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节骨上,燕国公府主动上门做低伏小,老夫人只要没傻到家,怎么也会就着这个梯子下台的。

尤其宋宜笑亲自去还有个很好的理由:她有孕在身,而且月份不小了。

双方没有明面上的恩怨,端木老夫人若让一个晚辈孕妇在门外久候,对于锦绣堂的名声可也不好听——人家肯定会说锦绣堂最后一位大小姐对晚辈好生刻薄,丝毫看不出来海内六阀之一端木氏的风采与胸襟。

当然宋宜笑对端木老夫人毕竟缺乏深入的了解,万一老夫人特别想得开,她可不敢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是以方才听芸姑话里透露出几分暗示,这才把这建议提了出来。

不过简虚白闻言还是摇头:“你有孕在身,不宜操劳,这事情还是我来吧。”

他想了下,道,“这两日御史台也不是很忙,我明儿个告个假去一趟就是。”

丈夫这么说了,宋宜笑也不坚持,探头过去亲了他一口以示鼓励,抿唇笑道:“那我就在府里等你凯旋而归了!”

次日简虚白携了妻子预备的礼物,清早出门,到快傍晚时才回来。

宋宜笑见他回来时就带了一个食盒,晓得礼都送出去了,笑问:“这回见着姨祖母了?”

“见着了。”简虚白把食盒给她,“这是姨祖母特意命厨子给你做的糕点,尝尝看?”

边说边打开一看,忙命左右,“拿下去热一热,好像凉了。”

趁下人去热糕点的功夫,宋宜笑问起他此行经过,简虚白笑了一下道:“姨祖母原也说不想被打扰,后来两位表弟帮忙说情,又开了门让我进去——我都到姨祖母跟前了,姨祖母总不好再赶我走,也就让我坐下说话了。”

顿了顿道,“如此就聊了大半日,姨祖母发话留饭,用过午饭之后,又陪姨祖母下了会棋,看天色不早,姨祖母想着你还在府里,便赶我回来了。”

宋宜笑知道这番话不过是给端木老夫人遮掩罢了,那两位陆表弟看着就是惟嫡祖母之命是从的人,全不似沈绮陌当初跳脱飞扬,没有端木老夫人发话,他们怎么敢贸然放简虚白入内?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心照不宣,就好像他们夫妇两个到这会提起端木老夫人与自己这边翻脸,都一口咬定是受了苏皇后挑唆,生了误会,而不是直言“姨祖母兴许是看好赵王前程,这才转了态度”。

她顺着简虚白的话问了几句,片刻后底下人把热过的糕点取来,却是一份糯米桂花糖藕跟一碟蒸鱼糕。

“这鱼糕比咱们府里做得好。”宋宜笑接过锦熏递来的牙箸各尝了口,对丈夫道,“还有会才摆饭,你也吃些垫垫饥。”

简虚白依言夹了块,也说“味道不错”,跟着却命下人都退出去,露出个古怪的笑容,道:“我回来时恰好在门口碰到人送请柬来,你道是什么事?”

宋宜笑想了一下,疑惑道:“猜不出来——你说?”

“是岳家来人,道这个月下旬是你娘家祖母寿辰,问你回去不回去吃酒席?”简虚白似笑非笑道,“我当时就问了:难道庞老夫人不怕被嫡长孙女儿冲撞了吗?结果那下人说岳父最近寻人问过了,你们祖孙的这种情况,你有了孩子就不打紧了。”

宋宜笑被气笑了:“合着宋家不要我时我就得麻利的滚,需要我时我就得乖乖儿备礼上门?!”她冷着脸问丈夫,“请柬呢?”

“人才走我就叫门子扔了。”简虚白搂住妻子安慰道,“宋家那样对你,我怎么可能把请柬拿到你跟前来惹你不高兴?你就当个笑话听吧,横竖你爹跟你祖母这会也管不到你头上,为他们生气岂是值得?”

“你扔了做什么?”宋宜笑冷笑着赌气道,“自我出阁以来,逢年过节可一次没拉下宋家的礼,如今过去吃一顿也是应该的——我倒要看看所谓的江南堂之后,如今还剩几分脸皮呢?!”

——不过她固然生气,心下也有些诧异,这回夺储以太子胜出告终,燕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理所当然,曾经有罅隙的人家主动服软也正常,但宋家按说没必要软得这么快:毕竟宋缘跟顾韶就算不能说情同父子,至少也是情同叔侄了。

有顾韶做靠山,又占着亲爹的身份,他犯不着这么急着同长女和解吧?

至于说宋缘是否良心发现——宋宜笑压根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VIP卷 第三百零八章 所托非人

宋宜笑思忖了会之后,向丈夫确认了顾韶身体健康,绝对没有任何活不长的征兆,也就把这件事情扔到一边去了——横竖现在服软的是宋缘,不管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内情,估计有麻烦的也是宋家,跟燕国公府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她何必操心?

时间一转到了十月十九,是卓平安的生辰,为了表示对清江郡主母子的重视,简虚白特意告了假陪妻子前往道贺。

这天长兴公主却也到场了,她是一个人来的,一进门就替简夷犹告罪,理由是简夷犹最近染了风寒,怕带了病气,所以只能托妻子独自过来贺外甥了。

公主脸色很是苍白,人也恹恹的,瞧着就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以至于她坐下没多久,清江郡主话里话外就关心她如果撑不住尽管去休憩,千万不要勉强。

“这些日子一直躺啊躺的,躺得人骨头都僵掉了。”长兴公主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委婉谢绝了她的好意,“今儿借平安儿的生辰出来走走,心里还爽快些!”

清江郡主暗叹一声,微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总是喜动不喜静。”

她有意咬重“年纪轻轻”四个字,却是刻意提醒长兴公主来日方长,别太难过伤了身体。

长兴公主听了出来,却只笑了笑,转向不远处沉默不语的裴幼蕊:“好些日子没见义妹了,义妹近来可还好吗?”

众人都没料到这么一出,包括裴幼蕊在内,见状都是一怔!

“劳公主殿下惦记,臣女很好。”裴幼蕊眼神闪了闪,起身福礼道,“也愿公主殿下凤体安康。”

“义妹何必这样见外?”长兴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还座,见堂上之人都盯着自己看,脸色变幻了会,最终化作苦涩一笑,道,“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知道我从前不懂事的时候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尤其对不住义妹——如今也是真心想补偿些义妹,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这话说得众人倒是都尴尬起来了,裴幼蕊微微垂首道:“殿下言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纵然过去了,终究是我对不住你。”长兴公主仿佛在短短时日里长大了一样,从前的骄横跋扈竟是不翼而飞,她诚恳道,“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迟了,然而不说出来我总是不安的:从前我年少无知,自恃帝女身份,对义妹多有得罪,如今也不敢请你海涵,只望义妹往后得遇良人,一世安康!”

裴幼蕊终于有些端不住平静的神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身形也有些颤抖起来——却听长兴公主继续道,“沈姨娘又有身孕了。”

公主语气萧索,透露出无尽颓然之意,让众人都大吃一惊,清江郡主沉声道:“避子汤呢?上回三弟犯糊涂,娘已经亲自敲打过他了,难道时隔数月,他又被那沈氏哄昏了头?”

宋宜笑也感到非常诧异,简夷犹给她的印象一直不大好,万没想到沈绮陌竟能把他笼络住——虽然说沈绮陌进门日子不长,到现在也还算新欢——但沈绮陌前一个孩子已经被强制打掉了,这会又来,难道以为这次就能幸免吗?晋国长公主可不是缺孙子的人!

众人围着长兴公主问了好一会,直到长兴公主泪盈于睫,清江郡主才摆手示意大家别再追究了:“长兴你放心,娘素来重规矩,这件事情,回头我亲自去跟娘说,务必给你个公道!”

“大姐误会了!”但长兴公主摇头,“我没有让沈姨娘再次堕胎的意思,却打算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这是为何?”寿春伯夫人不禁诧异出言——这会人人都以为长兴公主方才说那些话,就是想借妯娌跟大姑子之手,给沈绮陌一个狠的教训,最好连简夷犹也狠狠敲打下,结果长兴公主这会竟说要让沈绮陌生下孩子,自是让人不解。

毕竟长兴公主自己也年轻得很,根本没到需要姨娘帮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她也不是那种贤惠到以夫为天的主儿,纵然沈绮陌的孩子将来未必能够威胁到她与她往后的孩子,却何必弄个庶出子女来碍眼呢?

“算起来我与驸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却始终没动静。”长兴公主惨笑道,“倒是沈姨娘,已经第二次妊娠在身——简家二房统共就驸马与四弟两个男嗣,四弟妹已然有孕在身,驸马膝下却至今空虚,再让沈姨娘小产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道,“我与驸马之间,恐怕要越发相敬如冰了!”

堂上之人闻言面面相觑良久,清江郡主低头扫了眼干干净净的衣摆,振袖盖住:“不小心洒了些茶水到身上,长兴陪我进去换身衣裙罢!”

又说其他人,“都是自家人,也不是头次过来,你们自便,可别跟大姐我客气!”

寿春伯夫人忙道:“大姐放心吧,咱们怎么会跟你见外呢?”

等清江郡主领着长兴公主入内详谈后,堂上又冷清了会,才在寿春伯夫人询问宋宜笑最近孕情的话题下渐渐热闹起来。

不过众人的心思到底还是在长兴公主夫妇身上,过了会,见郡主公主还没出来,寿春伯夫人就忍不住小声对宋宜笑道:“之前幼蕊忽然成了娘的义女,咱们心里都替她抱不平,如今瞧着,这反而是好事了。”

毕竟从准儿媳妇变义女,固然被笑话一时,但若所托非人,那可要苦一辈子了。

像韦梦盈那样有勇气再嫁、还一次比一次高嫁的到底是少数——这点上晋国长公主都得甘拜下风,长公主的风流恣意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身份与显嘉帝的尊重维护,韦梦盈却是纯靠自己——总而言之,对于绝大部分女子来说,婚姻总是终身大事,摊上夫家不理想,也只能忍。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而裴幼蕊即使得到晋国长公主的怜爱维护,论身份到底比不上长兴公主这个金枝玉叶的,长兴公主尚且被逼到现在这地步,当初嫁简夷犹的若是裴幼蕊,这会还不知道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世事难料。”宋宜笑闻言却不置可否的道了一句,眼角偷瞥裴幼蕊——这位义姐低着头,似在仔细观赏手中的茶盏,但紧抿的唇角透露出她心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悠闲自在。

似察觉到宋宜笑的视线,裴幼蕊忽然抬头朝她笑了一下,不过神情中间看不出来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见状寿春伯夫人也不好意思再说这件事情了,忙扯开话题:“下个月月初就是圣寿节了…”

这天清江郡主跟长兴公主一直谈到宴会开始才出来,两人都重新梳洗过,长兴公主眼角还着意扑了不少粉,但仍旧无法掩饰住通红的眼睛。

宴席上大家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简夷犹跟沈绮陌——不过饶是如此,这顿饭也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由于正主卓平安情况特殊,甚至全程没有露面,所以用过午宴之后,大家又坐了会,也就散了。

回燕国公府的路上,宋宜笑问丈夫:“三哥竟然这样荒唐?”

“谁知道呢?”简虚白懒洋洋的说道,“我近来可没注意他那边。”

他玩味一笑,“不过长兴到底是皇后所出,且如今是皇后名下唯一的亲生骨肉了。她这会受了委屈,又没像以前那样闹起来,你瞧着吧,她肯委曲求全,皇舅也不会答应的!”

显嘉帝对皇后母子并非无情,只不过这份情义没有深厚到愿意改立皇后亲子为储的地步罢了。但相比简夷犹这个外甥,皇帝却是向着皇后母子的。

何况现在赵王从帝后嫡子变成了肃惠王嗣子,皇帝在子女上唯一能补偿皇后的,也只有长兴公主了。

“如此说来长兴公主却是故作大度了?”宋宜笑若有所思道,“这倒比较像长兴公主的为人——只是三哥这人做事实在叫人想不明白,他当初弃了义姐改尚公主,还能说是看中了做皇家女婿的荣耀,然而尚主之后既没有明显倒向赵王,又与长兴公主不算和睦,还接连让侍妾在公主之前怀孕,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简虚白对这个话题似乎兴趣不大,漫不经心道:“我打小不跟他在一处,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宋宜笑猛然想到丈夫幼时可是差点被简夷犹弄死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简虚白还因祸得福被接到太后膝下抚养,但生死之间的遭遇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这会一直跟他提简夷犹,不定就让简虚白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呢?

她自觉失误,也不再说此事了,只道:“昨儿个听说太子妃请了太医,也不知道是否有恙,待会回去得派人去东宫打听下。”

结果随便一说倒是说中了事情——夫妇两个回府之后才换上常服,东宫那边就派了人来找宋宜笑。

准确的说是找芸姑,目的是想请她去东宫给太子妃瞧瞧,配几副安胎的方子:太子妃有喜了!

“原不想劳动你的,你这身子也重了。”这回请芸姑跟上回不一样,上回梁王妃是要生产,需要芸姑进产房里坐镇,宋宜笑本身就是孕妇,那种场面她去了就是添乱了;但这回太子妃才查出妊娠,宋宜笑自不可能让芸姑独自觐见,所以特特亲自走了一遭。

才照面,脸色有些憔悴的太子妃就歉然道,“只是我早先根本不知道,竟动了些胎气——太医虽然开了方子,却还是建议请芸姑帮忙掌掌眼,究竟锦绣堂的医者是季神医的传承。”

宋宜笑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芸姑名义上是燕国公府的女医,实际上至今与端木老夫人有联络,而端木老夫人又半公开的投靠了苏皇后——太子妃在这眼节骨上使用芸姑,也是在某种意义上表达对皇后、对苏家的宽容与信任。

甚至还有顺带表达对燕国公府的亲近的用意。

不过这也是宋宜笑乐见其成之事,所以顺着太子妃的话谦逊了几句:当然主要是谦逊自己一点都不忙、一点都不累,而且对能来东宫探望太子妃感到既愉快又轻松;至于芸姑的医术,无论锦绣堂还是芸姑这个人,都不是宋宜笑的,轮不着她代为谦虚。

场面话说过之后,芸姑方上前给太子妃请脉,诗婉又递上之前太医开的方子,芸姑看过之后,略改了两处,给了些饮食上的建议,诗婉忙取来笔墨记下——这事结束之后,宋宜笑本着不打扰太子妃、自己也早点回去休息的想法,正要告退,太子妃却忽然轻叹一声,轻拢双眉,似有无限烦恼。

宋宜笑见状只好咽下到嘴边的话,转为关切之态:“娘娘怀有皇嗣,原该高兴,怎么瞧着像是有心事?”

VIP卷 第三百零九章 卫银练的婚事(上)

太子妃看了眼左右,待闲人都退出去了,才道:“母妃离世未久,我这做儿媳妇的倒传出孕讯,虽然是件喜事,却也尴尬。”

“娘娘这话说的,服内生子的事儿,前魏那会不是就有定论了吗?”宋宜笑不解道,“可是有人胡说八道,叫娘娘操心了?”

她觉得这个应该不可能,东宫刚刚在夺储中取胜,连皇太后在这眼节骨上恐怕都不想惹他们,何况其他人?

至于说崔贵妃才死,东宫目前正处于母孝,太子妃却妊娠在身——这种服内生子的情况在早期是不问妊娠时间,只要在孝期生子就算不孝,要摊上那时候,别说太子妃,梁王妃都只能打胎,哪怕生下来了,孩子也只能抱.养给其他人家。

但前魏时候有皇帝认为这种规矩很不近人情——子嗣多的人家也还罢了,万一赶上宋家那种几代单传,为了老人去世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血脉打掉或出继,这叫人家日子怎么过?死掉的老人恐怕也不能瞑目呢?

是以就改成了只要不是在孝期怀上就好。

如今崔贵妃去世约有月余,太子妃身孕堪堪查出,估计日子也差不多,完全可以说是在崔贵妃去世前两日怀上的,可不在不守孝的范畴之内。

“但弟妹你也晓得:母妃去世之前,是先病了些日子的,那时候父皇也不是很好。”太子妃委婉道,“虽然说我自己估计着,应该是在父皇病倒前怀上的,可就怕有人会在父皇跟前说什么话…”

宋宜笑闻言不禁笑了:“娘娘只怕是想多了罢?陛下素来重视东宫,谁敢去说这样的话,岂非自讨没趣?”

又低声道,“何况陛下膝下孙辈不多,若知娘娘有喜,必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太子妃暗道:你哪里晓得,正因为父皇宠爱太子,我才怕他为了太子铲除我呢!

只是显嘉帝与皇太后虽然都决定暂时不动她,却也没打算把结果透露给她——太子妃成天心惊胆战,偏偏又束手无策。如今查出身孕,固然欣喜又多了个保命的理由,却也怕皇帝借着自己生产做手脚,让自己死得合情合理。

所以趁着请芸姑的机会,想托宋宜笑向晋国长公主说情,给自己试探下皇帝的口风。

宋宜笑不知内情,只道太子妃自从生下钟陵郡王之后多年没有怀孕,偏赶着今年事情多的时候有了,乍忙还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

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应了下来。

她这天回府后把太子妃的担忧与简虚白说了,简虚白闻言倒感到有点不对:“夺储的风波才定,皇舅这会千头万绪多少事情忙不过来呢,哪来的心情去过问儿媳妇的身孕?太子妃不是不懂事的人,怎么会担心这样的问题?”

他若有所思,“还是她私下里做了亏心事,担心皇舅惩罚?”

宋宜笑道:“那怎么办?”

“不管太子妃是否有不妥之处,总是皇家的家务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简虚白想了会,道,“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给娘带个话罢!横竖皇舅素来英明,自有决断。”

宋宜笑依言在次日去给婆婆请安时,转述了太子妃的担忧——晋国长公主为了小女儿未来夫婿的前途,也愿意给东宫搭把手,闻言非常爽快的答应尽快入宫向显嘉帝说明。

当然长公主也怀疑:“太子妃近来是不是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皇帝是从来不过问儿媳妇的事情的。”

宋宜笑低眉顺眼答:“媳妇也不晓得,只是瞧太子妃的模样,似乎很是忐忑。”

“那我去问皇帝吧!”晋国长公主也没追问,微微颔首道,“要没其他事你最近也别老出门了,到底月份也大了,即使身体好,也怕意外——梁王妃可不就是个例子?”

“梁王妃?”宋宜笑想到芸姑之前所言,顺口打探,“媳妇听说梁王妃因着摔到了要早产时还吓了一大跳呢!好在梁王妃身体好,到底母子平安。”

果然晋国长公主摇头道:“你还不知道?梁王嫡长子固然落地时没怎么折腾,可这才几天功夫倒病了两场,如今太医院那边专门有个擅长妇.婴的太医守在王府里盯着——也不知道长大点能不能好起来?唉!”

长公主眉宇之间流露出烦忧之态——估计是想起了自己的嫡亲外孙卓平安。

宋宜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梁王嫡长子的不对劲可算有人发现了!

如此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自是大大提高。

婆媳两个惋惜了会这个孩子——见没其他事儿,宋宜笑也就告退了。

晋国长公主隔了一天入宫,与显嘉帝单独交谈了好半晌才离开。回到长公主府后,她命佳约赶到燕国公府告诉小儿媳妇:“陛下没听说有人针对太子妃,倒说太子妃素来勤勉贤惠,将钟陵郡王教导得既好,辅佐太子也十分用心——长公主殿下说,到底是陛下亲自给太子择的正妃。”

这番话在数个时辰后转达到太子妃跟前,诗婉喜形于色道:“娘娘,这可是陛下与晋国长公主亲口说的!”

“晋国皇姑未必晓得内情,她的话听听也就算了。”太子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重点在于陛下:陛下那番话看似对我只有满意没有意见,但何尝不是一种敲打?”

不过,肯敲打她,说明还是愿意给她个机会的?

太子妃这么想着,提了多少日的一颗心,可算安定了点,下定决心接下来务必要好好表现,挽回印象——机会很快来了:田氏打着探望长女的旗号登门,与太子妃商议小女儿卫银练的婚事。

其实这件婚事也是幌子,田氏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修复卫家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

毕竟之前东宫摇摇欲坠时,卫家的立场不那么坚定——太子妃又不是那种为了娘家无怨无悔的女儿,如今峰回路转,东宫居然稳操胜券了,卫家自然要痛改前非,争取太子夫妇的宽容与谅解。

而太子妃在娘家的弟妹里,最疼爱幼妹卫银练,尤其去年司空衣萝之事后,卫银练大受刺激,好长时间足不出户,一度让太子妃非常担心。

如今田氏拿卫银练的婚事来请教长女,既是表达对太子妃的尊重,也是为了避免太子妃记恨前事,冷淡自己。

果然太子妃看到亲娘前来,虽然招呼得十分客气,但言谈举止中间不期然的就露出了疏远之色。

待田氏说起卫银练的婚事时,太子妃才露出一抹关心:“银练自己怎么想的呢?”

“她以前的心思你也晓得。”田氏委婉道,“不过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罢了,何必理会?这么大的事情,总要你这个姐姐给掌了眼才成啊!”

——这说的却是卫银练迷恋苏少歌之事。

且不说苏少歌已经跟伊王小郡主定了亲,就算没有这件事,冲着赵王争储失败被出继、苏家已现日落西山之象,卫家也不可能要这么个女婿!

“那家里可有给她相看了?”太子妃沉吟道。

待听田氏说了几个人选——都是才貌双全也有家世的,毕竟即使不提卫家的门第,卫银练的夫婿,将来可是要做天子连襟的,怎么能差了去?

“听着仿佛都不错,不过没见过到底不好说。”太子妃边听边点头,末了道,“要么等我回头问问殿下,这些人的父兄如何?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父兄都是可用之人,想必本人也不会差的——当然主意还得爹娘来拿,我毕竟只是姐姐。”

田氏巴不得她对卫银练上心些,如今才好拉近她跟娘家的关系,闻言喜道:“娘娘肯给银练操心,那是她的福分!”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母女两个又聊了些家常,田氏方告辞而去。

她走之后,太子妃命人去告知太子有事商议——他们这会正在守母孝,太子妃还怀了孕,是以是分院住的——太子接到消息,方赶在日落之前过来,先关切的问了她身体与孕情,这才道:“听底下人说,今儿个岳母来过?”

“是为了我妹妹的婚事。”太子妃亲自给他盛了碗汤,解释道,“她前两年就该议亲了,只是我娘统共就我们两个女儿,我又比她大好几岁,是以就想多留她承欢膝下会。只是算算年纪再不出阁可就要耽搁青春了,所以把最近有意提亲的人家理了理,来寻我商议。”

按照太子妃的想法,以他们近期的夫妇关系之融洽,太子肯定会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的。

却不想太子闻言,脸色微微变了下,犹豫片刻才道:“我记得你就一个胞妹?”

太子妃微怔:“不错——”

心念电转,暗自担忧:难道太子自己看上了卫银练?!

这不应该呀——不是太子妃轻看自己的同胞妹妹,但太子不是不正经的人,他跟嫡亲小姨子照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卫银练虽然也算秀美可人,到底不及暖美人那等绝色倾城,实际上单论美貌,尚且逊色于宋宜笑。

如今又是崔贵妃的孝中,作为正妻的太子妃还有孕在身,太子怎么可能打小姨子的主意呢?

只是太子略作思索后,却命左右都退出去,这才用商量的语气问:“卫家给你那妹妹说亲的人选里,不知是否有你妹妹自己中意的在里头?”

做姐夫的打听小姨子是否有心上人,岂是正常?

太子妃眸色黯了黯,压抑住胸口涌上来的惊惶与酸涩,轻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们卫家如今虽然大不如前,可嫡出子女的教养却是从不敢落下的。银练固然是幼.女,爹娘格外宝爱些,大规矩上怎么可能不管?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没决定之前怎么可能告诉她?那些人她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又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就算跟太子关系变好了,但关系自己娘家女孩儿名节的问题,太子妃还是选择了稳妥的答案——虽然说她知道倘若太子有意纳卫银练的话,这么说等于是帮了太子。

却见太子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道:“那么我给她推荐个夫婿可好?”

太子妃攥紧了帕子,面上却现出欣喜之色来:“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未知是谁家公子?”

VIP卷 第三百十章 卫银练的婚事(中)

到底是多年夫妻了,即使从前算不得水乳.交融,太子这会却也察觉出太子妃的刻意掩饰,他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调侃道:“我若说想亲上加亲呢?”

“自然都依殿下。”太子妃笑容不变,只是神情中到底流露出一抹勉强,道,“只是母妃才去,若东宫这会就添人,恐怕对殿下的名声…”

“跟你开玩笑的!”太子本打算逗逗妻子的,只是转念想到太子妃正有孕在身,可伤不得心,闻言忙道,“所谓亲上加亲,其实是今儿个皇祖母召我过去说了件事!”

太子妃其实也觉得丈夫不至于这会惦记上小姨子,方才的失落难过大抵也是装的,这会听太子说出真相,也敛了神情正色问:“未知皇祖母有何吩咐?”

“皇祖母想替裘漱霞的嗣子说门亲事。”太子顿了一下才道,“皇祖母看中了你妹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后娘家就裘漱霞一个男嗣,这世道能眼睁睁瞧着娘家断子绝孙的人到底是不多的。偏偏裘漱霞的亲生儿子早年夭折,算算年纪他也不复壮年,再有血脉的指望是非常渺茫了。

所以从柳家过继来的裘秩音虽然不是裘家血脉,太后也不能不关心几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裘漱霞考虑:裘漱霞之前死保赵王,可以说是赵王一派的急先锋,连苏家都没他那么积极的。这人仗着太后嫡亲侄子的身份,在朝堂上一直横冲直撞,有时候连显嘉帝的脸色都不看,将太子这边的简虚白得罪得尤其彻底!

现在太后还在,裘漱霞就算贬谪,料想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万一将来太后没了,凭他这些年来作的死,谁能保得住他?

是以太后思来想去,觉得他认了个嗣子倒也是件好事:可以结门亲事做靠山啊!

而从找靠山的这个目的出发,目前最好的选择也就是卫银练这个太子妃的亲妹妹了!

毕竟新君已经板上钉钉是太子,但太子没有同母姐妹,玉山公主倒还没下降,她跟太子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多好也没什么恩怨,可这位金枝玉叶一心一意惦记着苏少歌,肯定不会同意下降给裘秩音的!

太后统共就两个亲孙女儿,虽然要为侄子考虑,也不想太委屈了玉山公主——何况玉山公主那脾气,哪怕强押着她下降了,不定会把怒火发泄到裘家头上去!

然后太子的外家崔家,唯一一个适龄的女孩儿崔见怜,去年入宫伺候太子,今年年初已经悲剧掉了。

所以太子自己的姐妹的主意是没法打了,那么只能从太子妃的姐妹入手。

毕竟太子妃生有太子嫡长子钟陵郡王,如今与太子的关系既好,且又有了身孕,不出意外的话,迟早也会住进铭仁宫的。

恰好,太子妃唯一的胞妹卫银练尚未婚配,且才貌双全又深得太子妃喜爱——太后觉得,如果能把她聘给裘家做儿媳妇,将来即使有人要找裘家的麻烦,太子妃为了亲妹妹考虑,也会为裘家求情的。

哪怕仕途失意,有太子妃在,总也有一线生机!

太子吞吞吐吐的说完了太后的意思,有些忐忑的问太子妃:“你觉得…咱们要不要答应皇祖母?”

“皇祖母既有吩咐,按说是不该拒绝的。”太子妃闻言,凝神片刻,露出为难之色,道,“但——阿虚跟裘表叔的私怨且不说,横竖裘表叔在朝中应该待不了多久了,他到底也是阿虚的长辈,还乡之后,料想阿虚也不会再纠缠。问题是,裘表叔那嗣子,可是柳家子!”

“柳家?”太子一怔,随即懊恼的一拍头,“我竟把这一节给忘记了!”

裘秩音原名柳秩音,乃前刑部侍郎柳振溪的嫡长子——即宋宜笑第一任继母柳氏的嫡亲侄子!

当初柳家倒台,可是与宋宜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后来赵王一派眼看柳家已经保不住了,索性以将柳秩音过继给裘漱霞作为嗣子的条件,说服柳振溪舍身一击——这位柳公子改姓裘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这小一年来,朝堂之上又是风起云涌,渐渐的竟都把这么一出给淡忘了。

如今太子妃提醒,太子方醒悟过来,“你是怕宋弟妹有意见?不过当初苛刻宋弟妹的乃是柳氏,意图污蔑宋弟妹的也只是柳振溪,这两个人都已伏诛,却与柳秩…裘秩音没什么关系的。听说宋弟妹的娘家还把柳振溪的嫡女买了去,给宋弟妹之父做了姨娘呢,我想宋弟妹总不可能还要对裘秩音耿耿于怀了吧?”

太子不知道宋宜笑与柳家乃是前世今生的恩怨了,从他的角度看去:宋宜笑在柳氏手里也才过了一年的日子,再艰苦也就那么点时间而已,跟柳秩音估计都没照过面。而柳家先是柳氏死得身败名裂还连累家族名声,继而柳振溪心疼妹妹想为妹妹报仇也是人之常情,却索性把偌大家族都赔了进去!

而宋家买下柳秩瑾的举动,更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谁叫庞老夫人把柳秩瑾塞给儿子做了姨娘呢?不知就里的人看到了,自然认为宋缘打这个“贤侄女”的主意很久了,见柳家出事,忙不迭的借老母之手,将这个水灵灵的晚辈收入囊中。

这么着,太子觉得柳家才是吃亏的那个——他其实比较担心裘秩音怀恨宋宜笑,会在娶了卫银练之后,仗着自己这个姐夫起什么不该起的念头。

但太子妃道:“殿下想到哪儿去了?宋弟妹素来懂事,且裘秩音改姓都快一年了,宋弟妹可曾提过他?可见也是没有同他计较的意思。”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银练,你也晓得,她素与宋弟妹交好,在宋弟妹尚未出阁之前,两人就结识了。所以,她自然是向着宋弟妹的!而宋弟妹早年的遭遇,在帝都上下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说她会对柳家骨血有好感么?当然,我的妹妹我知道,即使她不喜欢那裘秩音,我开了口,她必然也会嫁过去的。只是嫁过去之后,难免要有隔阂了!而皇祖母想把银练说给裘家做儿媳妇,固然存着为裘家考虑的心思,肯定也希望他们夫妻和睦的。我就是担心这个!”

太子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他是很想答应皇太后的,毕竟太后是他亲祖母,多年的祖孙之情,不是太后这几个月的倒戈能够完全抹去的。何况从政治上考虑,此举不但能够争取太后的好感与愧疚,也能安定之前支持魏赵二王的臣子,稳定局势,且传扬东宫的宽容厚道。

当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小姨子——不过对于太子来说,也只是有点。毕竟他已经派人了解了下裘秩音的情况,这人原是柳家嫡子,正经官宦子弟出身,改姓裘后又是裘漱霞膝下的嗣子,无论亲爹还是嗣父,对他的栽培都很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