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必知道,我除了对妹妹雪萼,还有阿虚比较上心外,对其他人,包括我的外家衡山王府在内,都是不怎么在乎的。”

“所以卢氏虽然亲眼目睹了令尊为令堂所杀的一幕,伤心欲绝瞧着十分可怜…”

袁雪沛讽刺的笑了一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谁叫令尊擅自改了我定的计划?说起来要不是怕当时真相曝露之后没法收拾,我真恨不得连卢氏那个蠢货一块弄死灭口——实际上拿报仇当诱饵稳住她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弄死她跟她的子女,好永绝后患!毕竟这比谋害韦王妃要冒的风险小多了,就卢氏那个脑子,我要哄她心甘情愿的自寻死路也比算计韦王妃容易许多。”

他说这话时坦然到无动于衷,显然是真心不对卢氏母子抱什么好感。

“那你后来又为何改了主意?”宋宜笑深吸了口气,问。

袁雪沛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这就跟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系了!”

…目送宋宜笑被簇拥着离开之后,袁雪沛脸上方浮现起明显的乏色。

“侯爷!”袁展担心的递上参茶,不解道,“您何必同燕国夫人说那许多真话?”

袁雪沛方才告诉宋宜笑的,虽然不能说句句属实,但也有九成是真话了——剩下来的那一成,宋宜笑略加推测就能明了,袁展不明白自家侯爷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以前为了那个丫鬟芝琴,都对宋宜笑忌惮不已,最后费了好一番心力,方把这笔账了结。

如今涉及的可是宋宜笑的生母——找宋宜笑摊牌不说,还当真自承主谋,这不是存心不想好了吗?

“天花之事闹得太突然,本来宋夫人就怀疑我了,偏卢徐氏揭发了卢氏,我就是今儿个不约这宋夫人出来,她查到真相也是早晚的事情。”袁雪沛呷了口参茶,缓了缓精神,轻捏眉心,倦声道,“与其等她什么都弄清楚了含恨找上门,还不如我主动约她出来讲明白——至少她现在愿意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倘若她都知道了,你说她还理我做什么?”

“但宋夫人…”袁展面露忧色:那位燕国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且等等看吧!”袁雪沛对于今日之会的把握其实也不是很大,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沉默片刻,无声一叹,道,“回府吧!”

第四百零一章 天伦

宋宜笑回到燕国公府时可以说是面无人色。

连急于知道袁雪沛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的铃铛,看到这情形都不敢作声。

“今儿不必带清越过来我这儿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回到后堂,一口气喝了两盏热茶定神,才对铃铛道,“夫君过来看清越,也只管让他去清越院子里看,不必来我这里!”

铃铛喏喏应下,欲言又止的下去了。

只是片刻后,还没等独处一室的宋宜笑理出个章程来,铃铛却无奈的回来复命:“大小姐定要来见您,已经哭了好一会了,乳母跟奴婢都哄不住!”

顿了顿,“大小姐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

“领她过来吧!”宋宜笑这会心里烦得很,但当了娘的人很多时候就没资格任性了——眼下总不能坐视女儿生生哭坏了嗓子吧?

只得强打精神,道,“再做碗她爱吃的蛋羹来!”

片刻后脸上还有泪痕的简清越被乳母小心翼翼的抱进来。

“心肝,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宋宜笑虽然满腹心事,见女儿眼睛红红的,小脸也憋得通红,顿时心疼了,忙把她接到膝上,拿帕子给她擦脸,又柔声问,“谁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想娘了?”

简清越扁着小嘴,很委屈的扯住她衣襟:“娘不要清越!”

“哪有的事儿?”宋宜笑闻言忙道,“娘最喜欢清越了,怎么会不要清越呢?”

见女儿听了这话又要哭,忙扯了铃铛垫背,“一准是你铃铛姑姑说错了话,叫心肝误会娘了!”

铃铛心领神会的上前,作势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笑道:“是的呢!姑姑人笨,传错了话,叫大小姐误会夫人了!大小姐行行好,可不要与奴婢计较才是!”

主仆两个又哄又劝,半晌后厨房又送了蛋羹来,宋宜笑喂女儿吃了几勺,总算是把这小祖宗哄得破涕为笑了——这时候日已黄昏,简虚白散衙归来,照例到后宅探望妻女,见状把简清越接到怀里掂了掂,笑问:“清越今儿个在家里听没听话啊?”

“听话!”简清越搂住他脖子格格笑,很认真的大声回答,又闹着要宋宜笑把蛋羹跟汤匙递给她。

宋宜笑以为她来了兴致要自己吃了呢,结果简清越挖了勺蛋羹,却歪歪扭扭的递到父亲唇畔,高兴道:“爹爹吃!”

简虚白乐得不行——宋宜笑却快要抓狂了,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辛辛苦苦哄了她这许多时候,又叫人给她做蛋羹,又亲手给她喂蛋羹,她才吃的时候还要给我脸色看!伺候到方才也没说叫我也尝一口的,这会你才回来,她倒是惦记着伺候你!有这样厚此薄彼的吗?!”

“不是你说的嘛?”简虚白闻言越发得意,坏笑道,“我这女儿还没长大就能孝敬我了——心肝儿,快给你娘也喂一口,不然你娘生气了,往后你可没有蛋羹吃了!”

谁知简清越闻言,转头看了看宋宜笑,又看了看简虚白,做了个让宋宜笑几欲吐血的动作:她把装着蛋羹的小碗朝怀里一抱,非常坚决的摇头!

简虚白:“……”

宋宜笑:“!!!!!!!!!!!”

夫妇两个面面相觑片刻,简虚白干笑道:“这个,孩子还小,不懂事,也是难免的,对不对?”

“她讨好的是你,你当然帮她说话了!”宋宜笑怒视着他,“我说你平常都是怎么教她的?明明天天在家里伺候她哄她的人是我,你也就是每天散衙回来不忙的时候,到后面来抱抱她陪陪她,凭什么她把你当心肝,把我当外人啊?!”

要不是生产时一大堆人看着,婆婆晋国大长公主都到了场,宋宜笑简直要怀疑这女儿抱错了!

简虚白没回来之前,这女儿为了见到她哭得死去活来;这会爹回来了,好了亲娘连口蛋羹都不给吃了——这真是她的亲生女儿?!

“我怎么也不可能教她不亲你这个亲娘不是?”简虚白赶紧哄,“许是她见我见得少,所以对我客气些?不给你吃,没准是觉得你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呢?”

“明儿个你再哭着找我啊,我也不理你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哪知道什么是客气啊?这女儿分明就是更心疼她爹!

宋宜笑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转向女儿——见简清越警惕的把碗又抱紧了些,生怕被自己抢了似的,只觉得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挨了一刀,她恼怒的道了句,就要把丈夫女儿朝外赶,“出去算了,别在这里叫我碍眼!”

简虚白笑着任她推到门外,跟着就对女儿道:“心肝你把你娘气着了,明儿个爹不在家,你怎么办吧?”

“当着我面就敢挑拨离间!”宋宜笑一听,追出房门去拧他耳朵,“我就说我女儿做什么连口蛋羹都不肯给我吃!合着都是你干的好事!”

一家三口打闹了一阵,直到下人进来问是否可以传饭了,这才罢手。

宋宜笑掠了把散下来的鬓发,进内室去整理仪容,简虚白将女儿交给乳母带着,夹脚跟进去道:“今儿个三叔寻我商议了下过继的事情。”

“确定了吗?”宋宜笑正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绾发,听他说起正事,也严肃起来,“早在翠华山时,娘就派人跟我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到这两日桑梓那边的人才到——这事儿要怎么弄?”

“三叔说可能得回桑梓一趟。”简虚白沉吟道,“不过现在还没定下来,只是叫咱们做好这样的准备。”

究竟关系传承,归回故里,在族人的见证下重定名份——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宋宜笑颔首道:“我晓得了,明儿个起,先叫人把路上会用到的东西收拾起来吧。只是清越也要去么?她年纪小了点,舟车劳顿的我却怕她受不住。”

“没事的,咱们走慢点也无妨。”简虚白看了看门外没人,才低声道,“你晓得的,这回回去,未必只是过继。”

——简平愉也好,简离旷也罢,都是在端化帝面前记了账,在世上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他们这回返乡,过继的程序走完,说不得就要跟着守孝了!

虽然说到时候也就守个九个月,可把年幼的女儿在帝都一扔九个月,哪怕是托付给晋国大长公主,他们也是不放心的,所以即使路途劳累,也得带上了。

“那我妹妹怎么办呢?”宋宜笑闻言不禁蹙了眉,“芸姑给她调养了这几个月,才终于有点起色,这会若把她送回衡山王府去,岂不是前功尽弃?算算日子,王府那边的大少奶奶这两天就要生了,生完之后便要坐月子,出了月子她肯定也是先紧着自己的孩子——那五少奶奶能力不足,打理偌大王府,已经非常吃不消,再叫她照拂好妹妹实在是有心无力。可咱们又不好把妹妹带去桑梓罢?”

“要不请二嫂帮忙?”简虚白沉吟道,“左右妹妹跟安怡年纪相差不大,倒正好做个伴。”

但宋宜笑觉得这不是很妥当:“一来二哥二嫂膝下好几个孩子呢,茁儿再过去,太给他们添麻烦了;二来,咱们平常跟二哥二嫂来往也不多,若只让茁儿去住个十天半个月也还罢了,一住经年,这哪好开口?”

简虚白想了想,道:“陆冠伦夫妇尚无子嗣,雪沛那妹妹又是同你一块儿长大的,要么麻烦一下他们?”

“我再想想吧!”宋宜笑住了梳发的手,沉默了下,才道。

这天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过继的事情之后就忘记了——简虚白没问她今日为何要同袁雪沛私下见面。

用过了晚饭,宋宜笑让丈夫哄女儿,自己去看了回陆茁儿,小女孩儿容貌很精致,就是太沉默了,静静的坐在那里叫“姐姐”,乖巧,却没什么生气,看着让人揪心。

宋宜笑一面想方设法的逗她说话,一面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若是安阳郡主陆萃儿还在,姐妹两个好歹能做个伴,也许陆茁儿也不至于这样了。

想到陆萃儿,她心里的恨意就忍不住的滋长。

可是想到白日里袁雪沛说的第二件事情,又仿佛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下。

“茁儿,过两日姐姐可能送你去其他人家住,你觉得呢?”宋宜笑愣了会,替妹妹理了理衣襟,柔声问,“还是你想回王府?”

陆茁儿没有说话,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

“要不跟姐姐去简家的故里?”宋宜笑被她看得犹豫了,这妹妹以前性情怎么样不好说,现在却安静得太过了。

老实说不难带——问题是,这么个不说话的性.子,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告状,她搁自己眼皮底下都不放心,何况是托付他人?

宋宜笑最终决定,明日等丈夫散衙归来,同他好好谈谈,是否可以把陆茁儿一直带着?

不想次日一早,谢依人却来了。

她现在已经有四个月身孕,虽然胎象一直很稳固,但究竟得来不易,所以非常的小心翼翼。

自从避暑归来后,如无必要,基本不出门——上回过来,主要还是为了表示在翠华山时借走芸姑的歉意。

今日又来了,宋宜笑不免想到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谁想谢依人才见到她,就无奈道:“我给你介绍个母猴子——这是我娘家妹妹嘉绮!”

说着闪身让开,露出身后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儿来。

第四百零二章 谢嘉绮

那女孩儿眉眼之间与谢依人颇有几分相似,长得很是秀美可爱。

只是不同于谢依人的端庄娴静,顾盼之间灵动飞扬——正如蒋慕葶所言,是个极活泼开朗不怯场的性.子,落落大方的走上来给宋宜笑行礼,嘴甜道:“在青州时听娘读家信,就知道姐姐有个才貌双全的闺中好友,最是温柔可亲雍容华贵的,一准就是这位宋姐姐了!”

“跟你说了,该先行国礼!”谢依人抚额道,“说好了的规矩呢?”

“表嫂可别这样见外!”宋宜笑忙道,“嘉绮愿意同我亲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看了下自己身上——她不知道谢依人会带妹妹来,自然没有预备见面礼。

好在这儿是燕国公府,寒暄了几句,忙把谢家姐妹朝后堂引,路上谢嘉绮倒没怎么插嘴,只听着谢依人同宋宜笑说话,这份安静倒让宋宜笑高看了她一眼,心想:“怪道能讨卫皇后喜欢,我道只是单纯的会说甜言蜜语会闹腾呢,却原来也极知进退。”

谢嘉绮虽然可爱嘴甜,但到底头次来燕国公府,宋宜笑眼下又还在孝中,肯定是不会喜欢太嘈杂的。

若她仗着年纪小长得好,就一路喋喋不休的出风头的话,宋宜笑即使不会因此厌烦她,但也只会把她当个会讲点好听话的小孩子看,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这会见她乖巧,倒是暗暗赞叹谢家家教,这种该说时说,该闭嘴时闭嘴,不是逮着风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出,才是正经大家闺秀该有的涵养呢!

到了后堂上,宋宜笑给赤蔷使个眼色,赤蔷进去取了对响步镯出来,宋宜笑拿与谢嘉绮做见面礼,谢嘉绮也不推辞,笑着道了谢,接过之后立刻戴了起来——宋宜笑端起茶水浅抿一口,这才问谢依人:“我瞧表嫂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可是这两日不怎么害喜了?”

“是的呢!”谢依人现在提到跟妊娠有关的话题就喜笑颜开,这是因为芸姑之前私下给她看过,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儿,她自己倒没有重男轻女,可进门以来一直没消息,公爹的几个姨娘又一直在那里想方设法的挑拨,自然盼望早日生下男嗣,好稳固地位。

此刻就含笑道,“说起来多亏了芸姑,早先我吐得一塌糊涂,她开的方子才吃了两回就没事儿了!”

说到这里左右张望了下,道,“咦,清越呢?我今儿带这猴子过来,就是要让她瞧瞧,正经的大小姐该什么样子的!”

“清越是现在还小,等长大点说不得也要闹了!”宋宜笑闻言边命人去把女儿抱过来,边笑道,“再说小孩子嘛,还是活泼点的好,这样身子骨儿也健壮不是?”

“我们家这一个可不是闹腾。”谢依人指着谢嘉绮道,“她啊天天在家里不用锣鼓就能大闹天宫了!”

谢嘉绮当众被姐姐取笑,也不羞恼,只一本正经道:“姐姐您这话说得可是不对!咱们家可只是国公府而已,怎么就能比作天宫了呢?就算我读书少,也是进过宫看过真正的宫殿的,您可不能这样骗我!”

这话说得堂上之人都笑了起来,谢依人摇头失笑道:“我说不过你,但有你在的地方少不了闹腾是真的!”

“祖父还说家里太冷清了,我回来之后才有人气呢!”谢嘉绮表示不服,“姐姐您端庄惯了不好意思跟长辈们闹,有我代您哄长辈们高兴不好啊?”

说了这么两句话,简清越也被领过来了——她奶声奶气的给谢家姐妹问了好,就挨到宋宜笑腿边要抱。

宋宜笑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哼道:“你不是跟你爹好吗?等你爹回来抱你吧!还找我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瞧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到底还是把她抱到了膝上。

“弟妹怎么吃四表弟的醋了?”谢依人听出玄机,笑问,“可是清越偏心?”

“哪儿是偏心啊?简直是把我当成个管事的了!”宋宜笑伸指点了点女儿眉心,把昨儿个的经过大致讲了下,恨恨道,“你说明明我跟她待一块的时间多,夫君顶多每天来后院看她一看罢了,她凭什么就紧着夫君,不亲我啊?”

谢依人听罢笑得直打跌,道:“我说都隔了一日了,你怎么还这气鼓鼓的?合着清越这心都偏到天边去了——换了我是你我也要恼她了!”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谢依人扫了眼妹妹,道,“小孩子都喜欢在一块玩的,也不知道清越受不受得了我家这猴子!”

“姐姐到处喊我猴子,仔细人家当我乳名就是猴子呢!”谢嘉绮闻言撇嘴,不满道,“到时候人家想着,这嫡亲姐妹名字都是一类的,没准以为您的乳名也差不多,比如说麂子啊獐子啊兔子啊什么的——好听么?”

宋宜笑看出谢依人这是要把小孩子打发出去说话了,便将简清越放回地上,笑道:“我家清越要是起乳名啊,一准该叫‘没良心’!”

简清越这会不想自己站着,见状扯着她裙摆,继续求抱——谢嘉绮却已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摸了摸她脑袋,道:“清越甥女儿,来跟姨姨出去,姨姨带你捉蝴蝶玩!”

她三下两下把本来不情愿的简清越哄了出去,宋宜笑见状不禁道:“嘉绮对付小孩子还真有一套,难为她这么点大就这样会哄孩子了!”

“这正是我今儿领她过来的缘故。”谢依人放下茶碗,说道,“我听芸姑说,信陵郡主这些日子一直沉默寡言,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宋宜笑叹了口气:“可不是?”看了眼庭中已经在领着简清越做游戏的谢嘉绮,心头一动,“表嫂的意思是?”

“嘉绮天性会哄孩子,她又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我想着要不要让她陪一陪信陵郡主?”谢依人诚恳道,“这些年来老是你帮我,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何况谢家如今也没有跟嘉绮年岁仿佛的孩子,不如让她们到一块处处看,你看呢?”

宋宜笑以前要没听蒋慕葶提过谢嘉绮已经入了许太妃的眼,这会没准真当谢依人确实也想替妹妹找个玩伴了。

但她既然知道这谢嘉绮把宫里卫皇后、许太妃,包括同样年纪不大的蜀王都哄得很好,哪还不知道,这样天生八面玲珑的女孩儿,又是莱国公府的嫡亲孙女儿,会少得了玩伴吗?

冲着卫皇后喜欢她这一点,有得是人家希望自家年幼的女儿同她一块,也好沾光入了皇后的眼呢!

谢依人此来,却是存心帮忙了。

“嘉绮肯陪茁儿玩,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宋宜笑想了想,挥退众人,轻声道,“但你也晓得,简家最近在商议过继这件事情。昨天夫君过来跟我讲,说可能得全家回一趟桑梓。”

“过继这种事情,有外人在总是不方便的。”谢依人闻言立刻道,“虽然说你跟简四表弟不把信陵郡主当外人,但简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再者,闻说郡主近来身子骨儿也不是很好,依我说何必带郡主一块儿去呢?倒不如送到我娘家母亲膝下,正好与嘉绮一块养着罢?我娘家母亲的为人,我可以给你打一句包票,她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尤其现在莱国公府由我娘家大嫂当家,她回来之后除了看着我妹妹外也没其他事,清闲得很,早先还抱怨我大嫂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带,觉得成天闲着不是个事呢!”

宋宜笑看出她主要是为了当初借走芸姑感到内疚,这才想方设法的希望可以补偿。

她想了想,叹道:“我自然相信表嫂的。但我没有见过令尊令堂,就这样打扰他们,实在于心难安——再者,这回回去,芸姑我们肯定要带着,茁儿的身体,又一直是芸姑调养的。所以,说不得我还是得带上这孩子了!”

谢依人闻言颇觉遗憾,不过还是道:“横竖你们现在还没动身,若信陵郡主方便的话,不如今儿就让嘉绮同她处处看?若郡主不嫌嘉绮闹腾,我想小孩子还是要差不多大的玩伴陪着才开朗。”

“劳表嫂费心了!”宋宜笑感激的道了句,唤进下人,命人引谢嘉绮去陆茁儿的院子,“我那妹妹如今非但不怎么爱说话,连她住的院子也不大肯出,所以只能委屈嘉绮了。”

本来陆茁儿虽然是郡主,但年纪小,又是在姐姐家住,应该到后堂来见客人的。

但这位小郡主受了刺激后就不喜嘈杂,每次出了院子都非常惶恐不安——宋宜笑怕吓着了她,所以不敢勉强,这会自然只能让谢嘉绮过去了,这是有点失礼的。

不过谢依人自然不会在意:“嘉绮喜动不喜静,让她自己过去她还高兴些。”

这天谢家姐妹在燕国公府盘桓到黄昏才告辞,宋宜笑亲自送了她们离开,忙去看陆茁儿——这女孩儿还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唤声“姐姐”外,就不肯开口。

宋宜笑看到她手里拿了只草叶编织的蚱蜢,试探道:“这是你小谢姐姐给你的吗?”

陆茁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点头和摇头,只是淡然望着那只蚱蜢,像没听到姐姐问话一样。

“待会给她好好收着,别下次就找不到了。”宋宜笑又引她说了会话,见效果不大,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对左右吩咐。

次日就是中秋节,由于端化帝还在给显嘉帝守孝,这个节令跟去年一样不可能大办。

中秋的次日,八月十六,却是端化帝的生辰——同样的道理不会大办。

然而再怎么不大办,由于太皇太后的缘故,宫里到底设了素宴,将宗室近支,大长公主母子之类请了去,好歹热闹下,让太皇太后开心点。

这两个日子应酬完了,过继之事才正式确定下来,而回桑梓的日子也拟在了五日后。

简家在帝都的两房人都要回去,不过晋国大长公主不在其列。大长公主跟简离旷的感情早已名存实亡,却对新进府的几个男宠正上心,自不耐烦这番折腾。所以对外就说由于太皇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不怎么好,大长公主挂心自己亲娘,不敢远离,又怕自己身份尊贵,去了桑梓,喧宾夺主,叫简家上上下下跟着她忙。

是以就不去了。

当然真相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除了大长公主外,简家两房人都纷纷忙碌起来。

宋宜笑到底决定带上妹妹来回,简虚白闻讯,特意帮忙去跟衡山王商议——衡山王也知道王府现在没有顶用的主母,女儿接了回来也未必能照顾好,还不如叫她跟着同母姐姐。

毕竟燕国公府的大小姐简清越现在也才两岁,比陆茁儿还小,简虚白夫妇既然把女儿都带上了,断然没有说照顾不好一个陆茁儿的。

所以衡山王很爽快的答应让女儿跟着简家来回,当天还送了份厚礼到燕国公府,作为燕国公府对陆茁儿照顾的酬谢。

又次日,宋宜笑正在指挥底下人整理行装,外间有小丫鬟来禀告:“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生了,是位小公子!”

“备礼!”宋宜笑忙道,“我得去贺一声——把茁儿也带过来吧,让她跟我一块去!”

——要搁以前,她这会正忙着,让底下人走趟也就是了,毕竟她跟孔氏也没有说真的很熟悉。但现在生母不在了,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得长嫂照顾些,她这个姐姐说不得要殷勤点了。

再说,她也确实该抽空到一趟衡山王府:在翠华山时,薄妈妈对她的出卖,这事儿还没了结呢!

第四百零三章 薄妈妈走了?

衡山王府的大房整个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这也不奇怪,孔氏才进门时虽然跟脚就得了一子,却因那会的二少奶奶金氏想沾一沾子嗣缘,硬把孩子抱过去养——结果不知道是孩子本身有问题,还是金氏不上心,总之没足月就没了。

待孔氏出月子之后方知晓,同金氏理论时又被她气得不轻,大病一场后,连着好几年都没动静!

这会总算又得了个儿子,大房哪能不高兴?

“我到现在都跟在梦里一样!”孔氏见到宋宜笑时,眼角泪痕未干,直说,“前两年,我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没想到还能有今日!”

她乳母也在旁拭泪,唏嘘她的苦尽甘来,当然更要劝她:“奶奶快点不要哭了,这是高兴的事儿啊!何况月子里可不作兴落泪的。”

宋宜笑跟乳母一块劝慰了她好一会,孔氏才勉强收了泪,又对宋宜笑赔礼:“听说爹让八妹妹跟着你们去桑梓?说起来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实在对不住八妹妹,娘去之后,原该我们照顾八妹妹的,不想却累了你们这许多日子!现在还得你们带她来回。”

“孔嫂子说的这是哪里话?”宋宜笑轻笑着说道,“那也是我妹妹呢,你们忙不过来,我又正好得空,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何况你当初建议我接她过去,原也是为了她好,我怎么会不晓得嫂子的苦心?”

孔氏这儿今天横竖不多她一个道喜的人,所以宋宜笑同她说了会话,也就告罪离开,去陆冠云的院子了。

路上她想了想,到底先去了找了五少奶奶。

五少奶奶细眉长眼,肌肤白皙,看面相就是个老实人。

虽然说她打理衡山王府已经有半年多了,这会见着宋宜笑,却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一照面就请罪说自己没照顾好陆茁儿——宋宜笑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自己并非过来问罪,却是专门来看看她的。

好说歹说,五少奶奶才镇定下来,却也不知道找点话题什么的,最后还是宋宜笑自己想方设法跟她拉了会家常,见这位少奶奶似乎很吃力于应酬的样子,暗叹一声,只得告辞了。

跟着再去见陆冠云,时已近午。

她披着秋阳进门,却见芳草兀自萋萋的庭中,一扇半掩半开的窗后,小小男童正襟端坐在与他身量毫不相衬的案后,捧着本书,正大声诵读着。

陆冠云明显已察觉到姐姐前来,却丝毫不为所动——宋宜笑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自在门外候着。

半晌后,他终于读完了一段,才放下书卷,跳下凳子,欢喜的奔出来道:“姐姐,您来了?”

“是呢!”自从韦梦盈去世后,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姐弟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考虑到陆茁儿的情况,宋宜笑这回来的时候很怕看到弟弟也有什么不好的变化。这会见他精神依旧,心里暗松口气,边俯身去抱他,边笑道,“茁儿也来了呢!茁儿还记得哥哥吗?”

“茁儿来让哥哥抱抱!”谁想陆冠云却灵巧的一让,避开她手臂,去逗她裙边的陆茁儿,又有些抱怨道,“姐姐,我已经进学,您再抱我,叫人家看到要笑话的!”

宋宜笑本来为他不让自己抱感到失落,闻言真是哭笑不得:“你才几岁啊?咱们是亲姐弟,有什么好笑话的!”

“反正姐姐以后不要抱我了!”陆冠云今年才七岁,抱四岁的陆茁儿自然吃力,所以没抱一会就放下来了,只好遗憾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理直气壮道,“我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宋宜笑想了想,忽然走过来,硬把他抱起来了会才放下,哼道,“六七岁在姐姐我看来也是小孩子——你也不想想你比你外甥女才大几岁?还在我面前装大人!”

见陆冠云委屈的扁嘴,宋宜笑忙又哄道,“姐姐好久没见你了,这不是太想你了吗?”

说到这儿,见陆茁儿只是静静看着不作声,放缓了语气,蹲下来道,“茁儿,这是你七哥,你忘记了吗?来,喊哥哥。”

陆冠云跟陆茁儿虽然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论血缘比跟宋宜笑还亲近,但兄妹相处的时间却不多。这是因为陆茁儿太小,跟他玩不到一块去,且韦梦盈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他说是六岁入学,实际上,三岁上韦梦盈闲下来就要教他东西了。

自从入学后,那就更没功夫跟妹妹联络感情了。

所以此刻见陆茁儿望着自己却不喊人,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笑着逗她:“你喊一声七哥,七哥就给你拿糕点吃,好不好?”

宋宜笑看着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再看看静默的妹妹,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倒不是觉得弟弟没心没肺,只是想到这个弟弟之所以在失去生母后依然保持着这样毫无阴霾的情绪,多半是因为韦梦盈出事后,无论衡山王还是薄妈妈,最保护的都是他。

难免,为两个妹妹感到委屈。

“我这想法也是可笑,难道非要弟弟与妹妹一样不声不响了才高兴吗?”但旋即她又觉得愧疚:她知道自己更同情妹妹们,除了两个妹妹确实可怜确实被忽略外,也是因为同病相怜。

她两世为人吃的所有苦头,其实说到底是因为是女儿身。

设若她是宋家长子而非长女,即使韦梦盈改嫁,庞老夫人也未必舍得拿她怎么样的——所以弟弟与妹妹,她总是忍不住更站在妹妹们的立场来想。

然而衡山王跟薄妈妈等人再偏心,到底不能说是陆冠云的错,宋宜笑因此心绪复杂,倒仿佛对弟弟有芥蒂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杂念,看着陆冠云逗了会陆茁儿,又踮脚从桌上取了块酥饼给妹妹——陆茁儿望了望,接到手里,却没吃。

“云儿,薄妈妈呢?”宋宜笑看着弟弟继续哄妹妹,沉吟了下,出言道,“她今儿没在你这儿伺候吗?”

她正想着薄妈妈躲得过今天,难道还能躲自己一辈子?

不想陆冠云却诧异道:“姐姐您不知道?薄妈妈在翠华山时就走了。”

“走了?”宋宜笑吃了一惊,道,“她去了哪里?”

“听五嫂说,她回她老家了。”陆冠云道,“至于妈妈的老家是哪儿,我却不晓得呢——要么姐姐去问下五嫂?”

说到这位老仆,他流露出怀念之色,“以前我读书时都是妈妈在跟前伺候着,偶尔妈妈会做些拿手点心,那个槐花饼真好吃啊!可惜妈妈走的时候没跟我说,五嫂说她家里有事,不然肯定也是想留下来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