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是我缠着他

简虚白听说了这件事情也觉得很严重:“本来姨祖母年事已高,就不宜再刺激她老人家了!如今住着那样的屋子又害着风痹,这样的消息万不可贸然告诉她!”

他犹豫良久,最后决定,“长兴虽然说出了沈表妹的长相,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未必可信。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言,还是自己确认下的好!这样,待会我缠住姨祖母跟两位表弟,你想个法子把沈表妹带去她屋子里说话,当面问个清楚!”

宋宜笑冷静下来想想也是。

于是半晌后,夫妇两个拜见端木老夫人后,没说几句寒暄话呢,宋宜笑一个“不小心”,把大半盏茶水都打翻在裙子上了!

见状她忙起身请罪--端木老夫人当然不会怪她失仪,反而极关切的问:“烫着没有?痛不痛?”

“姨祖母且宽心,茶水已经搁了会了,倒不烫。”宋宜笑露出惭愧之色,道,“只是这一身狼狈,却叫姨祖母笑话了!”

“都是自家人,你这孩子可是见外了!”端木老夫人听说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却不用她主动提出,便道,“让绮陌带你去她房里收拾下吧,如今天还冷,湿裙子可不能一直穿着--我瞧你们身量差不多,她的裙子你先将就下,身体重要呢!”

“姨祖母言重了,却要劳烦表妹!”宋宜笑福了一福才告退,沈绮陌已毫不见外的挽上了她手臂,笑嘻嘻道:“表嫂跟我来!”

姑嫂两个一边随意聊着,一边朝后头的闺阁走去--这沈绮陌老实说真不像在帝陵长大的女孩儿,她性格活泼,开朗热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帝都长大的。

不但是帝都长大的,不是爹疼娘爱一家子围着转的环境,恐怕都养不出来这么明媚爱笑的女孩儿。

哪怕这会正满腹心事酝酿着说辞的宋宜笑,这短短的路上,愣是被她逗笑了好几回。

“难怪姨祖母不带孙女也要带这外孙女随行!”宋宜笑诧异之余不免暗想,“这么会哄人高兴的女孩儿,哪怕有些小心思,换了我我也喜欢她常在跟前啊!”

不过沈绮陌再会哄人高兴,到底不能让宋宜笑忘记正事。

所以片刻后,到她房里换了条八成新的裙子后,宋宜笑就势坐了下来,温和道:“表妹这裙子的绣纹却是别致,可是你亲手做的?”

“听外祖母说,这绣纹是二十来年前帝都最时兴的。”沈绮陌见状,亲自给她沏了盏茶,又挥手让丫鬟退下,才在她下首坐了,抿嘴笑道,“我听着好奇,就随手绣了几针。手笨,您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呢?”宋宜笑这句夸奖倒是真心,“表妹这女红功底可真不错,这藤蔓虽然简单,却透着生机勃勃,可不是寻常人能绣出来的!”

沈绮陌笑着道:“表嫂就别哄我啦!我这几手,跟寻常大家闺秀比兴许还过得去,在表嫂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嫣然掩嘴,“随外祖母觐见太后时,我可也献了几方用心绣的帕子的。太后亲口说,我的手艺啊比您还差了一筹!”

“太后想是看我是你嫂子,怕我被你比下去没面子,故而给我圆场呢?”宋宜笑拿绣纹说嘴可不是为了闲聊,这会就不动声色道,“说到绣帕子,其他图案也还罢了,交颈鸳鸯并蒂莲的那种,我却是怎么都绣不好呢!”

她假装若无其事道,“不过之前去你三表嫂--就是长兴公主殿下的府上说话时,倒看到一条绣这个的帕子,端得是栩栩如生,绣艺精湛!可惜那条帕子长兴公主殿下自有用途,却不肯给我借回府观摩!”

说到这儿,她假装低头喝茶,眼角却带住了沈绮陌的神情。

见这表妹闻声色变,眼中透露出分明的惶恐来,宋宜笑哪还不知道,长兴公主所言,至少八.九成是真?

她心里长叹一声,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默默斟酌着接下来的说辞。

但沈绮陌脸色发白了会之后,却强笑着先开口道:“不知道三表嫂请四表嫂您过府,是说什么事呢?既然那条帕子都拿出来了,却又做什么不肯借给您?”

说到这里许是怕被看出破绽,她又掩饰道,“毕竟三表嫂可是金枝玉叶,要什么没有?区区一方帕子,怎么会舍不得出借?倒让我觉得奇怪了!”

“表妹!”宋宜笑微微张嘴,看着不远处的这位表妹--与简虚白非常相似的面容,犹带少女青稚的眉宇,因着那双传自陆氏血脉的凤眼轻挑,自然而然的透出几许媚意。

白瓷似的肌肤,红菱般的唇,这是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时候。

美好到明知道她犯了错,也不忍看着她毁灭,或黯淡。

各种各样的说辞在唇边转了一圈,最后却选择了单刀直入,“你是不是,送了你简三表哥,我是说,长兴公主殿下的驸马,一块绣交颈鸳鸯并蒂莲的帕子?”

“三表嫂跟你说了?”沈绮陌不笨,在宋宜笑提到“交颈鸳鸯并蒂莲”这个图样时,她就有了预感。只不过宋宜笑没点破,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装糊涂罢了!

如今宋宜笑连简夷犹都说了出来,之前又说是在长兴公主那儿看到那条帕子的,她哪里还能抵赖?

此刻沉默片刻,惨淡一笑,垂头道,“我就知道,三表嫂可是公主!我跟夷犹表哥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呢?”

宋宜笑深吸了口气,微微倾身,握住她的手,诚恳道:“表妹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三哥他跟你好,其实是…”

“表嫂您误会了!”谁想她话还没说完,沈绮陌却摇头道,“不是三表哥找我的,是我对三表哥一见钟情,主动找他的!”

顿了顿又道,“一开始他不想理我,我跟在他马后面追啊追,不小心摔倒了。他怕我出事,不得不折回去看我。见我摔伤了腿又不肯回外祖母这儿,他只好带我去他别院上药--总之,是我主动缠着他的!”

宋宜笑:“…”

她冷静了下,握着沈绮陌的手,继续苦口婆心:“表妹!你还是年纪太小了,又才来帝都,所以见到三哥,就以为他很好!实际上即使不提他已是有妇之夫,这帝都上下,没成亲的少年俊杰,也是很多的!尤其今年赶着春闱,举国的人才都汇集帝都,不是我说三哥坏话:可他真的算不上什么拔尖人物,不值得你为他误了终生!”

“我不在乎啊!”沈绮陌抬眼看着她,与简虚白极为相似的凤眼里满是认真,“虽然我来帝都这些天,也没见着什么人。但我想无论是简姨父,还是四表哥,都是极出色的人才了吧?我知道夷犹表哥跟姨父或四表哥比起来,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都要逊色一些--可我就是喜欢夷犹表哥!”

她说这番话时,双颊泛红,长睫不时忽闪着,显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轻声道,“表嫂您不知道:我头一回见到夷犹表哥时,他虽然是跟三表嫂一块儿来的,但无论是站着给外祖母请安时,还是坐下来陪姨祖母说话时,都显得孤零零的。瞧着,叫人…叫人…”

脑袋几乎垂到胸脯上,挣扎着才把话说完,“…叫人觉得,怪心疼的!”

宋宜笑几欲吐血:“表妹,三哥他贵为长公主爱子,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外孙、陛下的嫡亲甥儿!自小锦衣玉食呼奴使婢,你说他怎么可能是孤零零的?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相比之下,傻呼呼的表妹你才叫人心疼呐!

就那么个孤僻冷漠的主儿,怎么就把你一个照面就勾了魂呢?!

大街上追着人家马后面跑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真亏最近帝都风起云涌,朝野传闻都闲不下来啊!

不然也不用去长兴公主府了,现成能从流言里听到沈绮陌身败名裂的消息!

她想到自己之前在长兴公主面前还一力为沈绮陌分辩,出了长公主府后又怀疑沈绮陌是受害者,谁知当面说开之后,合着却是这位死皮赖脸缠上简夷犹的!

宋宜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这儿急得要命,沈绮陌虽然红了脸,却低头不语,摆明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宋宜笑从苦口婆心到痛心疾首,说得口干舌躁,把沈绮陌方才沏的一整壶茶都喝得差不多了,这表妹却依然吱都不吱一声,显然是没听进去!

饶是宋宜笑素来沉得住气,这会也动了真火,把空了的茶碗放回桌上,冷笑着道:“你既然听不进去我这些肺腑之言,那么我只问你一句:你也好,三哥也罢,有什么本事应对长兴公主的问罪?!本朝虽然不禁驸马纳妾,可且不说长兴公主会不会准你进门,你进了公主府后还能活多久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了,我可以不进公主府的。”沈绮陌忙道,“就住夷犹表哥带我上药的那处别院就好!我是真的喜欢他,不会计较名份的!”

宋宜笑真心不知道说她什么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想用这招以退为进。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你以为公主只在公主府里才尊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慢说你住别院了,你若继续跟三哥混在一起,就是避到帝陵那边去,公主想要你死也不过一句话!”

又说,“何况公主不是一个人!这回姨祖母能回帝都求医,全因皇太后开恩!可皇太后开这个恩,不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坑她嫡亲孙女的!如今这事还没闹到宫里,否则不但你,姨祖母,两位表弟,包括你们在帝陵的家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说到这儿放缓了语气,“这话伤人,但却是事实!其实说起来姨祖母的风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做什么选在去年年底上折子求情来帝都就医,你想过没有?”

不待沈绮陌回答,她叹了口气,“因为,今春有春闱!”

“论起来你虽然姓沈不姓陆,却也有皇室血脉!若城阳王府尚在,怎么也是个高门贵女!”

“可城阳王府已经败落了,你们这一脉还被拘在帝陵守陵--你这样花容月貌,在那地方能许到什么好人家?”

“所以与其说姨祖母今年特特来帝都求医,倒不如说是为了你们的青春你们的前途来的!”

“春闱会聚集天下才俊于帝都!”

“这些才俊中不乏势单力薄的寒门子弟--姨祖父至今没有得到追封,可见天家对城阳王一脉还是存着疑虑或不满的!是以,你长得再美,再懂事可爱,这帝都的权贵人家,都不会聘你!”

“不是你不够好,是怕惹陛下不喜!”

“只有那些贫家出身的士子,你嫁了也不会让陛下猜忌!”

“如此也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一口气说到这里,宋宜笑目光沉沉,“姨祖母一番苦心,我言尽于此,到底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说着,拂袖起身,开了门。

第216章 唯一的机会

宋宜笑开门之后,扶着门框默数到五,依然不闻沈绮陌认错或喊住自己,心中真是失望之极!

但她晓得,即使自己此刻回身,继续想方设法的劝说,这女孩儿也是听不进去的。

是以顿了顿,便一拂广袖走了。

只是走到半路上,想起来方才是端木老夫人命沈绮陌领自己去她房里收拾的,这会自己却一个人回去,老夫人怎么会不怀疑?

不得不折回去喊了沈绮陌一道--虽然叮嘱沈绮陌收拾一番,暂时不要让老夫人察觉,免得气出事儿来。

可这女孩儿本是活泼爱说的性儿,这次回堂上后却分明沉默下来,端木老夫人没多久就诧异问了:“绮陌怎么不说话了?不舒服?”

“是我不好。”宋宜笑见势不妙,忙替她掩盖,“方才跟沈表妹说说笑笑的,不当心提了些与表妹年岁相当的外男,叫表妹恼了呢!”

“这有什么关系?”端木老夫人闻言不禁失笑,“女大当嫁,你表嫂跟你说这些是为你好--都是自家人,害什么羞呢?该谢谢你表嫂才是!”

又向宋宜笑道,“这孩子向来没见过什么世面,却叫你见笑了!”

“姨祖母方才还说我见外呢!”宋宜笑抿唇浅笑,“这会可不也见外了?说了自家人,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

端木老夫人素来矜持,虽然明确暗示有托宋宜笑帮沈绮陌找个如意郎君的意思,但接下来宋宜笑没提,她也不问了。

半晌后,她露出些许乏色,下人又进来提醒该吃药了,便趁势打发了简虚白夫妇告辞。

马车出了别院,夫妻两个齐齐叹了口气!

一口气才叹出来,察觉到身侧之人的动作,都有点愣怔--对望片刻,又异口同声道:“今儿真是…”

“你先说吧!”话没讲完,均是哭笑不得,倒把心底的郁闷冲淡了不少。宋宜笑朝后靠了靠,揉着额对丈夫道,“劝姨祖母去咱们府里颐养的事儿?”

“相当不顺利!”简虚白拉过她,发泄似的在她腮畔颈侧乱吻了一会,才无可奈何道,“我才提了个开头,姨祖母就说我要再讲下去,她就要送客了,以后也别再上门!我只能赶紧再换个话题!”

说到这里捏捏妻子的面颊,“沈表妹呢?也没说好?”

“她说是她追着三哥的马跑,摔伤了腿也无怨无悔!”宋宜笑拂开他手,面无表情道,“也不在乎没名没份,也不怕长兴公主--我把能讲的道理统统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可她就是对三哥死心塌地你说怎么办?!”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坐直了身子,侧头幽怨的看了眼丈夫,“我觉得论姿容论气度,你跟三叔怎么看也比三哥强啊?可为什么沈表妹一口一个‘夷犹表哥’,对你就是淡淡一句‘四表哥’?”

看她一脸“你最近都做了什么,竟然姿容锐减到被三哥比了下去”,简虚白嘴角一扯,没好气的点了点她额:“什么话!没人抢你夫婿你还不开心了?真有人盯上我时你就哭吧--从前在长兴那儿吃的亏都忘记了不是?”

“我就是想不通!”宋宜笑激动道,“三哥那人冷冷冰冰的,简直从头到脚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同样沉默寡言,依我看二哥还比他亲切些哪!沈表妹就算喜欢话不多的,怎么就会迷上他?!”

还不是普通的迷恋,这是不顾廉耻不顾家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简夷犹的人的节奏啊!

宋宜笑是横竖看不出来这大伯子的魅力竟高到这地步!

同样是一见钟情,玉山公主哭着喊着闹着,不惜气晕亲爹,图的也是下降苏少歌--而不是不计名份得失的跟他来段露水情缘啊!

就算沈绮陌跟玉山公主地位悬殊,这年纪的女孩儿谁还没点幻想或妄想,她至于为了简夷犹低贱到那地步吗?!

“你想不通这就对了!”简虚白看着妻子双颊晕红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拉着她手语重心长道,“我才是你夫婿!你想得明白三哥的好,那我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宋宜笑啼笑皆非的打了他一下,继而蹙眉,“长兴可不是能忍的人!她找我把事情转达给姨祖母不成,接下来不定要亲自下手--这事儿怎么能拖?可沈表妹若不跟三哥了断,谁能保得住她?!”

照端木老夫人的气性,她再疼沈绮陌,也不可能接受她一味的自甘下贱!到时候即使其他人愿意放过沈绮陌,老夫人自己也要清理门户!

“玉山才闹过,即使宫里知道了这事,估计也会劝长兴忍一忍。”简虚白思索片刻却道,“应该还有点时间劝她一劝--实在不行,也只能告诉姨祖母,强行阻断他们了!”

“我方才倒也是这么跟长兴公主说的,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公主占足了理!”宋宜笑沉吟道,“宫里真会不帮公主吗?”

简虚白哂道:“皇舅的子嗣本来就不多,无论皇子还是皇女都是很疼爱的。尤其皇女就两位--玉山虽然不是中宫嫡出,实际上往日她跟长兴的待遇差别极为细微,等于是当嫡公主养着的。何况她生母贤妃论品级也只低于皇舅母,蒋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不管是出于父女、祖孙之情,还是为了朝堂平衡考虑,皇舅跟皇外祖母怎么可能亏待她?”

实际上玉山公主想下降的如果不是苏少歌,而是任何一位跟争储没有深刻关系的青年才俊的话,哪怕那人已经定亲,显嘉帝也不是不能成全女儿。

无奈苏少歌作为冀国公的嫡次子,还是赵王一派的中坚力量,前途实在太莫测了!

真心疼爱玉山公主的显嘉帝跟太后,怎么可能答应这件婚事?

而玉山公主扯出长兴公主这个榜样--为了安抚小女儿,也为了安抚贤妃跟蒋家,太后跟显嘉帝只能敲打一下长兴,让玉山公主明白:长兴公主其实没有比她得到太多优待!

“你的意思是,长兴公主得知三哥跟沈表妹有关系,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让公主在这眼节骨上知道的?”想到这儿,宋宜笑微微变色,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沈表妹亲口说她为了追三哥的马,摔伤了腿--可方才咱们却看不出来她的腿有事。就算她受的只是轻伤吧,可女孩儿家娇嫩,哪怕只是皮肉擦伤,行走时也难免流露痕迹。她没事,很可能这次摔伤已经过去有几天了!”

而她才讲过:长兴公主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既然今天把宋宜笑喊了过去,足见公主也是才晓得这件事!

这么巧--哪能不叫人怀疑内中有阴谋?

“沈表妹年纪轻不懂事,不顾女孩儿的矜持去追三哥--可三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

“即使他感念沈表妹的心意,但送鸳鸯玉佩,又接受交颈鸳鸯并蒂莲这样的绣帕,也是明确表态接受沈表妹了!”

“问题是!”

“沈表妹来帝都才几天?!”

“就算她从三哥拜见姨祖母的当天就开始纠缠三哥,这么短短的日子里,我不觉得她就能打动三哥!”

简夷犹在帝都名声不如苏少歌、姬明非响亮,论圣眷也拼不过简虚白--但怎么也是晋国长公主所出,简离旷重视的长子!

他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看到个略有姿色的美人投怀送抱就把持不住的人!

沈绮陌身份特殊,流淌着皇室血脉,却因外祖父牵累,属于罪臣之后。

这样的女孩儿,如宋宜笑之前所言,再美再懂事,出于怕惹显嘉帝不高兴,权贵人家也不会沾她的。

简夷犹虽然是显嘉帝的嫡亲外甥,但帝宠向来不如胞弟不说,尚的还是显嘉帝的亲生女儿,他哪来的自信,这事被显嘉帝知道后会不影响他前途?

假如沈绮陌苦苦纠缠他个一年半载,兴许他会被打动,罔顾接纳这个表妹带来的麻烦。

但现在--半个月都没有啊!

宋宜笑拿食指点在唇畔,沉声道,“我觉得,三哥愿意送她亲手雕刻的鸳鸯玉佩,大抵,还是在打锦绣堂的主意!”

只是锦绣堂余泽却不在沈绮陌手里,而是在端木老夫人手里!

这位老夫人可不是年幼无知的沈绮陌--沈绮陌愿意没名没份的跟着简夷犹,老夫人却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吃这种亏?!

是以,简夷犹若要走沈绮陌的路子得到锦绣堂,那么他必须给予沈绮陌一个名份!

不然端木老夫人再疼沈绮陌也不会同意的!

“但三哥不但是驸马,所尚的长兴公主还是出了名的刁钻,公主绝不会同意沈表妹进门的!”

宋宜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但照你所言,这会长兴公主即使一万个想弄死沈表妹,在太后与陛下的双重压力下,却也不得不收敛爪牙,好给玉山公主做个好榜样了!”

--眼下,也是沈绮陌唯一有可能得到名份的机会!

第217章 裴幼蕊抵达

简虚白夫妇正为沈绮陌忧心忡忡时,长兴公主府,后院。

瓷器碎裂的脆声,打破了厅中僵持已久的气氛。

“说啊!”长兴公主眉眼如刀,染着鲜艳蔻丹的指甲几乎戳到简夷犹脸上,“这帕子是哪儿来的?!你敢做怎么现在不敢说了?!”

简夷犹淡淡的看了眼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皱起眉,却道:“你翻我东西?”

“翻你东西怎么了?!”长兴公主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简夷犹非但没有立刻认错,语气里反而对自己多有责怪,她气得又砸了好几个茶碗,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你要不在暗格里藏这种见不得人的物事,还怕我去翻?!”

“那沈表妹虽然年纪不大,又没见过什么繁华,到底是姨祖母亲自抚养出来的女孩儿。”简夷犹闻言神情有些不豫,但还是道,“我不信昔年锦绣堂大小姐手底下出来的人,会浅薄下贱到对我这有妇之夫百般逢迎,纠缠不休!是以索性顺了她的意思,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打主意,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长兴公主听了这话,怒气才歇了点,但还是有些怀疑:“区区一个罪臣之后,即使顾着姨祖母的面子,等她悄悄溜出门时,找两个人掳到僻静处收拾一顿,还怕她敢不招?!何必要你牺牲自己,去跟她周旋?”

却怀疑简夷犹口是心非,借口办正事,趁机勾搭年少美貌的沈绮陌,欲享齐人之福。

“姨祖母是什么人物!”简夷犹眯起眼,淡淡提醒,“她既然敢让沈绮陌私下单独来勾引我,你说会不考虑这些破绽?”

这要是其他人,都举家被流放二十来年了,即使察觉到这种破绽估计也无能为力--但端木老夫人可不是寻常败落了门第的贵妇!

她手里还握着昔年锦绣堂的积累哪!

这张底牌在太后、帝后这些人面前固然无力回天,但若用于对付简夷犹,那可是绰绰有余了!

简夷犹自然不想打草惊蛇:“祖父留给我的人手,十之八.九都被阿虚设计铲除。爹这些年来呕心沥血给我做的安排,也因此付之东流!你说锦绣堂的余泽,我怎能放过?但目前看来,姨祖母的心,到底还是偏着阿虚。”

他吐了口气,“如今唯一的机会,说不得要与沈表妹虚与委蛇了!”

“姨祖母既然都特意派了那姓沈的来勾引你了,可见不但没打算选你继承锦绣堂,甚至对你没什么好意!”长兴公主听到这里,觉得十分憋屈,忍不住道,“又何必费那心神同她装模作样?你也说了,她那样的人,出身高贵,幼承庭训,大半辈子都高高在上--哪怕这会窘迫着,又怎么会贸然改变主意?!”

“我自有我的法子。”简夷犹不置可否道,“所以眼下…”

话还没说完,门忽然被下人急促的敲响了,跟着是长兴公主的心腹宫女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嗓音:“殿下,您跟驸马说完了吗?有个要紧消息,奴婢觉得最好马上跟您说下!”

长兴公主狐疑道:“进来说吧,什么消息这么急?”

却见宫女进门后先看了看简夷犹,复神情复杂道:“晋国长公主殿下遣了人来报,说…说裴小姐明儿进城,让…让您跟驸马,明儿别忘记去长公主府赴家宴!”

…室中瞬间静可闻针!

且不说简夷犹夫妇面对裴幼蕊即将抵达的消息,心头是何等百味陈杂,晋国长公主打算次日举办家宴,以庆贺这位真正的“义女”的到来--这事儿被下人挨个禀告到各府之后,才到家的简虚白跟宋宜笑还以为听错了:“三哥三嫂也要去?你确定?”

“回公爷、夫人的话:这是长公主殿下亲口吩咐的,小的哪敢捏造?”传话的下人垂手道,“想来长公主殿下顾念裴小姐新近失怙,想在府里热闹热闹,好给裴小姐解解闷吧?”

事实证明这下人的猜测完全不靠谱--因为次日长公主府确实办了家宴,众人也一个不拉的没人敢缺席。

但到场之后,裴幼蕊的席位却一直是空着的。

起初还以为她没到,宋宜笑正要旁敲侧击,问用不用出城迎一迎,不想晋国长公主却淡淡道:“幼蕊方才已经到了,只是旅途劳顿,我让她先去歇了。”

到这儿众人以为得等裴幼蕊收拾好了出来,这宴才好开。

但长公主又道:“其实今儿这宴本来也没打算让她来,一则是她才回来,定然累得很,再叫她打点精神敷衍你们,我可舍不得!二则是她如今还在守孝,也不宜凑这个热闹!”

说到这里,长公主环视一圈,森冷的目光压得一干儿子媳妇纷纷垂首避开,以示敬畏。

--现在大家哪还不明白,这家宴根本不是为了给裴幼蕊接风洗尘,而是为了敲打他们摆的?

果然长公主扫视片刻后,抚着腕上镯子,不紧不慢的开口了:“早先在宫里,我跟你们代国姨母争执时,就说过,只要喊我一声‘娘’的,慢说子女,就是媳妇、女婿,我也是当自己骨肉看的!幼蕊自幼在我跟前长大,我其实一早就把她当亲生女儿看。”

长公主压根不给三子、三媳留面子,直截了当道,“我原以为她会给我做儿媳妇,所以才没提认义女这件事。否则依着我对她的喜欢,早就要让她改口喊我‘娘’了!不想兜兜转转,她到底做了我女儿!”

“今儿喊你们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让你们记住:这孩子在我心目中,与柔玫、与舞樱,是一样的!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别以为你们比她高一头!”

“若叫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敢叫她不痛快,哪怕是指使人这么做,也休怪我不给你们脸面!”

长公主说这番话时,目光毫不掩饰的逡巡在简夷犹与长兴公主身上,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娘说的极是,原是我们对不住裴姐姐!”简夷犹照例默不作声,长兴公主一肚子的火,却不敢对晋国长公主发作,被这姑姑兼婆婆瞪着,甚至还得表个态,她满怀郁闷的强作笑颜道,“之前听说裴大学士过世,我们也担心了好久呢!好在裴姐姐到底被接来帝都了,回头,我可要给她好好赔罪!”

“这个就没必要了!”晋国长公主对她的服软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那孩子如今尚且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短时间里恐怕不想见人。你们最好不要贸然去打扰她,我平常不在乎你们那些小心思小手段,可不代表我没瞧在眼里…懂了么?”

长兴公主暗吐一口血,心里那个恨啊:不就是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么?

再乖巧再讨你喜欢,能跟我这个嫡亲侄女比?!

只是慑于晋国长公主的威严,她到底怯怯道了声“是”。

这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心里的愤懑就不要提了!

无奈她虽然贵为金枝玉叶,却也拿自己亲姑姑这个老牌帝女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姑姑到底怎么想的?!”这天的家宴散后,长兴公主连自己的府邸都顾不得回,直接进宫找苏皇后哭诉委屈,“那姓裴的不过一介臣女,打小入了姑姑的眼已经是沾便宜了!这些年来姑姑多么照顾她?如今连她身上还戴着重孝也不顾,竟千里迢迢接到膝下抚养!饶是如此还觉得我跟驸马欠了那姓裴的--到底谁才是姑姑的骨肉?!姑姑真是太偏心了!”

苏皇后皱眉道:“裴幼蕊自幼丧母,新近丧父,兄嫂又不贤--这么听着她的经历,连我都要同情她了,何况是晋国自觉在她婚变之事上欠了她的?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委屈呢?你应该加倍的柔顺懂事才对!”

见女儿一脸不甘心,皇后叹了口气,提点道,“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如今朝野上下都认为你抢了裴幼蕊的未婚夫,她现在又正落魄着,你这会去跟她争什么争?你争赢了大家觉得你果然蛮横跋扈欺负她!你输了那是废物无能只会仗着帝女这个身份耀武扬威!”

所以,“眼下你必须摆出低姿态来,绝对绝对不要跟裴幼蕊起冲突!若是冲突避免不了,那就示弱让着她!”

长兴公主愤然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在她面前做底伏小了吗?!”

“谁说要一辈子?”皇后横了她一眼,曼声道,“我说了!人都同情弱者,但人也都有嫉妒心!晋国为了裴幼蕊,把亲生儿子跟嫡媳的脸面都落了又落,这会裴幼蕊才来帝都,大家还同情她。等日子一长,大家一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倒过得金尊玉贵,比父母俱在的大小姐还大小姐--到那时候,对她的同情之心岂能不淡去?”

“再看你这金枝玉叶居然也一直捧着惯着让着她,这说酸话起酸心的人一多啊,不用你出手,自有人会明里暗里找她麻烦!”

长兴公主这才转怒为喜道:“母后放心!往后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先送到姑姑府上,必叫裴义姐她知道我的诚意!”

苏皇后颔首道:“正是这个理儿!”

说到这里皇后想了想又道,“明后日晋国会进宫来探望你们父皇,到时候我顺便提一下裴幼蕊的婚事,就说你今儿宴散之后琢磨着怎么补偿裴幼蕊,最后想到这个法子,是以进宫来托付我--不然你才赴完家宴就跑我跟前,你道你姑姑猜不出来你是来告状讨主意的?”

“裴幼蕊身上还戴着孝呢?”长兴公主闻言嘟了嘟嘴,提醒道,“这会怎么好说婚事?”

“就是因为她身上有孝,这事才急!”皇后嗔道,“你想她今年已经十八了,三年父孝守下来,还找得到门当户对的合适人吗?依着晋国对她的宠爱与愧疚,又怎么可能让她去给人做填房?”

只是皇后母女却不知道,这会的晋国长公主府里,长公主正与佳约说到这个问题:“今科金榜,有什么出色的人才都与我留意起来!没准里头就有幼蕊瞧得上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