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宋宜笑沉吟了下,看了眼铃铛,见铃铛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此事,便对弟弟道,“你在这里陪茁儿,姐姐去问下你五嫂——到底薄妈妈是咱们娘留下来的人,也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竟说走就走了!”

陆冠云懂事的点头:“姐姐您去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又说,“姐姐问到了也跟我说声?”

“好呢!”宋宜笑捏了捏他面颊,被他气恼的推开手,方笑了笑起身离开。

五少奶奶看到她去而复返,而且这回没带陆茁儿,以为她现在才是来算账的,神情顿时流露出惶恐来,宋宜笑无奈的想:“也难怪孔嫂子说她压不住底下人,这副样子,是个心眼活泛些的下人,也要觉得她好欺负罢?”

心里叹了口气,宋宜笑直接道明来意:“我听云儿说,之前我娘那里的薄妈妈,前些日子家里有事回去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是哄云儿的说辞。”五少奶奶见她问这个,才松了口气,细声细气道,“实际上,薄妈妈是没了!”

“没了?”宋宜笑愕然道,“怎么个没了?!”

“她儿子在王府的庄子上做事,不知怎的被误会…”五少奶奶考虑了下措辞,才继续道,“被误会非礼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年轻媳妇,那女子的公爹与丈夫都是极暴烈的性.子,闻讯之后起了杀心,竟趁薄妈妈偶尔过去看儿子的时候,把一家子堵在房里放了火,一家人就这样…”

宋宜笑非常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薄妈妈的丈夫已经没了,她只有一个独子,已经娶妻,据说颇生了好几个儿女,算起来一家子至少七八口人,再加上薄妈妈作为韦梦盈的第一心腹,家里买几个小丫鬟服侍是买得起的——哪怕他们一家子在上位者看来也不过是奴婢,到底这么多条人命,还发生在天子脚下,怎么会无声无息,连宋宜笑这种跟薄妈妈颇有渊源的人都没听到风声?

“那会卢家刚刚抄家,翠华山上下都在议论卢家的事情,想来没什么人关心这么件简单的案子了。”五少奶奶解释道,“而且父王想着七弟是薄妈妈看着长大的,知道这样的噩耗后一准要伤心,就吩咐上上下下只说薄妈妈有事回老家——没跟您那边说,也是怕您难过!”

宋宜笑蹙着眉头没接话:她哪可能为薄妈妈之死难过?

实际上薄妈妈若未死,她今儿个来之前还在琢磨这个老仆留是不留呢!

只是——

五少奶奶说什么非礼了庄户被灭门,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恐怕未必只是灭门,更是,灭口?

她立刻想到了顾韶,眼神不禁冷了冷。

第四百零四章 往事

从衡山王府回来后的次日,宋宜笑又专门备礼去了趟晋国大长公主府。

倒不是探望晋国大长公主,而是为了向裴幼蕊赔罪——下个月就是裴幼蕊出阁之日,但燕国公府一家为了过继之事,马上就要还乡,自然没法参加这位义姐的婚礼了。

“听说你们打算把信陵郡主也带上?”见面之后略略寒暄,裴幼蕊关切的问,“会不会照顾不过来?毕竟小清越也要去呢!要不我跟娘说声,让我照顾下郡主,免得你们带来带去的麻烦。”

“你先顾好自己吧!”宋宜笑闻言不禁失笑道,“我们从来没回过桑梓,这趟回去,少不得要跟族人走动下,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你这将嫁之人,多少事情等着你呢,还帮我们带孩子?到时候贺楼修撰不恨死我们才怪!”

听到贺楼独寒,裴幼蕊眼神恍惚了下,才微笑道:“这不是想给你帮个忙么?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取笑我!”

她们两个从前的关系很一般,自从宋宜笑受简离邈之托,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劝了这义姐一回,固然结局是抱头痛哭,彼此之间反倒亲近起来了。

这会见裴幼蕊嗔自己不识好人心,宋宜笑也不以为意,只笑道:“我那妹妹乖巧得很,又有芸姑同行,所以带上她也不费什么功夫。就是不知道族里有没有年岁仿佛的孩子,不然就她跟清越去了那儿却也寂寞。”

裴幼蕊不知道天花之事的真相,闻言道:“左右你们也不会在那儿待太久,毕竟简三叔跟四弟都领着要紧差使呢!哪可能在桑梓长住?”

宋宜笑自不会跟她说明,只道:“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这不是怕在那儿待久了,两个孩子嫌无趣闹腾么?”

“说的也是。”裴幼蕊颔首道,“小清越这么点大,别回去一趟,再来帝都时把咱们都忘记了,可就叫咱们伤心了!”

“那样的话让她重新给你们见礼也就是了!”宋宜笑打趣,“当然你们也要重新备见面礼才是!”

裴幼蕊笑骂道:“我说你今儿个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给我?合着早有盘算,有女儿帮你弄回去呢!”

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看看时间不早,宋宜笑打算告辞了,裴幼蕊看了看只有两人的内室,才轻声问:“这回过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宋宜笑一怔。

“我生母去得早,打小就常到娘跟前。”裴幼蕊看着她,“所以简家的事情,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很多内情也是有所耳闻的:老燕国公最疼的就是你现在的公公,爱屋及乌对简夷犹也是宠爱有加!这些年里,老燕国公每年数封家信,不是提点你现在的公公,就是关切简夷犹的近况,对同在帝都的简三叔,还有四弟,却是不闻不问…老燕国公怎么会主动要求将四弟过继给简三叔?!”

见宋宜笑踌躇,她叹了口气:“不好说吗?那算了。”

“义姐可知我们那位祖父,为何对三叔,对夫君,这样冷淡?”裴幼蕊没有追问,宋宜笑却起了好奇心,小声道,“按说三叔与我现在那位公公,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祖父嫡子,祖父何以厚此薄彼到这地步?”

“我听府里上了年纪的下人讲过几句,但不知道是真是假。”裴幼蕊沉吟了下,道,“据说是因为简三叔虽然是老燕国公的嫡子,却是端木老夫人抚养长大的缘故。”

宋宜笑不解道:“所以父子之情疏远?可终究是亲生血脉罢?何况我听说,当初也是祖父答应的,乃是为了抚慰端木老夫人的丧子丧妹之痛?”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咱们没有亲自经历过,哪里晓得?”裴幼蕊犹豫片刻,才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偶然听到过一种说辞:说是端木老夫人曾为燕国太夫人之死与老燕国公争执过,当时甚至闹到了惠宗皇帝面前——那会申屠贵妃正得意,端木老夫人作为申屠贵妃的表弟媳妇,按说应该大占上风的。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了!”

“之后不久,端木老夫人最后一个亲生儿子夭折,老燕国公不知道是想与端木老夫人缓和关系还是怎么的,就将简三叔抱与她抚养。但即使如此,端木老夫人对老燕国公也没好脸色!”

“许是受她影响,简三叔长大之后回到简家,与老燕国公也不亲。连带着对老燕国公的续弦温老夫人,也非常冷淡。”

“简三叔娶了仪水郡主后,因着郡主甚得惠宗皇帝陛下与申屠贵妃喜爱,御赐了一座郡主府——他们夫妇就此长居郡主府,连燕国公府都不怎么回了。”

裴幼蕊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后来仪水郡主难产身亡,孩子也没保下来。简三叔伤心欲绝,上表将郡主府归还,才独自搬回了燕国公府住。之后老燕国公致仕,给诸子分家,简三叔得了现在住的那座宅子,便一直住到了现在。”

“这么说,一切的根源就是我们那位嫡祖母之逝?”宋宜笑感到一头雾水,“正如义姐所言,我们那位嫡祖母去世时,申屠贵妃正得意,姨祖母乃申屠贵妃嫡亲表弟城阳王的正妃,若我们嫡祖母之死有什么蹊跷,且与祖父有关系,这事儿怎么可能不了了之呢?”

但如果燕国太夫人之死没问题的话,端木老夫人又何必与简平愉闹到惠宗皇帝面前?

“我有个不敬的猜测。”裴幼蕊想了想,委婉道,“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宋宜笑知道她要说什么——在有盛宠中的申屠贵妃这么个靠山时,端木老夫人都没能给妹妹讨个公道,最大的可能,就是燕国太夫人之死确实有问题,然而理亏的是太夫人!

但本朝人人知道惠宗皇帝有多么迷恋申屠贵妃,连太皇太后与显嘉帝这对元后嫡子都一度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燕国太夫人只是犯了小错的话,申屠贵妃轻描淡写就能为她颠倒黑白!

除非,燕国太夫人理亏的程度,让申屠贵妃都没法开口——比如说,红杏出墙,混淆血脉!

可申屠贵妃倒台都也二十来年了,晋国大长公主的“义女”聂舞樱也只姓了天知道打哪来的“聂”呢,如果简离邈并非简家血脉,简平愉能忍到现在?哪怕为了面子不说出去,让简离邈“暴毙”总不难吧?

所以宋宜笑认为燕国太夫人即使犯了大错,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罪行。

“那我就猜不出来了!”裴幼蕊爱莫能助道,“何况这只是我小时候无意中记下来的一段,天知道那老仆是真知道真相呢,还是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宋宜笑思忖片刻,移到裴幼蕊身侧,附耳道:“天花之事的真凶,卢家不过担了个虚名,实际上,是我们那祖父以及现在的公公做的!”

“那简夷犹——?!”裴幼蕊闻言,大吃一惊,随即脱口道,“那两位谋害你们,必是为了简夷犹对不对?那么简夷犹会怎么个处置法你知道吗?”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宋宜笑沉默了会才道:“这就是义姐方才问我时,我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这内情的缘故。简夷犹…他是一直劝着公公不要对我们下毒手的。”

“这怎么可能?!”裴幼蕊不信道,“他怎么会不对国公之爵动心——而且他对四弟怎么样你会不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就没好过!”又有些颤声道,“何况他既然出言相劝了,可见是早就知道的!那么他知情不报难道就没罪了吗?四弟跟清越险死还生也还罢了,二皇子呢?那怎么说?那可是陛下亲子!”

“陛下纵然爱子心切,却更尊重娘,义姐你说是不是?”宋宜笑看着她,极不忍的说出这句话,“而娘疼爱晚辈是出了名的…”

“所以陛下为了娘,故意撇清了简夷犹?”裴幼蕊明白了,她眸子里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喃喃道,“所谓他一直劝说老国公父子不要对你们下毒手,恐怕也只是念在娘的份上,存心给他脱罪找的借口吧?”

宋宜笑没说话,这种时候她不说话,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好半晌,裴幼蕊才低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义姐…”宋宜笑想劝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艰难道,“来日方长,我想裴大学士平生最大的愿望,一定是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为他报仇。”

“我知道。”裴幼蕊幽幽道,“何况我现在就是想给他报仇,也是束手无策:长兴身处深宫,简夷犹也不跟我照面,你说我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乖乖儿的嫁给贺楼独寒,不是吗?”

宋宜笑难过的握了握她的手:“贺楼是真心喜欢你的,义姐过门之后,何不与他商议此事?毕竟他与顾相关系匪浅,又是状元出身,前程远大,他日未必没有替义姐讨个公道的时候!”

“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裴幼蕊闻言,合了合眼,睁开时已稳住情绪,反握住她手,轻声道,“说起来,韦王妃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第四百零五章 起程返乡

宋宜笑闻言不禁苦笑出声:“没查,袁雪沛自己跟我坦白了!”

“他?!”裴幼蕊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竟然是他?!为什么?”

“一言难尽!”宋宜笑却没有跟她细说的意思,叹了口气,道,“也是这两日事情多,马上又要起程远行——不然的话,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裴幼蕊也叹道:“以博陵侯跟四弟的关系,你确实为难。只是博陵侯也太过份了,他父母双故,继祖母跟叔父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来没少借四弟的势。便是四弟跟他交好,到底夫妻一体才是最亲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这却把四弟当成什么了?!”

宋宜笑听了这话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苦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倒也不全是因为他跟夫君的交情,也是因为,他做这事儿,还真是有理由的。”

“…”这下子裴幼蕊顿时噤了声。

韦梦盈出身不高,两次嫁人却都嫁得非常好,而且两任丈夫都被她笼络得跟什么似的——这样的人物,任谁也会知道她不是那么简单。

宋宜笑这样一讲,裴幼蕊难免想到是不是韦梦盈做了亏心事在前了。

不然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很多从前不想透露给彼此的秘密如今还只能跟对方说了,有什么事情开不了口呢?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儿带了清越来的?怎么没带我这儿来?可是叫娘留住了?”

“正是呢!”宋宜笑忙道,“本来想带她来给你道个喜的,结果娘正要往园子里去听曲子,顺手把她抱上了。我想着我们要说说话儿,她在的话也不方便,就随她去了。”

接下来两人随便说了些闲话,宋宜笑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就告辞了。

她到晋国大长公主那儿接了简清越,又陪婆婆听了会曲子说了会话,再回到燕国公府时,管事的上来禀告,说是:“今儿个各处都送了东西来,说是愿公爷夫人一路平安。”

“时间紧急,来不及挨家辞别,你且把人都记下来,等我们回来了,再去上门道谢。”宋宜笑点了点头,吩咐之后,却见管事的没有告退之意,微讶,“怎么了?”

“亲家奶奶也派人送了东西来,来人还问夫人几时回来?说是亲家奶奶想找夫人商议下亲家老爷遗嘱之事。”管事道,“之前在翠华山时,亲家奶奶已经找过夫人几回了,但那时候公爷跟大小姐刚刚康复,咱们上上下下都忙不过来,实在没心思顾及此事。夫人当时就说等空了再议——您看是不是给那边递个话?”

宋宜笑蹙起眉,这继母倒是演上瘾了,自己可没心情陪她玩!

当下略作思索,就道:“我早就说过没有已嫁女回娘家同弟弟争家产的道理,那边要再来讲这事儿,你就这样回复,不必再来告诉我!”

又说,“继母老跟我说这个,听着实在烦!以后没事的话不要再跟宋家来往了,免得她不死心,继续念叨这个——也别再跟那边说咱们的事情。”

管事的怔了怔,随即赞道:“夫人真是高义!”

——虽然说时下没有已嫁女回娘家分家产的道理,但给长女一半家产作为昔年的补偿,这话既然是卢氏亲口承认乃宋缘遗命,按照道理,这笔家产宋宜笑拿着也是理所当然。

她却一直不肯要,如今更为此要跟宋家断绝往来,自然令人钦佩。

不过管事的却不知道宋宜笑心中的真正想法:“这会我没要这笔家产,连家里管事也说我大方。我若是要了啊,里里外外肯定又要说我见钱眼开,欺负没长大的弟弟了!横竖我又不缺花用,做什么要吃这个亏?”

她现在已经知道卢氏乃是自己的杀母凶手,哪还不清楚所谓的宋缘遗命根本就是这继母胡诌的?

用意无非是两个:一个是降低自己对她的戒心,二个就是掩饰她同袁雪沛来往的真相。

简单来讲,就是卢氏想要破财消灾罢了。

宋宜笑眼下还没想好母仇的处置,但也懒得再跟宋家有瓜葛了,眼下这机会,倒正好同宋家理所当然的疏远。

只是想到袁雪沛说的那件事情…

她凝眉片刻,暗自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这趟过继有没有麻烦呢,我管那么多闲事?”

也就转身进房,看着丫鬟们料理箱笼了。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离都这天,好些人来送行。

宋宜笑专门托付了一回袁雪萼,请她在自己离开帝都的这些日子,帮忙照顾芝琴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

袁雪萼笑道:“这还要你说?再者你们来回也就那么个把月吧?能有什么事!”

宋宜笑这时候自不会跟她解释,自己这行人一去必定经年——只道:“你替我看着点儿就是!”

“放心吧,那丫鬟可是为了救你才出的事儿,我哪能不对她好?”袁雪萼应了下来,又悄声道,“你们过继到三房也是好事,早就听说简驸马偏心了,亏得大长公主殿下明事理,不然有这么个公公,也够糟心的!”

她朝正跟简虚白说话的徐惜誓点了点下巴,“谢姐姐就是个例子,之前没怀孕时,她公爹听信几个姨娘的话,成天逼着徐世子纳妾好开枝散叶!这会谢姐姐不是已经有了吗?按说她那公爹该闭嘴了罢?结果这两日又在催了,说是谢姐姐横竖有孕在身伺候不了夫婿,怎么还要霸着夫婿不放?”

“好歹是伯爷,说这样的话真的合适吗?”宋宜笑早就知道谢依人同公公以及公公的姨娘们相处得很不好,闻言不禁无语:这话也太羞辱人了吧?

“伯爷自己当然不会这么讲了,但那几个姨娘出身不高,什么样的话说不出口?”袁雪萼叹了口气,“亏得谢姐姐的妹妹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趁进宫陪伴皇后娘娘的光景,替她姐姐提了提——皇后娘娘又去跟太皇太后禀告了,太皇太后十分生气,前两日把毅平伯召进府里狠狠骂了一顿,说要不是他当初左一个右一个的纳人,鲁国大长公主殿下也未必会芳华早逝,现在难道又看太皇太后亲自给徐世子挑的正妻不顺眼了吗?这话把毅平伯吓着了,将殿砖都磕红了一块。回府后就把那几个姨娘绞了舌头发卖出去!”

虽然如此,“可毅平伯向来喜欢那几个姨娘,否则她们哪来的胆子敢跟正经世子妇作对?这么着,伯爷即使忌惮着太皇太后,往后不敢再管儿子后院,对谢姐姐的感观可想而知!”

宋宜笑意外道:“我们这两日光顾收拾东西了,竟不晓得这些事情——不过毅平伯再不喜欢谢表嫂,只要徐表哥是明白人,想来他也没办法。”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袁雪萼说到这儿也有点闷闷不乐起来,“说起来我成亲也有些时候了,到今儿还没动静,虽然说上头没长辈催促,表哥也不在意,我自己瞧着清越都会说话走路了,也觉得急了呢!”

“陆三哥是什么样的为人你还要担心吗?”宋宜笑道,“再说你们说是成亲有些时候了,陆三哥又是守孝又是参加科考的,正经在一起的日子才几天?别着急,兴许马上就有消息了呢?”

陆冠伦的为人确实值得信任,所以袁雪萼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跟着就问起简家故里的事情了:“据说辽州苦寒,这会那边都有可能下雪了,你们御寒之物可有预备?”

“都带着了呢,我们虽然没回去过,但年年送东西的下人却是熟悉的。”宋宜笑跟她说了这一句,见其他人那儿都已在话别了,忙也道,“就到这里吧,等回来了咱们再聊!”

帝都距离辽州虽然不能说千里迢迢,却也至少有七八百里路。

若是快马单骑,来回倒不用几日。

但此番回去的不只简离旷兄弟及简夷犹兄弟,还带了妇孺,自然是走不快的。

简清越跟陆茁儿起初还因为赶路感到新奇,每天趴在车窗畔看沿途的风景,问这问那——当然基本都是简清越问,陆茁儿到底还是沉默的。

三五日一过,新奇感消失,陆茁儿开始发呆,简清越则开始闹了:“树,要树!”

宋宜笑起初以为她想看树,挨到有树林的地方还想着让人折枝树枝来给她玩。谁想弄了半天明白她的意思,才知道她要的是燕国公府后院的一丛石榴树——这会谁能给她弄来?

“其实这就是那个石榴树,它知道要赶路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好一路陪着你!”宋宜笑哄了半天哄不住,见女儿要哭了,只好昧着良心,让人到附近拔了株比较少见的野草来,道,“等到了地方,咱们再把它栽下去,它马上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的!”

简清越将信将疑的接过,看了看:“娘,花呢?”

“花啊?”宋宜笑噎了噎,探头命车畔侍卫去请丈夫来,自己则继续糊弄女儿,“花被爹爹摘走了,待会爹爹来了,咱们罚他想办法好不好?”

——你们父女不是亲吗?让你爹给你解释去吧!

片刻后简虚白过来,闻言哭笑不得的说妻子:“这季节就是真找到石榴树又到哪里去找花?你这叫我怎么接?”

不过他也不是没办法哄女儿,探手把简清越从车窗里拎到马上,笑道,“爹爹带你骑大马,好不好啊?”

虽然说四周风景没什么稀奇的,但在马背上的感觉跟在车里自然不一样,简清越立刻就把草丢了,欢喜道:“好!”

“…”宋宜笑觉得胸口好闷:果然这没良心的见了她爹就各种好哄,专门为难自己这个亲娘!

她恨恨的白了眼纵缰远去的父女俩,刚刚坐回车中,却有个眼生的侍卫追了上来,跟护卫她的侍卫嘀咕了几句,上来道:“夫人,那边的孙公子似乎有点发热,沈姨娘问能不能让芸姑帮忙去看看?”

第四百零六章 抵达

沈绮陌虽然只是个姨娘,但因为生了简夷犹唯一的儿子,这回也在随行之列。

当然由于简夷犹跟简虚白关系不好的缘故,出发都几天了,她跟宋宜笑一直没照过面,在路上时各自窝在马车里哄孩子,下了车呢也有下人安置好了地方请她们分头歇息。

这会沈绮陌派人来请芸姑,宋宜笑应下之后,想了想,到底没去看。

半晌后芸姑回来,宋宜笑才问她:“那边发热了?厉害么?”

“是风寒。”芸姑不在意道,“等下到了地方,吃帖药也就是了。”

宋宜笑闻言也就不放在心上,拔了鬓边金钗逗妹妹:“这上头是什么?这个铃铛为什么会响呢?”

如此过了几日,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地方——简家祖宅不在辽州城内,却在城外十里的一处镇上,看得出来简家在这儿非常有地位,连绵的府邸占了大半个镇不说,正门外牌坊都立了好几座。

最新的一座牌坊,正是简离邈金榜题名时所立。

简家大老爷简离忧夫妇得了信,早已领了子女,在这座牌坊下迎着了。

简离旷与简离邈见状,忙下马上前问候,又叫晚辈们过来与大房见礼。

简离忧四十来岁年纪,浓眉凤眼,许是常在乡间的缘故,面色偏黑,但精神很好,寒暄了几句,就道:“爹已经在正堂等着了,咱们快进去吧!”

“这是清越吗?”离字辈的三兄弟当先朝里走,女眷们在最后,简离忧之妻高氏就过来招呼宋宜笑,她看了眼简清越,又看了眼陆茁儿,有些奇怪,“那个大点的可是丫鬟?”

这穿戴也未免太好了吧?都跟简清越差不多了。

“伯母说笑了,这是我娘家妹妹,信陵郡主。”宋宜笑闻言自是不喜,淡淡道,“因我娘二月里去世,衡山王爷又没出母孝,王府大少奶奶新近生产,二少奶奶亦是红颜早逝,五少奶奶实在忙不过来,所以我就把她接到身边照顾些日子。这回过来,顺便也就带上了。”

高氏非常尴尬:“我说这孩子瞧着就不像寻常人——只是之前来报信的人从没提过这件事,想着你们就一个女儿,却是想左了呢!”

赶紧对陆茁儿福了福,“还望郡主海涵!”

陆茁儿只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我这妹妹天性使然,向来不大爱说话,伯母可别见怪!”宋宜笑见她是误会,却非故意埋汰陆茁儿,也就消气了,忙替陆茁儿解释,“也就是因为她这么个性.子,我不放心留她在帝都,只得带上了。叨扰之处,还要请伯母宽宏则个!”

“说得哪儿话?这里不也是你们家么!”高氏忙道,“一家子这么讲可是见外了——说起来我也不大清楚你们的喜好,收拾的绛珠阁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心意?”

两人边说边走,在到后堂之前,宋宜笑倒是把大房的大致情况了解了下:

大房简离忧夫妇膝下三子二女,其中高氏只生了嫡长女简夷绀跟嫡次女简夷绣,早几年就都出阁了。由于嫁得远,这回过继的事情虽然派人跟她们说了声,但她们也抽不开身回来。高氏所以代两个女儿告了声罪,表示她们绝对不是不想回来跟兄弟团聚,实在是路途遥远,夫家事情多。

宋宜笑当然表示无妨。

简夷绀、简夷绣姐妹下面三个弟弟妹妹都是庶出:庶三子简夷岷,庶四子简夷峻,跟庶幼.女简夷媚。

简夷岷跟简夷峻都已加冠,业已成亲。

最小的简夷媚今年十六,已经许了人家,却尚未到婚期——宋宜笑心想这小姑子的婚期若就在近日,没准就要被拖延了。

这时候到了堂上,却见一个穿枣红底绣四合如意瑞云纹圆领衫的老者,抚膝端坐堂上,身侧侍立着一名约莫二三十岁的貌美妇人,再远些方立了三三两两的下仆。

看到这老者,简离忧行了个常礼,上前道:“爹,二弟三弟两家人都回来了!”

简离旷与简离邈则上前大礼参拜,均说:“不孝子拜见爹爹,愿爹爹福禄常在!”

“都起来吧!”堂上早已备好了磕头用的软垫,一行人都行完了礼,简平愉方放下抚须的手,虚扶道,“你们这一路回来定然累了,且坐下说话。”

宋宜笑边随众起身,边偷眼打量这位祖父——简平愉算算年纪坐六望七了,不知道是保养没有顾韶好还是比顾韶大了两岁,他须发都已花白,面上肌肉也分明的松弛了,只是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候剑眉星眸的轮廓,倒也难怪燕国太夫人为了他不惜忤逆父母。

看到这一幕后,宋宜笑越发觉得之前跟裴幼蕊密谈时,裴幼蕊对于简离邈血脉的怀疑不靠谱:简平愉要年轻个二十来岁,恐怕与简离邈这会一模一样。这两人若不是父子那才奇怪了。

“我致仕时孙儿们都还小,不想一转眼都当爹了。”众人落座后,简平愉与次子、三子略略寒暄,表示了对于晋国大长公主不能前来的理解,目光就落到了简虚白身上,温言道,“时间真是快——阿虚的女儿也会走路了,听底下人说,这孩子是太皇太后赐的名?”

简虚白闻言道:“回祖父的话,正是!”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简平愉打量几眼简清越,眼里看不出喜怒,面上倒是带着笑的,对身侧那貌美妇人道,“去把东西拿来!”

那妇人福了一福进内,片刻后端了个描金乌木漆盘出来,上头垫了锦缎,锦缎上搁着一对羊脂玉如意,简平愉道,“让孩子拿着玩罢!”

简虚白忙代女儿推辞,简平愉笑道:“又不是给你的,你说不要清越就不要了吗?”

“清越还不上前拜谢你曾祖父?”简虚白的推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管简平愉对他做过什么事情,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嫡亲曾孙女头次拜见曾祖父,做祖父的总要给点见面礼的。

只是简清越这会正与陆茁儿拉拉扯扯,闻言根本没理会父亲——宋宜笑赶紧推了她一把,低声哄了几句,她才懵懵懂懂的上前磕头,奶声奶气道:“谢曾如父!”

“这孩子长得真像阿虚!”简平愉听她说话还有些嗲音,失笑道,“记得阿虚小时候喊祖父也是喊不准,不是咬成‘楚父’就是咬成‘子父’。”

简离邈一直静静的,听到这儿轻笑道:“爹记性真好。”

也不知道这么句极平常的话有什么门道,总之堂上的气氛忽然就冷淡了下来。

宋宜笑正自诧异,高氏瞧着不对,忙转头对丈夫低语数句——简离忧惊讶的看了眼陆茁儿,起身道:“爹,衡山王府的信陵郡主随阿虚媳妇一块来了,咱们之前不知道,竟到现在还没给郡主见过礼!”

陆茁儿虽然年幼,又是宋宜笑的亲妹妹,却是衡山王嫡女,皇室正式册封的郡主,代表着衡山王府的脸面,以及皇室威严。

所以简家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之后,自不可能继续把她当寻常小孩子对待。

当下包括简平愉在内都纷纷起了身,要请陆茁儿上坐受国礼。

宋宜笑自要阻拦:“茁儿年幼,而且这回也是因为衡山王府赶着事情多,腾不出人手照看她,才叫我领着她的,衡山王爷也说过,将她当个寻常晚辈也就是了,哪能这样打扰长辈们?”

最后虽然没叫陆茁儿上坐,众人到底也给她行了礼——只是这女孩儿一直不开口,还是宋宜笑代她免了礼。

这么一打岔,时间也差不多了,简平愉就暗示众人散去:“你们一路颠簸,这会见也见过了,还是赶紧下去歇一歇,看看住的地方吧!”

原本高氏给简虚白夫妇安排的是叫绛珠阁的院子,这会因为陆茁儿要跟他们一块住,高氏就来问要不要换个更大的地方,免得怠慢了郡主?

宋宜笑打量了下这绛珠阁,发现地方也不小了,便推辞了她的好意。

一番归置箱笼,到快掌灯时分才收拾出个轮廓——宋宜笑想着今儿个才到,晚饭多半会一块用,所以先叫人把衣物妆盒拿出来,梳洗打扮好了等人来喊。

谁想半晌后却是厨房那边提了食盒送来,说是简平愉体恤曾孙们年幼,只召了简离旷跟简离邈去用饭,孙辈跟曾孙辈就都不喊了。

“今儿个因为大伯道出茁儿身份的缘故,祖父好像没给三哥的孩子见面礼?”宋宜笑打发走了下人,一面看着赤蔷她们摆饭,一面对丈夫道,“说起来那孩子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简虚白抱着简清越,任女儿抓着自己的衣襟使劲扯,道,“也不知道起没起名字——不过你不必替那孩子觉得委屈,祖父怎么可能亏待他呢?”

宋宜笑心想那孩子又不是我的,我何必替他委屈?不过是觉得简平愉今日仿佛有意对简虚白示好,怀疑这祖父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否则照简虚白的说辞,这祖父对他也是不怀好意,简夷犹年纪也长些,怎么也该先给简夷犹的儿子见面礼,才轮到简清越不是?

只怕已知时日无多,且二房必定会被三房压倒,为了喜欢的孙儿计,这才故意对简虚白亲热些——说到底也是掩耳盗铃了,险死还生之仇,岂是此刻些许示好所能抵消的?

这天就这么过去,次日一早,宋宜笑叮嘱铃铛看着底下人继续归置行李,自己则领着两个孩子去给长辈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