都是真的,可燕国夫人与燕国公乃少年夫妻,恩爱美满,又已得封一品诰命,在外命妇中已是升无可升,却为什么要为太子妃卖命?!”

她深深看了眼晋国长公主母女,“燕国夫人的娘家且不提!但今儿事情一出来,晋国长公主殿下立刻带着清江郡主赶到,足见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本宫敢说,即使燕国夫人这会被认定谋害了怜儿,长公主殿下也会力争到底!所以本宫提出的这个疑惑,长公主也肯定会问的!可这个问题,谁能解答?!”

代国长公主一皱眉,随即道:“阿虚媳妇年轻,未免被认为不懂事…”

“年轻就一定不懂事?”晋国长公主闻言淡淡道,“当初清江瞧中这孩子,就是因为她稳重冷静识大体!代国你可不要用南漳来衡量我儿媳妇!不是每个做娘的都像你那样只顾溺爱子女、却不教他们懂事明理的!”

代国长公主察觉到晋国长公主在给崔贵妃拉偏架,心念转了转,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顺着贵妃的话回答是走了一步蠢招。

当下莞尔一笑,道:“贵妃也别来问我了!这些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回答?只是崔侧妃主仆污蔑阿虚媳妇,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暖淑人的证词跟皇后查到的证据,也都搁那儿--你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宴散之后,要怎么跟母后、皇兄交代吧!”

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宋宜笑,“你这孩子真是命大!不过呢,也命苦--好好的被泼了一身脏水,好不容易才擦干,但贵妃向来把那小崔氏当心肝宝贝看的,不然那小崔氏区区一个侧室,如何敢把太子妃支使得团团转?这回虽然是小崔氏自己作孽,可贵妃啊往后肯定也记上你了!你啊自求多福吧!哈哈!”

“殿下倒是时刻不忘记挑拨离间!”饶是崔贵妃此刻已经强自冷静,闻言还是被气得全身发抖,“只是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道理,我若糊涂得是非不分,太后与陛下也不会容我这些年来在这宫里!”

“阿虚是母后抚养长大的,如今母后与皇兄都在,他的媳妇你本来就动不了,什么好听话不能讲?”代国长公主笑吟吟的望着她,悠然道,“可等到你跟太子当家作主的时候,谁知道呢?”

说完也不去看崔贵妃铁青的脸色,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室中沉默了片刻,崔贵妃深吸了口气,令左右都退下,又请衡山王太妃还席--等只剩下晋国长公主母女、宋宜笑这三人了,贵妃才郑重举手道:“殿下,我敢发誓,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怜儿再是我侄女,她肚子里怀的却是我亲孙儿!这样连亲生骨肉都不顾的歹毒之人,我若早知道,根本不会让她进东宫!更不可能为了她记恨燕国夫人!”

她在后宫的位份仅次于皇后,从十几年前就被当作“准太后”看待,除了在代国长公主手里受过辱外,其他时候都是极风光的。

若非被逼到绝处,断然不会当着两个晚辈的面对天发誓!

但越是这样,代国长公主的话越可信:冲着今日这番前所未有的狼狈,谁能保证崔贵妃他日不秋后算账?

区区发誓,根本不可能保证什么!

尽管双方都在竭力斡旋,可在苏皇后与代国长公主的相继努力下,裂痕,终究还是诞生了!

而且,从目前看,似乎没有什么可靠的弥补之策。

晋国长公主沉默良久,才道:“咱们都还没见过暖淑人,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说实话,崔侧妃心思再狠,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女流,我真不大相信,她能绝情到这样的地步!”

崔贵妃还想再说什么,但晋国长公主已经站了起来,“事情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且等母后跟陛下那儿的结果吧!即使皇后也在那儿,但你知道母后与陛下都是向着太子的,我想那边得出的结论,应该就是真相。”

--但到现在为止,太后也好、显嘉帝也罢,都没派人来告诉她们什么,只有苏皇后遣人来传话,这说明了什么?

真相对崔见怜,甚至是对太子都很不利!

否则搜查崔见怜寝殿的任务,如何会被交给苏皇后?

“陛下,对太子失望了?”崔贵妃不敢这么想,却不得不这么想!

一瞬间,无穷无尽的恐惧涌上心头!

竟连晋国长公主已经带着女儿、媳妇离开都没察觉!

…宋宜笑跟着婆婆、大姑子回到正殿时,发现这儿依然歌舞升平,一点也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然,看到她们回来,人群里还是投来了一些疑惑中夹杂着猜测的目光。

不过这时候已经到了宴终时候了,所以三人坐下之后,没过多久,内侍就出来宣读了赏赐的懿旨。

众人谢了恩,拿了赏赐,恭送太后、皇后等人后,也就散了。

才出宫门,晋国长公主就吩咐宋宜笑:“今晚你不要回燕国公府了,去我那里!给我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第181章 婆媳密谈

时已午夜,晋国长公主府后院,水榭外。

枪尖与戟刃的寒光星星点点。

肃杀的气息在风雪中弥漫。

“这地方三面环水,只有外面的九曲长桥与岸相连。”水榭内,晋国长公主高坐云榻,冷冷开口,“长桥上已有数十侍卫把守,佳约亲自看着大门--所以无论说什么话,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宋宜笑二话不说跪了下去:“不肖媳愧对娘亲厚爱!”

长公主面无表情:“说吧!”

“媳妇与崔见怜有仇!”宋宜笑本来的计划里就决定向婆婆坦白的,这会长公主连简虚白都赶到了外面不许进来,维护之意如此明显,她还要遮遮掩掩,那就不只是不识趣,更是没良心了,所以很干脆的说明了两人当年结怨的经过,“是以发现乳母的女儿尤庆春举止有异后,就留了个心眼!”

她一开始怀疑尤庆春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到崔见怜,毕竟这两个人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起初,媳妇怀疑尤庆春背后的主使人,是柳家,或者衡山王府的二少奶奶金氏!因为当初媳妇的奶爹的案子,柳振溪是亲身参与的!”

--尤宏案结案时,连京兆府都提醒说这案子了结之干脆,实在古怪。

宋宜笑为了表妹韦婵说服亲娘韦梦盈时,曾怀疑这是因为柳振溪想要敲山震虎--但之后察觉到尤庆春的异常时,却怀疑所谓付俊昌负心薄幸,兴许只是他们夫妻演的一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让尤庆春进入燕国公府?

“那后来是怎么怀疑崔见怜的?”长公主问,“可是你审问了那尤氏?”

“那尤氏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媳妇早就怀疑她了!”宋宜笑摇头道,“说起来媳妇之所以想到崔见怜,却要感谢媳妇的娘家继母:三哥三嫂敬茶那天,令狐大人遭逢母丧,媳妇去令狐府吊唁回家的路上,恰好遇见继母与二妹妹的马车坏在路上,所以送了她们回宋府!”

而继母卢氏不知道是出于报答她的援手之情,还是其他什么心思,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崔见怜在跟金家、柳家联系。

当时宋宜笑还没怀疑尤庆春,所以只是半信半疑,虽然记了下来,却也没往心里去。

但后来尤庆春露出了破绽,她立刻想到了这件事!

“崔家是太子的母家,断然不可能站到魏王、赵王那边去!”宋宜笑垂眸道,“所以崔见怜联络金家,尚且可以说是想尝试拉拢金家,私下立一份功劳;联系投靠了裘表舅的柳家,却绝对不正常了!偏偏无论崔见怜,还是柳家,对媳妇都是欲除之而后快!媳妇那会就判断:尤氏潜伏在媳妇身边做的手脚,定然是为了给崔见怜做伏笔!”

因为柳振溪到底是男子,正常情况下,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宋宜笑!

又谈什么陷害宋宜笑?

“所以你今日出门前,特意更换了衣裙首饰,让太医跟母后身边的老姑姑,都没查出问题?”长公主若有所思道,“但崔见怜既然存心害你,肯定也会防着你这么做。你现在身上穿的这套翟衣,是向谁借的?竟瞒过了她安插在你府里的奸细?”

宋宜笑抿了抿唇:“媳妇在玉山公主殿下生辰之前就怀疑尤氏了,所以玉山公主生辰那天,借了大姐的翟衣后,就一直没还!大姐素来大方,又极疼爱媳妇,至今都没提起这事。媳妇今日赴宴穿的,正是大姐那套翟衣--虽然尺寸有所更改,但一品诰命的礼服,都是一样的,媳妇不说,除了大姐,谁能看得出来?”

--其实那套翟衣本来就是清江郡主委婉送给她的,否则能到明光宫贺玉山公主芳辰的人,谁还没点身份没点矜持?

再怎么挤在偏殿梳洗,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去动宋宜笑的东西。

而那天清江郡主、寿春伯夫人、长兴公主、宋宜笑、聂舞樱五人是联袂入宫的,东西放哪里,互相之间都看到了,哪会找不到?

却是清江郡主看到弟媳妇没有多余的翟衣,借这个机会送她一套应急--以宋宜笑的城府,当初听琴叶解释时就心领神会了,回府的次日命锦熏送回翟衣不过当众一说,为了麻痹尤庆春,让她以为自己仍然没有可更换的礼服。

实际上锦熏就拿了点礼物去清江郡主府,被连夜烘干的翟衣却好好的藏在宋宜笑的卧房里!

有了这套尤庆春不知道的礼服,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简单了:宋宜笑明着奖赏了为自己修补翟衣的奶姐--其实那两处破损是她回府的路上故意弄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尤庆春,证明自己的怀疑!

之后尤庆春果然上钩,而宋宜笑假装不知,暗地里却在今日出门前,悄悄穿上了清江郡主给的那套翟衣!

“所以媳妇听锦熏禀告,说媳妇的娘家母亲约媳妇去偏殿说话,虽然猜到多半是崔见怜在假冒,却还是去了。”宋宜笑抿了抿唇,“因为媳妇相信,无论崔见怜预备了怎么样的陷阱,缺少了尤氏这一环,就不会再无懈可击!”

长公主皱眉:“你在识破崔见怜的算计上,显得很是沉稳机敏,到这里怎么就笨了?你就是事后拿着那套翟衣来找我主持公道,也比你这样贸然涉险的好--尤其现在又挤进来个暖淑人,这事一下子就闹大了!接下来不但崔贵妃,恐怕母后都要觉得你不懂事!”

宋宜笑沉默了一瞬,才道:“媳妇确实卤莽了,但…”

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决绝,“媳妇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崔见怜不得好死!!!”

“媳妇想这一天,已经想了整整七年了!”

“可七年前,她是崔府千金、贵妃侄女、太子表妹,媳妇却在衡山王府寄人篱下!”

“七年后,媳妇固然平步青云成了国夫人,她却入了东宫做了太子侧妃!”

“她奈何不了媳妇,可媳妇也奈何不了她!”

“但她深得太子宠爱,又怀了双生子,假以时日,她的地位会越来越稳固、越来越显赫、越来越无可动摇!”

“到那时候,媳妇还有机会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报复之念,“所以,这次提前识破了她的阴谋后,媳妇就在反复想,该怎么将计就计,置她于死地?!”

长公主愕然望着自己的幼媳,作为经历两朝的金枝玉叶,连显嘉帝屠戮异母手足都看过,这会自不会为宋宜笑的杀心所惊,她诧异的是:“你不惜以身涉险,不惜得罪崔贵妃,就是为了给你那丫鬟报仇?!”

--七年前的獒犬之事,宋宜笑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长公主不觉得自己这媳妇心胸狭窄到为了区区一场惊吓,就耿耿于怀七年,拼着冒险也要取崔见怜的性命!

所以只能是为了芝琴!

这样的忠仆,上位者没有不喜欢的。

可,“仅仅只是一个丫鬟!”

而崔见怜呢?

宋宜笑再恨她,也不能否认,崔见怜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论尊贵更在宋宜笑之上!

在长公主看来,这两者之间的贵贱区别,注定她们的性命生来就是不等价的!

何况崔见怜现在可是三条命!

“但若不是那个丫鬟,何来媳妇的今日?”宋宜笑低笑了一下,垂眸掩去此刻眼底的万千情绪--如果,那年残废毁容的不是芝琴,而是她,慢说如今的国夫人、长公主嫡媳了,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韦梦盈养她是想要回报,可不是为了多个累赘,还是会让自己陷入嘲笑的累赘!

“可那时候娘已经把我接到衡山王府了,若因为我毁容残废就把我送回宋家,或者不闻不问,舆论对她必将不利!”

这种情况下,宋宜笑敢保证自己那个亲娘会这么做,“索性让我伤重而死!既避免了我拖累她,也可以以此为筹码,换取太妃与崔家的补偿,还能在世人面前博取同情!”

--前世死在生父的主导与亲娘的冷漠中,今世,若非芝琴,她必定死于亲娘的主导与生父的冷漠里!

这样的恩义,等同再造,她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理由放过崔见怜?!

退一万步来讲,这个机会还是崔见怜想害她才有的--这姓崔的还觉得有宋宜笑没她呢!宋宜笑做什么不成全她!

水榭里沉默了好一会,长公主才平静下来,沉声道:“你倒是个好主子,对心腹丫鬟有情有义!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崔见怜确实死定了,可你,还有阿虚,以后要怎么办?!今天代国走之前说的那番话虽然谁都听得出来是在挑拨,但谁又能不往心里去?!”

宋宜笑暗暗攥了下拳,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长公主是个好婆婆,她就算没有把儿媳妇当亲生女儿一样溺爱,但绝对是当自己人看的!

不然也不会听宋宜笑讲述到现在都没动怒。

但这不代表她没底线!

这个底线就是,她的子女。

长公主自己身份尊崇,崔贵妃也好,太子也罢,都奈何不了她。

可她的子女虽然依旧高贵,却无法达到她那样超然的地位,至少目前达不到。

宋宜笑的报复,在长公主看来不算什么事,横竖崔见怜是崔贵妃的亲侄女,又不是她的亲侄女!当初司空衣萝夭折,那还是长公主亲姑姑的孙女儿呢,长公主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是?

决定长公主接下来是拼命替儿媳妇拉偏架,还是把儿媳妇推出去做替罪羊的,是宋宜笑将计就计的后手!

如果宋宜笑为了替丫鬟复仇却罔顾丈夫的前途--老实说换了宋宜笑自己在长公主这个婆婆的位置上,也肯定饶不了这样的儿媳妇的!

第182章 坦诚相告(上)

宋宜笑深吸了口气,将面色调整到平静若水,才沉稳开口:“娘可还记得?媳妇方才说,媳妇娘家继母给媳妇的消息,与崔见怜勾结,欲害媳妇的,不只柳家,还有金家?”

“不错,但应该不是金素客的主意?”长公主沉吟道,“金素客不是这样的人--倒是他膝下子孙很有几个不争气的!”

“若媳妇所料不差,金家人之所以趟这混水,必然是因为衡山王府的二少奶奶金氏从中穿针引线!”宋宜笑道,“媳妇听夫君说,金家到现在都没在朝堂上表态?”

长公主皱眉道:“你想用这件事情,逼金家支持太子?这倒也算一份功劳,但我不觉得这样就会让贵妃消气--你太低估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之间陷入狼狈后的怨恨了!老实说,别说拉拢一个金家,就算现在太子四面楚歌,全仗你出谋划策才扭转局面,崔贵妃也未必会放过你!”

宋宜笑注意到婆婆说的是“你”,这显然是在暗示:这场危机必须宋宜笑独自完成,别想把简虚白算在里面!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她也不意外,换了自己亲娘韦梦盈,这会估计已经在考虑怎么卖掉自己换取最大利益了,婆婆好歹还给了自己一个尽力抢救的机会。

“我虽然没有亲娘缘,却有婆婆缘呢!”想起幼时在外祖母帐子里,偷听亲娘向外祖母抱怨“没有婆婆缘”,她自嘲的想,“婆婆待我可比亲娘好太多了!”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所以她很快定了定神,道:“媳妇原本的打算,是栽赃崔见怜逼迫媳妇下堂--但娘也晓得,这个理由实在荒唐,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太子侧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媳妇不怕搜身,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更重要的是,“媳妇平常与崔见怜没有来往,她留住媳妇长谈,肯定得有原因!但有衡山王太妃佐证,为了多年前恩怨这个理由她是没指望用上的!且她要害媳妇,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承认与媳妇有过节!媳妇替她想了想,场面上她能承认的话题,只有一个:衡山王府的四郡主。”

毕竟两人之间的交集实在太少了,少到除了衡山王府外,根本没有适合讲的共同话题!

而元宵节宴,衡山王府大大小小也有出席,崔见怜如果关心太妃等长辈,大可以亲自上前问候,根本没必要私下喊宋宜笑到更衣的地方说话!何况宋宜笑现在又不住衡山王府了,又怎么知道王府诸人的近况?

至于说打着为这些长辈分忧的旗号之类--崔见怜跟王府的关系虽然不算疏远,但也没亲近到可以代表衡山王府出面的地步!

衡山王太妃肯帮她动用安插在韦梦盈身边的棋子传话,不代表肯让她糟蹋衡山王府的名声!

虽然大家都认为衡山王府对宋宜笑有恩,但世袭王府这么崇高的门楣,怎么可以做出挟恩图报的事情来?!

那必须是表示我们王府抚养燕国夫人只为了替子孙积德,只为了看她当年一个小女孩儿可怜,只为了效仿太后与陛下的种种慈爱恩泽之举--总之,尊贵的、威严的、仁善的衡山王府从没想过要燕国夫人报答!

更不要说掉价的派人去提点燕国夫人牢记恩情了!

所以崔见怜唯一的理由,就是陆蔻儿。

因为这是她小姑姑的亲生女儿,她的亲表妹,也是她的同辈。

“媳妇猜她准备的说辞应该是:得知蔻儿郡主与媳妇有误会之类,想着大家年岁仿佛,且也沾亲带故,本已有意与媳妇私下谈一谈,好化干戈为玉帛。所以在更衣的偏殿撞见之后,便顺理成章的邀了媳妇说话,结果却被媳妇害了!”

“这个说辞虽然有些多管闲事,却在情理之中!”

宋宜笑道,“何况之前打着媳妇娘家母亲幌子传话的那个丫鬟,其实是太妃安插在媳妇娘家母亲跟前的钉子--但如果媳妇没察觉到翟衣上的陷阱,无法洗清谋害太子侧妃的罪名的话,那个丫鬟也会成为媳妇娘家母亲所遣,顺手把媳妇的娘家母亲也收拾了!”

不然,陆冠伦都要被立为世子了,衡山王太妃忙着看好了韦梦盈都来不及呢,哪有心思对付宋宜笑?

但如果这个计策成功的话,韦梦盈也将没有翻身之机,太妃也能安心了!

“如此大家不会认为是崔见怜主动约了媳妇去偏殿,只会认为媳妇请了娘家母亲注意着崔见怜的一举一动,掐着她去更衣之前,提醒媳妇先到偏殿等着,好趁机害她!”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怀疑崔见怜跟宋宜笑在偏殿里那段时间的谈话内容?

正是无懈可击!

“所以媳妇一说崔见怜要媳妇给蔻儿郡主让位,她们主仆预备好的这番说辞就不好讲了!”

因为只要崔见怜跟小蛮承认谈话中提到陆蔻儿,捕风捉影的谣言就会有了发挥的基础!

崔见怜倒未必多么爱惜这个表妹的名声,但陆蔻儿可不是没人撑腰的孤女,她祖母跟父王都不是吃素的!崔见怜纵然有贵妃跟太子拉偏架,可如今太子正在想方设法的保住地位呢,哪肯轻易得罪衡山王府这种开国时候传下来的宗室?

到时候即使不牺牲崔见怜,也会对她不满--崔见怜舍得自己孩子的性命,却未必舍得自己的命,何况以她对宋宜笑的怨恨之深,肯定希望宋宜笑落难的时候,自己还风风光光的!

而不是跟宋宜笑同归于尽!

“崔见怜那丫鬟倒也有些急智,看到你抢先扯了陆蔻儿下水,受逼不过,就索性讲出你跟崔见怜的恩怨--但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因为衡山王太妃为了陆冠伦,怎么都不会承认这件事的?”长公主拨着腕上镯子,颔首道,“有这位太妃亲自打包票,就是母后也不会轻易质疑,哪怕贵妃心存疑虑,却也没办法追究下去!”

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语气道,“亲家王妃亲自教出来的女孩儿果然机敏,继续说吧!”

宋宜笑权当这是赞赏了,腼腆一笑,道:“有衡山王太妃亲自佐证,媳妇身上又搜不出来不好的东西,还有娘跟大姐在旁为媳妇坐镇--”

小小的表达了下对婆婆跟大姑子的感激,她道,“崔见怜主仆想否认媳妇的话,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考虑到她背后的贵妃与太子,媳妇自然不会让这罪名在她头上落实的!”

所以宋宜笑计划,在咬死崔见怜亲口说过狂妄之语后,把事情引导到崔见怜其实是被人骗了才会这么做!

不过作为太子侧妃,怎么会被骗到公然要求一个国夫人为自己的表妹让位呢?

“正常情况下她当然不会这么蠢,但如果像贵妃之前的揣测一样:崔见怜认为媳妇做了不适合再做国夫人的事,而蔻儿郡主却因误会与夫君有什么呢?这种情况下,她出于义愤也好,出于为夫君不平也罢,一怒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虽然卤莽,却是可以理解的!”

宋宜笑道,“因为她是太子的侧妃,而朝野都知道,太子向来把夫君当同胞弟弟看待!”

长公主明白了:“你打算,让衡山王府的二少奶奶金氏,承担骗了崔见怜的责任?”

“不错!”宋宜笑颔首道,“当年獒犬闯入王府后院,主谋是崔见怜,这位二少奶奶,也有份在内!媳妇也不想放过她!”

她不担心栽赃不成金氏--因为崔见怜也不想拖陆冠伦下水!

之前承认宋、崔两人幼时就有恩怨的,是小蛮。

小蛮是崔见怜的心腹,虽然知道崔见怜爱慕陆冠伦,但危急时刻,崔见怜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是高于陆冠伦的!假如当时崔见怜在场,就算被逼入绝境,也不可能那么讲!

毕竟崔贵妃等人又不是傻子,就算当时不追究,事后怎么可能不怀疑小小年纪的崔见怜,为什么要对宋宜笑下毒手?

想让事情不牵累到陆冠伦,只能彻底否认两人曾有恩怨的事实!

…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原本照宋宜笑的想法,崔见怜就算污蔑自己想害她的孩子,那肯定也是点到为止,绝不会真的伤了身体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以腹中双生子为代价!要不是这对双生子出了问题,崔见怜必须被送回东宫催产,也不会只有一个小蛮留下来回话了!

“假如崔见怜选择保护陆三公子,那么她肯定会顺着媳妇递给她的梯子,找金氏垫背!”宋宜笑轻声讲述着自己事前的推测,“这样她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让贵妃与太子相信,是金氏故意挑拨太子与夫君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是金氏存心让太子失去太后娘娘与娘您的欢心!”

晋国长公主虽然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但由于简虚白亲近太子,私下里对东宫还是充满好感的;而太后虽然明确支持太子,但若认为太子色令智昏,委屈了自己亲手抚养的外孙,心里肯定也要不高兴的。

如果因为崔见怜的缘故叫太子在这两位心目中失了分,无疑是给了魏王、赵王机会。

“这种情况下,贵妃与太子自然会认为:媳妇与崔见怜,都被金氏算计了!他们的矛头,也会对准了金氏!”

但区区一个王府二少奶奶,显然无法承担起这两位的怒火!

“何况衡山王太妃是力主遵循祖训,不掺合储君之争的!为了撇清王府,太妃一定会选择抛弃金氏--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金氏‘欺骗’崔见怜,是瞒着王府进行的,这过程里所用的也不是王府的人,而是她娘家金家的人!”

这一点不难做到,因为金氏这些年来的折腾,本来就有娘家人的影子!

当初卢氏透露消息时,说崔见怜是与“柳家、金家”有联络,而不是与“柳家、衡山王府的二少奶奶”有来往--已嫁女是人家人,如果崔见怜勾结的仅仅只是金氏,卢氏不会说金家的,最多说衡山王府的某些人!

宋宜笑自然不会因为继母的片面之词就完全相信这句话,不过七年前她才经历獒犬之事后不久,宋家曾把她骗回去--那次柳振溪撺掇宋缘把她打成终身残废嫁去柳家,虽然金家没有直接出面,但已经嫁到衡山王府的金氏,若没娘家的支持,怎么可能说服得了柳振溪跟宋缘这两个朝廷命官?!

所以金素客的把柄,悄然落入太子手里!

这位朝堂不倒翁、政坛常青树如果不想没个好下场的话,除了投靠太子戴罪立功还能怎么样?

“这样,你从将计就计的主导者,变成了年轻识浅的受害者之一,贵妃与太子对你的恶感自然也将大大下降!”长公主微微颔首,“再加上‘误打误撞’得到金素客的支持,我再给你斡旋下,倒也确实可以让贵妃与太子消除芥蒂,不至于秋后算账!”

说到这里皱眉,“但这只是你的计划,如今的情况却是再三脱离你的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