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半?”宋宜笑一惊,“都去了哪里?”

“朝堂重臣,宗室如梁王之流,甚至还有博陵侯。”宋珞嫣不忿道,“那些都是我宋氏先祖筚路蓝缕,一点一点攒下来传与后嗣子孙的!她倒好,当白拣一样到处送——正经姐姐这儿,她口口声声说要遵守先家主之命,却什么时候给过姐姐正经东西?!若不是看她这败家的样子,担心宜耀族弟成年之后一无所有,我娘家兄长也不会派人专门盯着她了!”

又说,“这消息是沈刘两家在各地的管事们报上来的,我娘家兄长遣人抽查了几处,发现他们没有说谎,甚至措辞还委婉了点!”

宋宜笑抿了口茶,淡淡一笑:“还有这事?不过宜耀是我那继母的亲生骨肉,亲娘怎么会害了亲儿子呢?继母这么做,也许有她的想法吧?左右现在宋府是她当家,她要这么做,我这个已嫁之女,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江南堂东西多了去了,即使只剩小半,想来也苦不了我那弟弟妹妹?”

“姐姐说的是!”宋珞嫣本来以为她听了这个消息会很生气的,哪知道却是根本不在乎,甚至有点认为宋氏旁支是多管闲事了,不禁一呆,怔了会才强笑道,“只是想到祖上,总觉得心里不安!”

宋家祖上同我有什么关系?

宋宜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她两世为人在宋家受苦时,也没见哪位祖宗显灵帮她一帮——横竖是宋缘跟卢氏作的事情,届时让他们自己去跟祖宗交代吧!

所以闻言只淡声道:“宋家祖宗若是不喜,自会责罚,咱们做晚辈的,总不要越俎代庖,是吧?”

宋珞嫣无奈,只好道:“姐姐说的是,是我们逾越了!”

不过这天她跟沈画晴告辞后,宋宜笑送完客回房,却凝重了脸色:“有顾韶在,即使孤儿寡母,谁又敢明着打江南堂的主意?卢氏这又在发什么疯?”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封口令(上)

宋宜笑心里存了疑,本欲立刻着手去查个究竟,但正要唤人时,心念一转,把最近需要办的事情理了理,无奈的发现她暂时根本腾不出空来——跟谢依人约好的拜访;好长时间没探望的卫银练;即将到来的中秋节;中秋节次日是万寿节;才应下来要给沈画晴找个好夫婿;小一年没回帝都的人情走动…

“算了,横竖宜耀年纪还那么小,旁支总不可能撇了我去给他下注。”她只能无奈的想,“既然宋珞石已经遣人盯住了卢氏,那卢氏若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想来宋珞嫣不会介意送我个人情!”

这就是结盟的好处,虽然说宋宜笑认下宋轩做义子后,不可能立刻就跟宋珞石等人亲密无间,但关系也大大的进了一步。

很多事情,即使彼此还有隐瞒,但总体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宋珞石等人必然会主动维护宋宜笑的。

所以眼下她不亲自去弄清楚卢氏在折腾些什么,却也不必很担心。

“把中秋礼单拿来与我瞧瞧!”宋宜笑最终唤来下人这样吩咐,“再遣个人去袁姐姐之前住的庄子上,看看芝琴夫妇.方便不方便带孩子来给我瞧瞧——说起来她那孩子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呢!”

处置了些杂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命人去前头喊简虚白来用饭。

毕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的百日还未满,哪怕简虚白现在没什么事情,也不好常在后院的。

“再过个个把月时间我就可以搬回来了!”夫妇两个带着三个孩子用完饭——宋轩单独给义父磕了头,拿了见面礼后,略说几句,宋宜笑就暗示下人领他们自去玩耍——两人叫沏了茶上来,在花厅里说话,简虚白感慨道,“但望接下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说起来他们夫妇成亲四五年了,可实际上,从前年起,他们基本都在守孝好吗?

再这么继续下去,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宋宜笑听得面上微微一红,却也是心有戚戚焉。

“中秋的单子你看过了吗?”简虚白定了定神,说起正事,“给姬表哥那边的丰厚些,一来为了皇外祖母,二来之前代国姨母一家子流放琼州,一来一回许多东西都不及携带,这会多半不大趁手。”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之前代国大长公主又不是什么与人为善的性.子,她流放琼州时,即使天家还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可底下人也知道他们是翻不了身的,哪能不趁机占点便宜?

纵然碍着太皇太后尚在,不敢做得太明显,一来一回这数千里路,姬家产业也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宋宜笑会意道:“我比着往年加了近一倍,再多的话,恐怕表哥表嫂脸上却要不好看了。”

毕竟姬家现在爵位尚存,又不是当真没饭吃了,即使有心相帮,也不能真摆出接济的架势来。

见简虚白颔首认可,她想了想,挥手命铃铛等心腹也退下,方道,“马上中秋节就要到了,我想到件事情,只是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什么事?”简虚白奇问,“要这样慎重?”

“我想,我们是不是先把姨祖母接过来一块住?”宋宜笑边说边观察他神情,“毕竟爹是姨祖母抚养大的,咱们现在的娘也是姨祖母的亲生骨肉。城阳王一脉,如今虽然还有两位表弟侍奉姨祖母膝下,但我瞧着,姨祖母终究还是对爹最是上心!若爹出了孝,那肯定是来咱们府里受奉养。到那时候,爹如何忍心让姨祖母孤零零的领着两位表弟单独住——如此早晚要接来咱们这儿的,何不现在就请了姨祖母来住,既解姨祖母膝下寂寞,咱们也能有位长辈指点一二?”

这件事情是在回帝都的路上想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回报公公简离邈的和蔼体贴。

毕竟在他们过继之前,简离邈对他们夫妇就很不错。

有道是投桃报李,即使这个公公从来没提出过任何条件,但宋宜笑既然受惠,得以早日与丈夫团聚,也琢磨着办件叫公公欢喜的事情,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这不就想到了端木老夫人头上?

虽然说这位老夫人早先跟燕国公府闹得很不痛快,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老夫人颠沛流离多年,现在年纪也大了,即使住到燕国公府后,同夫妇两个相处不好,估计也不需要忍受太久。

倒是拖到简离邈出孝,再提议接她来团聚——万一端木老夫人撑不到那时候,成为简离邈的毕生遗憾,岂不是不美?

简虚白显然没想到她要说的是此事,竟愣了半晌才回神,道:“你有这个心当然是很好的,只是我怕姨祖母未必答应。”

“就拿茁儿做筏子。”宋宜笑已经想过了,“其实也是事实:茁儿自从那年受到惊吓之后,到现在都不声不响,迥异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这一年来我怎么哄,她也没太大变化。姨祖母年长,又出身大家,见多识广,没准就有法子呢?何况你也知道我自幼寄人篱下,我娘虽不曾亏待我,但她那时候是一府王妃,多少事情要主持,又有我弟弟妹妹们要照料,能分给我的时间跟精力也真的没有多少。是以我对于养孩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少不得要请教老人家!”

“…试试看吧!”简虚白沉吟了会,不置可否道,顿了顿忽然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事儿了?”

宋宜笑不假思索道:“之前在辽州时,瞧爹平时写信,不是给你的就是给姨祖母的,可见在爹心目中,姨祖母的重要!既然如此,咱们做晚辈的,哪能不代爹尽孝?”

简虚白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宋宜笑知道了什么呢!

“你看看哪天有空,咱们择日带着朝平跟茁儿还有轩儿一块上门去吧!”他放了心,也认真思索起此事来,道,“没准姨祖母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会答应下来。”

这事就这么说好了,不过因为宋宜笑答应近日去一趟谢依人那,所以得过两天才能成行。

但次日夫妇两个就在府中东南角上择了座宽阔又出入方便的院子,命人打扫修缮起来,预备迎接端木老夫人的入住。又在前院给两个表弟也收拾了合宜的地方。

隔日宋宜笑给谢依人那边递了帖子,转天替三个孩子打扮了下,领着他们到了毅平伯府。

谢依人早已带着一群仆妇,亲自到门口迎接。

她之前因为子嗣艰难,对小孩子特别关注,哪怕现在有儿子了,也很喜欢孩子。

这会也不用下人搭手,亲自把三个孩子挨个抱下车,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把额汗,笑道:“朝平跟你这义子倒是结实,信陵郡主究竟瘦了点!”

“可不是吗?”宋宜笑闻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叹道,“我巴不得她多吃点,可她就是太秀气了!”

“其实瘦点也没什么!”谢依人知道她为这妹妹操了不少心,忙安慰道,“只要身体好就成——现在可不是以前以肥为美的时候了,你看那些正当议亲之年的女孩儿,都巴不得更轻盈些才好呢!”

又问宋轩的名字,“之前咱们小聚时你说过的,可我这记性!这会竟想不起来了!”

“那天他人不在,原也没有很正式的介绍,怨不得嫂子想不起来。”宋宜笑知道她未必是真忘记了,不过是给自己个介绍的机会,就招手喊了宋轩到跟前,牵起他的小手道,“这是为娘的表嫂,毅平伯世子妇,娘家姓谢,你喊谢伯母就是!”

宋轩年纪虽幼,但宋珞石既然专门选他出来做宋宜笑的义子,性情自然是好的,人也懂事,此刻很乖的行礼,奶声奶气的喊道:“谢伯母好!”

“这孩子可真有规矩!”谢依人瞧他生得白净可爱,不禁又抱起来亲了亲,笑着道,“别站这吹风了,咱们进去坐下来说话吧!”

她儿子徐诗由于年纪小,所以没抱到门口去。

待一行人到后堂落座,奉茶后,才由乳母抱进来见礼——才六个来月的婴儿当然不知道什么见礼不见礼的,这会也就是乳母替他磕头罢了。

“真真是像极了嫂子!”乳母磕完头,宋宜笑张臂接过襁褓,端详了下,不禁笑了起来,“徐表哥可觉得委屈?”

谢依人笑道:“可不是委屈吗?不过谁理他?”

话是这么讲,从她语气里也能感觉到,夫妇两个关系极好。

宋宜笑很为他们高兴,围绕孩子这个话题说了会,谢依人道:“这季节后院的桂花开得可好了,朝平还是头次来伯母这儿吧?要不要去瞧瞧?”

如此把孩子们哄了出去,她方道,“你这义子容貌很是秀美,倒也难怪你会认下来。”

“可不是吗?”宋宜笑心想我认这儿子可不只是看他长得好,但这会自不会全说出来,反正谢依人心里也有数,只笑道,“偏我自己膝下尚且无子,看着喜欢,就跟他父亲提了提,我那族兄应了,方结了这场母子缘分!”

“不过不是我多嘴,现在他跟朝平、信陵都还小,搁一块玩耍也没有什么。”谢依人剥了橘子,分一半给她,自己慢慢抽着剩下一半的橘络,却不吃,只轻声提醒,“等再长大点,能记事了,还是把他们分开的好!免得日久生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毕竟义子也是子,宋轩既然喊了宋宜笑“娘”,他跟简清越就是兄妹了。

若这兄妹最后看对了眼,他们想在一起,可是算作乱.伦的。

而信陵郡主陆茁儿更不要说——陆茁儿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宋宜笑的同母亲妹,她要跟宋轩互相看上,更加不可能了!

“也就这两年。”谢依人担心的事情,宋宜笑也是考虑过的,故此道,“过两年他们到了开蒙的时候,我就会让他们分开的。”

“这样最好!”谢依人点头道,“这种事情虽然有点杞人忧天,却不可不防!不然万一摊上了,孩子们难受,咱们也要跟着头疼为难!”

此事到此说过,宋宜笑想起来谢依人的胞妹,便问:“嘉绮今儿没在你这里吗?有些日子没见,我怪想她的。”

“她被我娘拘起来了!”谢依人闻言,面上闪过一抹阴霾,无奈一叹,“短时间里,我娘都不会让她出门,尤其是不许进宫!”

“这是为何?”宋宜笑惊讶道,“嘉绮那孩子,我瞧着虽然活泼开朗,却也极有分寸的啊!”

“她自己有分寸有什么用?”谢依人苦涩道,“所以我方才跟你说,别让你义子跟朝平、信陵她们相处太久,免得日久生情,徒然生出风波来——蜀王殿下跟太子殿下闹别扭,还动上了手,太子殿下把蜀王殿下砸破了头,引子就是为了她!现在我娘家为这事操心得跟什么似的,然而代国姨母跟姨父的梓棺刚刚抵达帝都,太皇太后哀痛万分,帝后都忙着尽孝于太皇太后跟前,到今天对这事也没给个准话,我娘家好几次试口风想进宫请罪都不行,真正是进退不得!”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封口令(下)

宋宜笑闻言,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皇后虽然喜欢我那妹妹,但肯定是更疼太子殿下的,所以太子殿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皇后娘娘就不会召见我妹妹了。 ”谢依人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或者召见了也是打发我妹妹往许太妃那儿去!”

这倒不是卫皇后防着谢嘉绮跟太子看对了眼,主要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还没接触国事,但学业也是非常沉重的。

所以太子难得才有空到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卫皇后现在统共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当然爱如珍宝。太子去请安的日子,她自然是围着自己儿子转都来不及,哪里还需要谢嘉绮的陪伴呢?

但许太妃却不在乎,因为她儿子蜀王的发展方向只是富贵闲王,要那么勤学苦读做什么?蜀王既清闲,去看望许太妃也方便,许太妃自然不介意跟儿子团聚的时候,顺道喊上谢嘉绮,让他们培养下感情。

“虽然许太妃已经私下里跟我们家透过口风,但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所以约好了现在只让他们做个玩伴,等长大之后看他们是否彼此有意,再决定要不要议亲。”谢依人道,“嘉绮再懂事,她年纪搁那儿,这类事情我们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跟她讲——所以她也以为只是进宫去玩了!”

既然谢嘉绮根本没有自己是准蜀王妃的觉悟,那她当然也不会刻意围着蜀王转。所以太子有次故意提早一天去给皇后请安,撞见她后,跟她说了会话,她当然也就大大方方的回答了。

因着太子的要求,她还当场抽了阶下几根草叶,给太子编了个蚱蜢。

结果这事叫蜀王晓得后,蜀王顿时认为太子挖了自己墙角,怒气冲冲的去找太子算账——这两人虽然是叔侄,却是同岁,都是打小惯大的,谁肯让谁啊?

先是吵,再动手,最后太子占了东宫地利之便,把蜀王脑袋砸了个头破血流——这下伺候两人的下人都吓得要死,赶紧把他们分开,复战战兢兢的到皇后跟前请罪!

而卫皇后闻讯之后立刻下了封口令,至于皇家到底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个准信。

“太子不是跟嘉绮碰不到一块去的吗?”宋宜笑愕然道,“怎么忽然故意提早一天去堵嘉绮了?”

“还不是为了那个蚱蜢?”谢依人露出想吐血的表情,“先是我妹妹给蜀王殿下编了一个玩,蜀王殿下拿去跟太子炫耀了——你也晓得,太子殿下现在课业很重,帝后这会就这么一个嫡子,寄望深厚之余,自然不会给他太多消遣,以免分心!所以他看到那蚱蜢就喜欢上了,跟蜀王殿下要,蜀王殿下没给,太子殿下打听到是我妹妹编的,就想办法跟我妹妹照面了。其实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要个蚱蜢而已!”

毕竟太子今年也才十二岁罢了,这年纪说是可以议亲了,但也只是长辈开始帮忙留心,正经要成亲,怎么也得再过三两年呢!

何况这是太子,谢嘉绮今年都还不到十岁,正儿八经的小女孩子——除了那种不正常的人之外,正常人谁会对她有什么绮思?

“蜀王殿下年纪也不大啊,不是说好了现在不跟他们讲,只做玩伴吗?”宋宜笑不解的问,“怎么嘉绮不过给太子殿下编了个蚱蜢,蜀王殿下就不高兴了?”

她是知道谢嘉绮有编蚱蜢这个手艺的,之前还给陆茁儿编过一个,到现在都由陆茁儿的人收着呢。

只是没想到这手哄小孩子的本事,竟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见宋宜笑这么问,谢依人连心腹丫鬟都不留了,暗示她把铃铛跟赤蔷也打发出去之后,才苦笑着说道:“你不晓得:先帝在的时候,心思都搁在了今上身上,除了今上之外,其他皇子,我说句诛心之语,得见天颜的机会都很少!”

显嘉帝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既要打理天下,还要栽培储君,又得孝敬他亲娘,偶尔还要兼顾后宫——所以他对子女虽然总体来说很是和蔼,但实际上,这些皇子皇女一个月能见他个一两回就算多的了。

“先帝素来敬重元后,所以赵王…肃王跟长兴长公主,能够见到先帝的机会虽然不如今上,却也不少。”谢依人叹道,“其他几位,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当然诸位殿下大抵都是明理的,能体谅先帝的政务繁忙。然而蜀王究竟年幼些,曾为此发过脾气——先帝知道后,也觉得愧疚,然而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赏些东西安抚!后来肃王殿下知道后,常在自己觐见先帝时,带上蜀王殿下。”

不但如此,“肃王殿下虽然比蜀王殿下大不了几岁,又是嫡出皇子,但跟蜀王殿下相处时,都是让着蜀王殿下的。尤其是先帝赏赐诸皇子时,肃王殿下都会让蜀王殿下先挑,剩下来蜀王殿下不要的,肃王殿下才会拿走。所以…蜀王殿下的脾气,在宫闱传闻里,颇有些急躁。”

这话是为了给皇家颜面的说法了,宋宜笑明白,谢依人的意思是,蜀王因为一直被肃王惯着让着,很有点骄纵任性,甚至是蛮横。

“之前我妹妹给蜀王殿下编蚱蜢时,也顺手给附近几个年岁仿佛的宫人编了几个。”

“但后来蜀王殿下把那些蚱蜢都要走了。”

“所以听说太子殿下也跟我妹妹要了蚱蜢后,蜀王殿下他…他许是觉得,不大喜欢罢?”

宋宜笑明白了,说到底,是蜀王享受惯了肃王的谦让,前两年肃王争储失败被过继出去后,当家的端化帝多少正事要忙,又跟这弟弟没怎么相处过,虽然不会苛刻他,却也不会像肃王对他一样呵护宠爱。

被冷落多时的蜀王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跟侄子太子炫耀——谁知太子转天自己去找了谢嘉绮,且拿到了蚱蜢,蜀王哪能不觉得,太子把谢嘉绮跟蚱蜢都抢走了?

十二岁的皇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不懂事,就去东宫找场子了!

如此看来倒也难怪谢家惶恐万分,如果只是蜀王跟太子打了一架,两位天潢贵胄年纪都不大,淘气也是有的,帝后都不是小气的人,请个罪想来也就没事了。

但蜀王这脾气既然是肃王惯出来的,谁知道他去东宫找麻烦时,有没有提到肃王?

都不要多,一句“四哥在宫里时对我怎么怎么好,现在的大皇兄对我根本比不上四哥”,也足以掀起一场风暴了!

“嘉绮才那么点大,又是前两年才随伯父伯母来帝都的,她能懂什么?”宋宜笑心头一紧,但嘴上还是说着安慰的话,“何况蜀王殿下也还年幼,这回又受了伤,帝后素来友爱手足,决计不会太追究的——到底太皇太后跟二伯母最近都还乏着呢,帝后肯定也不想再给这两位添烦心事不是?”

谢依人唉声叹气道:“但望如此吧——我跟你说,往常看嘉绮能讨皇后娘娘的喜欢,我也很替她高兴的。现在看看,人说富贵险中求,真真是正理!接下来即使皇家不追究,往后我也要跟娘家讲,再不要随便放她出去了!”

又说,“许太妃估计也会是这个意思。”

许太妃当初之所以想要谢嘉绮做蜀王妃,除了谢嘉绮的家世与蜀王般配外,其实也是看她会讨喜,惹了卫皇后拿她当亲生女儿似的对待——想着若谢嘉绮做了自己儿媳妇,将来蜀王府与帝后的关系好,对蜀王也是件好事。

归根到底,许太妃是替自己儿子筹划。

结果这回因为谢嘉绮编的蚱蜢,蜀王不但被太子打破了头,说不得还要被划到肃王一派里去——尽管不是谢嘉绮的错,但许太妃会认为都是自己儿子不好吗?

没准这会已经在怀疑谢嘉绮克夫什么的了…

谢依人倒也不是很惋惜这门亲事,王妃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但莱国公这种开国传下来的高门,帝后都是见惯了的,区区一个宗妇也就是那么回事罢。

只是她同胞妹妹好好儿的受到这样的牵累,不管结果如何,她这会哪能不觉得憋屈?

“嘉绮那么好,她的前途你何必担心?”宋宜笑好说歹说的安慰了她好一会,谢依人才恢复了常色,又托付她:“若你们近来入宫,千万帮忙留意一下这件事情的风声,不拘是好是坏,好歹叫我们心里有个底!”

宋宜笑道:“表嫂放心吧,咱们什么交情?若有这类消息,我一准立刻遣人来告诉您!”

但又说,“许是皇后娘娘下封口令的缘故,前两日夫君还进过宫呢,可是要不是您今儿个同我说这事,我竟是半点都不知道!”

“唉!”谢依人叹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担心,因为根本不知道帝后眼里这件事情是大是小——现在也只能自我安慰,说一准是帝后最近都在侍奉太皇太后,无暇过问此事,所以才没动静吧!”

宋宜笑忙又安慰了一番,两人才岔开话题说其他事。

这天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忙把丈夫请到后面,跟他讲了太子同蜀王的争执,末了忧虑道:“你说这事会不会波及肃王夫妇?”

她跟肃王见得不多,对这位皇子印象虽然不坏,但老实说感情也很有限。

可肃王妃聂舞樱,却是在她面前实打实的长了两年的,她可不希望看到这小姑子悲剧。

“暂时应该不会!”简虚白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思索片刻后,道,“毕竟二伯母现在还乏着,陛下就是为了给二伯母面子,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追究肃王什么的。何况这段时间,皇外祖母一直说陛下杀了代国姨母,陛下正急于阻止这样的议论,这眼节骨上若对蜀王或肃王做什么,却是不智。”

宋宜笑担心道:“但代国姨母跟姨父的棺椁都运回来了,不日就要下葬——这件事情我看离尘埃落定也没多久了!风头过后,陛下会不会再想起来肃王他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这个问题简虚白思索了会才含糊道:“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哪儿值得记那么久?何况蜀王去东宫时,也未必会提到肃王。 ”

宋宜笑闻言沉默下来。

她想起去年天花之事时,端化帝想铲除肃襄二王的心意已经多么明显?

这回无论蜀王提没提到肃王,既然连谢家都想到蜀王的性.子是肃王惯出来的,端化帝会怎么想,还用得着说吗?

“二伯母最不放心的就是五妹妹。”她知道丈夫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帝位之争——靠着显嘉帝拉偏架才上台的端化帝,对于两个一度将他逼迫到狼狈处境的弟弟,不杀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但宋宜笑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二伯母现在情况很不好。”

“明儿我求见陛下,看有没有机会提一提这事吧!”简虚白喝了会茶,最后这样道。

其实心情沉重的夫妇俩不知道,这会宫里的帝后也在为这件事情头疼:“许母妃那边去过了么?她是怎么说的?”

“我去的时候许母妃倒是和颜悦色,直说这事儿是五弟不对,不该拿蚱蜢乱了太子专心向学之心,更不该前往东宫对太子无礼,挨了打也是理所当然。”卫皇后揉着眉心,疲惫的说道,“但这些当然都是场面话——听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许母妃这两日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之前母后跟蒋母妃去安慰她时,她曾拉着蒋母妃哭过父皇,有‘若先帝还在,咱们这些苦命人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处境’的话语。”

说到这里,见端化帝脸色难看,卫皇后叹了口气,劝慰道,“陛下很不必把这话往心里去!不过是许母妃心疼儿子之下的话语罢了!您且想想早先的懋妃——许母妃也只五弟一个孩子,因为素来不指望他将来做什么事情,娇惯得很!这回虽然是五弟主动去东宫找太子麻烦的,可受伤得毕竟是五弟,许母妃对咱们有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心疼孩子就心疼孩子,咱们又没有偏袒太子的意思!”但端化帝还是觉得很不痛快,“你堂堂皇后,不也专门过去给她赔礼,而且请太医给五弟好生诊断了吗?说句不好听的话,五弟跟太子虽然同岁,但五弟到底是长辈,他也有十二岁,不算很小了,为个蚱蜢跑去东宫跟太子理论,像什么话!太子固然冲动,五弟岂是什么错都没有?便是父皇还在,在这件事情上,也断不可能全怪太子!非要说什么‘若先帝还在’,这是什么意思?!好像咱们怎么个苛刻了他们母子似的!”

要搁平时,端化帝也不会很计较许太妃这句话,但这段时间,他频繁受挫——每次手忙脚乱都会想到显嘉帝在时,无论前朝后宫,处置事情都是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相比之下,他这个显嘉帝倾注一生心血栽培出来的继任者,简直不能看!

眼下怎么听得“若先帝还在”这类话?

却是越想越气,“年初那会,五弟说朕腰间系的玉佩好,朕当场就解下来赏他了——那块玉佩你晓得的,乃父皇生前所赐,朕平常一直用着的,也算心爱之物了。五弟随口那么一夸,朕就舍了出来!朕要是对他不上心,会给他这样的脸面?!那时候许母妃做什么不说‘若先帝还在’了?!”

“也是太子太冲动了,没有储君该有的器量!”卫皇后听出他有追究之意,忙道,“伺候他的人也是些没脑子的,竟叫他一怒之下拿了镇纸砸五弟——亏得没砸到要害,只流了些血!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且不说咱们要怎么跟许太妃交代,单是太子的名声也要完了!”

“太子毕竟年纪小,何况五弟上赶着去同他为难,他要还忍得住不计较,这也太没气性了!”端化帝却不这么认为,从显嘉帝去后,他这两年忍得还不够吗?

凭什么自己儿子也要忍忍忍?

“但这事儿如果要追究的话,莱国公府的小谢小姐,很难不被卷进来。”卫皇后沉吟道,“莱国公是跟过太祖皇帝陛下的老人了,向来又恭谨,为这么点事落他们脸面,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者,小谢小姐的亲姐姐,便是徐表弟之妻——徐表弟,也是跟了咱们多年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皇祖母这些日子正怀疑咱们不念骨肉之情,这眼节骨上,哪能叫皇祖母再得话柄?”

端化帝闻言,脸色难看良久,才道:“那你说呢?”

“先把皇祖母敷衍好了是正经。”卫皇后伸手去抚他紧皱的眉宇,柔声道,“皇祖母这辈子不容易,风风雨雨的,咱们做孙辈的,哪能不让她过个安生的晚年?”

——太皇太后的曾外孙都要有孩子了,还能活多久?

何必再同这老太太硬顶,忍一忍熬死了她,什么许太妃蜀王的,想怎么收拾不可以?

“古人造字,很有道理啊!”端化帝沉默半晌,才淡淡道。

忍字头上一把刀。

什么时候,这把刀才不再砍在自己的心坎里,而是恣意的举向那些让他不痛快的人?

简虚白夫妇不知道帝后已经决定息事宁人,次日一早,简虚白还是依照说好的进了宫。

他没有直接前往宣明宫找端化帝,却先去了铭仁宫清熙殿,探望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到他,微露笑容:“阿虚今儿怎么来看哀家了?怎也没把朝平带过来?”

“原是要带她来的,不过善窈之前在辽州认了个义子,比朝平长一岁。”简虚白解释道,“他们小孩子一见如故,昨儿个玩到半夜才肯安置,今日就有点起不来了。怕勉强她起身后,来了皇外祖母跟前会失仪,所以没带她。”

“可别!”太皇太后忙道,“她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就让她睡——不过该管还是要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让他们熬夜呢?横竖现在又没进学,白天想怎么玩不可以?”

又问起宋轩的情况,“你媳妇怎么忽然想到收义子了?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轩儿是善窈娘家旁支子弟,原是他爹到辽州处置些产业上的纠纷,得知善窈在城中,便携了他上门拜访。”简虚白道,“结果善窈觉得轩儿很合眼缘,禀告爹爹同意之后,就认了他做义子。那孩子容貌白净秀美,性情也很温厚懂事,倒是个招人疼的,我见过之后,也觉得难怪善窈喜欢他。”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心里也差不多有了数,不过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很在乎,遂对玉果道:“往后要给朝平东西时,你提醒哀家一下,燕国公府如今不是两个孩子,是三个孩子了!”

“谢皇外祖母恩典!”简虚白知道太皇太后特意记下来宋轩,无非是给自己面子,忙跪下来道谢。

“你是哀家养大的,哀家不疼你疼谁?”太皇太后和蔼的拍了拍身边,“跪什么跪呢,过来说话吧!”

待简虚白依言起身,坐到她身边后,她特意端详了下简虚白的额——上回过来说情时磕头磕出的伤痕已经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了,但太皇太后眼中还是流露出一抹心疼。

随即叹息:“哀家的心思你明明清楚,却又何必来招哀家呢?”

简虚白正要解释,太皇太后却又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你,帝后发下话来,你也不好不听!”

“也是怕皇外祖母您伤了神!”简虚白忙道,“陛下跟皇后娘娘那儿其实没有强求的。”

“这个事情哀家自有主张,你就不要再管了!”太皇太后脸色微沉,摆了摆手,说道,“虽然你媳妇认了个义子,但到底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下个月代国夫妇的百日满了之后,你们也要上上心才是!”

见太皇太后关心起自己的子嗣,简虚白沉吟了下,抬头道:“说到这个,善窈前两日跟我商量了件事情,我正想请皇外祖母给我拿个主意?”

太皇太后关切道:“是什么事?”

“善窈说没回帝都之前,看爹爹写信,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给我,一个是给姨祖母。”简虚白边说边观察着太皇太后的神情,道,“所以想着将姨祖母接燕国公府去尽孝——”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

太皇太后静静听着,面上表情不变,眼中却流露出复杂之色。

简虚白过继到三房之后,以简离邈与仪水郡主为父母,如此,他的外祖母,也成了端木老夫人。

之所以到现在还喊着“姨祖母”,无非是顾虑太皇太后的心情。

毕竟太皇太后虽然有好几个外孙,但最疼爱最关心的,毫无疑问是简虚白。

如今简虚白夫妇要把端木老夫人接回府里尽孝,若不跟太皇太后先打个招呼,太皇太后难免觉得受到了疏远——这点宋宜笑是疏忽了,毕竟她跟太皇太后相处不多,但简虚白却不然,趁今日进宫,自然要过来走一趟。

“这是应该的!”太皇太后抿了会唇,拍了拍简虚白的手,温和道,“你这孩子,怎么现在还喊‘姨祖母’呢?都喊晋国‘二伯母’了,哪好还把端木老夫人当成姨祖母看待?那可是你现在母亲的亲娘——早些日子,你们都还没回来前,哀家就同端木老夫人说过,简离邈出孝之后,是必要奉养她的。而你们总不可能叫他们姨甥两个单独过罢?”

顿了顿,“难为你媳妇有孝心,简离邈还没回来,她竟先想到这事儿了!依哀家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出宫后,你们就把端木老夫人接燕国公府去罢,如此正好赶上中秋节,也能小小的团圆一把!”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好孩子,你今儿来哀家这里,是专门为了说这件事情的吧?怎么?怕哀家吃醋?”

简虚白确实担心太皇太后因此感到失落——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皇外祖母这可是冤枉我了!明明我就是有两日没见您,牵挂着这才来的!”

“你媳妇早先也不是没有过两位外祖母。”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也不继续戳穿他,只拍着他手背温和道,“所以你不必担心哀家会看不得你孝敬端木老夫人,说起来,端木她也是苦命——不过,你这样在意哀家的想法,哀家心里也很高兴!”

这件事情说好之后,简虚白又陪太皇太后说了会话,这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