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从端化帝上台就没少做小动作,忙里忙外的忙篡位——一旦端化帝父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管是不是他干的,他不被拖下水就不错了!

哪还有继位的指望?

即使退一万步来讲,他勉强继了位,肃襄二王也正好打着给端化帝父子报仇的旗号,起兵匡扶正义呢!

所以这位梁国公不管是否从此打消了篡位的想法,接下来都肯定会蛰伏一段时间了。

苏家想让他在前面趟路…谈何容易?

然而苏少歌对侄子的忧虑只是一笑了之:“有些事情做了就没法回头了,梁国公想乖巧…问过皇后娘娘没有?”

他慢悠悠的说道,“皇后娘娘落到今日这样的处境,梁国公,可是功不可没!你以为皇后娘娘如今在未央宫里‘静养’,卫家也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就真的忘记这份仇怨了吗?!”

第四百九十一章 皇后与梁国公

卫皇后当然没有忘记!

实际上,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够果断,没有在才怀疑梁国公乃天花之事主谋的时候,当机立断,下手除去这个祸害!

不然,宋卢氏与崔子玉勾结,逼死代国大长公主的事情,未必会发生!

庶人崔见怜之死的真相,也不至于被重新提起!

“这回是本宫自找的!”坐在华丽却凄清的长乐殿上,卫皇后望着殿下几盆盛开的秋菊,叹息道,“也是陛下这两年真心真意的对待本宫,叫本宫多多少少有些松弛了下来,所以明明早就察觉到那陆鹤浩包藏祸心,却还是拖拖拉拉了一年多,以至于反被他抢先发难,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这会在她面前伺候的宫女却不是诗婉——诗婉是她陪嫁,卫皇后做的事情,基本没有不经过她手的。

所以端化帝要罚卫皇后,她自然跑不掉,是直接被处死了。

如今提上来取代诗婉位置的宫女叫馨纤,眉眼清秀中透着沉静,闻言温和道:“梁国公不过一介跳梁小丑,借着与陛下乃是同胞兄弟的关系,瞒天过海方折腾出了眼下这番动静,如今他真面目已经显露世人面前,又何足挂齿?娘娘若是愿意,发下话去,他岂能活到明日?”

“本宫杀他是不难。”卫皇后冷笑,“但陛下如今已经疑上了本宫,一旦陆鹤浩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本宫会有好下场?”

她微微眯起眼,淡漠道,“别说什么让下手的人做干净点——陛下这会对本宫还有太子忌惮得跟什么似的,否则也不会急急忙忙的充实后宫了!本宫之所以被软禁以及夺去宫权,就是因为陆鹤浩的揭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估计陛下查都不会查,直接就会把这事情按在本宫头上!好借机打压卫家,免得他担心卫家会扶持太子提前登基!”

馨纤跟诗婉一样,都是瑞羽堂精心栽培出来,专门给卫皇后做膀臂的,所以对于皇室的敬畏,远不如对皇后的忠诚。

她性格也比诗婉激烈,此刻就忍不住道:“陛下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距离明君是越来越远了!依奴婢看,恐怕顾相对陛下都深为失望呢!顾相又是太子殿下之师,娘娘何以还要拘束在这未央宫中?”

“你倒是一心为本宫考虑,可这脑子,怎么就不能多动动?”卫皇后颇为头疼的白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倒不是对馨纤这番话不喜,而是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把诗婉带出来,转眼就叫端化帝赐死了——虽然说她打小金尊玉贵,习惯了主仆有别的观念,但到底是陪伴多年的心腹,对于诗婉的死,不至于像宋宜笑那样恨到了非报此仇不可,但也是记下来了。

此刻对于馨纤,不免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宽容,说着训斥的话,语气却没什么恼意,道,“你忘记徽仪宫的那位还在了?这回的采选,还是她主持的呢!那位的娘家可不比我们凤州卫差什么,而且因着先帝对她的敬重,苏家在显嘉一朝简直是横着走的!我卫家反倒是怕惹了先帝猜忌,一直做低伏小,但凡碰见苏家的地方,莫不是让了又让!”

卫皇后徐徐吐了口气,无奈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昔年的海内六阀中,眼下实力最强的,肯定是苏家!尤其徽仪宫那位在这座未央宫里可是足足住了二十多年的!本宫纵然自认论手段未必输给她,可是在这座皇城中的经营,到底是不如她的,又怎么能小觑了她去?”

“陛下确实好对付,顾相也有争取过来的指望,然而肃王不死,谁知道是不是苏家早就把一切看在眼里,单等咱们帮他们对付了陛下,跳出来坐享其成?!”

皇后可是一直以铭仁宫为目标的,如果可以提早做太后,她才不会拒绝呢!

之所以落到眼下这处境都没敢妄动,可不就是怕被摘了果子吗?!

“之前听老爷那边好像说过,最近家里同沈刘两家颇有来往。”馨纤提醒道,“即使眼下海内六阀中属苏家最强盛,但咱们家也不弱啊!再加上沈刘两家帮忙,那苏家想做黄雀哪有那么容易?”

卫皇后摇头道:“沈刘两家虽然底蕴不薄,可到底守墓三代,在高层之中的势力,已经可以说是荡然无存——即使还有隐秘的棋子,都几十年过去了,还能不能如指臂使都不好说!”

最重要的是,“锦绣堂的那位老夫人,可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的!之前陛下信任本宫时,本宫设法套过几回口风,先帝临终之前,亲自同陛下交代,那位老夫人,务必要盯好!那位才回帝都时,可是跟苏家走近了好一段时间的!”

馨纤笑道:“可是先帝再叮嘱,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不听劝,又有什么用呢?这回陛下逼着燕侯杀妻,这不是现成把端木老夫人朝咱们这儿推的机会吗?”

“连你都看出来这是通过燕侯夫妇争取端木老夫人的好机会,你觉得苏家会什么都不做吗?”卫皇后扫了她一眼,“尤其徽仪宫那位,同端木老夫人原本就有旧!”

又皱眉,“而且,太皇太后显然已经不喜陛下了,但这位老祖宗在太子与肃王之间,可未必会选太子!到底太子比肃王同她还要隔一辈不说,太后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的日子,却也比本宫长多了!至于襄王跟蜀王,现在瞧着虽然指望不大,然而世事难料,就连最小的庆王,那也是不可不防的!”

馨纤忙道:“娘娘,苏太后固然与端木老夫人是故旧,可您跟燕侯之妻的关系,可也一直不坏啊!您想端木老夫人那么重视燕侯的态度,燕侯又最宠爱他的妻子,咱们只要从这儿入手,也未必抢不过苏家呢?”

“而且假使肃王登基,他跟燕侯夫妇的关系,无非就是苏太后与端木老夫人的交情,以及肃王妃乃燕侯之妹,这两层关系罢了!”

“端木老夫人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身体也不好,还能撑几天?俗话说的好,人走茶凉!她要是没了,肃王也好,苏太后也罢,又能把这份情份记到燕侯夫妇头上多久?”

“至于说肃王妃,没出阁前,倒是听说她与燕侯夫人关系很好的。”

“可是连娘娘您这样兰心蕙质的正宫嫡后,都有被陛下冷落的一天,那肃王妃论心计论手段哪儿比得上娘娘您半点?”

“即使肃王当年喜欢她,可娘娘您也晓得,这天家的男子,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了!肃王妃能得宠一时,却未必能得宠一世!”

“给准皇后雪中送炭,如何能比得上给准太后帮忙呢?”

“何况肃王一旦上台,苏家必居首功!燕侯夫妇所能得到的好处,是怎么都越不过苏家的不是吗?”

“但娘娘您却是公平的人!”

馨纤一口气说到这儿,略有些激动略有些忐忑的问,“娘娘您说,奴婢说的这些…对吗?”

“倒是难为你了,竟想了这许多!”卫皇后闻言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忘记了最紧要的一点:时间!”

见馨纤微愣,皇后叹道,“宋弟妹的为人,本宫还是自认有些了解的!眼下不必本宫或者其他任何人前去挑唆,她肯定也在着手撺掇着阿虚同陛下离心了!但,阿虚跟陛下之间的情谊,不说坚不可摧,至少也算深厚!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

“而新人现在却已经进了宫!”

“不日承宠之后,万一生下男嗣…”

“到那时候,可不又要增加变数?!”

——交好一位准皇后,确实没有交好一位准太后可靠。

同样的道理,扶持有强大外家的太子登基,哪有扶持没有强大外家的皇子承位来得利润丰厚?

尽管卫皇后与宋宜笑关系不错,但她可不会认为,宋宜笑就一定会死心塌地的站在她那边!

“所以咱们眼下最紧要的是两件事:第一件,看好了宫里的新人;第二件,在陛下无话可说的情况下,解决陆鹤浩那个该死的东西!”卫皇后说到后面一句时,眼中寒意闪烁,“当然,东宫的安危,也不可疏忽!”

她还活着的儿子可就太子一个了!

如今又摆明了失宠又失势,一旦太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她才是翻身无望呢!

只是卫皇后这里琢磨着弄死小叔子,虽然被降了爵位、却因为群臣要求,还得再接受一回审判的梁国公,却也在跟心腹说着想弄死皇后的打算:“卫银绚这贱妇不除,终究不美!”

他的心腹感到很为难:“可是皇后娘娘如今被软禁在未央宫里,足不出户,咱们的人实在进不去啊!”

“那就从太子入手。”梁国公冷冷道,“这个皇嫂委实太碍眼了——真不知道先帝当初是怎么想的,就凭我那个废物长兄,怎么可能镇得住这样的妻子?!先帝就不怕皇后有朝一日反客为主,架空他的心肝宝贝长子吗?!”

虽然端化帝刚刚当众表示要对他这个弟弟手下留情,但梁国公并不领情,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端化帝的憎恨与轻蔑。

顿了顿,又道,“皇后就太子一个儿子,即使人被困在未央宫,肯定也会安排人手看好了东宫。眼下我正在风口浪尖上,若被抓到现行,下场必定不妙…这样吧,干掉太子的事情,想办法推给苏家或者襄王的人去做!”

“只是…要如何让苏家或者襄王的人去谋害太子?”心腹有点傻眼。

“苏太后也只有肃王一个儿子。”梁国公目光闪动,片刻后,缓声说道,“假如陛下现在下定决心要杀肃王的话,她会眼睁睁看着肃王去死吗?!”

“她不想肃王死,那么只能设法让肃王登基!”

“那么端化与太子,就是她必须干掉的了!”

心腹听到这儿,怔道:“可是…可是这样苏家恐怕也会对殿下您不利吧?!”

毕竟肃王现在名份上可不属于显嘉帝之子,而是属于肃惠王的嗣子啊!

他想承位,除非显嘉帝名下的儿子、孙子全部死光!

如此梁国公自己岂非也在苏家要铲除之列?

心腹虽然对梁国公忠心耿耿,却也不认为,梁国公目前手里的势力,能对抗得了苏家!

第四百九十二章 再次有喜

梁国公当然也知道苏家不好惹,但他这番算计也不是全没机会:“大家都知道青州苏氏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端化再傻,在这个问题上也不至于犯糊涂!如今有意与他争夺帝位的人里,你觉得他最急于干掉谁?”

那当然是肃王了!

还有苏家!

但心腹提醒道:“陛下从登基起就不放心肃襄二王,然而蹉跎至今,二王依然在藩地逍遥自在!”

谁都知道端化帝希望两个过继出去的弟弟死掉,可今年都是端化二年末快端化三年了,这位皇帝依旧没有心想事成呢!

“那是以前!”梁国公嗤笑了一声,说道,“那时候端化还傻呼呼的以为自己地位稳固,所以虽然对肃襄二王存着防备之心,却也爱惜羽毛得很,故才叫他们拖到了现在!这会端化连绕过朝议处置我的事情都做出来了,还怕背个谋害手足的罪名不成?眼下他要再磨磨蹭蹭的,先帝简直白教了他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这次能得轻饶是什么缘故?无非是端化觉得我势力浅薄,若非苏家、卫家这些牵掣在,他想处置我不过是一句话,故才留着我制衡罢了!”

他目光闪动,“我势力确实远不如苏家卫家,更不要讲端化!但这既是我的劣势,也是我的优势:眼下除了卫银绚那贱妇会因为私怨盯着我外,其他人,多半不会把我当做首要对手的。毕竟,他们有更强大的敌人需要应付!”

“把水搅混,才是我的机会!”

“至于说这么做之后,我自己在其中亦要受到威胁——帝王之路,要么登基之前披荆斩棘,如先帝;要么登基之后勾心斗角,如端化。什么时候,有过一帆风顺?!”

“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又何必打那至尊之位的主意,早点老老实实的做个乖巧闲王不就成了?!”

不过梁国公这儿一心一意想坑卫皇后,但实际上,眼下出于私怨希望他去死的,可不只是卫皇后。

燕侯府,宋宜笑看着自称奉卫皇后之命、乔装前来的宫人,脸色铁青:“娘娘怀疑梁国公乃翠华山天花之事的幕后真凶?未知可有凭证?倒不是我怀疑皇后娘娘,只是兹事体大,当时又是陛下钦命彻查,梁国公、顾相、卫尚书都曾参与!这种情况下,如何还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她这会看似惊愕万分又怒气满胸,实际上心里却很平静,暗自嘀咕着,“皇后这是想我帮忙对付梁国公吗?也是,这回我跟皇后双双灰头土脸,归根到底就是被梁国公把庶人崔见怜的事情揭发了出来。皇后这会肯定恨死梁国公了!”

当然宋宜笑心里对梁国公的怨恨也不会少,如果有机会坑死这位天子胞弟,她是绝对不会迟疑的!

但现在卫皇后主动派人来说天花之事,不管是真是假,她可得好好想想,要不要相信——毕竟她这会才被端化帝削了诰命,正需要乖巧段时间,免得再次被端化帝找到机会发作,可不想叫皇后当枪使!

“奶奶您不晓得,这事儿我们娘娘打从去年避暑结束后没多久,就开始怀疑了!”因为宋宜笑没了诰命,不好再称“夫人”,宫人遂用了她未得诰封前的称呼,娓娓解释道,“最初是裘大人那边来的消息…”

宫人除了把顾韶想弄死简平愉的内情隐瞒之外,其他的经过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道,“这回娘娘打发奴婢来跟奶奶说这件事情,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奶奶这回也是受了娘娘的牵累,心里过意不去。只是奶奶也晓得,咱们娘娘这会子被困在未央宫里不好做什么,也没法补偿您。只能把这事儿告诉您一声,免得梁国公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您被打个措手不及!”

宋宜笑虽然对卫皇后此刻派人前来存着戒备之心,听了这番话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要说庶人崔见怜之事,归根到底是我起的头,哪能说是娘娘连累了我呢?”

她沉吟道,“当初夫君与朝平险死还生,我们府里好些得力的下人都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按说现在有娘娘的提点,我怎么也该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的!只可惜,我近来偏偏不是很方便了!”

那宫人善解人意道:“娘娘只是怕您不知不觉着了暗手,绝没有催促您做什么的意思。”

“倒不是别的,说起来这也是件喜事。”宋宜笑闻言,微微一笑,轻抚小腹,温和道,“昨儿个身子有些不适,请大夫瞧过,道是…道是我已有月余妊娠在身!你也晓得,我至今没能为夫君生下男嗣,这一个虽然尚且不知道男女,到底不敢掉以轻心!”

宫人怔了怔,随即露出真心的喜悦,连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大喜事!”

说着郑重其事的给她跪下来行了个大礼,笑着说道,“奴婢恭喜奶奶!愿奶奶早得贵子!”

这宫人是发自肺腑的这么祝愿——本来这位宋奶奶在燕侯心目中的地位就不低,这会若再怀个男胎,连端木老夫人与简离邈等燕侯的长辈,也要认真考虑她的想法了!

这对于跟宋宜笑关系不错的卫皇后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本宫才不信这宋弟妹,眼下只顾着安胎没功夫做其他事儿!”喜讯传到未央宫,卫皇后得知自是大喜过望,心情愉悦之余,与馨纤笑言,“正因为她再次有孕,这会儿母以子贵,做点出格的事情,端木老夫人等人,少不得要担待些!”

馨纤笑道:“可见上天也是站在娘娘这边的,娘娘不是才担心,即使拉拢到了宋奶奶,但燕侯与陛下情义深厚,不是朝夕之间可以离间成功的?但现在宋奶奶偏偏有了身孕,这眼节骨上,若陛下再对宋奶奶有些偏见,您说燕侯会怎么想?”

至于说端化帝已经下中旨处置过宋宜笑了,堂堂帝王,怎么有脸继续盯着宋宜笑追究——馨纤隐含之意,不言而喻。

但卫皇后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正因为宋弟妹这一胎怀得正是时候,必然会因此得到端木老夫人等燕侯之长辈的看重,咱们才不能起这样的心思!你当端木老夫人跟燕侯是傻的么?哪能不护好了她?万一有蛛丝马迹被抓住,那才是叫恨咱们的人喜闻乐见呢!”

皇后不介意卖队友,但首先卖队友的利益,得远远胜过这么做的风险。

而现在的事实是,卖掉宋宜笑的风险,足以高到让她身败名裂无法翻身,而收获却带着不确定性——皇后自然不会同意馨纤的建议。

敲了敲几案,“去把当年本宫怀太子时,太皇太后赏的那套百子千孙玉碗取出来,给宋弟妹送过去!”

而这时候的宣明宫里,端化帝也在阴沉着脸色吩咐朱芹:“去内库看看有什么应景的好东西,拣一些送去燕侯府,说是朕闻说阿虚即将再次为人父,贺他们夫妇的!”

已经跪了好半晌的朱芹,起身时略有些摇晃,但还是竭力撑住了,躬腰道:“陛下圣明!”

只是却没有立刻告退去办,而是欲言又止的看向御案。

“…你私下告诉阿虚,若简宋氏这回生下男嗣,朕就复阿虚国公之爵,且赐还简宋氏国夫人之封!”端化帝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会,才吐字如冰的说道,“这主意既然是你出的,该怎么讲,你心里清楚!”

朱芹再次跪倒:“陛下宽仁,燕侯夫妇必将铭感五内!”

虽然说端化帝此刻的脸色,明明白白的昭显着他对于借宋宜笑有孕的机会,缓和与简虚白的关系,很不情愿,但至少他这么做了不是吗?

朱芹实在是长松口气!

这位天子连出了几回昏招,这会可算有转回正轨的迹象了!

只是朱芹这里松口气,正在清熙殿上劝说太皇太后的顾韶却在头疼——因为他才进殿,尚未行礼,太皇太后就厉声呵斥道:“你还敢来见哀家!哀家问你,你是怎么辅佐的皇帝!竟叫他把皇子谋逆这样的大事,都不经朝议,擅自做主!大睿历朝历代,都没有出过这样肆意妄为的天子!偏你这个名满天下的宰辅,竟也不知道劝着点皇帝,叫他做出这样藐视百官的事情来!简直就是荒唐透顶!”

一听这话,顾韶就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了:太皇太后这话看似呵斥他,其实却是冲着端化帝去的。用意无非就是败坏圣誉,进一步打击端化帝那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威严。

偏偏这件事情,顾韶也没有太多立场为端化帝辩解,毕竟他对这位皇帝的忠心,还没有大到愿意为了皇帝对抗所有同僚的地步。

不过太皇太后想拿这事儿将住他,却也还不够。

顾韶半眯了眼,说道:“娘娘所虑极是,臣也以为,陛下此事做得欠思虑了。所幸陛下从善如流,这会已将事情交与朝廷重议,先前的些许私心,倒也是无伤大雅!”

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太子都快要议亲了,还这么任性胡闹,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殷切期盼?!不是哀家说顾相,你往后还是上上心,多劝说皇帝一点,免得他隔三岔五的来这么一回,平白叫天下人笑话!”

“臣今日前来拜见娘娘,正是为了此事!”顾韶闻言,微微笑道,“陛下之所以为了偏袒梁国公,到了意图绕过满朝文武的地步,说到底,是因为梁国公乃是迄今唯一能在朝中帮上陛下的亲兄弟!”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陛下难免舍不得重罚梁国公!”

“依臣之见,莫如召回肃襄二王,入朝辅佐陛下——何况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卧榻至今,肃王作为女婿,也该前往尽孝一二;同理,代国大长公主与驸马逝世,襄王岂可不携王妃归来吊唁?”

无视太皇太后逐渐冷下来的脸色,他继续道,“两位王爷归来之后,除了抚慰两位大长公主之外,亦可承欢娘娘膝下,娘娘以为如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继续挑拨

顾韶提议召回肃襄二王的事情,很快在帝都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这位宰相话说得好听,什么召还二王是为了替端化帝分忧,什么兄弟手足就该时常相见好解彼此思念,什么为了晋国大长公主这么长时间的凤体欠安考虑——但这会谁不知道,二王这一回来,即使不死于途中的“盗匪”,抵达帝都之后,也是重枷加身,生死皆在端化帝的一念之间了!

寿春伯夫人紧急把清江郡主请到了晋国大长公主府:“苏家遣了人来求见娘,富阳侯亦亲自前来,我跟佳约实在拦不住!”

苏家来人还好说,到底只是个下人,实在劝不走,索性把他扔花厅,他也不敢乱闯。

但富阳侯姬紫浮就难弄了,他到底是代国大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晋国大长公主的嫡亲外甥——寿春伯夫人与佳约同他讲,晋国大长公主现在身体不好,不适合见客后,他直接跪在了院门外!

任凭寿春伯夫人与佳约反复劝说,姬紫浮都不理不睬,一副非见到晋国大长公主不可的架势!

寿春伯夫人看到这情况,只能找大姑子求助了:“娘现在的情况,是不适合受刺激的。可姬表弟那样子,我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还求大姐拿个主意!”

清江郡主听她大致讲了经过,也觉得头疼:“召肃襄二王回帝都,出自顾相之议,但肯定也是陛下的意思!这事儿关系重大,娘即使是陛下的亲姑姑,也未必能够说上话的。他们不想肃襄二王回来,自己去同陛下说也就是了,做什么次次都要把娘推到前头去?”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晋国大长公主所居的院门外,果见姬紫浮麻衣素服,面无表情的跪在门前的青砖地上。

“紫浮,你在做什么?”清江郡主加快脚步走过去,边扯他边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说,要摆出这副样子来?你起来,同我去那边花厅说话!”

“清江表姐何必在这儿惺惺作态?”姬紫浮用力甩开她手,冷笑着说道,“襄王妃是我的同胞姐姐,跟您却只是表姐妹关系,您不心疼她也还罢了,可肃王妃跟您,可是一个娘养出来的了罢?您这会倒还有闲心来哄我,真不知道晋国姨母晓得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清江郡主本来就很不高兴他用这样的方式逼宫,闻言怒极反笑:“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跟你摊牌了:太医亲口说的,娘这会根本受不得刺激!即使舞樱在这儿,以她的为人,也肯定赞成不惊动娘的!试问这会里头躺着的不是你晋国姨母,而是你亲娘,你会不会同意别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

姬紫浮冷冷的说道:“我倒是希望我娘这会躺在里头!可惜我福薄,连这样的奢望也不可获得!不过表姐如果想像表嫂上回赶走阿虚那样赶走我,那就是做梦了!有本事您这会使人把我架出去,要不然就不要来说那些冠冕堂皇之词了!说到底,你也好,寿春伯夫妇也罢,恐怕都巴不得肃王妃早点死吧?难得这么个机会怎么舍得错过!”

“你不要句句不离舞樱!”清江郡主被他气得直哆嗦,“当我瞧不出你这点算计?不就是想激我们给你让路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要恨就恨我吧,反正随便你怎么讲怎么闹,都别想打扰了娘!”

他们表姐弟这儿越说越僵,燕侯府中,宋宜笑也在蹙眉深思:“这是谁把陛下又拧了回来?”

本来她都已经成功的让丈夫对端化帝生出不满了,又因为查出身孕,简虚白欢喜之余,再听妻子双眉轻蹙的说“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看这个孩子落地”、“往后若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你好歹念在结发之情的份上,莫要叫朝平走我幼时的老路”。

简虚白虽然知道妻子是故意的,但端化帝对宋宜笑本来就没什么善意,宋宜笑怀孕之后敏感多思,这样担忧也不无道理——一天两天他听听就算了,听多了哪能不往心里去?

结果端化帝忽然又是赏东西又是许诺恢复夫妇两个从前的身份地位,简虚白可不就得了理由宽慰妻子:“我就说陛下跟我毕竟是打小的交情了,之前定然也是赶着他频繁受打击的时候,这才不肯轻饶!如今气头上过了,不就借着你有喜主动缓和关系了吗?如此又怎么会对你跟孩子不利呢?”

宋宜笑面上欣喜万分——心里却怄得没法说!

她才不信端化帝是气过之后就对燕侯府恢复了恩宠!

十成十是这位皇帝还没有彻底昏了头,身边有明白人给他点醒了——何况退一步来讲,即使皇帝是自己醒悟过来的,这世事难料,万一他哪天又火头上来了想起庶人崔见怜之事呢?

顾韶能劝得皇帝回心转意一次,两次三次,难道次次都能及时救场?

何况顾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回为了给宋宜笑开脱,把陆冠伦给招供了出去,连累了袁雪沛,宋宜笑还不怎么在意,然而陆冠伦跟袁雪萼夫妇,她却是不能不关心的!

怎么想,这皇帝若继续在位,宋宜笑都觉得不安全!

“皇帝才因我身孕赏了东西下来,又做了许诺,这时候再说怀疑他会对我不利,这挑拨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即使夫君不会因此呵斥我,只怕心里也会不以为然!”她心里转着念头,“好在皇帝这会有意召回肃襄二王,我倒可以借舞樱的旗号,做一做手脚!”

于是这天晚上,夫妇两个一天忙完之后,回到内室安置,宋宜笑就忧心忡忡的问丈夫:“闻说陛下授意顾相提出召肃襄二王还都,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简虚白安慰道:“顾相也没其他意思,就是怕这两位王爷长年在外,被有心人蛊惑了去!”

又说,“何况如此你也能常与五妹妹见面,你不是一直很想念她吗?”

“我想倒是想她想得不得了!”宋宜笑把头靠到他肩上,仿佛撒娇的语气里难掩焦急,“可再怎么想她,却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呀!陛下跟肃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你跟朝平出花那会,梁国公不过提了提,陛下也想把这事儿顺理成章的扣在肃襄二王头上呢!可见陛下久有铲除肃襄二王的心思了!如此现在召他们回来,岂是存着善意?”

她唏嘘道,“老实讲我跟肃王也没见过几回,这皇家的事情,我当然是没有资格置喙的。可是五妹妹…她虽然只是我小姑子,自我进门以来,到她出阁之后随夫远去,可一直跟我来往着的,在我心目中,跟我亲妹妹也没什么两样了!若她受到肃王的牵累,这…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你晓得五妹妹素来是天真没城府的人,这样的变故她怎么受得了?!”

简虚白闻言叹了口气:“咱们家才遭中旨叱责,即使现在因你有喜,陛下给了台阶下,却也实在不适合前去进言。好在这件事情因为皇外祖母坚决反对,而且梁国公之事的重议还在进行之中,尚未正式落实,犹有斡旋余地!到最后也许陛下又改主意了呢?你何必现在就担心上?”

宋宜笑心想我要的就是你这么说,也叹了口气:“说的也是!我倒忘记,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时常改主意的!但望他次次都能朝咱们希望的方向改主意才好!”

说到这里,不待简虚白回答,又掩嘴窃笑出声,“我这么说,倒仿佛想要左右圣意似的了!”

简虚白听出妻子话里有话:既然端化帝是个善变的人,谁能保证他每次的改变,都是恰好对燕侯府有利的?

这样的皇帝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根本就猜不到他下一刻是喜是怒,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明儿个的朝会,估计对梁国公与雪沛的处置,会落实下来。”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其实不必宋宜笑挑拨,他近来何尝不觉得端化帝变化极大?

往日熟悉的皇帝表兄,这会竟透出了分明的疏离与陌生来了。

不过多年来的情谊、嫡亲表兄弟的血脉,到底不是说断就能断的,简虚白对于往后同端化帝相处有了戒心,却仍然无法做出背叛他的事情,也只能举出种种例子,哄着妻子了。

这会妻子没有明言,他也不好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我这两日跟同僚们通过气,都觉得不能叫他轻易过关!”

宋宜笑听出他的回避,不过这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如果简虚白真的对端化帝毫无芥蒂的话,虽然不至于说为此训斥妻子,好歹也会替端化帝辩解几句。

现在他只是转开话题,显然在简虚白的内心,也觉得妻子的暗示不无道理,不过是出于往日情份,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罢了。

在丈夫看不到的位置,她嘴角无声的勾了勾,柔声说道:“那早点睡罢!”

次日的朝堂上,气氛激烈。

原因很简单,尽管端化帝上次明确表态,要从轻处置梁国公,但大部分臣子,却都认为至少应该将梁国公废为庶人!

其实这也是端化帝自找的,他先是试图绕过群臣,直接处置梁国公,跟着又是轻易让了步,不免让大臣们觉得,这皇帝做事过于率性,缺乏明君该有的坚定。

所以为了让端化帝留个深刻的印象,大家心照不宣的决定重罚梁国公——否则端化帝岂不是要觉得,虽然自己做事不合规矩,但只要稍稍让步,最后大臣们还是会照自己的心意办的,越发不把规矩当回事?

而端化帝要从轻处置梁国公,却是为了留着他牵制皇后与卫家,这一点在他看来关系自己的帝位稳固,自然不肯让步。

君臣谈不拢,顾韶也不好表态,金殿上唇枪舌战,情况可想而知!

最后还是何文琼出来圆场,提议大家各退一步,将梁国公贬为梁伯,罚没所有取自江南堂的产业,从此软禁府中,无诏不得外出!

但端化帝对这结果还是不满意,本来梁国公的势力就不是皇后跟卫家的对手,再这么一处置,他哪里还能起到什么牵制作用?如此留着这个弟弟有什么意义?不如弄死了还能出口气呢!

所以到了最后,朝会还是不欢而散,到底没能敲定结果。

端化帝沉着脸回到寝殿,一番梳洗,换上常服后,按照平常的习惯,他是要去改奏折了,但今天心情实在过于恶劣,不免起了倦怠的心思——略作沉吟后,便问朱芹:“闻说新人已经进宫,朕还没有过问过,是个什么情况?”

第四百九十四章 新人(上)

朱芹禀告道:“太后娘娘按照陛下所言,从帝都五品以上官员内眷中,择其才貌双全者,经重重筛选,最终取定五人。 最高为婕妤,最低为宝林,其居处、位份皆已具册。”

说着将苏太后早先送过来的册子呈上。

端化帝打开册子,扫了几眼,到底才五个人,很快就看完了。皇帝跟之前太皇太后一样,也是最先注意到婕妤何沁婉:“这何婕妤是何文琼的孙女?记得她小时候,朕好像还见过她?”

何文琼很早就被显嘉帝派给了端化帝做膀臂,所以他的家眷,端化帝也是略有所知。

近十年前,何沁婉还是个小姑娘时,随祖父外出,路遇微服出行的端化帝,何文琼上前请安时,何沁婉也跟着祖父给这位当时的储君磕过头——端化帝隐约记得,自己那会好像还摘了块玉佩给她做见面礼?

“那时候父皇还在,现在却是物在人非了!”想到那时候自己的无忧无虑,以及天真,端化帝有片刻的恍惚,“万没想到,当时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成为朕的婕妤!”

他当然不会觉得两人这么有缘分,完了对何沁婉另眼看待——皇帝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闹心,毕竟他其实不是很好色的人,如果不是发现了皇后的真面目,儿子又太少,让他没有安全感的话,他是真心不想考虑什么充实后宫的。

所以这会回想起来多年前与何沁婉的照面,非但没有对这位新晋何婕妤起什么旖旎心思,反倒有一种难以下手的感觉。

毕竟记忆中的何沁婉只是个小姑娘,端化帝是带着长辈的俯视看他的——他可没有稚女的爱好。

但踌躇了好一会,端化帝还是决定先从何沁婉开始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