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委屈万分的看向苏少歌。

苏少歌却只微垂了视线看住丹墀,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上头苏皇后强笑着圆场:“玉山你也要喊本宫一声‘母后’,算起来少歌也是你兄长,这兄妹之间有些来往也是常理,确实没什么好说嘴的。只是少歌早年曾说过要先立业后成家,如今才过会试,琼林宴都没参加呢,这终身大事说起来却忒早了些!”

又说,“宫里公主少,自长兴下降之后,玉山一个人也确实寂寞了点。难怪看到表哥也当亲哥哥一样亲近了!只是你年纪还小,有时候难免分不清楚骨肉之亲与男女之情--再者,如今宫里就你跟蜀王两个孩子,本宫一时间可真舍不得你下降呢!”

蒋贤妃狠狠瞪了眼女儿,显然觉得玉山公主死活要赖上苏少歌的行为,让自己颜面扫地,但这会也不得不替她善后,也道:“玉山,母妃亲自养大的就魏王跟你两个孩子,魏王已经成婚,出宫开府,现下就你陪着母妃了,你如今还没及笄,难道就不要母妃了吗?”

“这不公平!!!”嫡母与生母和颜悦色的劝说,却没能叫玉山公主改变心意,她短暂的了沉默了一下之后,反而彻底爆发了,歇斯底里的大喊道,“简三表哥明明已经跟裴幼蕊定好了亲事的,还是皇祖母亲自下的旨呢!凭什么长兴皇姐想要简三表哥做驸马,裴幼蕊就得从晋国皇姑的准儿媳妇变成义女?!”

“苏二公子还没定亲呢!”

“凭什么我想要他做我的驸马,你们却没有一个同意的?!凭什么?!”

玉山公主根本不管此刻殿中之人几欲吐血的表情,大哭大闹道,“就因为我不是嫡出公主?!可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啊!我想跟代国皇姑一样有个真心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我有什么错!?”

“年少慕艾是没有错。”公主突如其来的哭喊,让清熙殿中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她不甘的呜咽与控诉回荡室内--只是上首的皇太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声,切齿道,“但你为此气晕了你父皇,这就是错!!!”

“陛下又晕过去了?!”宋宜笑端着茶碗的手猛然一抖,赶紧垂眸掩饰情绪,暗忖,“也不知道目前御体如何?!”

第212章 可怜的皇帝

这天玉山公主的哭闹最终以她被堵了嘴拖下去告终--只是她离开后,太后却没有让众人告退的意思,而是沉着脸,来来回回的打量着殿中众人。

向来温和慈爱的目光,此刻竟是锐利如刀!

好半晌,殿中众人都已脸色微微发白,太后才道:“玉山年纪小不懂事,希望你们不要跟她学。”

闻言苏皇后率先道:“媳妇谨遵母后懿旨!”

其他人忙也纷纷附和,都暗示自己出去之后绝对不会乱说话。

太后也没继续敲打,只疲惫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宋宜笑正要跟着告退,不想太后又道,“阿虚媳妇留一下!”

“可知道哀家做什么留你下来?”待皇后等人离开后,太后盯着下首孤零零的宋宜笑,良久才轻哼了声,问。

这态度显然是对她不满意--宋宜笑心下暗惊,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不知!”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做了阿虚的妻子,为他着想倒也没什么!”太后拨着腕上玉镯,冷冰冰的道,“只是皇帝膝下子嗣向来单薄,玉山不但是小女儿,且是贤妃唯一的骨肉,闻说你跟贤妃的嫡亲侄女关系不坏…这事儿做的,哀家不能说你完全不对,却也实在不够忠孝!”

宋宜笑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太后怀疑玉山公主是受了自己撺掇,这才想方设法去赖苏少歌的!

她觉得既荒谬又委屈,定了定神才道:“娘娘,臣妇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实际上玉山公主殿下才到占春馆时,臣妇就提醒过大姐,殿下她似对苏二公子有些情愫的!臣妇若是有意撮合此事,怎么可能去跟大姐说呢?”

这番话合情合理,但太后的回答,却让宋宜笑如坠冰窖:“那时候,皇帝身体还不坏,至少,不需要静养!”

所以哪怕显嘉帝在那会听到玉山公主要求下降给苏少歌,会很不高兴,却未必会大受刺激到晕倒的地步。

--而今天距离显嘉帝上回晕倒也才一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沉疴多年的皇帝接连受到打击,谁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一旦撑不过去,太子岂非理所当然的登基?

这对于支持太子的简虚白来说,自然是好事!

所以作为简虚白的发妻,宋宜笑为了丈夫的前程,迂回谋害皇帝,也不无可能!

“娘娘此言差矣!”宋宜笑惊怒交加,深吸了口气才冷静下来,反驳道,“元宵宫宴之前,臣妇兴许有这样的嫌疑;但如今距离元宵宫宴才几天,臣妇相信,无论贵妃娘娘,还是太子殿下,纵然怨恨小崔氏糊涂,这么短的时间,却未必完全忘记她!”

“终究,那可是他们一度极为宠爱过的人!且还有血脉之亲!”

“这种情况下--请恕臣妇直言:太子殿下若在近期登临大统,对于东宫一派上下都是好事,对于臣妇个人却不见得是好事!”

宋宜笑抬起眼,与皇太后对视,不卑不亢道,“所以臣妇的私心里,却是巴不得陛下长命百岁,好叫贵妃娘娘与太子殿下,能够在光阴里淡忘小崔氏,免得往后迁怒臣妇!”

最重要的是,“臣妇蒙娘娘不弃,去年九月方高嫁到燕国公府!短短时日,能主持燕国公府后院已是不易,如何有能力,让深宫之中的公主殿下言听计从?!”

自从占春馆一别,除了宫宴跟婆婆的生辰,她压根就没见过玉山公主好吗?!

太后沉默半晌,忽然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疲惫的挥手:“回去吧!”

宋宜笑吃不准自己这关过没过,但见太后憔悴伤神的模样,到底不敢问,低头:“是!”

这回的事情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罪从天上来--她回到燕国公府自然很不高兴,换回家常衣裙后,也没心情过问府中琐事,只打发了锦熏跟巧沁去处置,自己却独自进了内室掩了门,不许人打扰。

她这一进内室就没再出来,到了傍晚,简虚白才回来就听下人争先恐后的禀告说妻子似在宫里受了委屈,心下吃惊,加快脚步到后院,果然看到克绍堂正屋黑黝黝的连灯都没点。

“怎么了?”宋宜笑之前明确表示心情不好,锦熏等人不敢打扰,天黑下来后自也不敢入内点灯,但现在男主人回来了,她们自也进来伺候,八盏香瓜式碧纱海棠宫灯次第亮起后,室中恢复了光明,恰好照出宋宜笑斜依锦榻,闷闷不乐的模样。

她唇色本就偏淡,如今灯下望去,固然肌肤似雪,那唇却也透着苍白;进宫前绾的百合髻,这会已明显蓬松了;好几缕碎发散在耳侧,乌鸦鸦的黑,越发衬托出那张杏子脸的精致娇俏,别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致。

“宫里有人欺负你?”简虚白本来对于底下人的说辞半信半疑,毕竟念在他的份上,皇室怎么也要给宋宜笑几分面子。但此刻看着妻子恹恹的模样,却不禁信了七八分,当下撩袍坐到榻沿,边伸手去摸她额,边问,“还是你不舒服?”

“太后娘娘怀疑我撺掇玉山公主为了下降给苏二公子,去跟陛下闹,以至于把陛下再次气晕了过去!”宋宜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圈顿时红了,话声里也带出分明的呜咽,“我就是有这个胆子,又哪来的本事?!”

简虚白闻言,脸色微变,看了眼跟进来的丫鬟,道:“都出去!”

待下人全退下,他又抬手放了帐子,这才轻声道,“这话你不要往心里去,皇外祖母怎么可能当真怀疑你?这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或者说,是说给太子听的!”

宋宜笑正委屈着,听了这话不禁愕然:“什么意思?!”

“蒋贤妃是不可能答应玉山下降给苏稚咏的。”简虚白叹了口气,解释,“但你也知道玉山爱极了苏稚咏--所以有人提醒她,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贤妃这个生母不同意,还可以去求皇舅啊!她可不就跑过去了?”

她要只是跟显嘉帝说想下降苏少歌,倒也未必会把显嘉帝气得死去活来。无奈这位金枝玉叶惟恐得不到心上人,一看显嘉帝有推脱之意,把心一横,直接说自己跟苏少歌已经有过亲密接触,虽然守宫砂尚在,却也断然不可能另嫁了!

即使显嘉帝有个嫁了三次又养了好些面首的亲姐姐,又有一个抢了人家丈夫的大女儿,但这不代表他听说小女儿也不学好之后,依然可以心平气和啊!

所以可怜的皇帝当场气晕了过去--这下自然把太后皇后都惊动了,才有太后把贤妃、玉山公主、苏少歌,以及知情的清江郡主、宋宜笑统统召到清熙殿的事情!

听到这里,宋宜笑也不禁无语:“陛下近来身子不大好也不是秘密,玉山公主怎么会这样卤莽?”

好歹已经十五了啊!

又不是才五岁!

何况那可是她亲爹!

“说起来还不是长兴闹的?”简虚白这会虽然知道妻子把自己关内室里小半天,是因为自觉受了冤屈,但还是伸手给她把了会脉才放心,闻言哂道,“长兴那么折腾,皇外祖母跟皇舅还是让她如了愿、且善了后。玉山自觉也是帝女,长兴能自己选驸马,她当然也可以。”

同样的道理,“长兴能在下降前跟已有婚约的三哥在野外共处一晚,她跟苏少歌在占春馆卿卿我我又算得了什么?”

也就是说,有长兴公主的榜样在前,玉山公主根本没觉得自己做的过份!

“难怪人家说家风重要!”宋宜笑揉了揉额,心想,“比着长兴公主的例子学,玉山公主对于目前的所作所为,还真不需要觉得亏心!”

正如她在清熙殿上哭喊的那样--好歹苏少歌没成亲也没定亲呢!

不过眼下不是感慨本朝两位帝女都坑爹的时候,宋宜笑沉吟了下,到底问了出来:“这么说,这件事是太子这边的手笔?”

否则简虚白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是雪沛出的主意。”简虚白脸色分明的阴郁了下,流露出一抹懊悔之色,才道,“原没有对皇舅不利的打算,只想借皇舅与贤妃都不赞成玉山下降苏稚咏之事,弹劾苏稚咏有才无德,勾引公主,以及冀国公教子无方、门风败坏!”

“毕竟赵王一派目前冲锋陷阵最激烈的虽然是裘漱霞,但真正的势力还是冀国公府的底蕴撑在那儿!”

可以说没有苏家这个实力雄厚的外家的话,赵王就算是嫡子,也未必能威胁得到自幼为储的太子!

结果这打算好端端的,偏偏玉山公主脱离了计算,直接把显嘉帝气晕过去了!

当然不考虑感情这一点的话,这对于太子一派其实不是坏事,毕竟本来就是要用玉山公主做引子去针对苏家的,如今皇帝出了事儿,虽然始作俑者是公主,但公主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苏少歌。

这蓝颜祸水的罪名,苏少歌哪里逃得掉?!

宋宜笑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所谓“人在家中坐,罪从天上来”,其实应该用来形容苏少歌的--他当初只是按着规矩参加了回宫宴,整个过程没招谁没惹谁,偏偏因为生得出色、举止优雅,叫玉山公主一眼看中!

不然哪来这许多麻烦事?

她替苏少歌默哀片刻,才问:“皇太后借着怀疑我意图谋害陛下,其实是怀疑你--应该说太子,蓄意对陛下不利?这事…要怎么办?”

第213章 本宫可没有这样无耻的表妹!

皇太后虽然一直支持太子,但显嘉帝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既怀疑太子有意弑父,还会不会继续帮着东宫可真不好说了!

宋宜笑想到这儿难免蹙眉,不过简虚白却摇头:“皇外祖母不是怀疑我们,而是提醒我们!”

他微微眯眼,“纵然不说皇舅亲自带大了太子,且视我如己出的情份,单说利害关系:冀国公还朝到现在才一年,东宫出身的何文琼是去年年底,掐着封印之期才坐上兵部尚书之位的。假如皇舅眼下有什么不好,即使太子顺理成章的登基,地位岂能稳固?”

青州苏氏可是从下古时代崛起,一路显赫至今的名门望族!

论底蕴,当今天下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毕竟当年的六大阀阅,哪怕是太子妃出身的凤州卫氏,如今也分明败落了。

相比之下,昔日声名赫赫的海内六姓中,苏家是混得最好的!

这样的门第,才被打压了区区一年,哪怕显嘉帝留有遗诏赐死冀国公,单凭苏少歌在,也不是没机会玩死新君!

毕竟征乌桓的大军解散才一年不是吗?

宋宜笑心念电转,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会把玉山公主出人意料的气晕陛下之举,说成是受了太子的蛊惑,存心谋害陛下?”

“谁都知道太子最大的支持者是皇外祖母与皇舅,想要这两位对他失望,污蔑他不孝,是最好的办法!”简虚白淡淡道,“不过皇外祖母可没那么好糊弄!”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有点担心的,“贵妃至今还在禁足--这种事情,钟陵郡王的年纪跟身份,却也不适合出面的。若皇舅母跟妃嫔们私下向皇舅频繁进言,皇舅在震怒之下,恐怕多少会听进去些!”

“贵妃娘娘是侍奉陛下的老人了,在宫闱了好歹也这么些年!”宋宜笑沉吟道,“难道在三宫六院之中,竟没有一两个知交吗?”

“有倒是有,不过眼下估计也派不上用场。”简虚白眯眼道,“地位搁那儿,哪有开口的资格?”

--显嘉帝虽然杀起异母兄弟姐妹们毫不手软,在朝野之间的风评却着实不坏。

究其原因,除了治国手段外,就是他在女色上,非常符合“明君”的形象:第一不许后宫干政;第二,后妃在他面前的体面程度,与她们的位份有直接的关系,哪怕绝色如暖美人,至少场面上,也没有“恃宠生骄”的特权。

最好的例子就是,崔贵妃的亲生儿子是太子,但在苏皇后面前,却也不敢造次!

当然贵妃毕竟仅次于皇后,若崔贵妃这会被放出来,亲自到显嘉帝跟前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跟苏皇后打一打擂台。而投靠崔贵妃的那些妃嫔位份资历都不足,纵然心向西福宫,又哪敢出这个头?

“但之前皇后反驳太子妃解禁贵妃的理由,就是怕勾起陛下的烦心事伤了身体。如今玉山公主才火上浇油过,这会谁敢提放出崔贵妃呢?就算放了她出来,包括皇太后在内,也肯定不赞成让她去见陛下的!”宋宜笑想到这里,弯眉越发紧蹙,道:“这么说,这个亏只能吃下去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甘心,简虚白不禁失笑:“怎么可能?”

只是化解之法他却不肯说了,只抬手拂过妻子面颊,温和道,“庙堂之争是男儿份内事,你还是不要操心了。倒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一来你以往没少殚精竭虑,如今我又不是应付不来,何必拖你下水?二来…”

他沉吟了下才道,“皇外祖母与皇舅,乃至于娘跟大姐,都不喜女子干政--代国姨母属于特例--你太掺合这些事,皇外祖母跟皇舅横竖见得少也还罢了,娘跟大姐必定会对你不满!这却不好了。”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从娘家得不到支持,若得罪了婆婆跟大姑子,哪怕有简虚白的维护,很多场合也难免受到排挤,对自己的前途非常不利。

她从来不是不听劝的人,对于干政也不是很有兴趣,不过是因为夫妻一体,涉及切身利益乃至于前途,不得不上心罢了。如今听丈夫这么一说,也没什么抵触的心理,郑重点头道:“我理会得!”

只是提醒,“但若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跟我说下的好--不然我出去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不定反要拖累你了!”

“当然!”简虚白含笑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对妻子的顺从很是满意。

其实他不愿意妻子太插手政事,除了他方才说的理由外,还有一份隐秘的担忧:正如袁雪沛所言,争储这种事情,哪怕占足了上风,不到尘埃落定都不好说最后结果。

前朝就是个例子--申屠贵妃跟贞媛夫人宠冠六宫,把太后母子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谁能想到最后登基的竟是嫡出的显嘉帝呢?

只是袁雪沛可以把妹妹许给衡山王府,以避免他日事败之后牵累家眷。

简虚白总不可能也休了宋宜笑,给她找个中立派的后夫吧?

所以在未雨绸缪上,他只能拿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姨祖父城阳王做参考。

城阳王是申屠贵妃的嫡亲表哥,当时也是申屠贵妃的支持者。他这一脉能传到现在,除了苏家的求情外,也是因为端木老夫人等家眷掺合的不多,跟太后母子之间的仇怨不算深刻。

不然即使苏家出面…噢不对,不然苏家根本不会冒得罪太后母子的风险求这个情!

“我往后做的事情,如非必要都不跟善窈说了,这样即使他日落败,兴许也能为她求一线生机?”简虚白心下思忖着,“哪怕落到姨祖母如今那样的处境,好歹能活。”

他自己从踏上这条路起就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的,无论将来胜负如何倒也没什么懊恼后悔。只是若因此拖累了心爱的妻子,他却不甘心了。

是以这会一边替太子做事,一边却已经暗暗的考虑给妻子预备条后路了。

这会见宋宜笑答应的爽快,心头大石落下,不禁将她揽到怀里亲呢了一阵,才道:“这段时间忙得跟什么似的,都忘记姨祖母的事了。明儿我得赶紧去三叔那儿走一遭!”

“谁还等得到你?”宋宜笑闻言“扑哧”一笑,拿食指点了点他胸膛,嗔笑道,“那天吊唁完王舅回来,我就命人去跟三叔说了!”

简虚白赞了句她细心体贴,关切道:“那姨祖母现在?”

“三叔好说歹说,姨祖母也没肯松口!”宋宜笑无奈的一摊手,“这几天三叔差不多天天都要去姨祖母跟前请安呢!只可惜说到现在了,姨祖母仍然无动于衷!真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明儿我早点回来,咱们趁天色还亮时去一趟,跟三叔一块劝一劝吧!”简虚白皱眉想了会,道。

他跟端木老夫人虽然没有相处过,但当年在乌桓中毒时,到底是老夫人出手才保下一命。

如今这位长辈染了风痹在身,原本就得住地气和暖又向阳的地方才容易好,偏还扃牖在个几十年没住过人的院子里--想也知道肯定对身体不好的!

之前忙的时候顾不上也还罢了,如今空下来,自然不可能继续袖手旁观。

只是不想次日上午,宋宜笑起来没多久,长兴公主却派了人来找她了:“我家殿下有要事与夫人相商,请夫人速速过府一叙!”

长兴公主跟宋宜笑这对妯娌当着晋国长公主这个婆婆的面掐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她的人对宋宜笑当然尊敬不到哪里去。

只是宋宜笑总觉得那陪嫁宫女的轻慢态度之下,似乎还有些恼意,回内室更衣时,不免暗忖:“这是在长兴手里受了委屈,到我这儿来后流露出来了?还是觉得长兴又吃了我的亏?”

如果是前者也还罢了;如果是后者,那她可要做好准备了--她最近可没招惹长兴,别是被谁栽了赃!

结果到了长兴公主府后,妯娌见礼、奉茶落座,长兴公主寒暄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叫人清场,完了也不废话,只问:“姨祖母--本宫是说废城阳王妃,她带来帝都的那个外孙女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宋宜笑闻言微吃一惊,道:“三嫂怎么想起来问沈表妹了?”

“表妹?”长兴公主冷笑了一声,用力一拨腕上玉镯,不屑道,“本宫可没这样不知廉耻的表妹!”

这话说出来,宋宜笑哪还不知道,沈绮陌竟与简夷犹有了什么瓜葛?!

至少,长兴公主怀疑这对表兄妹之间有了瓜葛!

“这是不是误会?”宋宜笑先是一怔,继而是不信,“三嫂请想,姨祖母带她来帝都到现在,统共才几天?何况姨祖母抵达的次日,我跟夫君前去拜见时,听说随姨祖母来的鹤爱表弟染了风寒,这沈表妹所以受命前去照拂--就算那位表弟转天就好了,姨祖母的风痹可是一直在治着哪!有长辈要尽孝,她哪来的功夫出门?”

沈绮陌不出门的话,“而三哥与三嫂,好像只在姨祖母抵达的那天,过去露了个脸,之后就没再去过吧?”

总不可能那样一个照面,简夷犹就对沈绮陌一见钟情?

“你当本宫不想当这是误会?!”长兴公主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但你告诉本宫,有正经表兄妹会送亲手雕的鸳鸯玉佩做为心意么?!”

长兴公主原不是多么贤淑文雅的人,忍到此刻已经不容易,这会眼睛都有点红了,切齿道,“而那个小贱人送给驸马的回礼你道是什么?!”

“是一条绣了交颈鸳鸯并蒂莲的帕子,一个角上还绣了她闺名里的‘陌’字!”

“要不是左右提醒姨祖母带了这么个外孙女来,本宫还道是哪个勾栏里出来的东西哪!”

宋宜笑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却没多少同情的心思,只想着:“你现在知道委屈知道不高兴了?这沈表妹再怎么勾引你驸马,总不可能让你下堂--当初裴幼蕊可是连名份都被你给抢了!啧!”

第214章 踩着一个个女子上位?

宋宜笑虽然觉得长兴公主有点罪有应得,但勾引简夷犹的是不相干的人也还罢了,偏偏是沈绮陌--这位表妹是端木老夫人带来帝都的,长兴公主这会虽然只骂“小贱人不知廉耻”,又怎么可能不迁怒端木老夫人?

“三嫂您可是查确切了?”她沉吟道,“闺名里有‘陌’字的,这帝都断不可能只有沈表妹一个吧?兴许只是恰好撞上了呢?”

长兴公主冷笑着道:“你当本宫诓你?本宫的陪嫁姑姑亲眼看到她跟驸马在小巷子里拉拉扯扯--那小贱人虽然姓沈,容貌却活脱脱是我陆氏血脉,简直丢尽了她外祖父的脸,是也不是?!”

见她准确的描述了沈绮陌的长相,宋宜笑的侥幸心理破灭,暗叹一声,道:“我也就见过这表妹一回,不过场面上寒暄了几句而已!要说了解那就是骗您了。”

但心里却回想起那日沈绮陌在端木老夫人说陆鹤爱无妨后,依然强调“表哥咳嗽得厉害”,当时觉得她要么是太关心陆鹤爱,怕端木老夫人的逞强耽搁了陆鹤爱的病情;要么就是想打点抽丰--虽然说不管她是哪一种动机,宋宜笑都觉得可以理解。

可她不能不承认:单从这件事情上看的话,沈绮陌并非骨气十足的人。

如此这位表妹明知道简夷犹已经尚了主,依然与这表哥有了私情,却不是绝不可能的事儿了。

“本宫的脾气你也知道!”长兴公主抚了抚精致繁复的回心髻,淡淡道,“这种东西,本宫是肯定不会放过的!但到底是姨祖母带来的人,素闻姨祖母是个重规矩的,她若肯自己处置了,本宫倒也不是一定要脏了自己的手!”

说到这里看了眼宋宜笑,“就请四弟妹帮本宫把这话带给姨祖母,可好?”

“这可不行!”宋宜笑闻言,似笑非笑道,“姨祖母来帝都就是为了看病,如今又没痊愈,贸然告诉她这样的消息,把她气着了怎么办?”

又闲闲道,“何况这事儿怎么能全怪沈表妹!?倘若驸马自己没那意思,沈表妹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还能强压着驸马给她送东西、跟她拉拉扯扯吗?如今三嫂把怒火全部发泄到沈表妹身上,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不定沈表妹才是被欺骗被勾引的那个呢?”

毕竟,“要知道沈表妹之前一直待在帝陵,根本没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如今来帝都满打满算也没半个月,真正单纯无知天真无邪,最好哄不过了不是吗?尤其三嫂也说了,这位表妹长相美丽,单凭容貌就足以引人垂涎!”

宋宜笑理直气壮道,“依我之见,还是请来驸马问个清楚!倘若错在驸马,沈表妹那儿,您跟驸马可都要给姨祖母一个交代才是!”

长兴公主差点被她气死:“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不找驸马的麻烦?!至于那小贱人--就算她不知道驸马身份,不知道驸马已经婚娶,但没出阁就跟男人拉拉扯扯,私相授受,这是正经女孩儿做的事情?!闻说你也是王府女学里出来的,你别告诉本宫,你在女学里学的都是这些!”

公主眼中流露出分明的鄙夷之色,“倒也难怪能坐上燕国夫人的位置!”

“我能做燕国夫人是因为太后厚爱。”宋宜笑神情不变,眼都不眨一下的回,“就好像三嫂您能做我们夫妇的三嫂,也是因为皇家厚爱不是吗?”

长兴公主明白她的意思--前一个太后厚爱,指的是懿旨赐婚;后一个皇家厚爱,是指自己自恃身份,从裴幼蕊手里横刀夺爱。

“总之这姓沈的小贱人绝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辜单纯!”这件事情怎么讲都是长兴公主理亏,毕竟当初裴幼蕊跟简夷犹的婚事,也是太后所赐,公主总不能说自己亲祖母的赐婚不对吧?

所以假装没听出来,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这么帮她说话,莫非她勾引驸马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

她这么一怀疑,宋宜笑倒不好继续说沈绮陌无辜了--不然长兴公主来个“我知道我们妯娌不和,但我没想到你为了报复我,竟然撺掇沈表妹勾引我驸马”,她虽然不怕,到底也麻烦。

…呃,重点是,宋宜笑真不敢保证沈绮陌如自己所言的那样“单纯无知”。

但不帮沈绮陌说话,不代表宋宜笑就要依着长兴公主的意思做,她很快又找到一个理由:“昨儿个陛下又晕倒的事情,三嫂肯定也知道了吧?您可是陛下唯一的嫡女!陛下的掌上明珠!您说若陛下知道您这下降才四个月不到,驸马就在外头有了人,陛下能不生气吗?这后果,谁能承担?”

话音未落,长兴公主已狠狠一掌击在案上,死死瞪住了她,那目光暴虐得简直跟万箭攒射一样,恨不得当场把宋宜笑分尸了才痛快:“你也是正妻,竟这样护着那不要脸的狐媚子?!”

“三嫂你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其实偏袒沈绮陌的心思不算多,她最担心的还是端木老夫人,这会看把长兴公主逼得差不多了,才道,“就算驸马跟沈表妹不好,但陛下与姨祖母都是无辜的--您要收拾驸马,要让沈表妹妹知难而退,我是没有话说的。可若牵累到两位长辈,这可就过份了!”

长兴公主简直想吐血了:“父皇如今正在静养,只要没人去他跟前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至于姨祖母--你也说了,那姓沈的是个什么东西,要没人帮着怎么可能勾搭得上驸马?!本宫要不是念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这会就该带着人去砸了她的别院,也叫帝都上上下下都看清楚了:当年高高在上的城阳王妃,如今竟已寡廉鲜耻到了指使外孙女勾搭甥孙的地步!”

“那就谈不拢了!”宋宜笑干脆的站起身,“三嫂还是另请高明去吧--念在妯娌之情的份上,我提醒三嫂一句:昨儿个玉山公主殿下才在宫里委屈不能跟您这嫡公主一视同仁呢!这眼节骨上,三嫂作为皇家这一代的长女,可千万要给玉山公主殿下做个好榜样,免得太后娘娘与陛下失望呵!”

说完一拂袖子就走,全不管背后长兴公主被气得险些晕过去!

只是才出长兴公主府,宋宜笑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沈绮陌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儿,短短十天出头,就勾搭上当朝嫡出公主的驸马,说没内情谁信?!

但宋宜笑却不觉得是幕后有人在指点且帮助沈绮陌!

她更怀疑是简夷犹主动勾引这位沈表妹!

“当初姨祖母还没到帝都时,简虚白就说过,她老人家这回过来,除了求医之外,就是想处置锦绣堂的遗泽!”宋宜笑想到这儿,微微眯眼,“虽然说对于姨祖母来说,简家子弟里,三叔跟她最亲,受三叔宠爱的简虚白,自然比简夷犹更容易得到姨祖母的亲睐!”

“可是三叔跟姨祖母分开已经有好些年了!”

“沈绮陌的性情纵然不够矜持,却是打落地就在姨祖母跟前的!”

“即使她跟姨祖母没有血缘,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姨祖母这会千里迢迢来帝都求医,特特带上他们三个,岂是真的为了让他们在路上伺候自己?岂不是想趁着这次的机会,给他们谋点前途?!”

而沈绮陌既然在随行之列,显然端木老夫人对她还是很喜欢的。

不然端木老夫人又不是没有孙女,做什么一个孙女都没带,却带了她这个按理来说应该不如孙女亲近的外孙女呢?

“这位表妹才多大,又一直跟着长辈守帝陵,除了自家表兄弟,能见到什么人才?”

而简夷犹在帝都虽然算不上多么出色的人物,“好歹他生得俊秀,又贵为长公主之子,自幼养尊处优出来的气度,搁身份仿佛的人里头算不上数一数二,但跟陆鹤爱、陆鹤羽那两兄弟比可要超过不知道多少了!”

这种情况下他亲自出马勾引沈绮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不是长兴公主发现,估计这两个人还会继续瞒下去--好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让沈绮陌私下哄得端木老夫人把锦绣堂的人手东西统统交给简夷犹!

“这大伯子在帝都也没有什么花花公子的名声啊?”想到这儿,宋宜笑不禁冷笑出声,暗忖,“怎么净做利用女人的事儿呢?甩了裴幼蕊,尚了长兴,如今又引诱上了沈表妹--姬明非虽然没少干眠花宿柳私通内宅的事儿,到底只是为了风流快活!哪像简夷犹,简直是踩着一个个女子上位了!”

她又觉得恼怒又觉得恶心,回到燕国公府时恰好简虚白回来,她衣裙都来不及换,忙拉了他到内室,一五一十说了经过,末了愤然道:“当初他跟裴姐姐解除婚约时,我还想着大抵责任在长兴公主!不想他如今竟连沈表妹也算计上了!”

沈绮陌也许确实不够矜持不够端庄,但一个一直生活在帝陵那种冷清地方的美貌女孩儿,乍到了繁华的帝都,羡慕向往之下,把持不住有所行差踏错也是难免的。

简夷犹若不主动勾引她,有端木老夫人那样正派的长辈督促着,不定过些日子她就能调整好心态了呢?

而照长兴公主的话,现在两人鸳鸯玉佩、鸳鸯帕子都互相送了,这事儿即使被压下去,沈绮陌以后的前途也毁了大半了!

想到这里宋宜笑又懊悔,早知道去伊王府吊唁完回来那天,自己就不立刻派人去请简离邈劝说端木老夫人换个地方住了--端木老夫人出身高贵,曾是城阳王妃,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使年事已高,又岂是糊涂的?

假如不是这段日子以来,简离邈几乎天天登门劝她搬家,变相的占据了她的时间与精力,不定她早就发现沈绮陌与简夷犹的事了!

但这会木已成舟,后悔也晚了,只能连连叹息,“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