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沁婉之所以处处排第一,完全是因为她祖父的缘故,这一点苏太后明白,端化帝也没傻到看不出来。

既然皇帝肯接纳朱芹的进谏,主动缓和与燕侯府的关系,又怎么会蠢到因为苏太后主持了这次采选,疏远何沁婉?

何况这回进宫的新人,除了延续子嗣外,端化帝还有件要紧差使需要她们办:代皇后行中宫之权!

凭着何文琼这个祖父,按说何沁婉也该是最佳人选!

“派人去奇宝宫说一声!”端化帝放下册子,吩咐,“朕一个时辰后过去!”

奇宝宫就是苏太后安排何沁婉住的地方。

这回采选进宫的五人,除了何沁婉跟薛嫔、姜才人之外,还有两位则是钟美人、田宝林。

何沁婉地位最高,是以一入宫就住了正殿,为奇宝宫主位。这座宫殿原本是空置的,不过现在也不全是她一个人住,薛嫔与田宝林也跟着她住在奇宝宫的偏殿中。

倒是钟美人跟姜才人,另外住了流霞宫——当然她们位份不够,也只住了偏殿。

端化帝终于开始临幸新人,而且第一个择了何沁婉的消息传到流霞宫时,钟美人跟姜才人闻讯,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到底有些失望:“可惜咱们福薄,未能与何婕妤同居一宫,否则即使这回轮不着,好歹也可以在圣驾抵达奇宝宫时,参与迎驾。这流霞宫眼下连主位都没有,也不晓得陛下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咱们?”

经苏太后掌眼选进宫来的这几位,都是对自己容貌颇具信心的。

迎驾时虽然只惊鸿一瞥,没准就被端化帝记住了呢?

毕竟这可不仅仅是争宠的问题——她们都是官家出身,进宫前可都听父兄提点过的,卫皇后失宠,太子前途未卜,她们这回进宫,是有很大可能代皇后掌管六宫的!

六宫之权到手,他日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日后铭仁宫也未必不能入主!

这么好的机会,谁愿意错过?

虽然说头一个承宠,并不意味着就能笑到最后。

但终归是个好的开始。

“我在家时,听家里人说,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及早先没了的懋妃娘娘外,其实没什么像样的主子。”姜才人温言细语的安慰钟美人,“虽然那几位是陛下尚在东宫时所纳,却早已无宠。这回一块进宫的,也才咱们五人而已!又不是几十几百个,叫陛下挑花了眼!所以咱们虽然没能跟何婕妤分在一宫,但想来晚上几日,陛下总能想到咱们的!”

钟美人位份虽然比姜才人高了一级,但年纪却要小上半岁,心思也更浅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闻言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这才展容道:“也不知道陛下得几天才能想到咱们?”

“那边除了何婕妤,也只有薛嫔跟田宝林了。”姜才人抿唇浅笑,虽然此刻室中只她们二人,她的仪态,也端庄得仿佛在苏太后跟前受检阅似的,柔声道,“咱们又能晚上多久呢?”

又提醒钟美人,“何婕妤与咱们同一批入宫,位份又最高,现在也还头一个侍寝,明儿咱们该去奇宝宫,给她道个贺才是!”

钟美人听了这话,眼睛忽然一亮,拍手道:“我怎么没想到?咱们早点去!这样陛下还没离开奇宝宫,可不就能撞见了吗?”

“万万不可!”姜才人闻言忙示意她小声,“你不要命了?你想自从咱们五人入选以来,无论是主持这回采选的太后娘娘,还是眼下陛下的临幸,哪个不是紧着何婕妤?可见何婕妤得宠!若咱们这么做了,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瞧中咱们,却必定会大大的得罪何婕妤——虽然咱们入宫的时间是一样的,她却已经是一宫主位,今晚侍寝之后,没准中宫之权也要给她了!到时候要为难咱们一个美人一个才人,岂非举手之劳?!”

要争宠,也要动动脑子啊!

姜才人不知道钟美人说这话,到底是真的急于得到端化帝的青睐,还是故意的?

如果是后者也还罢了,如果是前者,她可真的好奇,这钟家是不是得罪过苏太后?所以太后特特拣了这么个不适合后宫的女孩儿入选?

…新晋宫嫔的私房话,端化帝自是不知。

他临幸了何沁婉之后,次日一早,传命为其再晋一位,为九嫔之一的修仪。

然后顺理成章的颁旨,以卫皇后卧病,需要专心修养为名,让贤淑的何修仪代管凤印,统领六宫事务。

这消息传出之后,宫外的何家一时间车水马龙,大有炙手可热之势。

何文琼虽然不如顾韶,却也不是傻子,却不敢得意忘形,非但交代家人闭门谢客,守好门户,且约束子弟下仆,不许做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来,还辗转送了口信进宫,告诫新晋的何修仪要谨言慎行,不可因帝宠失了本份。

如此端化帝果然对何家祖孙的表现很满意,竟一连在何沁婉处歇了三日,才去了偏殿的田宝林处。

这数日中间,他跟群臣关于对梁国公的处置迟迟不能达成统一。

但关于要不要召肃襄二王回帝都的这个问题上,倒是有了喜人的结果——群臣在梁国公这个问题陷入僵局时,为了不让皇帝暴怒,有人主动把这事儿翻了出来,以缓和气氛。

经过小半日的讨论,在顾韶的推动下,大部分人都同意了。

这也不奇怪,梁国公的真面目曝露之后,危险暴跌,群臣现在之所以不肯同意饶过他,其实根本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怕梁国公太容易过关,反倒鼓励了野心家们,而是臣权对皇权的试探性挑战;

但肃襄二王是否召回——这个就关系到政治站队的正确性了,当初显嘉朝的夺储落幕后,显嘉帝已经替儿子清洗过一遍,端化帝上台后,封赏功臣,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眼下还能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即使不是端化帝的嫡系,至少也是中立派,没对端化帝落井下石过,也没对肃襄二王公然示好过的。

而端化帝对肃襄二王的心结,人尽皆知。

他们为什么要为这二王,给端化帝留下个“不可靠”的印象?

何况端化帝在从轻处置梁国公这件事情上面,非常的坚持,群臣也希望用在召回肃襄二王这个问题上的赞同,换取他在梁国公之事上的让步与妥协。

总而言之,这几日里,端化帝每天上朝都觉得各种闹心,以至于他下朝之后,一天比一天不想看折子——差不多天天都要去临幸妃嫔,以逃避那些堆砌如山的奏表。

如此一晃七八天过去,这中间承宠最多的自然是何修仪,跟着是田宝林。

正如太皇太后所料的那样,容貌、气质、举止有几分类似崔见怜的薛嫔,虽然沾了与何修仪同居一宫的便利,每次端化帝前来,都会精心打扮了出去迎驾——但端化帝从第一天扫了她一眼之外,后来竟是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薛嫔对于这种情况,从起初的羡慕嫉妒恨,很快就变成了惊恐:在后宫,没有宠爱的妃嫔是什么下场,她在进宫前就有所了解了!

而且采选过程里,苏太后跟前的人,有意无意,也给她们透露过那些无子的太妃们的晚景,是多么的凄凉。在无人问津的行宫中,为了一口吃食,跪在一群下等宫奴面前苦苦哀求…也不是不可能。

那栩栩如生的描述,听得少年妃嫔们莫不是花容失色——何况薛嫔不笨,她很明显的察觉到,不是自己不够美,而是端化帝根本不喜欢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能在众人之中入选,成为五人之一,无论容貌还是才情,那肯定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端化帝在传闻里并不苛刻,从何修仪跟田宝林那里转弯抹角打听到的消息,也证明这位皇帝不难伺候——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行呢?

薛嫔惶恐又不解的时候,流霞宫的钟美人跟姜才人,却也在惴惴难安:端化帝已经在奇宝宫流连近十日了,却一次都没来过她们这儿!

之前姜才人预料的“过两日就能想起咱们”,简直成了笑话了!

她们哪能不担心,端化帝把她们彻底忘记了?!

毕竟,端化帝亲口说过,不止采选这么一回——也就是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有新人进宫了。

如果她们不能抓住头批采选入宫的这个优势,在再有新人之前,稳住地位,往后这后宫里人多了之后,机会自然只会更少!

“该怎么办?!”这时候钟美人跟姜才人连聚在一起谈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均在各自的地方,凝神苦思对策。

第四百九十五章 新人(下)

其实端化帝一直不召薛嫔侍寝,固然是因为对崔见怜的恨屋及乌;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驾临过流霞宫,倒不是把钟美人跟姜才人忘记了。

而是何修仪进宫日子短,虽然说端化帝的后宫中,眼下除了皇后之外,没有什么不能怠慢的主子,但才十五岁的少年修仪,乍掌六宫,到底有些吃力。

皇帝若不时常到她这儿坐一坐,给她撑腰,底下那些积年的宫人,哪会甘心情愿听她差遣?

毕竟卫皇后失宠归失宠,好歹还住着未央宫呢!

见惯沉浮的宫人们,哪能不留上一手,避免哪天皇后翻了身,同他们算旧账?

而端化帝则希望何修仪尽早消除卫皇后在宫闱中的势力与影响,避免皇后利用这一点威胁到自己,当然要大力扶持何修仪。

这么着,一时半刻的自然要朝奇宝宫跑。

而顺路临幸同居一宫的田宝林也还罢了,专门去流霞宫,可就空不出时间了——何况只看钟美人跟姜才人这两位的位份,就知道她们的出身只是寻常,端化帝自然不介意把她们晾上些日子。

然而才十来岁的钟美人跟姜才人,迄今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过,遑论揣测上意?

两人只急得死去活来,生怕自己如苏太后所言,会老死在这宫闱里!

“母后果然是母后。”未央宫,长乐殿,卫皇后听着底下人一五一十禀告着新人们的近况,微微一笑,“何沁婉占了出身好的光,此时进宫,必然是一路平步青云!只要她一直听话,又有子嗣缘,将来威胁到本宫的地位,也是有指望的!而且何文琼这人向来识趣,他教出来的孙女,想必不会如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一样,稍微得意点,就抖起来!如此,倒是有长宠不衰的可能了!”

“但那薛嫔,位份只比何沁婉低一级,却因为像了小崔氏那贱婢,注定是得不到陛下欢心的!”

“本来小崔氏那种人,性情上就是带着点儿心高气傲跟掐尖要强的——母后特意择了这薛嫔,又专门安排她跟何沁婉同居一宫,却是摆明了给何沁婉安插个钉子在身边了!”

卫皇后说到这里呷了口茶水,“那田宝林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最可能讨陛下欢心的姜才人,跟看起来最没心计的钟美人,都安排到另外的流霞宫里,这摆明了是给姜才人出头的机会了!”

侍奉在侧的馨纤不解道:“可是陛下这些日子都没去过流霞宫?”

“她们进宫才几天?”卫皇后不以为然道,“陛下这些日子临幸最多的当属何沁婉,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因为何沁婉有个好祖父而已!论到对她本身的喜爱,你以为会有多少?眼下已经十月下旬了,马上进入年底,皇家多少事情忙不过来,陛下说是说,采选不会就进行这么一回,但依本宫揣测,今年是肯定来不及再采选一批了。”

“从现在到明年开春,三两个月时间呢,新人统共才五个,陛下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这都记不住!”

馨纤目光闪动,说道:“娘娘,既然您笃定那姜才人会讨陛下欢心,眼下她们又都在流霞宫里辗转反侧,咱们要不要…?”

“收服她?没必要。”卫皇后闻言,却不假思索的摇头道,“她那容貌跟性情,虽然可能讨陛下喜爱。但本宫跟你说,若咱们帮了她,陛下反而不会碰她了——你也不想想,这批新人做什么会进宫?”

不就是因为端化帝对皇后起了戒备之心嘛?

倘若姜才人被卫皇后笼络了,端化帝不找个借口弄死她就不错了,更不要讲宠幸她了!

“陛下这会在朝堂上焦头烂额着呢!”馨纤小声道,“咱们私下给姜才人些好处,想来陛下也未必知道!现在姜才人尚未承宠,到底好收买些!将来她得了宠,咱们想再拉拢她,岂不是就要棘手了?”

卫皇后失笑道:“这真是孩子话了!本宫失势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以为姜才人不知道吗?所以即使她现在还没承宠,也未必瞧得上本宫这艘船吧?别到时候咱们遣了人去示好,她转头就把本宫给卖了,倒叫本宫成了她的踏脚石不说,传了出去,没得叫人笑话本宫已经沦落到叫个小小才人利用了!”

又说,“即使她这会受了咱们的好处,千恩万谢说愿意将来受咱们驱策——回头她得了帝宠,转口说咱们怎么怎么逼迫她,这样的可能又不是没有!”

皇后目光有点冷,“毕竟陛下可是等于明着告诉她们,本宫这座未央宫,她们也是大有机会可以住的!既然如此,你说她们为什么还要忠诚于本宫呢?!”

何况,“陛下虽然目前被前朝的事情缠得发晕,没空管咱们后宫的手脚。然而徽仪宫的那位母后,可未必发现不了!平白落这样的把柄给她却是何必?”

馨纤有点垂头丧气的说道:“那咱们现在就这么看着?那何修仪可是把您的凤印都拿走了!”

“凤印早就被拿走了。”卫皇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早先母后主持采选时,陛下可不就派人来把凤印要走,拿去给母后用了吗?不然何沁婉才进宫时的婕妤,是怎么册封的?!”

看着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急,馨纤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道:“娘娘,前两日宋奶奶有孕的消息传开之后,陛下也赏了燕侯府许多东西,燕侯为此亲自进宫谢恩,被陛下留在宣明宫长谈半日才告退离开——这会陛下又对何修仪十分宠爱,可见顾相、朱芹等人的进谏,陛下是渐渐的听进去了!”

“这会朝上又同意召肃襄二王回帝都!”

“一旦肃襄二王伏诛,梁国公根本不足为患!”

“到那时候,陛下必然能够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对付您,对付太子,也是对付卫家!!!”

所以,怎么能让端化帝这么一步步的改正错误,稳固帝位?!

“虽然朝上同意召回肃襄二王,但也要二王回得来啊!”卫皇后冷笑出声,朝徽仪宫方向抬了抬下巴,“这回母后可是说服了太皇太后出面反对此事的——虽然说,在顾相的推动下,太皇太后的反对到底没有成功!可你以为,母后会就此作罢?”

馨纤惊讶道:“但圣旨既下…”

“圣旨还说召二王回来乃是为了成全兄弟情谊呢!”卫皇后寒声说道,“所以假如肃襄二王回来的路上,突发急病,甚至是遇刺重伤,导致他们不能继续赶路,陛下难道还能公然不顾这两个弟弟的身体,逼着他们非回来不可?!”

那样的话,端化帝可是不占大义了!

当然显嘉帝当年屠戮手足时用的理由也不是很站得住脚——但显嘉帝有实力啊!

他弄死了那些兄弟手足之后,可着劲儿给他们套上一堆罪名,跟着又把天下治理的不错,那么作为难得的贤能之君,大家当然只记得他的才干他的英明,至于他的残暴,大抵都被忘记了。

而端化帝现在,有没有能力在帝都之外铲除肃襄二王,可都不好说呢!

他想违背大义做点什么,岂是容易的事儿?

“但这个主意是顾相给陛下出的。”馨纤心念电转,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迷惑道,“顾相会考虑不到这一点吗?”

卫皇后嘿然道:“顾相自然有对策的,然而苏家又岂是好惹的?就让顾相顶在前头,把苏家解决掉——到那时候估计顾相也要去掉半条命了!如此,本宫与太子坐收渔翁之利有什么不好?”

苏家忌惮顾韶,卫皇后可也忌惮顾韶呢!

虽然说皇后的亲儿子太子是顾韶的弟子,但皇后晓得,顾韶在端化帝在太子中间,还是会选端化帝的。

毕竟他真正忠诚的,是显嘉帝,以及自己的家族。

显嘉帝亲自把端化帝托付给他,除非洪州顾氏面临灭顶之灾,否则顾韶是不会抛弃端化帝的。

皇后与太子加一起的份量也不行。

而凤州卫氏的实力虽然在洪州顾之上,但想瞒天过海的威胁整个顾氏却是做不到的。

卫皇后控制不了顾韶,而皇后想扶持自己儿子提前登基,除了绕不开那些现在正觊觎端化帝位子的人之外,亦绕不开要保端化帝的顾韶。

所以顾韶主动提出召回肃襄二王,吸引这二王背后的支持者殊死一搏,卫皇后乐见其成——最好他们斗个同归于尽,没了顾韶保驾护航的端化帝,在卫皇后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帝位传给自己儿子然后去死了!

馨纤恍然大悟,喜道:“怪道娘娘成日待在这殿里也不担心,原来娘娘早已是胸有成竹!”

“也是因为本宫被夺权软禁到现在,也才这么几天。”卫皇后闻言,却叹了口气,“你以为陛下现在忙进忙出的,就会忘记本宫吗?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否则本宫现在可不敢贸然有所动作,不但本宫,连卫家跟太子也一样——否则本来陛下就对我们猜忌很深了,再怀疑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皇后说是这么说,目光闪烁间,却又想起一事,“对了,让你们一直盯着暖太妃…她最近怎么样?”

第四百九十六章 袁雪萼生产

暖太妃在大睿的前朝后宫,其实一直都没多少存在感。

主要是因为显嘉帝的自控力过于强大,对她始终不冷不热——既然她左右不了帝王的想法与做法,那么即使容貌绝世,在大部分人眼里,也就是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宫嫔罢了,价值有限。

到了端化朝,哪怕生下庆王,也是更不起眼了。

除了中间因为端化帝怀疑庆王的血脉,私下折腾过一番外,里里外外都没把这位太妃放在心上——哪怕是端化帝他们,在确认庆王属于先帝血脉后,恢复了对他们母子的待遇,也把他们抛到了脑后。

只有卫皇后,至今保持着对她的监视与怀疑。

“那边的人前两日才来禀告过,说是暖太妃一切如常。”馨纤蹙起眉,“也是奇怪!这位太妃瞧着怪老实的样子,除了抚养庆王外,就是偶然往徽仪宫正殿给太后娘娘请安,连同处一宫的蒋太妃、许太妃处,也是从来不踏的。当然那两位太妃也从来不去她那儿!”

卫皇后沉吟道:“蒋、许两位太妃跟暖太妃来往不多,倒也不奇怪!毕竟她们虽然都是侍奉先帝的人,但即使是更年轻的许太妃,比暖太妃也长了十岁上,勉强可算两代人了。而且暖太妃还不是我中原人士,双方哪儿说得到一块去?不过,暖太妃私下里难道没有任何与人联络的做法吗?她近身的宫人可有盯好?”

“暖太妃的心腹宫女里头,有一个就是咱们的人。”馨纤说道,“是上回暖太妃险死还生之后,就近侍奉她的人,除了那个琴叶之外,都被问了玩忽职守之罪,皆被发落出去,趁机补上的。那宫女说她这段时间的观察下来,瞧不出暖太妃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甚至连她住的寝殿,也没有什么不能看不能碰的地方和东西。她趁自己当值时,翻了好多隐秘之处,发现都只是些金玉器物,事后查访,均是有记载的赏赐之物。”

说到这儿,馨纤猜测道,“会不会她真的没有问题?毕竟这暖太妃当初在先帝跟前可不是很得脸,之前没了的傅太妃,成天把她追得满宫跑,她也只能忍着呢!如此哪有什么宫人瞧得上她,愿意为她卖命?就是她跟前那些所谓的心腹,除了琴叶之外,其他人都换了两三批了!那琴叶咱们可是一直着人看着的!说到底,暖太妃一个外族人,还是孤身进的宫,纵然有什么手段,这些日子咱们盯下来,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她是外族人,孤身进宫不假,可你忘记她是谁送进宫来的了吗?”卫皇后摇头道,“那可是冀国公送进宫来的——苏家没在她这儿埋什么后手,本宫绝对不信!”

馨纤沉吟道:“但娘娘您不是说过,陛下曾让梁国公与庆王做过滴血认亲,证明庆王并非梁国公之子?”

卫皇后现在被困在未央宫里哪都去不了,宫权也被收去交给了何修仪,无所事事之下,主仆两个不免经常说说话。

所以馨纤虽然顶替诗婉的时间不长,但对于这两年的宫闱秘闻,却已听了个七七八八了。

“那回滴血认亲,本宫又不在场!”卫皇后叹了口气,无奈道,“事后从陛下那儿旁敲侧击着,似乎梁国公当时十分的紧张——而且,由于太皇太后头一次的时候,用了一对死囚母女的血,证明滴血认亲的水没有问题,那一次,陛下为了表示对太皇太后的信任,主动否决了这道验证!所以,梁国公与庆王之间的关系,本宫还是心存疑虑的。然而兹事体大,陛下这会又防备着本宫,所以本宫也不好贸然提出来,让他们再滴一回血。”

馨纤颇为无语:“这陛下,怪道娘娘瞧他不上!这么紧要的事情,即使信任太皇太后,却哪里能掉以轻心?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太皇太后不会故意让先帝受辱,但那水跟盆又不是太皇太后亲自去弄的,必然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心腹,玉果姑姑去准备的吧?谁知道玉果姑姑有没有因为某些缘故,包庇梁国公?”

她怀疑玉果也不是没缘故的,“玉果姑姑是太皇太后住入铭仁宫后,才侍奉太皇太后的,所以这会还算年轻!太皇太后在,便是陛下与娘娘您,见到这位姑姑,也要客气三分。可太皇太后都偌大年纪了,一旦…玉果姑姑没了靠山,即使陛下念在太皇太后的份上赏她脸面,又哪能同太皇太后在时比?这位姑姑想提前找个靠山,岂非理所当然?”

“那是太皇太后跟前的要紧人,正如你所言,眼下本宫看到她也要客气三分,可不敢贸然查她什么!”卫皇后摇头道,“总之先盯紧了暖太妃吧,她要是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的!横竖现在咱们也不好做什么事,早先安插的人手,闲着也是闲着!”

皇后同馨纤的谈话告一段落时,宫外,宋宜笑正匆匆上了马车,赶往昭德伯府。

——片刻前,昭德伯府送来消息,道是袁雪萼要生了!

她作为袁雪萼一块长大的好友,又知昭德伯府没有长辈坐镇,自然要前往照拂。

到半路上碰见蒋慕葶的马车,两人顾不上停车寒暄,一前一后急停在昭德伯府前,不待府中下人上前迎接,都已接了丫鬟递上的帷帽扣上,快步下车,边走边问:“你家夫人现在怎么样了?稳婆可过来?大夫备下不曾?”

一路问一路往里走,下人却是一问三不知,道是后院才传出袁雪萼发动,他就被打发出来候着,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府里没个老人在实在是不行!”蒋慕葶听了这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会也没心思去骂那下人蠢笨,不知道打听点详细再去门口候着——只对宋宜笑道,“偏我也没有这类经验,待会可要劳烦善窈你了!”

“你放心吧!”宋宜笑究竟已为人母,自要镇定得多,安慰她道,“袁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昭德伯府地方不大,所以说了这两句话,她们已经到了后院——这会子大部分下人自然都簇拥在这里,好在并不显得很杂乱,人群中间陆冠伦的身影格外打眼,看到她们来,略显苍白的脸色,露出明显松口气的表情:“大嫂!弟妹!”

“怎么样了?”蒋慕葶与宋宜笑无暇同他见礼,异口同声问。

“早先定好的稳婆现在已经进去了。”陆冠伦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强笑道,“稳婆说要的东西也都备齐了,只是表妹的产期本来应该在下个月,这会却是提前了足足大半个月,我担心是因为她这两日过于忧虑的缘故…”

蒋慕葶闻言,与宋宜笑对望一眼,神情都很是无奈:本来之前袁雪沛下狱,就让袁雪萼担心得挺着大肚子到处奔走了,这回袁雪沛放是了放了出来,爵位却没了!

不但如此,小半个月前端化帝被迫答应群臣,要将梁国公与袁雪沛谋逆的事情,交与朝中公论。

如此一来,袁雪沛还会不会受到其他惩罚,都不好说。

作为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妹妹,袁雪萼哪能不为兄长的前途牵肠挂肚?

而她现在已经有九个来月身孕了,本来也只是寻常大家闺秀的娇弱体质,这不一操心,哪能不早产?

“都怪我!”蒋慕葶懊恼的自责道,“早知道会这样,夫君出狱那天,就让妹妹回去看看了!”

——袁雪沛出狱那天,简虚白、蒋慕英夫妇,都专门到博陵侯府探望兼帮忙,按说袁雪萼不会不出现。但袁雪萼却到今儿都没去兄嫂现在的住处瞧一眼,这当然不是她忽然不关心哥哥了,而是因为蒋慕葶体恤小姑子身孕日渐沉重,袁雪沛出狱之后又紧接着要搬家,怕人多手杂,磕着绊着,伤到了袁雪萼,所以提前派人给她打了招呼,劝她别去了。

当然蒋慕葶这么做,其实也有点私心,她知道袁雪沛很重视唯一的胞妹,而袁雪萼呢,又是个比较绵软的性.子,若兄妹相见,必定是袁雪沛安慰袁雪萼居多。

而当时袁雪沛才从狱中出来,即使有简虚白的关照,他在狱里没吃什么苦头,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那些天,做妻子的哪能不心疼?

又怎么忍心他疲乏之时,还要为袁雪萼费心思呢?

所以就借口为小姑子的身孕着想,让袁雪萼索性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再去看望兄长——哪知袁雪萼听是听了,但人没去,心却一直提着,到底还是间接受了影响。

这会蒋慕葶又担心又后悔,连连道,“那天妹妹要是去见到了夫君,兄妹两个说说话儿,夫君好歹能够开导开导她!这下…这下…”

她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也难怪,她跟袁雪沛的婚姻,是她主动居多,袁雪沛娶她,纵然不能说迫于形势,但也是有着种种考虑,不像她对袁雪沛,是纯粹的喜爱。

虽然婚后夫妻相处不错,但蒋慕葶知道,袁雪沛对妹妹极为重视,如果这回袁雪萼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头叫袁雪沛晓得自己做的手脚,说不得夫妻之间就要生出芥蒂来了!

好在袁雪萼这一胎虽然未曾足月,也只差了半个月——她生产虽然艰难,但当天半夜,到底平平安安的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期间袁雪沛跟简虚白都因为见妻子迟迟不归,前来探望,所以纵然夜半不便归府,在昭德伯府的客房暂歇一夜,倒也没关系。

次日一早,宋宜笑起身后,得知袁雪萼还在昏睡之中,尚未醒来,去看了看才落地的婴孩,就与陆冠伦先告辞回府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还小,既然袁姐姐这儿一切顺利,我也就先回去了!若接下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陆三哥再遣人给我送口信!”

陆冠伦非常感激她昨日的帮忙——昨天宋宜笑先是在产房外守着,她过来人的身份,很是宽慰了陆冠伦跟蒋慕葶;之后因为袁雪萼哭喊良久却始终生不下来,产房外的人都开始捏把冷汗了,宋宜笑索性直接进了产房作陪。

这大半天忙里忙外的,宋宜笑自己也有孕在身,禁不起折腾,这会过去了一晚,脸上兀自带着疲色。

所以陆冠伦自不会留她,千恩万谢了一番,亲自把她跟简虚白送到大门外,又目送良久,才转身回府。

简虚白夫妇回到燕侯府后,宋宜笑强打精神,把三个孩子唤到跟前哄了会,见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跟丈夫昨晚一个都不在府里而惊惶,这才放心。

打发了孩子们之后,正要回内室去补眠,铃铛却进来说了件事情:“奶奶,方才晋国大长公主府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人都拗不过富阳侯的长跪不起,只得把他的要求禀告给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大长公主已经召见富阳侯了,只是结果如何,这会还不知道!”

宋宜笑闻言,眉心不禁一拧!

第四百九十七章 晋国入宫

虽然现在名份上已经不算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儿媳妇了,但宋宜笑对这个曾经的婆婆还是非常尊敬的,这会听说她召见姬紫浮,难免心下担忧:“二伯母这么长时间了都还起不得身,若再听说了最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必然又要伤心耗神…大姐跟二嫂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没有拦住姬表哥的?”

铃铛也觉得不公平:“前两日听人讲,陛下才罚了皇后娘娘那会,侯爷入宫觐见,出来之后也去过晋国大长公主府,那时候寿春伯夫人说话可是很不好听,几乎是直接把侯爷撵出府的!说起来侯爷还是晋国大长公主殿下的亲生骨肉呢!寿春伯夫人尚且如此绝情!这会轮到姬侯爷,寿春伯夫人也好,清江郡主也罢,反倒是让了步!这分明就是故意轻看咱们府!”

宋宜笑没理她这挑拨的话,只道:“派人打听着,但有消息立刻来报!”

本来她是想亲自过去看看的,但想到那边现在肯定都在围着晋国大长公主转,自己去了也未必有机会到大长公主跟前问候,估计还要听一顿“你怎么也来了?快避着点儿,别叫娘看见你想起三弟来,触动伤怀”的话,还不如在家里听消息了。

片刻后,去了前头的简虚白也回来跟她说这件事情:“虽然说陛下以前非常尊敬二伯母,但近来陛下变化很大,还会不会给二伯母面子也不好说,万一二伯母应了姬表哥之求,入宫说情却被驳回,恐怕于二伯母病体越发不利!”

宋宜笑听了这话,知道丈夫也是不赞成姬紫浮去打扰晋国大长公主的,她心里虽然担心聂舞樱,然而眼下也不好说出来——究竟晋国大长公主更重要——便问:“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简虚白叹道,“待会如果二伯母进宫,我也跟去宫里瞧瞧吧!即使陛下最终不允,我在场的话,兴许还能圆个场?”

宋宜笑自不会阻拦,颔首道:“那你去吧,我跟孩子们在家里等你。”

小半日时间后,晋国大长公主那边果然传了消息来,说大长公主决定前往宫中面圣。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众人意料,因为晋国大长公主就算不在乎外甥女襄王妃的性命,对于那位“义女”肃王妃,却是关心万分的。

大长公主要么一直被瞒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哪怕她这段时间一直躺在榻上静养,为了女儿,爬也要爬去宫里的。

当然端化帝拒绝这位姑母要求的结果,也在大家预料之内:这可是涉及端化帝帝位是否稳固的大事,皇帝怎么可能妥协?

许是因为跟晋国大长公主关系一直不错的缘故,端化帝没有像对太皇太后那样态度轻慢且无礼,反倒是选择了示弱的方式——

晋国大长公主才被人搀进殿,皇帝就赶紧亲自迎下丹墀去,“姑姑”长,“姑姑”短,狠狠的嘘寒问暖了一把,又嗔掐着时间一块进殿的简虚白:“姑姑有什么吩咐,你们不会代为来说一声?非要劳动姑姑亲自前来,朕瞧姑姑这样子,分明未曾大安!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可也太不体恤了!”

简虚白自是低头认错。

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年初那会,大长公主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望去仍然徐娘半老,颇有风韵,这会却是老态毕现,肌肤虽然还算白皙,却分明的松弛了。

她精神尤其得差,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不少,在空阔的广殿上,若非离得近,都听不清楚:“不关阿虚的事儿,是我自己要来的。”

说了这句话,她就有些吃不消的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