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彩络大急,喊道:“殿下,妾身…”

“吵什么吵!”代国长公主一声厉喝,站在彩络身旁的心腹毫不迟疑的两记耳光下去,将她打得摔倒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更遑论出声--代国长公主见状才稍稍敛了怒气,对晋国长公主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王兄在时可能非常宠爱这个贱妇,以至于她狗胆包天,王兄去后,也不知道收了什么好处,还是信了什么人给的承诺,竟敢污蔑王嫂!”

她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如此以下犯上、以卑凌尊之徒,合该千刀万剐,以正风气!”

没理会底下彩络含糊不清的喊冤声,晋国长公主只看住了伊王妃,轻声道:“弟妹,梁王离开后,你真去找过伊王么?”

伊王妃平静道:“不错。”

她这两个字说的云淡风轻,堂中却分明一静!

代国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冷声道:“姐姐你这么问可没意思了!王嫂就算在梁王走后也去找过王兄,却也不代表王兄的死跟她有关系!毕竟做发妻的找丈夫说事情,再正常没有了不是吗?!”

晋国长公主没理她,继续问伊王妃:“却不知道你去找伊王,所为何事?伊王当时,又是个什么情形?”

“母妃忌日在即,我想去找王爷商议下祭祀之事。”伊王妃平淡一句,方让两位长公主想起,伊王的生母安太妃,便是在数十年前的二月十一,由于不肯污蔑显嘉帝,被先帝的申屠贵妃活活打死在西福宫!

今天是二月初八--伊王妃此时找伊王商议此事,也是应有之义。

伊王妃又道,“王爷当时似乎在想事情,看到我去,有些不耐烦,听我说了母妃忌日后,只说一切如旧。我得了这话,也就走了。”

“王兄当时只是在想事情吗?”代国长公主不大满意这个说辞,追问,“王嫂离开之后没多久,王兄可就去了!那时候他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在想事情?王嫂难道没发现任何异常?”

她这话里的意思,伊王妃若不说伊王当时神情有异,这谋害伊王的罪名,她这个王妃可未必摘得清了!毕竟王妃是最后一个见过活着的伊王的人!

但伊王妃好像没听出来她的暗示一样,平淡道:“确实只是在想事情,若察觉到不对,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代国长公主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外间却有小丫鬟惶恐而入:“太后娘娘派了一位姑姑来!”

来的正是玉果,传太后口谕,召伊王妃、彩络等伊王府成员入宫觐见!

“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母后跟前了,说没人帮忙谁信?!”代国长公主闻言冷笑连连,扫了眼晋国长公主,讽刺道,“姐姐真是偏心!阿虚是你儿子,夷犹难道不是亲骨肉了吗?!”

却是怀疑晋国长公主为了小儿子,故意偏袒彩络--不然这侍妾早就被代国长公主当场打死了!哪还有机会指认伊王妃曾在梁王离开后去见过伊王?更不要讲这会去太后跟前对质了!

晋国长公主这会脸色也不好看,她让彩络上堂回话,是真的怕亲弟弟死于后宅争斗,但这短短片刻就连太后也被惊动--算算时间,就算彩络才在外面闹,伊王府的下人就飞奔入宫禀告,也就这么快了!

这显然是幕后之人在拿她当枪使!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到母后跟前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晋国长公主到底不似妹妹刁蛮,这会虽然心里不大痛快,却也没发火,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对女儿媳妇们道,“你们若没事儿,就先回家去吧!”

她这么说,当然是不想小辈去看长辈的热闹。

宋宜笑等人虽然好奇,但觑着她此刻脸色,连长兴公主也没敢说什么,一道乖乖的送了她们上车,这才散去--当然不可能马上就走,清江郡主决定先把妹妹聂舞樱送回晋国长公主府再回自己家;寿春伯夫人、长兴公主还有宋宜笑则得派人去前头找丈夫。

片刻后,简虚白等人辞别了花厅中人过来,听说了彩络揭发伊王妃之事,都十分惊讶:“闻说舅母素来贤惠,怎么可能?!”

话是这么说,但三兄弟均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显然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横竖这事现在有皇外祖母操心,咱们就不要多嘴了!”清江郡主惦记着家里的儿子,不耐烦在伊王府多留,闻言便道,“怎么也是长辈之间的事情!”

她这个长姐这么说了,大家也没再说什么,互相道别后各归各路--回去的路上,宋宜笑把经过大概给丈夫说了下,末了道:“这事儿可是蹊跷!按说那彩络区区一个侍妾,纵然以前风光,肯定也只是仗着王舅的宠爱!可现在王舅都没有了,她怎么敢说舅母的长短?且还能掐着娘跟舅母说话的时候,闹到后堂外面?”

伊王府虽然二十来年不参政了,但在俸禄上,显嘉帝没有亏待这个弟弟。是以王府是不缺人手伺候的,就算伊王在时,那些人各有其主,可伊王没了之后,王府自然而然就是王妃当家。

这种情况下,下人们忙着表现都来不及,怎么敢懈怠到让彩络一个弱质女流跑去后堂闹事呢?

要不是以前没见过伊王妃,不好下结论,单凭这点,宋宜笑却要怀疑彩络是受了伊王妃的纵容甚至指使的了!

简虚白对伊王府却也不是很了解,沉吟片刻道:“既然皇外祖母已经过问,咱们且等消息吧!”

又说,“今儿出了这么多的事,我得再去一趟东宫!”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吐了口气,“梁王妃的事儿,得有个说辞!”

这么说着,夫妻两个就在路口分别了--只是宋宜笑万没想到,她回府之后,还没换上家常衣裙,底下小丫鬟却匆匆入内禀告:“夫人,司空家的少奶奶在后门求见!”

“常嫂子?”宋宜笑怔了一下,随即也就明白常氏的来意了--除了为了那个不省心的梁王妃,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沉思了会,吩咐,“请她到花厅奉茶,告诉她,我才回来,换身衣裙就过去!”

第209章 心寒

“燕国夫人!”常氏是司空家长媳,司空衣萝跟梁王妃的大嫂--司空家跟燕国公府的来往,大抵是她经手的,不过这回遣了她独自上门,却也是因为,“梁王妃的事情方才传到家里,祖母跟娘当场昏厥过去不省人事!如今一家子里里外外乱成一团,我…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求您了!”

说到这里,常氏发自肺腑的落下泪来--她能不哭么?

当初真阳大长公主豁出老脸,才替孙女跟皇太后求到这么一门亲事,指望靠出个王妃,往后好提携司空家个一两代呢!结果这小姑子出阁一年都不到,就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这哪是提携娘家啊,这压根就是惟恐娘家不得好死!

“常嫂子的来意,我也晓得!”宋宜笑也觉得司空家怪可怜的,精心栽培的嫡女说没就没了,庶女呢是个不管不顾的坑爹主儿,换了她是大长公主她也要晕过去了,只不过,“这事情我也是刚才去伊王舅府上吊唁时才听了几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夫君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呢!”

常氏苦涩道:“我来之前,家母短暂的清醒了一下,说司空家虽不敢以名门望族自比,却也素重家风。”

重家风,那就是要清理门户了。

对于这个结果,宋宜笑毫不意外,沉吟片刻后,淡淡道:“我待会派人去找夫君有点事,会把这话带给他的。”

不管怎么说,梁王妃这回拆的是太子的台,要怎么处置她,总得太子亲自发话。

常氏来找宋宜笑,无非也是因为崔贵妃处于禁足之中,皇太后正亲自过问事情分不开身,而真阳大长公主总是太子的姑祖母,直接跟东宫低头太没面子,挑来挑去只有燕国公府最适合做这个中人罢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常氏,宋宜笑命人把她的来意报去东宫,接着想起来自己夫妇今儿早上可是特意去拜见端木老夫人的,又叫人去简离邈那里说了端木老夫人祖孙如今住的屋子不适宜调养这件事--这些忙完后,掌灯时分,简虚白可算回来了。

他回来时心情不算坏,还给妻子带了份盐酥鸡,说是兵部附近一个老字号食肆里的招牌。

宋宜笑边解油纸包边诧异道:“你不是去东宫了吗?怎么后来又去了衙门?”

“去东宫就是为了问下梁王妃的事情,既然司空家明事理,那也没必要罗嗦了。”简虚白方才解下裘衣时就让下人们都出去了,这会自己一翻起茶碗倒茶,道,“直接找人把梁王妃送回王府调养,让司空家派人去陪着过了风头也就是了。至于往后,太子觉得顺其自然也就是了!”

所谓“陪着过了风头”,自然是等风头一过就让司空衣菡“暴毙”。

“其实我倒觉得未必需要这样做。”宋宜笑食不知味的拈了块盐酥鸡入口,全副精神却都在飞快的思索着说辞,“早先真阳大长公主殿下把孙女说给梁王,原也是看好太子,所以才要结这门亲事!偏司空妹妹享寿不永,如今的梁王妃到底不是精心栽培的嫡女,行事有缺也是难免,可司空家是真心想跟太子好的,不然怎么会在司空妹妹去后,让庶妹代嫁也要联这个姻呢?”

“如今梁王妃犯了糊涂,司空家立刻表态愿意清理门户,足见他们不愿意跟东宫生份了去!”

“这种情况下,若处置掉梁王妃,却反而不美了--这位王妃再不好,也是司空家的亲生骨肉,且司空家女孩儿向来稀少,有道是物以稀为贵不是吗?”

所以,“倒不如留她一命,依然做着王妃,只对外称病,私下再好好调教--如此她要是改过,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改,再处置掉,司空家也肯定不会说什么。横竖都会念东宫仁厚,你说是不是?”

简虚白闻言,摩挲着碗口片刻,方道:“你想救她?”

宋宜笑心思被看破,有些尴尬,顿了顿才道:“一来我到底跟司空妹妹相交一场,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怎能见死不救?二来,梁王妃也是替她姐姐抱不平,才闹到这一步的。当然我不是说东宫欠她的,只是…到底有些不忍心!”

“横竖要养一阵的,我找机会跟太子说吧!”简虚白倒没什么不满的,他不喜欢梁王妃,但也没怨恨到非弄死这个远房表妹的地步,而宋宜笑是他宠爱的妻子,既然开了这个口,顺着点也无妨,不过,“近期太忙了,太子跟梁王也都在气头上,得过些日子才好开口!”

宋宜笑暗松口气,主动凑过去在他面上亲了亲,以示感谢。

简虚白顺势揽住她腰,按到膝上,把玩着她软若无骨的柔荑,方继续说起手边盐酥鸡的来历:“伊王舅才去,府里闹出侍妾揭发主母的事情,我们商议下来,觉得既然皇外祖母已经在亲自过问了,这眼节骨上若四处奔走反而显得心虚,倒不如坦坦荡荡!”

既然要坦坦荡荡,那就没必要继续聚在东宫了--所以众人散去之后都回了原本的位置上,若无其事的为大睿社稷鞠躬尽瘁。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在那儿排着队,让侍卫问了下,都说这个好吃,想着你们女子都爱吃零嘴,就顺手带了份。”简虚白低头在妻子额角轻轻吻着,有些遗憾,“王舅新去,明儿你生辰过不成了,接下来这事不解决,恐怕我也抽不出空来给你补上!”

宋宜笑还以为他买盐酥鸡真是一时兴起,到这会才知道是丈夫惦记着自己生辰,在想方设法补偿--她两世为人,景况虽然迥异,却都是没资格要求生辰时大办一番的,早已习惯不在意,以前也没其他人在意过,不想如今太子一系接二连三遭遇麻烦,简虚白这个资深的太子派非但没有忘记,还这样重视。

她心中自是甜蜜非常,任丈夫吻了会,才轻笑道:“听你这番话,以后都不过生辰也没什么了!”

这晚夫妻两个自是恩爱非常--次日二月初九,正是宋宜笑生辰。

原本即使不设宴,像聂舞樱、韦婵、袁雪萼等亲近之人也会亲自上门道贺的,但因为伊王才去的缘故,连之前特意找巧沁打探过宋宜笑生辰的廖氏等人,也都只遣人送了礼上门,未敢打扰。

锦熏边念着礼单,边对宋宜笑悄悄道:“伊王殿下这回没了倒也及时,不然今儿就是夫人生辰,昨儿才开始预备,哪怕只是家宴也太忙了点,难免出错!”

“你再说这么不要命的话,我还是趁早打发你离这帝都越远越好!”宋宜笑拿她也是没办法了,有道是仆肖其主,自己怎么都不是说话没分寸的人啊!调教锦熏的赵妈妈,虽然被女儿尤庆春坑了把,行事风格也是谨慎的。

为什么锦熏总是教不会呢?

看着她吓得“扑通”一下跪倒,怯生生请罪的模样,宋宜笑都懒得多说了,只转头吩咐巧沁:“之前翠缥不是托我给她说人家吗?如今已经开年,这件事情可以办起来了,但有合适的只管报上来--也不只是给她一个人相看,其他年纪差不多的都看起来吧,别说我耽搁了你们青春!”

说完也不理会锦熏的哭着认错跟巧沁的面红耳赤,只问,“这两天有派人去宋府请安么?我那三妹妹跟四弟可还好?”

虽然芸姑说那对双生子好好养应该能活,而子嗣单薄的宋家也不可能不好好养--但到底是早产儿,宋宜笑还是不大放心的,之前就吩咐过隔日派人送点东西请个安,好带个平安消息回来。

这会见她问,巧沁忙去门外喊了负责此事的人来,那人来了之后,先说双生子都很健壮,连卢氏也已经开始安安心心的坐月子了,见宋宜笑露出松口气的表情,那人却踌躇起来。

“怎么?”宋宜笑察觉到,问。

“小的昨儿个去宋府时,蒙亲家老夫人召见,让小的带几句话转告夫人!”那人诚惶诚恐道,“亲家老夫人说,夫人您如今尚且年少,独自主持一府已是吃力,很不必再为娘家操心!”

宋宜笑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她关心卢氏母子虽然是存了补偿之意,但前前后后总也操了一番心。

如今庞氏这样明晃晃的过河拆桥也还罢了,同在帝都,宋家也不是没使唤的人,不打发自己左右心腹悄悄过来传这个话,反倒就着她派上门去的人转达--这不是存心想让宋宜笑在丈夫面前没脸吗?!

“我真是太天真了!”宋宜笑重生以来虽然干掉了柳氏,对于庞氏、宋缘这两位亲长,虽然不满,却也念着血缘没怎么样,场面上还恭敬有加--本以为做不成骨肉之亲,好歹也能井水不犯河水,谁想她愿意放过他们,他们倒是越发的不把她当人看了!!!

命左右取了荷包来赏了那跑腿的下人,打发他退下后,宋宜笑又把锦熏跟巧沁都赶了出去,独自沉思,“早先我才得太后赐婚时,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就跟我提过,宋家那边是很不愿意看到我嫁来燕国公府的!成亲以来不见那边有什么动静,我只道木已成舟,他们也死了这条心!谁知却是逮着机会就要踩我一脚?”

又想到这回要没自己通过简虚白遣了芸姑去宋府,卢氏母子能不能活都不好说,如今宋家终于有了男嗣,庞氏不但不感激自己,反而可着劲儿落自己脸面--这类事情,自己这地祖母简直都做得习惯成自然乃至于理所当然了!

“坑了我上辈子不算,连我这辈子也不放过吗?!”宋宜笑擅长的是隐忍却不是逆来顺受,上辈子没个好下场也是因为韦梦盈改嫁时她实在太小了,到十二三岁懂点事时,柳氏已经生下男嗣,地位稳固,她内无长辈怜惜,外无强援,再多锦绣心思也回天无力!

但她这会可不是走投无路,宋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情无义,她已经有点受够了!

“来人!”下了决断之后,宋宜笑掩去眼中厉色,略整衣冠,唤进巧沁,“那个廖氏--就是夫君下属明员外之妻,她的情况你可知晓?”

第210章 谢依人出阁

次日,兵部员外郎明讷直之妻廖氏被请到燕国公府。

她极为恭敬又疑惑的拜见了宋宜笑。

宋宜笑含笑叫起后,请她坐下,又叫人沏上茶水,寒暄片刻之后,微蹙了双眉,道:“你也知道,我娘家子嗣单薄,前两日,娘家继母好不容易才生下一对双生子,我可算有了个弟弟!”

“妾身早就听说夫人福泽深厚,去年才过门,宋家奶奶就传了好消息!”帝都就这么大,廖氏当然知道卢氏生了一对少见的双胞胎,还是一男一女,但她也知道宋家对宋宜笑不怎么样--不打听清楚宋宜笑对异母弟弟妹妹降生的感观,怎么敢贸然送礼道喜?

这位宋宜笑自己主动提了,她才试探着道,“可真要恭喜夫人了!”

“只可惜继母向来体弱,之前生产时又十分的凶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宋宜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廖氏闻言一怔,隐约摸到她的意思,但为了万全起见,还是问了句:“夫人要避庞老夫人,何不遣人过府探望一二?”

“我哪敢呢?”宋宜笑语气无奈,“早先我就是因为冲了祖母才寄居衡山王府、又在王府出阁的。如今宋家终于有嗣,这两日不过送了几回东西,祖母已经在担心了--这不,听说廖令人你夫妻恩爱父母俱在子女双全,乃是个全福之人,想着即使我命格冲了娘家,可经你这福气一冲,想也没事了,所以想求你帮帮忙,代我走一遭?”

“岂敢?”廖氏闻言忙道,“夫人其实是大有福气的,否则怎么会嫁与燕国公这样才貌双全的好男儿呢?至于宋家养不住夫人,恕妾身直言:许是夫人福泽深厚,必要养在王府这等富贵之地才成呢?不然您看您的生身之母王妃娘娘,不是一直好端端的?”

宋宜笑叹了口气,道:“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终归是祖母的身体最要紧!”

又说,“这么些年下来,再怎么想念,熬着熬着也是好了。但我知道祖母她老人家一直想要个男孙,如今终于有弟弟落地,我也难免要上点心!偏又怕跟当初冲撞祖母一样也冲撞了弟弟,我都不敢直接说我想知道他的近况!亏得巧沁昨儿跟我提到你,说你这样的全福人最是有福,也能叫我弟弟妹妹沾一沾你的福气!”

廖氏感激的看了眼巧沁,只道这丫鬟拿了自己的好处之后投桃报李,给自己个在宋宜笑面前露脸的机会。她郑重表示:“妾身待会就去宋家拜访!必不负夫人所托!”

宋宜笑满口道着谢送走了她--两人心照不宣,所谓替宋宜笑打探卢氏母子的近况不过是幌子,宋宜笑这回找廖氏,主要是为了借她之口,将宋家怎么亏待原配嫡长女的事情传出去!

虽然说这事儿八年前就不新鲜了,但谁叫眼下有个好时机呢?

“知道了我不是光挨打不还手的人,若还不收敛,就别怪我当真不客气了!”宋宜笑抚着腕上镯子暗忖,“我到这世上来可不是专门为了让你们作践的!”

廖氏办事非常利落,她去了趟宋府之后,很快邀了兵部中层的诸多家眷小聚,把“庞老夫人不贤又不慈”的风声散布开来--矛头直指庞老夫人,当然是私下请教了巧沁--这次小聚之后,类似的议论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了帝都上下!

“那老货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袁雪萼坐在西窗下的软榻上,怒气冲冲的替好友打抱不平,“不慈又不贤!嫡亲孙女嫁都嫁了,她居然还想继续坑你!天下竟有这样做祖母的!我看宋家之所以子嗣单薄,纯粹是因为她作孽太多的报应!”

说到这里惊觉话太过份,宋家再不好也是宋宜笑的父家不是?

只是宋宜笑倒无所谓,还有闲心笑问:“我说你今儿一早这气冲冲的跑过来做什么呢?合着是专门来安慰我的?如今帝都上下都在这么说吗?”

“你还笑?”袁雪萼见状也不赔礼了,反而白了她一眼,道,“如今已是满城风雨--据说坊间都在传呢!也难怪,要不知道的谁肯信是亲祖母?就是继祖母,也不是每个都这么歹毒的!”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宋宜笑闻言却摇了摇头,拿食指在唇边点了点,示意她靠近些,才附耳道,“你忘记前两天伊王府出的事了?至今宫里没传出个准信呢!宗室王爷自.尽身亡原本就不好听,偏先有风声指责太子逼死叔父,跟着侍妾揭发王妃谋害亲夫--虽然说太后娘娘立刻下了封口令,且亲自彻查,但封口令下来前,这两个消息已经散开一个范围了,这种情况下指望继续捂得严实怎么可能?”

袁雪萼也不是傻子,心念一转,顿时恍然:“所以这时候有人提到你那娘家祖母不好…”

“皇室跟所有不希望伊王府丑闻外传的人,自然会主动帮忙,推波助澜!好掩盖伊王府的热闹!”宋宜笑怡然转着手中玉盏,樱唇微勾,似笑非笑:否则凭廖氏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妻子,哪来的本事让几句议论一夜之间散布全城?!

这是她找廖氏时就考虑到的,庞氏不是自恃嫡亲祖母的身份,觉得无论怎么折磨宋宜笑这个亲孙女,宋宜笑也拿她没办法吗?

但在皇太后等希望维护皇室名声的上位者眼里,庞氏也不过是一只恰好派得上用场的蝼蚁罢了!

“宋家早已败落,可不是祖上江南堂那会的风光!”宋宜笑抿了口茶水,心下盘算着,“祖母在帝都的身份,也没有很贵重!即使谣言把她塑造得一塌糊涂耸人听闻,想掩下陛下亲弟弟伊王府上的一系列风波却也不够--看来如今遍布全城的议论只不过是个铺垫,接下来太后那边肯定还会继续想办法把这个谣言利用下去的!”

这个利用的方法么,宋宜笑也能猜到,多半是庞氏要倒霉了!

不过她也不担心把这个祖母弄出个三长两短,毕竟她那没见过面的祖父宋婴,可还有个念旧情的知交顾韶在的--而且即将被请来帝都做钟陵郡王的老师,看在他的份上,皇室也不会对宋家下死手,最多落一落庞氏面子,叫她不怎么好过,以给市井之间的传言加上一把柴火,免得大家去注意伊王府罢了!

果然数日之后,太后亲自下懿旨申饬庞氏,且要她在一个月之内,抄写《女则》百遍!

“以后瞧她还怎么欺负你!”去年懿旨赐婚的六人里,除了婚变的裴幼蕊、病逝的司空衣萝外,宋宜笑、南漳郡主、崔见怜都已出阁,惟独谢依人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具体是二月十七日。

宋宜笑自然要当场道贺,只是进了莱国公府后,才跟谢依人说笑了会,就赶上莱国公夫妇召见孙女,她也就跟其他几位到贺的女眷一块,被引到花厅奉茶。

吃了半盏茶后,袁雪萼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跟她咬耳朵,语气中难掩幸灾乐祸,“这可是本朝头一次有命妇失德到被太后亲自申饬呢!还抄写《女则》--她往后还有脸出门?”

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但笑不语,眉宇之间却没有明显的喜色,见状袁雪萼自是不解:“你不高兴?为什么?别说那样的长辈你还心疼她!”

“我怎么可能心疼她?”宋宜笑摇头道,“只是想着,我横竖不在宋家长大,又已经出阁,娘家祖母名声再坏也碍不着我。可我继母生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却不可能不在祖母膝下长大的!虽然说他们现在还小,也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受到影响?”

袁雪萼对庞氏跟宋缘都没好印象,连带对他们喜欢的卢氏所出子女,也关心不起来,闻言不以为然道:“你那最大的妹妹今年也才四岁,距离长大少说也要十年呢!十年之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再说太后娘娘也不是冤枉了你祖母不是吗?她要是做得好,这满朝文武谁家没有得诰命敕封的女眷?太后怎么就不申饬其他人呢?”

其实宋宜笑方才那番话半真半假,正如袁雪萼所言,她那三个异母弟弟妹妹都还小,祖母这会再没脸,十年八年之后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担心的却是因为庞氏素来重男轻女,这会好不容易有个男孙,可别为了不拖累孙儿,走上窄路!

“我希望她得个教训,可不希望她死掉!”宋宜笑想到这里不免有些不安,不过转念又想到,“太后才下旨申饬她,她要敢有什么三长两短,肯定要被怀疑是对太后不满--这样即使她死了,太后又怎么可能不迁怒宋家其他人?祖母那么重视儿子孙子,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正听袁雪萼小声道:“你说伊王府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这都快十天了,怎么宫里还是没个准信出来?”

宋宜笑摇头道:“夫君没跟我说。”

又沉吟,“这种事情,上面肯定是想雷厉风行的解决掉的。这么久都没结果,估计是因为棘手?”

袁雪萼正要回答,谢依人的两个堂妹却代姐前来招呼众人了,她们两个跟谢依人关系都不错,身份在今日来贺的同龄女眷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当然是那两位谢小姐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下自然没了说悄悄话的机会,双双起身,与谢家小姐寒暄起来。

--宋宜笑跟谢依人关系很好,但谢依人的丈夫却是简虚白的嫡亲表哥,所以这天的婚礼,夫妻两个是分头去了两边。

如此宋宜笑在莱国公府吃完喜酒回府后,听说丈夫已经回来了,不免惊讶:“毅平伯府的喜宴竟散得这么早?”

虽然说以简虚白的身份,很多酒席都可以提前退场。但徐惜誓这个毅平伯世子既是他亲表哥又是他同僚,简虚白为了给他面子也要多留会的,怎么会提前走人呢?

就想起来之前徐惜誓透露,他爹后院里的姨娘不是省油的灯,正要怀疑毅平伯府那边今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巧沁上来禀告说简虚白是带着满身酒气回来的,回来之后立刻喊了幕僚入书房议事,连衣服都是派纪粟到后院取去前头换的。

宋宜笑这才恍然他应该是接到什么紧急消息,借酒装醉,脱身回来处置,顿时想到了伊王府的风波,双眉微蹙:“莫非,这事总算有结果了?!”

第211章 杏榜

晚上简虚白才回到后院,梳洗之后,果然与妻子说起伊王府之事的“真相”:“谋害王舅的人是彩络,她与王舅的一名侍卫本是相好,侍奉王舅后依然有来往,不慎叫舅母察觉,担心受到责罚,所以先下手为强谋害了王舅,又想着栽赃舅母!”

宋宜笑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各方角力之下的结果,恐怕没有一句是真的--她沉吟了会,道:“太子对这个结果也没意见吗?”

如今的说辞虽然把太子也摘得干净,可伊王府的事情太子从来没插过手,结果先是伊王自.尽,继而梁王妃拆台,最后连侍妾揭发主母谋害亲夫的戏码都出来了--这一系列风波,从一开始就把东宫拖下了水!

平白吃亏的太子哪能善罢甘休?

毕竟伊王都做了二十来年“鹌鹑王爷”了,可见是个惜命不想死的。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自.尽?而他虽然窝囊,到底是显嘉帝唯一在世的亲弟弟,这世上能把他逼上绝路的人终究是不多的。

既然不是太子干的,真凶肯定不是魏王一派就是赵王一派,甚至是这两派联手!

太子洗清自己后,怎么也会要求追究到底,好让两个异母弟弟死了争储之心吧?

“太子自然不甘心!”简虚白呷了口茶水,道,“只是一来查不出实据,二来纵然有你娘家祖母的事情掩盖,为了皇室声誉考虑,这事儿到底不宜拖!所以今天趁着徐表哥成亲的热闹,不得不弄个妥协的说辞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道,“我跟皇外祖母说,是我让你找廖氏吩咐的。”

宋宜笑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把自己报私仇的举动,说成为了给太子争取时间,牺牲娘家长辈--如此太后等人非但不会觉得她不孝敬庞氏,反倒要欠她一个人情了。

“你真是太坏了!”宋宜笑想到这儿既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徉嗔着打了下丈夫,笑道,“连太后也敢骗,若叫太后知道,肯定要捶你!”

“小没良心的,我这么操心是为了谁来哉?”简虚白闻言失笑道,“再说现成占便宜的机会做什么要放过?”

两人闹了一阵,简虚白想起一事,道:“明天会试就要出场了,过几天杏榜就会出来--我记得你说过韦家替韦表妹看中的士子叫程崇峻的?不知道事情成了么?若是已经差不多了,会试我插不上手,但只要他能进入殿试,我倒可以在皇舅面前提一提!”

“陛下已经痊愈了吗?”宋宜笑诧异道,“可以亲自主持殿试了?”

“这倒不是。”简虚白摇头道,“皇舅暂时还没有亲政的打算,只是皇舅到目前都没提让其他人代为主持殿试的话,我想到时候他应该会亲自出面吧?横竖只要一天而已。”

显嘉帝也没病入膏肓,只不过暂时不宜操劳罢了。

殿试主要是考核贡士们,又不需要斗智斗勇,不会耗费什么心力,皇帝拖着病体撑个一天照理来说是吃得消的。

宋宜笑想了想,道:“我明天派人去韦家问问!”

次日巧沁受命去韦家走了一遭,回来时道:“韦家说已经跟那程崇峻口头上约好了,只待放榜后就下定!”

“我知道了!”宋宜笑闻言点了点头,心想既然是准表妹夫了,倒也不妨给他拉个偏架,这天等丈夫回来之后,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简虚白颔首道:“我会请皇舅尽量给他个好名次,授官时也会格外加恩。”

说到这里却见妻子眉宇之间颇有烦忧,不免好奇,“怎么了?”

“表妹能有个好归宿我是很欢喜的,只恐她之前的遭遇,未必能得到夫家的宽容。”宋宜笑为这件事已经操心好久了,虽然说韦婵讲韦家替她找了遮掩之法,可正如她自己所言,假的终究是假的--程崇峻一辈子没发现也还罢了,一旦发现了,哪怕不闹起来,往后也未必会给韦婵好脸色吧?

不过这个问题简虚白也没办法,沉吟片刻后只能道:“表妹年纪还小,实在不行以后再改嫁也没什么。咱们两个的亲娘如今不也都过得好端端的?”

宋宜笑心想:你亲娘有权有势,我亲娘有貌有手段--这四件韦婵表妹可一个都没有啊!

但丈夫说的这个建议,虽然有些不吉利,到底解决了事发之后韦婵的退路问题,她心里有了个底,倒也不再操心了。

数日后是发榜之期,宋宜笑起早命人去打探,半晌后下人回来禀告,说程崇峻榜上有名,只是名次不是很高,属于孙山之列。

“终归是能进殿试的。”宋宜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转念想到苏少歌,便问,“今科的会元是谁?是苏二公子吗?”

下人恭敬道:“回夫人的话,正是冀国公嫡次子苏二公子!”

“还真让卫姐姐当初说中了,这位果然是稳稳的头甲!”宋宜笑忆起去年头次见到苏少歌后,卫银练赞不绝口的模样,不禁轻笑了声,“也不知道届时陛下会点他做状元还是探花?”

本来不管苏少歌最后殿试结果如何,如今既然取得会元之位,按着之前的交情,怎么也该派人送点东西上门、道个贺的,无奈政治分歧摆那儿,宋宜笑思忖之下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不想这天午后,宫里却来了人,说是太后有事召见她。

宋宜笑赶忙梳洗打扮了一番,随来人到清熙殿,才进去,就见里头清清冷冷的没几个人伺候,上首却坐了太后、皇后、贤妃三位不说,底下坐了清江郡主,此外殿中还有一站一跪的两人--站着的是苏少歌,他一身石青盘领衫,神情自若,只是眉宇间略见烦恼。

孤零零跪着的却是玉山公主,相比苏少歌,她却激动多了,不但满脸泪痕,交叉在小腹的双手也紧紧捏了拳,眼中尽是愤懑与委屈。

看到这情况,宋宜笑哪还不知道,是玉山公主爱慕苏少歌的事儿闹出来了?

想到在占春馆时,蒋慕葶曾叹着气说“玉山已经跟我商量是回宫就请旨下降呢,还是等苏少歌金榜题名之后再给他来个双喜临门了”,宋宜笑不禁感到阵阵头疼:“这位主儿到底闹得多厉害,以至于贤妃一个人压不住,不得不惊动太后、皇后不说,连苏少歌跟我都召过来了?”

她按捺住苦笑的冲动,恭敬下拜。

“平身吧!”太后脸色不太好看,语气里没有前两回见到外孙媳妇的慈爱,只淡淡道,“坐下说话!”

宋宜笑谢了恩,坐到清江郡主下首,一名青衣宫女默不作声的斟上了茶水。

太后这才道:“玉山说,她在占春馆时与苏二时常出双入对,好些人都看在眼里的…阿虚媳妇,你可知这话是真是假?”

宋宜笑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玉山公主跟苏少歌,却见前者面上闪过一抹羞恼,后者则是一派的无可奈何,顿时明白,玉山公主肯定是自请下降不顺利,拼着名节尽毁也要赖上苏少歌了!

“这皇家到底是怎么教公主的啊?”宋宜笑简直想吐血了,“我婆婆且不讲了,这一代统共就两位公主,长兴用‘孤男寡女共处一夜’抢了裴幼蕊的丈夫,如今玉山也来这手?亏我头次见这两位公主时,还道她们纵然蛮横些,大规矩上总是错不了的!”

难怪太后今天脸色这么难看呢!

换了她是太后她也吃不消啊!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也不太清楚,臣妇出入瑶花院时,确实曾见公主殿下与苏二公子同行过,但都是光天化日之下,且也有随从在左右。”宋宜笑怎么可能在眼下这样的场合说公主不守妇道?

她当然也不可能说苏少歌品行欠佳,所以深吸了口气,只道,“之前公主殿下为了照拂赵王殿下,特意选了离露浓阁近的瑶花院住,出门的时候偶尔碰见,想也只是凑巧!”

她这么说时,众人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只是玉山公主神情却都不大好了。

公主急起来也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了,扯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怒道:“表嫂莫要在这里拿话搪塞皇祖母了!我那会跟二公子在一块时被你看到,还打眼色叫你离远点哪!你后来果然听话就走远了--那可不是我们头回来往了,我在占春馆统共才待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