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苏家的布局,也从来不是以针对显嘉帝为目标。

这种事情,只能是各凭手段。

被牵累了,也怨不得盟友。

所以苏少歌此刻虽然苦笑着,心里其实很平静——作为见惯勾心斗角的望族子弟,对他来讲,算计人跟被算计,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生气的。

当然受害者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是吗?

“好在这事也不是全没转圜余地。”这会简虚白听出他语气中对端木老夫人委婉的埋怨,忙道,“因为陆鹤浩继位的指望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咱们大可以先将他做个幌子,推到前头去跟太子纠缠上几日,只要新君人选定不下来,拖个三五日,肃王殿下快马加鞭赶回帝都了,再将他踢开,换上肃王殿下便是!”

说到这里又提醒苏少歌,“只是肃王殿下若换快马回帝都,这路程之上的安危…”

“燕侯但请放心!”苏少歌郑重道,“青州苏虽然不复祖上声名,但平安带回肃王的把握还是有的!”

苏太后可就这么一个亲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青州苏还掐个什么呀?

说起来当初卫苏两家在抓陆鹤浩时之所以会失手,除了因为没料到锦绣堂的横插一手外,也是因为这两家的暗卫,有相当一部分精锐,被派去保护太子跟肃王了——谁叫卫皇后跟苏太后,都只有一个儿子在世?

所以不必简虚白讲,苏少歌也不可能轻忽了肃王的安全。

这点简虚白也是心里清楚,得到苏少歌的承诺之后也不再追问了,只平静道:“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庶人陆鹤浩摆明了对帝位也是深怀觊觎之心,从此人逐渐表露的野心与城府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种异想天开之徒!”

“而他的底牌,是什么?”

第五百二十三章 皇帝允诺

宫廷内外紧锣密鼓商议新君人选的时候,后宫。

陈设华美的宫室内,锦幕低垂,抽泣声细微却分明。

“到现在前头还没有准信过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娘娘快不要哭了!”陪同入宫的心腹侍女拧着帕子,半跪在榻畔,小声说着劝慰的话,“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巴不得就这么哭死了才好哪!”何修仪伏在隐囊上,双足乱蹬,将脚踏踢得“砰砰”作响,情绪激烈的低喊道,“总好过被送去行宫里受那起子腌臜奴才的欺侮,过得猪狗不如好!”

怨不得她心生求死之念:昨儿个她们这些新人打扮整齐之后,欢欢喜喜的跟着皇后去贺太皇太后——欢喜的缘故是因为她们都是官家之女的出身,家中母嫂大抵都有资格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的,虽然说这样的场合,主角必定是太皇太后,不可能由着她们互诉彼此近况,好歹也能偷闲说几句话不是?

结果昨天家里人倒是见到了,谁想跟着就发生了陆鹤浩闯入殿中、揭发端化帝乃庆王生父之事!

这已经是晴天霹雳了,偏偏之后传来的消息,道是皇帝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证明了陆鹤浩所言非虚!

这下谁不知道端化帝前途无亮啊!

本朝规矩,一旦皇帝出了事儿,无子的妃嫔就得去行宫等死!

何修仪她们入宫才几天?

满打满算到现在都不足三个月哪!

这行宫可以说是去定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暖太妃的运气,到了行宫之后才发现有孕在身的!

何况暖太妃这身孕来历业已被揭发,如今的下场比之在行宫等死还要惨呢!

何修仪进宫前是兵部尚书何文琼的嫡亲孙女,自幼娇养大的千金小姐,进宫之后由于局势的缘故,深得端化帝宠爱——哪怕是卫皇后复宠之后,自恃身份,也没有刁难过她。

可以说在昨晚之前,她都没吃过苦头受过委屈。

结果转眼之间就要被打落深渊,何修仪哪能不悲从中来?

最要命的是,端化帝现在不是快要死掉,而是面临被废的危机——如果他死掉,何修仪这些人好歹还能保全太妃、太嫔的身份,虽然这已经让何修仪感到无法接受了;但如果端化帝被废,不管他本身生与死,何修仪等人作为废帝的妃嫔,那处境跟地位简直不知道要怎么个尴尬法了!

连带娘家都没脸!

何修仪越想越觉得生无可恋,若非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期盼,她真恨不得现在就去妆台上拿金剪绞了心口,一了百了算了!

而何修仪在这批新人中间已经属于混得最好的了,像薛嫔、钟美人跟姜才人这三位,那是索性到现在都没承过宠。说是后宫妃嫔,进宫之后竟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了,到现在还要陪着端化帝悲剧,那委屈与不甘更不必说!

只是现在前朝后宫的贵人们自顾不暇,自是无人来管她们这些人的死活——何况自古以来,深宫大内,什么时候断过哭声?

“我怎么会这样命苦?”不过,也不是所有新人都像何修仪一样,除了哭就是准备寻死,薛嫔同陪自己入宫的侍女抱头大哭一场之后,却很快收了声,恨恨的说道,“在家里的时候,爹娘偏疼弟弟,视我可有可无!好容易赶上皇后失宠,我也没那野心问鼎中宫之位,只寻思着陛下尚在壮年,宫中内宠也不多,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封个太妃,我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谁想进宫到现在,陛下来了奇宝宫这么多趟,何氏跟田氏轮流承宠,我…我竟是个透明人!”

“这些日子以来,这里里外外是这么嘲笑我的,当我不知道吗?”

薛嫔越说越来气,“昨儿个陆鹤浩没闯到宴席上之前,娘跟祖母私下给我说的话当我听不出来——她们竟觉得陛下一直不曾临幸我,乃是因为我不够贤淑体贴的缘故!也不想想那何修仪打从采选时就处处压了我们这些人一头,难道是靠她本身的才貌本事?!靠得还不是有个好娘家!薛家自己不争气,倒会来怪我!”

本来薛嫔神似崔见怜,容貌俏丽是俏丽,性情上也是个爱掐尖要强的。

偏偏薛家不像崔家那么惯女儿,反倒更重视男嗣。虽然说没有因此故意苛刻她,但薛嫔心思敏感,打小就存着这份心事在,故此当初端化帝下令采选时,薛嫔初初入选时,就在心里暗自发誓,定要进宫走出一条青云路,好扬眉吐气,叫家里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可以光耀门楣的!

谁知志向很远大,现实很悲催——端化帝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情况,薛嫔起初是不解,后来是惶恐,跟着心里却渐渐滋生出怨恨来了!

薛家门楣不算高,薛嫔年纪也比崔见怜小了几岁——这时候女孩儿差上四五岁,就俨然差了半辈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容貌举止与崔见怜乃是一类。

而其他知道的人,比如说苏太后,又比如说何修仪,当然不会特意告诉她。

是以薛嫔觉得自己容貌举止未必不如何修仪,家世虽然确实比不上,但比底下的田宝林钟美人姜才人之流也还要高上一些呢!

皇帝凭什么次次把她当透明人儿,置她于备受嘲笑的困境?!

这样的想法酝酿在薛嫔心中已非一两日,从前是敢怒不敢言,此刻悲愤到极点,忍不住冲口说道,“既然陛下从来对我都是视而不见,现在要不好了,皇后是他发妻、太子是他亲子,何修仪田宝林好歹伺候过他,这些人跟着他倒霉也还罢了,凭什么要扯上我?!”

“主子快别这么说!”侍女被这话吓了一大跳,赶紧安抚,“这话万一传了出去,陛下与皇后娘娘怪罪起来,咱们怎么受得起?!”

其实都不用帝后操心,这会住在正殿那儿的何修仪,也足够收拾薛嫔了!

薛嫔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不过是愤懑太过才失了口,此刻就着侍女的劝解住了声——但心里的情绪又怎么可能平复?

当然她现在除了埋怨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能做什么的人,其实心里也不好过。

宣明宫。

寝殿。

端化帝在经过激烈的思想争斗之后,终于颓然,同意了卫皇后的要求:“你出去叫人召集群臣,让太子也来,朕…朕这便下诏!”

皇帝当然是不甘心的!

他还年轻,登基迄今不足三年,心头大患肃王即将伏诛——未想肃王尚未抵达帝都,他自己却先栽了!

平生抱负还未施展,却已要将天下让于年幼的太子,换了谁能心平气和?

如果当真是他贪图美色铸下大错,也还罢了。

但端化帝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任何对暖太妃无礼的举动好吗?

这是一个彻底的阴谋!

然而他无力回天。

“朕有个要求。”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端化帝看着卫皇后一瞬间绽开的笑容,还是忍不住道,“太子登基之后,务必查清陆鹤浩是如何算计朕的——”

“这是自然!”卫皇后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陛下请放心吧,妾身是绝对不会饶了陆鹤浩的!”

皇帝虽然城府不深,却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皇后这话的敷衍?

他的要求是查清楚自己被坑的真相,皇后的承诺却是干掉陆鹤浩——听起来似乎是答应为皇帝出气,然而,卫皇后又怎么可能当真还端化帝一个清白?

也不能说清白,毕竟庆王乃端化帝亲子,是当众证明的,端化帝怎么都清白不了了。

只是倘若能够证明,端化帝本身没有侮辱生父小妾的意思,纯粹是被人坑了才会生下庆王——如此尽管不足以让端化帝彻底洗白,却也可以为他挽回不少局势了!

那样的话,端化帝即使做了太上皇,也不是没机会把权力从儿子手里夺回去,架空儿子了!

卫皇后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所以皇后哪怕查清楚了陆鹤浩坑端化帝的详细经过,也会隐瞒到底,好让这个污点一直跟着端化帝,保证他们母子的地位的!

只是端化帝现在还有其他选择吗?

正如卫皇后所言,他的帝位是没可能保住了。

新君是太子,好歹有父子之情在,而且声名狼狈的端化帝,往后也无法威胁到太子,如此好歹可以锦衣玉食的过余生;

新君若是其他人,谁能容得下他?

到时候,非但他跟皇后以及妃嫔们落不到好,连膝下的一子二女也很难活下来——如此就是一支人都要断绝了!

“你去吧!”端化帝按捺住复杂的心绪,在幕后长叹出声,“朕换身衣裳就去正殿!”

卫皇后按捺住喜悦与激动,福了一福,正要告退,未想身后的重幕忽然被人撩起,一名内侍急步冲入,几乎是扑到地上的,带着哭腔禀告:“陛下、娘娘,出大事了!”

“庶人陆鹤浩方才觐见完太皇太后,才出铭仁宫,便遭内侍刺杀——那内侍,正是陛下跟前伺候的朱春阳!”

“你说什么?!”帝后同时大惊失色!

第五百二十四章 行刺与朝会开始

朱春阳是朱芹的同乡,甚至还是出了五服的同族兄弟。

两人由于家贫,在幼年时双双被卖给了人牙子。

经过几回转手之后方进了宫。

共同的经历,稀薄的血缘,让两人理所当然处得不错。

起初他们因为没有根基的缘故,在宫里颇过了一段苦日子。

后来显嘉帝为年幼的端化帝选择近侍,看中了朱芹——朱芹从此一步登天,成了东宫的红人。

朱芹对显嘉帝父子感恩戴德的同时,也没忘记朱春阳,很快就找机会将他提拔到了手下,大力栽培。

昨晚朱芹决心为端化帝去死之前,还跟端化帝推荐过朱春阳接替自己的位置——只是后来端化帝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的结果太出人意料,端化帝震惊之余,彻夜未眠,却哪里顾得上召见这朱春阳?

谁知这么一疏忽,竟又被坑了一把狠的!

“公子遇刺的地方是在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居处不远,回头还能看到二宫的大门,这地方昨儿个才死了一批刺客,今天怎么又有了呢?”虽然低垂的绣帐,遮蔽了众人望见榻上情景的目光,但从那似有还无的呼吸,也可以知晓陆鹤浩此刻情况恐怕是不太好的。

尤其不远处的屏风上,似乎随意的搭了一件血迹斑驳的外袍,很好的向来者暗示了遇刺经过的惨烈与惊险。

陆鹤浩的乳母,在他被贬为庶民时依然未肯离开的王氏,捂着帕子,跪在地上含悲带诉道,“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侍卫,按住那刺客之后,扒了面巾,认出来是陛下跟前的朱春阳——公子还不肯相信,说陛下虽然对先帝大不敬,可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这会子刺杀公子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错上加错,叫朝堂上下对陛下越发失望罢了!”

“后来好几个人说是朱春阳,公子才不得不信了!”

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嘉木宫。

这是十岁以上、成亲之前除了太子之外皇子们的居处,位于前朝与后宫之间。

陆鹤浩打从成亲开府之后,就再没来过这儿了。

现在住这里的只有一位蜀王。

昨晚寿宴散了之后,卫皇后问过他在宫外没有合适的住处——之前的梁王府已经在他失去爵位时被收回国库了,其他别院之类,也都被罚没——便让人带了他回这儿安置,住得仍旧是他以前住的泽蕙殿。

卫皇后这么做,当然不是怕陆鹤浩没地方过夜,而是担心陆鹤浩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帝后说不得就要被怀疑杀人泄愤!

而让他住在宫闱里,好歹可以看着点儿,也免得陆鹤浩还有其他动作。

只是今儿个一早,太皇太后那边就把陆鹤浩召了过去——皇后一来自己也要去说服端化帝,二来也没合适的理由拦着嫡亲祖母见孙子,只好准了。

本来以为昨天已经有一队“刺客”死在铭仁宫外,这才相隔一天,总不可能再次上演。

谁知陆鹤浩,或者说陆鹤浩幕后之人,比卫皇后想得还要不要脸!

不但又来了一次,动手的还是端化帝跟前的朱春阳!

此刻皇后脸都青了,怒极反笑:“朱春阳在宣明宫地位不低,纵然当真要杀陆鹤浩,手底下多少小内侍、宫女,乃至于禁卫可以下令,还用得着亲自上阵?!”

而且,“朱春阳贫家出身,进宫之后,虽然因朱芹之故,时常侍奉陛下跟前,然而到底根基浅薄,连些粗浅的拳脚也不会吧?陆鹤浩再不争气,也是皇室教养出来的,算得上能文能武——朱春阳坏了脑子才会认为自己一个人,拿把匕首就刺杀得了陆鹤浩!栽赃陷害到这么明显的地步,这是当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皇后你才过来,不明白事情经过也是难免。”相比卫皇后此刻的激动,先到一步的苏太后却是心平气和,她放下手里的茶碗,招了招手,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柔声说道,“许是宫人以讹传讹,竟叫你以为朱春阳带着匕首在身上,是想刺杀陆鹤浩了!”

卫皇后闻言,不喜反惊,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才道:“母后此话何意?这王氏方才,不也口口声声说着‘刺客’吗?”

“是刺客不错。”苏太后温和道,“却不是去刺杀陆鹤浩的刺客,而是…”

太后故意顿了顿,满意的看到皇后微怔之后,瞬变的脸色,才慢悠悠的说出结果,“而是想去铭仁宫,刺杀太皇太后的刺客!!!”

“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陆鹤浩在太皇太后跟前回完了话,告退离开铭仁宫之后,出门不远,发现这朱春阳徘徊宫道之侧,行为举止非常可疑!是以上前盘问了几句——哪知朱春阳忽然之间就取出匕首,刺向了陆鹤浩!”

“这中间,朱春阳曾说过几句话,却与昨儿个死在铭仁宫附近的刺客们,以及朱芹,大有关系!”

“好像皇后你才从皇帝那儿过来?”

太后看着沉默不语的卫皇后,和颜悦色道,“却不知道,皇帝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自然是有的。”卫皇后冷冷道,“说起来朱芹服侍陛下也有二十年了!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另有主子!算算时间,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陛下的人,藏得也真是够深的!”

说到这里瞥了眼太后,冷笑,“当然媳妇绝对没有责怪母后的意思——虽然说那时候正值母后执掌六宫,不过这种事情么,也是防不胜防!母后您说是吧?”

朱芹虽然是技差一筹,未能为端化帝彻底解决这场谋害,但他到底不是完全白死:凭他死之前的那番做派,卫皇后不说由此把火烧上苏家,也有理由跟苏家扯皮了!

苏太后听着皇后转着弯的讥诮,脸色不变:“只可惜朱芹昨儿个当众嚼舌自.尽,竟是死无对证了!不然怎么也要彻查出他的底细来,好给你们出气!”

微露笑色,“好在朱芹虽然死了,朱春阳今日却是活捉了下来——朱春阳与朱芹既是同乡又是族亲,且自朱芹进入东宫起,跟脚也被调入东宫,可以说是朱芹的铁秆心腹!朱芹若是幕后别有他人指使,朱春阳多半亦然!到时候可不就知道朱芹的那个旧主是谁了吗?”

“母后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卫皇后冷笑出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芹昨儿个所谓的意图弑君、所谓的谋害皇帝,实际上是忠心护主,如今太后所谓要找幕后主使,倒不如说是寻机把刺杀太皇太后的罪名扣到端化帝头上去!

这怎么行呢?

与暖太妃生下庆王这么一件事,已经要让端化帝身败名裂了。

倘若再加上一件谋害嫡亲祖母的话,端化帝哪还有自己下台的余地?

不能自己下台,那就是被废——自己下台的皇帝,还有推荐继任者的可能,至于废帝,新君轮得着他说长道短?

这对于太子登基自是非常不利,卫皇后如何能够容忍?

当下冷冷道,“这朱春阳好歹也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昨儿个朱芹才谋害过陛下,今儿个他就揣着匕首在铭仁宫前徘徊,还主动攻击陆鹤浩,这不是分明怕咱们不注意到他吗?焉知是不是幕后真凶特意甩出来混淆视线的?”

又扫了眼帐后的陆鹤浩,冷笑着说道,“还有这陆鹤浩…许是在宫闱里到底顾忌些吗?王氏居然好端端的!”

这话显然就是暗指陆鹤浩之前拿妻儿挡箭的举动了。

“不管怎么样,这事既然发生在宫闱里,终归是要弄清楚的!”苏太后笑容淡淡,“否则,咱们这些人往后怎么睡得安稳呢是吧?”

她看着皇后,“算算时间,诸公现在都已经进宫了吧?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给他们交代?”

卫皇后面无表情:“母后何必心急呢?待会,不就知道了?”

她这么说时,暗暗捏紧了拳!

——在她刚刚说服端化帝传位太子之际,忽然发生朱春阳行刺之事,传到朝堂之上,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数?

此刻的朝堂上,确实正在剑拔弩张!

因为百官入殿之后,端化帝才说了自己打算下罪己诏,且退位以示忏悔这两件事,裘漱霞忽然出列,道:“臣有一事不明!”

端化帝看到他就觉得头皮一麻——这是早先皇帝还没登基时,多少次朝堂争斗落下的阴影——此刻裘漱霞出来,十成十是没有好话的。

所以皇帝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有些木然的向其他人道:“朕传位太子之后,会前往帝陵,为先帝守陵以作赎罪,太子年幼,还望诸公多多扶持,使之效仿先帝…”

“陛下既然至今不忘先帝之恩,当初却又为何会被暖太妃的美色所迷惑?”只是端化帝这回学聪明了,不去理会裘漱霞,裘漱霞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若是如此,陛下昨晚又何必同意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臣以为,陛下当初,可是受了算计?”

端化帝下意识的住了口,原本木然的神情,渐渐变化起来,有些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按说裘漱霞是苏家铁秆,肃王的支持者——也就是端化帝的敌人。

敌人怎么可能帮端化帝说话呢?

但此刻裘漱霞明明白白的说出“陛下可是受了算计”,又让端化帝迟疑了。

毕竟,还不到三十岁的皇帝,自幼被灌输“将来要做个明君”的皇帝,若非实在走投无路,怎么肯放弃帝位,去做什么太上皇?

即使知道除非他能再次证明庆王不是他的血脉,否则翻案指望渺茫,端化帝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不仅仅是因为利益,更因为他心里的那股子不甘!

他那么尊崇显嘉帝,怎么可能去碰暖太妃?!

偏偏滴血认亲的结果在那儿,叫他怎么都说不清楚!

想到往后即使没人在他面前讲,心里也肯定认为他是个不孝子,显嘉帝对他这个庶长子那么好,自幼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为了把他扶上帝位,不惜将唯一的嫡子都过继了出去!

而他却在显嘉帝才驾崩时,就把美貌绝伦的庶母给睡了——这么大的冤屈,端化帝自己都奇怪,自己现在怎么还能平平静静的依照卫皇后的要求,在这儿给太子铺路?

只是,想到太子,原本倾诉的冲动却立刻冷了下去。

端化帝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且不说裘漱霞一准不怀好意,即使他是真心认为朕是被算计的,那又怎么样?庆王…”

想到那个被自己当弟弟养了这两年的亲生儿子,端化帝心中没有半点怜惜,只觉得恶心与厌憎,他目光冷了冷,颓然暗叹,“事到如今,朕已经没什么前途了!且紧着太子吧!”

所以没有作声,只看了眼底下的卫溪。

卫溪会意的出列。

第五百二十五章 弑杀先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卫溪这样说道,“陛下现在已经提出退位,裘侍郎作为臣子,又是陛下的嫡亲表叔,如此咄咄逼人,过了吧?”

“老夫只是不相信,先帝亲自教养出来的陛下,会是侮辱先帝妃嫔之人!”裘漱霞冷冷扫他一眼,“昨儿个事出突然,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暖太妃以及庶人陆鹤浩都带过来问个清楚的好!”

卫溪脸色阴沉起来:“如此不伦之事,合该速速决断,以免闹大,失了皇家体面,也叫朝廷的威信荡然无存!说起来先帝待裘侍郎也不薄,裘侍郎却丝毫不念及先帝声名,委实叫人齿冷!”

“说起来卫尚书还是陛下的岳父!”论斗嘴,裘漱霞还没怯过谁,立刻反唇相讥,“怎么现在却巴不得把罪名扣死在陛下头上?噢,老夫知道了,毕竟陛下这回退位,推荐的继任者,可是太子殿下——那是你们凤州卫的嫡亲外孙,年纪又尚幼,倒也难怪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巴不得陛下立刻去帝陵,顶好陛下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是不是?!”

“太子殿下乃是朝廷正式册立的储君!”卫溪寒声说道,“陛下退位,太子登基,理所当然!裘侍郎若不满朝廷之律,大可以明言!何必扯上什么外戚不外戚,想当初先帝在时,对青州苏可是恩宠有加,那时候怎么没见裘侍郎进谏先帝?!”

裘漱霞嘿然说道:“卫尚书不必岔开话题!”

他环顾了下沉默的朝堂,朗声说道,“陛下乃先帝钦封的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后,理所当然的登基为帝——至今登基不足三年,却就要退位,怎么可以不把事情说清楚?!”

卫溪冷声道:“陛下方才下达的两道诏书,已经说得非常清楚!裘侍郎莫忘记君臣有别,不要太过份了!”

端化帝的罪己诏里确实提到他与暖太妃生下庆王的事情,毕竟他下这个诏书,原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又怎么可能避而不谈呢?

当然即使是罪己诏,在这种事情上的措辞,肯定也是要做点处理的。

所以这个说法是这样的,端化帝当时太悲痛于显嘉帝的驾崩,恍恍惚惚当中,被暖太妃刻意勾引,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临幸了这位庶母。

而暖太妃为什么要勾引端化帝——那当然是因为她不想待在行宫等死!

实际上这个说辞虽然是端化帝跟卫皇后商议之后决定的,不过两人都觉得真相跟这说辞也差距不到哪里去。

因为端化帝既然根本不记得有临幸过暖太妃,那么两人之所以能够生下来庆王,暖太妃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否则当初庆王才被怀疑乃简虚白的血脉时,暖太妃何以吓得花容失色?

可见她心虚——说起来也是帝后委实没想到,庆王竟是端化帝之子,所以在可能的奸.夫:简虚白、徐惜誓、陆鹤浩三人全部排除乃庆王生父的可能之后,凭着庆王与显嘉帝相似的容貌,夫妇两个都以为这孩子一准是显嘉帝的遗腹子,委屈了他们母子了。

而暖太妃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怯生生的,早先被傅太妃欺负得跟什么似的那时候,玉山长公主都叹息过她的不争气。

那么她儿子的身世受到质疑,她表现得慌张无措,也未必就是有问题,毕竟她本来就胆子小嘛!

这么想着,帝后安抚了他们母子一阵之后,也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如今看来,暖太妃以前也没表现出来过对端化帝的倾慕,更没有做过什么对端化帝勾.引的举动,那么她愿意配合算计端化帝的人,与这位名义上的儿子生下庆王,除了惧怕前往行宫,存意借.种外,还能有什么缘故?

…现在大头罪名都被推到了暖太妃头上,纵然因为庆王的缘故,端化帝到底无法洗清自己,但他已经宣布要退位,还要去给显嘉帝守陵了,做臣子的再逼迫下去,也确实有点不好看了。

只是大部分人才这么想着,裘漱霞却冷笑出声:“陛下方才下的两道诏书,老夫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生出疑惑——”

“诏书中已经说明经过!”卫溪才喝了一句,就被裘漱霞高声打断:“老夫真正的疑惑,不是陛下是怎么同暖太妃生下庆王的!而是,暖太妃怀上庆王的日子,正是先帝驾崩前后,诸位同僚可还记得吗?先帝驾崩之前虽然御体欠安,但依然可称突兀!”

“突兀到了连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未能见到先帝最后一面!”

“突兀到了辅政大臣,顾相也未能及时进宫,聆听先帝遗诏!”

“只不过当时没人能想到,被先帝手把手带大的陛下,会作出不敬先帝的事情来!”

裘漱霞说到这儿时,殿中之人都已明白了他的目的,丹墀上,端化帝猛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