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大结局

今年这个年,陆家过得相当低调。

钱氏的病依旧是那副样子,不好也不坏。对宁娘来说,她就是一个植物人,躺在床上不会动也不会说话,只剩一口气在那儿撑着。但对其他人来说,他们脑子里没有“植物人”这个概念,只凭借以往听说的一些例子,知道哪家的老太太也在床上躺了好几年,或是哪家的老太爷就这么撑了十年才过去。

二老爷和二太太如今一心盼着钱氏同他们一样,能在床上长长久久地躺下去。只要她一天不死,二老爷的官就能稳稳当当地做下去。待到几年甚至是十年之后,二老爷在朝廷里结交了足够多的权臣,人脉关系撒得广而又广,甚至待得琴娘在宫里封嫔封妃的,到时候即便他真的丁忧三年,也不必担心起复的时候会有什么阻碍了。

而事实上二老爷的算计已然实现了一部分。天同四年年末的时候,宫里的琴娘终于也传来了好消息。同贵妃娘娘一样,再次为皇上添了一位公主。

先前琴娘摸出喜脉的时候,皇上一高兴已然晋了她的位份,封作了昭仪。眼下公主平安降生,皇上自然有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自是不会少,最令人欣喜的是,皇上竟又晋了琴娘一级,赐了她一个慬字,封她做了慬嫔。这一下子琴娘立时成了宫里的大红人。一年之内连升两级,从一个低等的嫔御直接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还顺利涎下了公主,着实令人羡慕不已。

原先同她一道儿入宫的几位嫔妃,原本有些位份还比她高些,现在却被她给压了一头,眼见着琴娘名利双收,心中真真不是个滋味儿。

琴娘在宫里得宠,二老爷脸上自然也有光彩。他现在也有些佩服起母亲的眼光来了,当初他看好宁娘,母亲却看好大房的琴娘。当时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觉得是母亲太过偏心之故。可眼下琴娘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上升势头简直无人可及,足以证明母亲没有挑错人。有些人生来就是做宫妃的料,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懂得低调做人避人锋芒,肚子也着实争气,入宫不多时就为皇上添子添福。这样的人想在宫里不出头都难。

陆家众人听闻这个消息自然也是喜不自禁。倒是二太太某一日同二老爷闲聊时谈起此事,略感遗憾道:“可惜不是个皇子,虽说公主也不错,但总不及皇子来得金贵。”

二老爷却是莫测高深地一笑:“便是这公主才是最好不过的。若现如今生个皇子,往后还不知要有多少麻烦呢,搞不好连你我都要遭殃。”

二太太一脸不明白。二老爷见她这样便解释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势,你难道还看不明白?皇后生育了皇长子,却撒手西去了。只剩一个幼小的皇子独自在宫里。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皇子呢,有心之人这般多,难保会有人想动歪脑筋。皇后的母家南国公府自是不会掉以轻心。再说贵妃娘娘刚生育了一对小公主,如今宫里向着诚亲王的那一派人整日里就叫嚷着要立贵妃为后。眼看着南公国和诚亲王这两家要闹起来了,咱们家慬嫔这个时候若生个皇子出来,保不齐要让有心之人钻空子,万一一个不慎被哪方拖下水,回头要再斗败了,这情势如何可就谁都说不准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不管如今谁上位,咱们最好隔岸观虎斗,哪一边都别沾才好。”

“你这么一说倒确是那么回事儿。看来咱们家慬嫔娘娘真是个有福气的,不管是入宫也好随宠也罢,都比旁人占着先机。连生个孩子都生得这般恰到好处,不能不说是命带福星之人啊。这大房的运气,我看是全让她给占去了。”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酸溜溜,二老爷不由笑了:“慬嫔娘娘好,对我们也是好事一桩。我大哥别的本事不行,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如今咱们该同娘娘一条心才是。娘娘既这般争气,咱们也该好好筹谋一下才是。反正皇上年纪还轻,春秋正盛。早生儿子未必是好事儿。待得皇子们长成时,皇上正值壮年,为了争储之事闹个头破血流父子反目的事情,古书上也写了不少了。我倒盼着慬嫔娘娘再晚几年生儿子,或是不生也没关系。咱们家不是还有个茗娘嘛,回头待她大了,娘娘在宫里也立稳脚跟了,咱们就把茗娘送进宫去,到时候若生个皇子什么的,我看前程反倒更好。”

“茗娘?”二娘娘不由失笑,“她如今才多大,要进宫且得等十年呢。你倒考虑得早,连这个都想好了。”

“未雨绸缪嘛。”

二老爷这算盘打得叮当响,连十年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但他能把握这些事情,却把握不了另一桩事情。一直看着跟活死人似的钱氏,在回京后的十几天后,身体突然出现了异常。许是长途跋涉伤了元气,钱氏的病情急转直下,一下子就恶化到了濒死的边缘。

陆家一下子乱了套了,请大夫抓药烧香拜佛的,能做的事情几乎都做到了。大太太日夜守在她的床边,心里也不知默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可最终还是没能把钱氏给念回来。

二月初的某一天晚上,钱氏就这么悄没声息地去了。当时大太太正让丫鬟们打水来,准备给钱氏擦身子。忙乱间也不知是谁手脚不利索,不小心打碎了个茶蛊。大太太是个挺信命的人,当初大年前丈夫突然身故前她也曾失手打翻过杯子。当时这茶蛊在地上一炸开,她心里就咯噔一下,赶紧过去钱氏床边看个究竟。

结果这一看就把她给惊着了。钱氏看着虽像往常一样晕睡着,但整个人似乎像被的走了骨架,显得软绵绵的。大太太忍着心慌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什么也探不到。她心知不妙,赶紧派人去通知了二太太过来。

二太太当时都快要睡下了,慌乱间披了衣裳就过来了。在仔细查看了一番,确信钱氏已然去了后,两位儿媳妇互相对视了几眼,愣在那里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随后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办丧事要准备的东西一早就备下了,大夫依旧给请来了,不过是看一看走个过场罢了。待得大夫一宣布钱氏走了的消息后,家里各房的丫鬟婆子们便忙活起来了。扯麻布的扯麻木,缝孝服的缝孝服,还有那些个布置灵通点白灯笼的,负责去各家通知消息的,每个人都有一身的事儿要做,简直都顾不得去想钱氏这个人了。

大太太这一回倒也没哭得太过厉害,虽说眼泪是抹了不少,但心里并没太慌乱,和五年前丈夫去世时的感觉真是天壤之别。倒不是说钱氏是她婆婆不如丈夫亲的缘故,主要是现在大房已然是朝哥在当家了。儿子有了功名在身,已不是从前那个毛头小子了。他做事稳重为人成熟,且已说定了一房亲事,已然代替钱氏成了大太太如今最大的依靠了。

再说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入了宫生了公主,如今也是有封号的嫔妃了。另一个女儿婷娘就嫁在京城,平日里偶尔也能回家来小住一段时候。她最近又有了身孕,对大太太来说,几个孩子都已长成,且有出息,她就算靠着二房日子过得苦点儿,心里也不像从前那样没着没落了。

至于二老爷和二太太,经历了这大半年的起起落落后,虽然心里略感遗憾,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了。二老爷立即上表皇上丁忧,皇上也没留他,爽快地准了。回来后二太太不免有些担心,冲二老爷道:“皇上连留都没留你一下,你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二老爷心里也有点烦躁,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头:“眼下想这些都是无用,如今我在朝中也有了一些故交挚友,三年后回来格局未必会变得太大。再说慬嫔娘娘还在宫里待着呢,只消她到时候在皇上耳边多多提我几句,皇上便不会忘了我。更何况有一桩事情你别忘了,咱们家宁娘眼看就要嫁进诚亲王府了,将来若能得楚家一臂之力,还愁我回来后皇上会不记得我吗?”

一说到这个二太太就有些发愣,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把心思放宁娘身上了。自打修哥写在了她的名下,当铺也交还给宁娘后,二太太就断了与宁娘斗的念头了。如今她的这个继女,还有什么把柄能让她握在手里的?她翅膀已然硬了,再不必看自己脸色过活了。

二太太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把心思会转移到了莹娘身上了。按她的想法宁娘随便挑一户差不多的人家嫁了便可以了,倒是她的莹娘得好好挑一挑。她那一双眼睛跟徐氏一下,就放在楚家两兄弟身上了,只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找不到结交的门路,眼下听二老爷旧事重提,才重新想起这一茬来。

“怎么,难不成那四公子还真打算娶宁娘为妻?”

“那是自然。去年皇上加开恩科,他便下场应试,已然中了举人。今番春闱他是必定要下场的,依我看这论这回中与不中,他都会上门来提亲。宁娘年纪已然不小了,再拖下去可真要成麻烦了。我如今只盼着她的婚事顺顺利利的。她若能攀上楚家这门亲事,对后头莹娘琳娘她们都有好处,将来说亲时都能说高一头。你也听我一句劝,别把到手的东西不当回事儿,整日里肖想那些水中月镜中花的。你以为诚亲王府的门槛是这么好迈的吗?要凭你的手腕把莹娘塞进他们家,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倒不如抓住眼前四公子倾心宁娘这个机会,先把她嫁好了,莹娘自然也能有好人家。就算嫁不进楚家,南国公府、顺义伯府,或是中通侯府的,这京城的勋贵人家多了去了,你还愁莹娘说不上好人家吗?”

二太太原本一门心思想攀楚家这根高枝儿,眼下听二老爷这么一点拨,倒也有点拨云见日的味道。自家老爷刚才提的这几家公侯之家虽不及楚家显赫,但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到时候他们家若是有两个女儿同这些人家攀了亲,加上慬嫔娘娘在宫里的地位,何愁前程无望。

再说现在钱氏一死,莹娘三年不能说亲,急巴巴去攀楚家已然是晚了,倒不如等三年后再说,虽则那时候莹娘年纪略大些,但只要宁娘嫁得好,慬嫔娘娘也争气,莹娘的婚事必定不成问题。

只有一桩事情二太太心里也没底儿:“可如今楚家与咱们家连婚事都没说成呢,母亲又突然过世,宁娘与四公子的婚事如何能成?王爷王妃怎么肯应,别到时候又是一场空欢喜。”

二老爷冲她一笑,笃定道:“有皇上在,你还怕这事儿成不了?那四公子这番是下了狠决心了,定然是要走仕途这条路了。到时候只消他中了进士,皇上再一赐婚,这件事便成了。”

“可母亲过世,宁娘要守三年的孝,即便皇上赐婚,也要等三年后,只怕…”

“怕什么,赶在热孝让她出嫁便是了。你如今也该忙起来了,索性趁这几个月热孝期,将朝哥儿的婚事也给一并办了。再拖下去,那边吴大人家该不高兴了。”

朝哥于去年说定了都指挥佥事吴大人家的三千金,正准备皇上回京后两家就办婚事,且赶着钱氏去世这桩事儿。眼看着那吴三小姐也快十八了,再拖三年可不成事儿。二太太听二老爷这么说也觉得有理,便立即替他们筹备了起来。

二太太这边忙乱乱的准备婚事,那边春闱已是热闹开场了。初九那天众学子便聚到了礼部的贡院,齐齐下场用功去了。只是这一回陆家的两位公子却是无缘应试,因着祖母病逝,他们二人只得停了这一场,待到三年后再一试身手了。

二太太对此颇有微辞,二老爷却不以为然:“依我看这倒是好事儿。修哥朗哥学业未精,如今匆忙下场未必是好事儿。若不中也就罢了,回头若中个同进士回来,反倒脸上无上。倒不如趁着这三年闭门谢课,一心在家中苦读,待到三年后金榜题名,指不定中个状元榜眼回来。”

这一边二老爷和二太太关心着修哥和朗哥的学业,那一边宁娘却是紧张得坐立难安起来。自打决定要嫁楚怀冬后,这一场会试对她来说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她也不知楚怀冬临时抱佛脚成不成,万一考不中怎么办?他若不中便不能做官,不能做官便不能外放,那到时候自己是嫁还是不嫁呢?

这场会试,不光关系到楚怀冬个人的前途,也关系到了宁娘的命运。从初九一直到十七,宁娘每天都提着心过日子,时不时就坐在那儿发呆,或是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情愫。不知是从前就存着了她没发现,还是决定要同他共度一生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了感情。总之现在她一想到楚怀冬这个人,就莫名紧张胸闷,好似两个人的心已然连在了一起,有了共通的感应了似了。

到了十八那一日,宁娘在屋子里实在待得难受,便向二太太提出要上城郊的严觉寺去烧香。二太太也觉得日子过得有些气闷,自打钱氏病故后,她推了一应应酬,如今也只剩去佛寺烧香这一条路可散心了。

几个陆家女儿听说要去烧香,纷纷表示要一道儿去。于是二太太第二日便命人备下了车,一大清早就带着三个女儿往城郊而去。宁娘一想到要去严觉寺就觉得心情挺复杂。那里应该说是她的福地,就是在那里她认识了诚亲王家的朝阳郡主,也是因着郡主的顽皮,她才与四公子不打不相识。也是在那里,她帮了莹娘一回,从此以后这个寡言少语的妹妹便同她格外亲近,连带着性子也变了许多。

如今算是故地重游,宁娘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激动。如今正是早春时分,严觉寺褪去了严冬的萧瑟,处处透着春意。陆家女眷们在住持元空师太的引领下于各个殿阁内烧香祭拜,又顺便赏了寺内各处的春景,众人都一扫先前的颓唐之气,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

待到拜完各处殿阁后,二太太又同元空师太进禅房去商量给钱氏做法事的细节,留下宁娘等三个姑娘家在外头的屋子里吃茶闲坐。

琳娘年纪最小,玩心也最重,坐不了多时就吵着要出去看花。她平日里都喜欢缠着宁娘,今日也不例外。她正准备向宁娘提议出去走走,莹娘却主动开口道:“不如我同你四处走走可好?”

琳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平日里跟莹娘走得不大近,这个五姐总给她一种不好相与的感觉。但仔细想想莹娘似乎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素日里从不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她这个庶妹,跟家里每个人处得都还不错。从前她话少看着人也冷,现如今倒也和气了许多。

只是她还惦记着宁娘,便转头去看她。宁娘也正想出去松泛松泛,她刚起身要接话,却听莹娘笑着道:“四姐也想出去走走?那我倒有个好建议,还记得从前这后面有一处梅林吗?四姐不妨去那儿走走,如今梅花虽谢但梅子正结,景色应该不差。你上回光顾着寻我,可没怎么好好看那儿的景致吧。我同琳娘便在附近走走好了,我俩年纪小走不远。”

宁娘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她转头去看琳娘,只见对方一脸迷茫的样子,显然并不知情。再看莹娘脸上的笑容,确实透着几分不一般。宁娘很想问个究竟,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对这个妹妹她还是很放心的,她不会做坑自己的事情。事实上她和朗哥两兄妹待自己真是极好的,朗哥从前这般帮着修哥,宁娘隐约也听说,若不是他出面同二太太说,修哥未必那么容易就能写进嫡母名下。

如今莹娘似乎也有帮自己的意思,只是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当下好奇,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只带了秋霁两个人一道往那梅林而去。

秋霁边走边感慨道:“小姐可曾记得,几年前咱们来这儿的时候,为寻五小姐也去了那片梅林。没成想几年之后又要去,真有点宿命轮回的味道。”

宁娘听了只是笑,一时也没有答话。这梅林处的地方比较偏僻,轻易无人过来。今日寺内香客也不多,她跟秋霁过来这里时,竟是一个旁人也没见着。

这地方如今就跟莹娘说的差不多,梅花已然是谢了,绿叶间俨然已有一颗颗小梅子结了出来。只是结得还太小,远没到能吃的时候。她漫步走在其中,心里盘算着莹娘让她来这里的目的。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之时,就听得耳边秋霁吃惊的声音:“小姐,你快看那人是谁?”

宁娘下意识地就抬头往前看,只见梅林深处一个身材颀长之人与她遥遥相望,正缓步向她走来。宁娘一看到那人,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她想或许是多日不见的缘故,也可能是太过吃惊,反正她这会儿头发晕眼也发晕,竟有些站不住了。

秋霁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意,赶紧伸手去扶她,又贴在她耳边笑着说了句:“小姐可得站稳了,别回头让人看出来,您高兴得都要晕过去了。:

宁娘回头瞪她一眼,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就在她们主仆说笑间,楚怀冬已然走到了近前。宁娘一见之下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这可是尼姑痷,谁放你进来的?”

楚怀冬向身后望了望,脸上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不好意思:“这严觉寺依山而建,山里有一条小道通向这座梅林,我知你今日会来,故来碰碰运气。”

“你怎知我会过来?”

“我昨日遇见了你五弟,向他打听了你的近况。”

宁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饶是她实际活了近三十岁,但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这个男人跋山涉水,不惜翻山越岭,只为能悄悄见她一面,这样的痴心实在令她意外。

秋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识相地退了下去,守在林子口替他们把风。此时梅树下只剩他们二人独处,很有点几百年后现代大学校园里小情侣见面的感觉。

宁娘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觉得被一个异性如此关注,这种感觉实在很美好。她抬头去看楚怀冬,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关切地问道:“你翻山而来,就为了见我一面?”

“是啊,要见你一面总是很难。从前得利用沈家的关系,现在又要靠你的弟弟妹妹们传消息。宁娘,我寻思过了,这般见面实在太累,待到一个月后放榜,我便会请皇上为我们赐婚,到时便不必这般辛苦了。”

宁娘见他说得认真,不由想要揶揄他一番,便故意笑道:“你就知一个月后你必定高中?”

“不论中与不中,皇上都应了这次会将我外放。中了便封个高一些的品阶,若不中大约便只能去那穷乡僻壤做末流小官了,到时候只得委曲你跟我一道儿去受几年苦了。你要信我,以为我的才干,即便做个末九流的芝麻官,三年后也必会考绩为优顺利升迁的。待得我来日有了出息,便为你博个诰命夫人当当,如何?”

宁娘听他说得虽清楚,但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却着实暖人心。她越听越觉得眼睛发酸,总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来这个世上也有五年了,楚怀冬可以说是待她最好最真心的一个人了。她本以为这一世必定得和个男人凑和过了,没成想老天总算待她不薄,给了她一个如此至性至情的男人。

这个男人,为了她放弃了诚亲王这个富贵泼天的头衔,宁愿却到荒僻之地当一个小官。放眼整个大晋,只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就算是放在现代,自由恋爱的年代下,她也不敢保证能找到一个这般肯为自己牺牲的男人。

宁娘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楚怀冬见状赶紧去拉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听说要随我去吃苦,已然是吓着了?”

宁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道:“你这人说话总这般爱说笑。我是想若真不中,你以举人身份为官,不管将来官做到何种地步,总在同僚面前低人一等。你是什么样的身份,这样的出身这样的背景,怎能让你为我受这种委曲。”

楚怀冬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暖,他眼见梅林里四下无人,索性便大胆了一回,抓着宁娘的手就往自己身边拉,一下子将她抱了个满怀:“你能这般为我着想,即便我一辈子只当个八/九品的小官也足矣。我本也想趁着你如今热孝便将你娶进门来,若今番不中再拖三年,我当真怕你会被他人抢走。只是我若不中,你又不舍我以举人身份做官,那你少不得就要在我家委曲三年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宁可委曲自己也断不可委曲了你才是。”

宁娘的脸紧紧地贴在楚怀冬的胸前,感觉到他身体透过布料传来的热度。她的声音轻而柔软,还略带了一点鼻音:“你既肯为了我这般委曲,重新捡起书本来做学问,我又如何能只为自己考虑。你我从此便是一体,自然要互相迁就才是。只要你真心待我,在你家委曲三年又如何。只是你得答应我,三年后必要考中才是。若是三年拖三年的,没的我二八年华,也生生让你给拖惨了。”

楚怀冬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真心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他向来就爱宁娘这个调调,真性真情,不做作不伪装,心中想什么嘴里便说什么。像方才为他的言语所感动,便不自觉地流了泪。而现在怕一辈子困在诚亲王府,又对他这般耳提面命。

想到此处,楚怀冬更是将她搂得紧了些,嘴里应承道:“娘子放心,为夫记下了。”

他相信,如今既是春天来了,又有什么事是实现不了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上番外,会跳过成亲的内容直接写宁娘和老四婚后的生活,甜蜜温馨番。

第134章番外

冬日日头短,还未到卯时,院子里已然点起了一排红灯笼。

楚怀冬冒着风雪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一进屋先不忙脱外罩,就是丫鬟端来的热杏茶先是喝了一大口。随即他扭头问宁娘道:“你这是忙的什么?”

宁娘面前摊开几本册子,手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听到对方的问话后,她手里的动作没停,只微微抬头一笑道:“算算账,年下了,也该给人发赏钱了。”

楚怀冬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昨儿个就在算这个了,怎的到今日还没算完?最近手头银子不够花?回头上账房支去。别总跟我不像一家人,总拿自己的体己银子贴家里。这女人的嫁妆就该攒自己手里,该紧紧攥手心里才是。你倒好,整日里像个散财童子。”

宁娘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展了一下手臂,还随意地打了个呵欠:“既都是为这个家,就不分你我。你的钱就在账上搁着呗,横竖家里总要有大开销的,到时候是必定要问你拿的。至于这些小钱便由我来出了。谁说养家便是男人的事儿,女人也该尽尽心才是。”

楚怀冬解□上的灰鼠镶红滚边披风,随手递给了一旁侍候的桃红,然后伸出手来,在宁娘嫩嫩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你这女人心思总与旁人不同。别的女人哪个不是把钱看得比命根子都重。莫说是自己的嫁妆轻易不会往外拿,就是夫君这里也是能捞一笔是一笔。你倒好,平日里不问我拿钱也罢了,遇上这种年下发赏钱的事儿,竟也自掏腰包,实在少见。”

“那些个女人看重钱,那是因为心里没底儿。也不知道男人哪一日便厌倦自己了,三妻四妾地往屋子里拉人,挣的银子全给小妖精们了。所以她们才死死把钱拢手里,男人再不好,银子总是好的。”

楚怀冬一下子就乐了。他看看小娇妻瘦削甜美的脸蛋儿,就着灯光总觉得线条更柔和了几分,看得人心里暖暖的。他随手将桃红打发了出去,待到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时,便自然地凑到了宁娘身边。

“那看来你这心是定定的了,知道我这一世心就系你一人身上,断不会再往屋里拉什么人了,所以才这么不拿自己的钱当钱吗?”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摸宁娘的手,又把头凑到了她脖颈处,似有若无地嗅了嗅:“今日擦的什么香粉儿,味道这般清淡好闻?”

宁娘被他嘴里喷出的气息弄得脖子里痒痒的,笑着去推他:“快闪开,白日宣淫,你也不嫌害臊。”

“有什么可害臊的,你我恩爱夫妻,亲密本是常事儿。你莫看外头那些老爷太太面上一本正经,关起门来只怕比咱们玩得更过。”

“哟,你倒知道得清楚。你瞧见过?”

“倒不曾见过,这事儿若让我见着了,回头没的我得让老天爷害瞎眼不可。”楚怀冬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一笑,他朝窗外望了望,又道,“不过你方才这话可不对。眼下天都快暗了,你这门前灯笼都打起来了,可算不得白日了。再说如今有何淫可宣,也不过只能夜夜拥着你入睡,过过干瘾罢了。”

听得这话,宁娘低下头去,伸手轻抚自己日渐壮大的肚皮:“我还是得怪你自个儿,非要什么三年抱俩。好了,如今你的心愿眼看便要达成了,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自然是高兴。”楚怀冬的手也伸了过来,抓着宁娘的手一道儿摸那肚皮,“就是为夫这些日子忍得辛苦了些,回头娘子生产后,定要好好补偿我才是。”

宁娘扭头去看他,正巧对上他一脸无奈又伤神的表情,一下子就乐了起来。这个楚怀冬,都快要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性子还是如从前一样,时不时总会露出点搞怪的表情,惹得宁娘哈哈大笑。

她微微一撇嘴,故意说道:“这可怨不得我,从前我想寻法子解决的,生瑞哥儿的时候我便问过你要不要收了银红的,是你坚持不要的,如今也只能委曲你几日了。”

宁娘嘴上这般说,心里其实可甜着呢。她刚过门没多久便随楚怀冬来了这江南小县,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她的县丞夫人。楚怀冬名义上只是个正七品的芝麻小官儿,每月的俸禄只有七石五斗,养活一家子老小都成问题。但实际上他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富二代。

当初王妃对他娶自己颇有微辞,无奈皇上赐婚她也没法子。成亲的头一个月宁娘还住在王府里,明里暗里可没少受王妃的挤兑,甚至隐约还听人说王妃打算不管自己这个小儿子了,随他在外头自生自灭算了。

可待到楚怀冬真的带着她准备赴任时,王妃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生怕他在外头吃苦。他们人还没到县里,王妃一早就派人过来,先是购下了一处大宅子给他们栖身,又拨了一大披丫鬟婆子小厮过来侍候着。江南是富庶之地,良田无数,王妃又是大手笔,替他们在附近置办了五千亩上好的田地。当时的地价大约是十两银子一亩,也就是说王妃一下子给了他们五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后来王妃给楚怀冬的那一堆写在他名下的庄子铺子,加起来林林总总可得有十几万两之巨了。要说楚怀冬穷这谁信儿啊,他如今就算什么都不做,整日里收租子,都能让自己过得比大部分人都富裕滋润了。他那点子当县丞的俸禄,只怕也就够宁娘一年给下人置办一次春裳了。

小日子既是过得不用为钱发愁了,楚怀冬也就把心思全放在了别处儿。他们两人长途跋涉从京城赶到江南,刚住进这宅子不过半月,宁娘就觉得身子不爽浑身不得劲儿。初时她还以为是换了个地儿水土不服,倒是楚怀冬心比较细,请了大夫过来一诊脉,竟是摸出了喜脉。

算一算日子,那还是她在京城的时候就落下的种儿呢,搁现代那就是人蜜月宝宝。宁娘感觉自己这身份转换实在是快,这才为人妻没多少日子,一下子就要为人母了。

她满心揣着怀孕的喜悦之情,又禁不住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年代但凡家里有点财势的,妻子一旦怀了孕,做丈夫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体贴照顾身怀有孕的另一半,而是急于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一般来说像楚怀冬这种身份的贵公子,没成亲前屋子里早该有通房丫头了,以防着他们有需求的时候去外面乱搞,找些不三不四肮脏不堪的女人。

但宁娘嫁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楚怀冬还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屋子里别说陪房丫头了,就连普通侍候的丫鬟都极少,大部分事情都是小厮在跑腿儿。他凡事喜欢亲力亲为,自己照顾自己,丫鬟们除了偶尔端茶递水外,轻易近不了他的身。

如今她既有孕,这个事情可就不得不考虑了。宁娘当时吐得晕天黑地,却还不忘拿这个事儿来“考验”他。有一日吃过晚饭,宁娘正喝水解腻,看一旁楚怀冬正在那儿看书,便故意笑着道:“如今我这身子是越来越重了,也没什么精力陪着你解乏了。你说咱们这院子后头的厢房里,是不是也该添个人了?”

楚怀冬眼皮子都没抬,依旧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什么人?”

“一个给你暖床替你脱衣裳还能替你揉肩膀的人啊。”

楚怀冬依旧没反应:“这些事儿你就能做,何必劳烦他人。为人妻子这些事儿都不肯替我做吗?”

宁娘被他倒打一耙,忍不住失笑:“你莫同我打马虎眼儿,明知我说的是通房的丫头,还非在那儿装正人君子。”

这下子楚怀冬总算是有反应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似乎空气中的某一处,眼神显出沉思的状态来:“唔,你说得对,这通房丫头是该备一个了。”

宁娘脸色一变,心一下子变凛了起来。可还没等她说话儿,对方又自顾自道:“你这身子日渐沉重了,事儿也愈发多了。回头你夜里起夜频繁,又或是小腿儿抽筯腰板发酸,再若是半夜里突发奇想想吃点什么新的怪的,总得要有个人侍候你才是。这丫鬟是得备一个,我看不如备两个更好,把你侍候舒服了,为夫在一旁也能睡得踏实才是。”

宁娘听得一愣一愣的,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通房丫头的事情就这么被轻易揭了过去。如今她又拿来说嘴儿打趣楚怀冬,对方自然要还嘴儿:“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我若真纳了银红,回头你还不得挺着个大肚子哭成泪人儿。明明心里一丝儿这个想法都没有,偏要在那儿装大肚。你们女人真是奇怪,装贤惠便能得皇上的诰命吗?一个两个这般委曲自己的。”

宁娘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犹自嘴硬道:“我哪里会哭,这本也是平常之事,男人哪一个屋里没几个人的,我哪里有这般小气?”

“是吗?那不如咱们现在就把银红叫进来,莫说我去她那儿过一夜,就是我这会儿拉她一根小指头,只怕你也要气得吃不下饭了。”

宁娘又羞又躁,气得轻捶了对方胸口一拳。夫妻两个正你侬我侬之时,房门却让人从外头推了开头。一个小萝卜头直直地冲了进来,一头扎进了宁娘怀里:“娘,我这衣裳沾了泥巴,你给我脱了洗洗吧,顺便替我洗个澡。”

宁娘一见这小萝卜头,脸上的笑容立马就灿烂了起来。这是她和楚怀冬的头一个孩子,小名叫瑞哥儿,今年不过两岁多,已然是顽皮活泼到了极至。

瑞哥儿进来时跑得急,没见着楚怀冬,等到他把头从宁娘怀里抬起来时,才见到父亲一脸威严地站在那儿,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瑞哥儿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站好,像模像样地向楚怀冬行了个礼,嘴里道:“父亲好。”

楚怀冬在儿子面前是典型的严父,面对妻子再温柔再体贴,对待儿子也必定是这么一张严肃的脸孔。宁娘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是被儿子打断了亲热心里不爽,就忍不住想开他个玩笑。

她故意摸着肚子扶着腰道:“娘身子重,没法儿给你洗。你爹既回来了,便让他替你洗吧。”

父子俩皆是一愣。瑞哥儿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小声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楚怀冬的脸上显得略微纠结的神色。他虽比一般男人更宠爱妻子,可以为她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他到底还是个古人,有着这个年代男人特有的严父情节。在他的概念里,父亲是严厉的,是负责教导引导孩子的,尽管心里爱子如命,但面上一定不能表现出来。得让孩子对自己产生畏惧的心理,这样待到他成年后才能压制住他,不至于太过放纵自流,最终酿出祸端来。

眼下宁娘竟让他给孩子洗澡,这显然不符合他的原则。他想了想开口道:“夫人…”

“我知夫君辛劳一日也累了…”宁娘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了他,“不过烧水抬水的事儿有丫鬟做,你只消替他脱了衣裳,拿水给他洗一洗便是了。为人父母者都是一样的,我这当娘的既能给他做,你自然也该为他做一些才是。”

宁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甜美的笑来,一双眼睛里闪着光彩,别提有多漂亮了。楚怀冬看得竟有些失了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是开口应了下来,听话地带着瑞哥儿进了净房,替他脱衣裳洗身子去了。

宁娘站在房里摸着肚子满意地笑了起来,她真心觉得自己即便是到了古代,依旧是个御夫有道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