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武家败落,武氏姐妹被皇上赐死,按理说,这位皇子比之宫女所出之子地位更低些,奈何人家有个厉害的亲姨,就算武家全族死绝了,可剩下了一个武三娘,却翻过身来,武家一族如今的显赫早已胜过当初,有亲姨依仗着,想来这个玉嫔所出的皇子应该颇得宠,只也未听见过有甚作为,或是年纪小的缘故。

且不说这些,只如今天下谁不知皇上心爱的女人,只一个武三娘,赵宰相便是国丈,女儿都死了,还指望皇上惦记甚夫妻情分不成,且这位皇上可是有了名的冷郎君,手段凛冽六亲不认,与前皇后不过一年的夫妻,有甚情分可言,十有j□j陈大人哪里要坏事的,只是早晚而已。

陈家若出了事,自己这个依靠陈家得的官,哪还保得住,只怕不止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就连身家老小的性命都不知如何了。

想到此,柴世延不禁冷汗涔涔,家来这一路柴世延都在悔,想自己贪着做官,变着法儿的钻营进来,这才两月的功夫,便大祸临头,若自己不钻营当官,这祸事如何会临到自己头上,守着祖宗产业,待玉娘产下子嗣,有妻有子,一家子和乐融融,岂不比这般担惊受怕的强。

玉娘?柴世延忽记起玉娘曾劝他多次,只他一味想谋个官儿,光宗耀祖,未听她劝告,如今若受牵连也是自己活该,只玉娘该当如何,她肚子里可还是他柴府的子嗣。

柴世延想了一路,到了府门前却给他想出一个主意来,如今也只有此一个法子便了,有道是未雨绸缪方是上策,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得了主意,到了府门口却未进府,骑着马又奔着城南去了。

玉娘正在家里候着柴世延家来商量过节的事呢,还道他去去就回,不曾想,直等到掌灯时分不见家来,还道出了什么事,使了小厮去陈府,回来却道爷早家来了。

玉娘不免疑惑,莫不是去何处吃酒了不成,却又摇摇头,自打夫妻破了心结,越发和睦美满,且阮小二跟周养性都死了,只一个贾有德,也不大往来,便吃酒,也当先给家里送个信儿才是,哪有这般影儿都不见的。

正想着使小厮去贾府询问询问,不想平安却回来了,玉娘忙问他:“爷可去了哪里,怎这般时候不见家来?”

平安支支吾吾半日,才道:“半道上遇上院中的婆子与爷说,院中新买了几个南边的女孩儿,身段儿摸样儿弹唱都是万里挑一的,扯着爷去了。”

玉娘听了,直觉身上一软,坐在炕上,不禁道:“你回来做甚?”

平安心里暗道,这差事真真难做,尤其这还不是真事,是打谎哄骗娘,有心与娘实话说出,却想起爷的嘱咐,叫他不可说与旁人,便他媳妇儿秋竹这里也不许透出半个字来,想也是,若娘知道爷的心,如何肯丢舍了爷去,却是性命关天的大事,便娘这会儿伤心难过好过没了性命。

平安真觉这官儿还是不当的好,外头瞧着风光,不定什么时候便大祸临头了,想到此,平安便一股脑的道:“爷在院中瞧上粉头香玉,说今夜要梳笼了她,三日后抬了家来,让奴才家来与娘说,收拾个齐整院子出来,三日后在咱家花园里摆喜酒。”

玉娘听了脸色白了白:“想必是个绝色佳人了,不然你家爷如何这般等不得一般。”

平安抵着头不言语,玉娘咬了咬牙道:“你家爷便要纳妾,如何不先家来知会我,却让你回来传话?”

平安抬头瞧了玉娘一眼,小声道:“爷道一时半刻也离不得那里,这几日只在院中歇下,三日后领着轿子一并家来。”

玉娘忍不住咬碎银牙,他领着轿子家来,岂不成了亲自迎娶,这般纳妾,把自己这个原配置于何处,还道夫妻从此执手终老,哪曾想这才几日,便又成了这般,倒是常言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柴世延本就是个贪恋女色的汉子,怎可能真正悔改,如今这般,自己该当如何。

玉娘直愣愣坐在哪里,不知坐了多长时候,秋竹一边瞧着,气的不行,上前一步扭住平安的耳朵。

平安不防她在娘跟前便动粗,偏她的手指细归细,却有把子力气,且指甲尖利,掐住他的耳朵一扭,指甲嵌进肉里,疼的他忍不住哎呦了一声,忙去救,好容易挣脱了她的手,捂着耳朵半天才缓过来,忙道:“有话好说,作什么动手?”

秋竹一叉腰哼了一声:“动手是好的,你们这些汉子没个好的,莫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的。”

说着又要过去扭他耳朵,平安怕疼,利落的躲在一边,秋竹待要过去,却听玉娘道:“你莫为难平安,这与他有甚干系,平安我来问你,你家爷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平安目光闪了闪,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秋竹却急了:“爷说了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了,这般磨磨唧唧瞧着人就生气。”

平安牙一咬眼一闭道:“爷道娘若不依,他这里有样东西是娘过往求过的,如今倒可成全了娘。”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折的方正的纸来。

玉娘忽想到了什么,眼前黑了黑,却极力稳住,伸出去接那张纸的手,忍不住颤了颤,接在手里展开果是休书一封,上写:“立书人柴世延,系兖州府高青县人氏,从幼凭媒娉定陈事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尤以妒忌乱家,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下头还按了手印。

玉娘何曾想早上他去时还好好的,夫妻商议着如何过中秋团圆节,这不过一日不到的光景,便写了休书家来。

玉娘把那休书放在炕桌上,与平安道:“你家爷这意思,若我不依他纳妾之事,便要把我休回本宗去,夫妻情分从此断绝,可是如此?”

平安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玉娘也不想难为他,叹口气,吩咐秋竹:“扶起他来。”

撑着站起来道:“既爷休书写下,还在这里作甚,去收拾了我的东西,这就回陈家去,也省得在这里碍他的眼。”

秋竹气的直抹眼泪,娘这大着肚子呢,怎爷这般狠,就舍得写休书,便不瞧着夫妻情分,这肚子里柴家的子嗣也舍了不成,虽气去也无法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已是二更时分,玉娘使人备下马车,装了自己东西,出的柴府,见平安在轿子旁立着,便道:“你怎在这里?莫非要跟我去不成”

平安道:“爷吩咐让我们夫妻二人跟着娘去。”

玉娘不禁点点头,与他道:“秋竹是我带过来的丫头,便如今许了你,我家去,也自是要跟着我去的,想来你家爷心里知道,故此让你也跟着我去,你若不愿,待我写封信儿与他,你仍跟你家爷便是。”

平安听了,忙跪在地上道:“娘说哪里话来,秋竹是奴才的媳妇儿,她去哪里,奴才自然也要跟去的。”

玉娘听了,不禁叹口气,喃喃道:“倒是秋竹有造化。”

上了轿去,拨开轿帘,瞧了眼柴府门楼上的两盏大红灯笼,说不出心里是酸是涩,自重生以来,步步算计,还道否极泰来,夫妻和美,那料想终是一场镜花水月,纵昨夜红绡帐中**苦短,今朝便休书一封弃了家去,哪有甚夫妻情份,不过一场笑话罢了:“走吧。”

轿子去了,柴世延才从那边街角出来,上了马在后头缓缓跟着,直到跟到了县外,到了陈家门前,眼瞅着玉娘从轿子里出来,给她哥哥迎了进去,才长叹一口气,拨转马头回的府来,在上房坐到了天明,吩咐福安几人收拾府里。

三日后柴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纳了个院中的粉头进来,府里外头均称二娘…

第81章

秋竹从外头迈进屋,见玉娘正坐在炕上做小孩子的衫子,打量脸色还好,只不知心里头是怎样光景了。

今儿秋竹跟平安去县里拿些东西,原先住的那个小院是娘赐给她与平安成亲的,房契文书都是秋竹的名儿,两口子跟着玉娘挪到了陈家,那里便空了下来,平安便教他兄弟寿安两口子住了,也能看顾着他娘,也能守着房子。

因挪的匆忙,有些物件未带过来,这日一早平安便套了车,两口子家去拿东西去了,正赶上柴府纳妾,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把秋竹气的不行,这哪是纳妾,就算当年娶娘进门也不过如此了,想这男人真正一个薄情寡义的汉子,这心说变就变,昨儿还热乎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今儿一抹脸连自己的骨肉都不顾了。

亏得以往自己还劝娘,早知如此,不若早离了倒拎清,也省得落得这般结果,平安见她气的那样儿,恐她使起性子来,做出什么事来,拿了东西扯着她就回来了。

秋竹生了一肚子气进来,见娘如此,越发受用不得,一屁股坐在玉娘下首的杌子上,不言不语的生闷气。

玉娘见她那样儿,放下手里的活计,道:“这可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般了,莫不是跟平安拌嘴了不成,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也当改改才是,平安毕竟是个男人,又常在外走动,自是有些体面,你动不动就跟他使性子,动起手来也没个轻重,你也不想想,平安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打不过你,只不过让着你罢了,别动不动就与他为难,便拌嘴十有j□j也是你的错处。”

秋竹听了嘟嘟嘴:“娘如今倒向着他了。”

玉娘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不是向着他,只你家娘这心再偏也偏不过一个理儿字去,你少欺负他些,再拌不起嘴的。”

秋竹偷眼瞧了玉娘一眼,见真不似难受的样儿,遂疑惑的道:“这般娘怎还能如此安稳?”

玉娘目光暗了暗,叹口气道:“纵不安稳又当如何,你家娘是瞧透了,说什么夫妻情份,心冷意冷了,离了倒比在一处强些,省得相看两厌,纵他新人笑的欢喜,你家娘这个旧人也犯不着哭天抹泪的,况,如今你家大舅爷这般出息,我兄妹两个守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

说起这个,秋竹两口子私下里还说呢,以往瞧着这位大舅爷那就是个混账,混账都比他有说道些,就瞧他过往干下的那些事,说是畜生都不屈枉了他,当初落得破庙容身,真算是你活该。

娘好心救他的时候,自己还跟平安道:“娘心却好,只救了他,过后不定又要害娘。”却不想经了死难,倒真换了心肠一般,再不去外头胡为,门前开了个药铺子,正经做起了营生,这两个月来倒也红火,且对娘是真心实意的好,把娘迎进家来,兄妹两个有商有量的,日子虽不如柴府,却也很过得去。

正想着,忽见陈玉书进来,秋竹忙起身见礼,出去与他端茶,玉娘刚要立起来,给陈玉书扶着坐下道:“又起来做什么,前头忙呢,我也待不住,来瞧瞧妹妹便出去。”

玉娘道:“柜上有伙计,做什么用你亲力亲为,瞧着些便是了,回头累病了可怎么好?”

陈玉书笑道:“哪就这般娇弱了,咱们家那伙计虽妥当,只我若不盯着,也怕他懒散,这些日子刚入秋,来抓药的多,不光咱们周围村子里的人,县里也有来的。”

玉娘道:“虽哥哥的药铺子才开了两月,却做出些名声呢,想那些贫困人家来,哥哥时常不收药钱,日子长了,自然都来咱家的铺子抓药了,只怕这般下去,早晚折了本钱。”

陈玉书道:“这却不会,想那些贫苦百姓,家里头吃饭都难,不是实在熬不过,哪有闲钱抓药,那些药多是些便宜的,若按本钱算来,不值几个钱,与他们些也没多少,若能治好病,倒是件积德的好事,且这样一来,咱们铺子里的名声传了出去,来抓药的主顾多了,这几个钱又算得什么?”

玉娘听了暗暗点头,以往倒不知她哥哥还有这般本事,陈玉书见她脸色还好,遂放了心,想起一事叹道:“记得祖父有几本药书,不是我这个败家胡为,倒可寻出来瞧瞧,以往还说开个药铺子容易,如今才知,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只我原先知道的那些却不大够用了。”

玉娘见他知道上进,遂道:“若论旁的恐寻不见了,只那些书却还在的。”

说着让婆子跟秋竹把带来的那两箱子书抬进来,搁在当屋,玉娘道:“哥哥不提,我倒疏忽了,这些书总搁在箱子里不好,回头受了潮霉坏了,今儿天气好,一会儿我让人在院子里铺上席,把这些书挪出去晒晒,想祖父那几册药书也在里头,寻出来使人送到前头去你瞧。”

陈玉书自是欢喜,一时陈玉书出去了,玉娘便让婆子搬了把凳子放到院子里,瞧着秋竹跟婆子倒蹬着晒书,忽瞧秋竹寻出本千字文拿过来与她笑道:“瞧见这个,倒想起了娘小时候的事了,为了这本千字文,可没少挨老太爷的戒尺,老太爷打了戒尺,过后又心疼,忙忙让奴婢给娘擦药。”

秋竹一句话倒勾起了玉娘幼年之事,想起祖父不免难过,接了那本千字文翻开,不想从里头落下一张纸来,秋竹忙捡起来打开:“这可不是娘写的大字吗,瞧上头还有老太爷用朱砂笔圈的红圈圈呢。”

玉娘也是愣了楞,拿在手里看了看,可不是,当年自己写大字,祖父总是这般把写的好的圈起来,这一篇大字上,几乎都是红圈,怪不得祖父留了下来,下头却有祖父写的一行小字:“堂前三步,磕头跪拜,祖宗有灵。”

前言不搭后语,玉娘翻来覆去瞧了半日,也未猜出祖父写这行小字的意思,只得收在一旁,至晚间想起,又拿出来瞧。

秋竹进来见玉娘还盯着那张大字瞧,不禁道:“娘倒是魔怔了,可都瞧了一日了。”说着把托盘里的粥放在炕桌上。

玉娘却道:“倒不是瞧我写的大字,只祖父这几个字倒令人费猜疑。”说着瞥了眼炕桌上道:“这是燕窝粥?怎来的这东西?”

秋竹道:“是前头舅老爷送来的,让灶上的婆子熬了给娘补身子,说娘如今怀着孩子呢,轻忽不得。”

玉娘吃了一口叹道:“这东西贵着呢,明儿你去与舅老爷说,莫再送来,我身子无事,吃了也无甚大用,倒白费了银钱。”

秋竹道:“送来好大一包呢,便娘不让再送,这些也够吃上几月的了。”

玉娘默了默未说什么,忽想起在府里的时候,柴世延寻了燕窝来,与她每日熬上一小碗粥,嘱咐她睡前吃下,说这个最养身子,言犹在耳,如今呢…

想来,此时他守着新人**正暖,虽与秋竹那般说,只让她放心便了,若搁以往夫妻冷时,离了也便离了,如今却怎样放得下,尤其此时…

玉娘推开窗子,只见窗外一轮明月皎洁若雪,圆圆满满的挂在空中,常言道,月圆人圆,如今月亮倒是圆了,夫妻却成了这般。

秋竹叹口气小声道:“明儿就是十五了。”

正说着,忽的平安蹬蹬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刚我听见说兖州府的府衙大人手执圣旨来了县里,说爷是叛党爪牙,要收监抄家,带着兵把咱们府上围了个水泄不通,爷如今都下了大狱,择日押往京城问斩呢。”

玉娘听见只觉遍体冰寒,秋竹却道:“什么咱们府,咱们爷,娘如今早给休回家中,便那柴府里抄家灭族与咱们甚干系,这才真是报应不爽。”

平安听了,再忍不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都下来了:“大娘啊,如今可要救救爷的命,爷哪是真要写休书休了娘,是哪日去陈府,陈大人与爷道,陈王谋逆问斩,工部陈大人成了余党,想爷的官儿是那陈大人一手力保而得,如何能不受牵连,眼瞅大祸临门,爷虑着娘跟哥儿的安危,恐牵连进去性命难保,才出此下策,娘那日从府里出来,爷一路在后头跟着呢。直瞧着娘安稳的进了陈家才回去,纳了那粉头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如今爷要问斩,娘不救爷,还有何人。”

玉娘不听便罢,听了平安之言,直觉脑袋嗡一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地上,秋竹忙扶着她坐下,跟平安道:“你倒蛮的好,若不是今儿出了事,你还想蛮到何时?”

平安道:“非是奴才想瞒着娘,是爷一再嘱咐奴才,不可透出半个字与娘知道。”

秋竹子又道:“便如此,娘一个弱女子如何救爷的性命…”秋竹话音刚落,玉娘已经站了起来:“平安套车,去陈府。”

第82章

秋竹忙去给她拿了斗篷披上,搀着她出去,刚出了二门,就撞上她哥,陈玉书忙道:“这般时候,妹妹这是去何处?”

玉娘凄然道:“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哥还瞒着玉娘作甚,倒是玉娘的不是了,念着以往他的错处,却不信他真心待我,还道夫妻缘分已尽,哪想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便他想保柴家子嗣,却把玉娘当成了什么人,莫说他柴世延今儿获罪,底细还不知如何,便抄家灭族,我玉娘如何能安然事外。”

陈玉书道:“妹夫也实是无奈,那日寻了我去,嘱咐了半日,无论如何要瞒着你,还怕你不信,敲锣打鼓的把那粉头纳回了柴府,就怕牵连了你,玉娘莫辜负了妹夫这番苦心才是。”

玉娘摇摇头:“哥说的什么糊涂话,虽他这个官是拖了陈大人的门路谋来的,自打上任,也未成一个贪官儿,便获罪总有个名头,若说陈大人是谋逆余党,牵连柴府,怎县衙里无事,论远近亲疏,柴府更该靠后些才是,朝廷便清除余党,也没有说单单牵连他的,料想其中必有缘故。”

陈玉书叹道:“便有缘由,玉娘一个妇人能如何?”

玉娘却挺直了脊背:“若有冤屈,玉娘便是进京告御状也要救他,哥莫拦着妹妹,也不用担心,玉娘不是那等莽撞之人,势必先要寻出因果再做道理。”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这都起了更,陈玉书如何放心能让她一个人去县里,忙骑着马在后头跟着,到了陈府并未进去,管家迎出来道:“大娘子来的不巧,老夫人回京去了,前儿就走了,夫人娘家出了些事,一并跟着老夫人去了,如今也不在府里。”

玉娘听了,心里如何不知,什么去了京城,这是寻借口避她呢,平日自己来来往往,何曾似今日这般,大门都进不去,可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便自己说求见陈继保,管家定然也会寻出借口来,却这般回转,如何救得柴世延,不回去在这里却也束手无措。

玉娘急的不行,忽的想出一个法儿来,跟管家道:“玉娘也知你当差的难处,玉娘也不难为你,便我婶子嫂子去了京里,我哥哥这会儿不再,早晚要回府来,玉娘在门前等着便是了,若不是当真求救无门,玉娘也不会如此。”

管家见她这般,只得进去到老夫人跟前回话,老王氏叹口气,跟冯氏道:“这事要说也稀奇,前儿大老爷二老爷来了信儿,说恐要祸事了,陈大人坏了事,想来要牵连咱们家,害的我几日未睡着觉,唯恐天降横祸,倒不想皇上英明,三司会审查的清楚,陈大人与谋逆之人并非一党,只是贪了女色受了牵连,宰相大人力保,陈大人也只落个降职留用,倒让人松了口气,只这根儿上都无事,怎柴世延会获罪,刚我还说,亏了他把玉娘休回本家,不然这一次岂不连累了玉娘,哪想玉娘倒是个不计前嫌的痴情女子,给汉子休回本家,与他还有甚干系,这会儿过自己的消停日子便是了,掺合进来有她什么好处。”

冯氏却道:“老夫人哪里知道,这是柴世延使的计呢。”

老妇人愣了愣:“这话儿怎么说??”

冯氏道:“这事略想想便知底细,想近几月里纵旁人不知,咱们府里谁不知,玉娘夫妻和睦美满,那日逛他们家的花园子,老夫人也瞧见了,举案齐眉,令人羡慕,哪可能就写了休书,便真冷下,事先也该有个兆头,没得这般好着好着就生分了的,我听见前头书房伺候的小厮说,那日老爷寻了柴世延来,与他说了京里陈大人的事,可不就是那日,他家去写了休书,这事还有甚难猜的,定是怕坏事获罪,牵连上玉娘,早早寻个由头把她休回本家,面上瞧着是个无情负心的汉子,却真真一个有情有义的真男子,不想玉娘造化,摊上这么个汉子,也不枉此生夫妻一场,更遑论说起这祸事,还是从玉娘身上起的。”

老王氏越发不明白:“此话怎讲?”

冯氏道:“我本也不知,却昨儿我兄弟在宜春公子的园子里吃醉了酒回来,我怕底下婆子伺候的不仔细,去瞧了瞧,听见他几句醉话,言道,宜春公子为了柴府大娘子,可是费劲了心计手段等等,今儿这事出来,思想起来如何不知,老夫人难道不记得,在咱们府花园子里的事了,当日花园子里有内眷,宜春公子如何不知,却跟老爷闯了进来,如今想来,可不都是为了玉娘。”

老王氏摇摇头只是不信:“想那宜春公子府里美妾如云,什么美人未见过,怎可能为了一个玉娘使这些手段。”

冯氏苦笑一声:“纵贤妻美妾相伴,男人哪有个足的时候,莫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着碗里还要惦记这锅里的,便弄个天仙家来,三朝五日也平常了,只这等越是得不着的,越要谋上手才行。”

老王氏这才信了几分道:“若真这般,岂不坏了事,那宜春公子的手段,哪里是个寻常的,他一心要谋玉娘,柴世延这番获罪哪有个好儿,且玉娘夫妻情深,如今还在咱们府外头呢,又大着个肚子,让我老人家如何忍得下心不理。”

冯氏道:“莫说老夫人不忍心,便我这里也过不得,这般不理会,却辜负了我二人的情分,更何况,这回主理此事的是兖州府衙大人,协理的便是兖州府的吴通判,当初柴世延拒了那寡妇的亲事,可是县里谁人不知,那寡妇落了体面,如何不怀恨在心,这会儿落在她表叔手里,哪有个好,便不是谋逆余党寻个由头,也难活命。”

老夫人道:“便知道这些也无用,倒是不如你遣个人把底细说与玉娘,劝她一劝,纵她念着夫妻情份,却形势比人强,还是好生回家养胎,若柴世延有造化得了活命,再续夫妻之情也不晚,若不得命,好歹留下了柴家的香烟,不至于断子绝孙,也算对得起柴家的祖宗了。”

冯氏也是这个意思,更怕如今夜深风寒,玉娘怀着个身子,在风口里立着,真有个好歹儿,如何是好,便遣了跟前的婆子出去。

玉娘在府门前立了足一炷香时候,陈玉书忙劝道:“这般祸事,谁人不避着,你便在这里立上一宿也无济于事,却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且家去再做道理…”

正说着只见门里走出个婆子,正是冯氏跟前伺候的,玉娘忙上前,那婆子到了近前见礼道:“大娘子怀着身子,莫再风口里立着了,我家老夫人夫人不便见你,却有一句话要婆子说与大娘子。”说着在她耳边如此这般把因果缘由说了一遍。

玉娘听了身子不由晃了几晃,那婆子急忙扶着她:“大娘子保重身子才是,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玉娘何曾想到,不是柴世延负心的,却是自己害的他有今日这番大祸,若柴世延真命丧于此,自己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回了陈家,玉娘在自己屋里坐了一宿,次日一早便跟他哥说要去府衙大牢,陈玉书也是想着该帮妹夫打点打点。让平安两口子跟着,兄妹俩赶早去了兖州府。

说起柴世延这运气着实差了些,真是那句老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哪里想到自己偏偏落在吴通判手里。

柴世延本来还想,虽自己获罪,陈继保却无事,心里先有了底,想来陈大人那里并未打成叛党,若有造化能得活命,这辈子夫妻还有相见之日,若无造化,好歹玉娘无事,待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承继柴家香火,自己纵死也瞑目了。

只他也未想到会落在吴通判手里,吴通判这会儿倒没为难他,只跟他提了一句那寡妇的事,柴世延的心就凉了,若自己未落到这般地步,怕他何来,只如今遇上他,恐难活命了,夫妻见面怕是要等来世。

却不想玉娘却来了大牢,瞧见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跟前,柴世延几疑在梦中,他紧走几步扶着牢门喊了声:“玉娘…”却忽的想起不可牵累于她 ,脸色一冷:“你来作甚?”

玉娘禁不得眼眶发酸,那料想那日一别,夫妻再见竟是这般光景,玉娘近前一步道:“到了如今这般,你还要哄骗我到几时,便你怕牵累于我,若你有个长短,你让玉娘如何过活,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忍心叫他一生下来就没爹吗?”说着眼泪潸然而落

柴世延听这话,知她已晓原委,见她哭得泪人一般,心里头发酸,伸手抓住她的手:“玉娘,你莫伤心,莫难过,也莫要四处奔走,并非甚大祸事,想来京里头会审过,便发还家来,你且家去等着爷,至多一月,爷必然还家。”

玉娘眼里噙着泪,明知他是安慰自己,却仍点点头:“玉娘在家等着爷回来…”

第83章

玉娘出了兖州府大牢,回家便跟她哥道要往京城,陈玉书大惊,忙道:“哥知妹妹忧心妹夫,只你去京城能做什么,思来想去也只陈府的门路可走,却如今这般,妹妹还瞧不出吗,陈府是巴不得避开祸事,如何指望的上,且你一个妇人便去了京城又能如何,况妹夫不是也说了,此事并非甚大事,京里的陈大人无事,想来妹夫也可平安家来,妹妹不如在家候着好消息便了。”

玉娘听了凄然一笑:“哥当玉娘糊涂了不成,那不过是他哄我的话儿罢了,如何信得实,哥莫拦着妹妹,妹妹去兖州府之前就打好了主意,便拼着一命也要救他出来,才不枉夫妻一场,况他这番祸事还是从妹妹身上起的。”说着把来又与陈玉书道来。

陈玉书何曾想还有这般缘故,叹口气道:“如此倒怨不得妹妹这般了,只你一个人去,哥哥如何放心得下,还是我们兄妹二人走一趟吧!”

陈玉书又道:“既说去便不可耽搁,收拾妥当,明儿一早便走,这会儿妹妹当随我去后头祖先堂里给祖宗上三炷香,也请祖宗庇佑。”说着话儿兄妹俩去了后头。

到了祖先堂,陈玉书跪在地上磕头,一个头磕下去,却听咚一声响,在静寂夜里,分外清晰,以往倒未在意,如今听来,倒似下头是空的一般。

玉娘忽得想起祖父那几个字,堂前三步,磕头跪拜,祖宗有灵,过去量了量正是三步,莫不是祖父在这下头藏了甚东西不成。

想到此,遂跟哥哥说了,陈玉书愣了愣,低头用手敲了敲,果然是空的,抬头瞧了瞧上头的祖先牌位,陈玉书又磕了一个头,才唤了平安进来,两人把地上的青砖起了,见下面一个坑里用土埋着什么东西。

拨开土见是个坛子,陈玉书想拿出来,却不想那坛子甚有份量,他一个人鼓捣老半天都未弄出来,白等又把旁侧的砖起了,跟平安两个一起才把坛子挖了出来。

陈玉书端详了那坛子半晌,见是个缠枝的青瓷坛子,跟玉娘道:“这物件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玉娘道:“可不正是祖父屋里摆在架子上的,原是一对的,哥幼时淘气摔了一个,为此还挨了父亲一顿打,祖父把剩下的这个收了起来,后也未曾见过,却不想埋在了这里,哥快瞧瞧里头倒是什么物件儿,祖父留下这个必有因由。”

陈玉书点点头把盖子打开,不禁愕然,伸手进去拿出一个金锭子来,玉娘也愣了,怎料想竟是这个,忽又想起祖父留下的那几个字,却仿佛明白了几分。

想祖父一贯居安思危,当年常与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还历历在目,祖父一生谨小慎微,早忧心哥哥不成器,如何会不思想以后,这番作为想是给陈家留的后路,便真到山穷水尽时,有这些也不怕了,只不过祖父何时有这些存项,自己倒不知了。

陈玉书从坛子里拿出足足十锭金元宝来,摆在地上,金光灿灿晃人的眼:“哥哥元贝还忧心,咱们这趟去京城盘缠自是没什么,只这人情打点儿,恐要使唤不少银子,哥这里虽有些,却怕不足,寻常的礼儿京官眼里怎瞧得上,有了这些金子还愁什么。”

玉娘忙道:“这是祖父留与哥哥的,怎好这般使唤。”

陈玉书道:“妹妹说的甚话,若不是妹妹妹夫,这陈家的宅子早不知落在何人手里,莫说这些金子,便玉书的命也早没了,得妹妹妹夫不计前嫌,救了玉书性命不说,还将陈家祖宅重给了我,哥哥这才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如今这番可不都是妹妹妹夫赐予的,便倾家荡产若能救得妹夫回转也应当。”

玉娘的泪落了下来,何曾想过一念之仁,倒指望上哥哥,到底是亲兄妹,与旁人不一般,两人收拾妥当,重又跪下磕了头,次日一早,赶着马车奔了京城。

恐耽误了大事,连夜赶路,三日便进了京,也顾不得瞧京城繁华街景,兄妹寻了个客栈落下脚边商量着如何。

陈玉书道:“虽陈府指望不得,如今也只得依仗那府,说起来总还是沾着亲的,又是性命相关的大事,便要避嫌,略指引条门路也不难。”

玉娘却摇摇头道:“嫂子既把缘由知会了玉娘,便仁至义尽了,这也怨不得陈府,大祸临头,谁不知躲避,还往上凑不成,说到底儿,咱们跟陈府也算不得甚正经亲戚。”

陈玉书道:“如此,妹妹莫不是真要去告御状不成?”

玉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妹妹也不是蠢妇,那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这也不是戏文里的故事,想告御状便能告成的。”

陈玉书听这不成那也不是,不禁道:“妹妹倒是怎生个主意?”

玉娘抿抿唇 ,唤了平安到跟前道:“你去探听探听武三娘的府邸在何处?”平安应了一声去了。

陈玉书道:“妹妹是想…”

玉娘也着实是没了法儿子,思来想去倒让她想起武三娘来,自己跟武三娘虽只有一面之缘,却记得清楚,且她收拾阮小二的手段,在高青县里何人不知,那般一个女子,如何会纵容弟弟做下这般荒唐事,若她肯见自己,陈情与她,只武宜春放手,这官司方有转机,若她不见自己…玉娘摇摇头,暗暗叹口气,再说吧!如今情势也只得走一步瞧一步了。

再说平安,辗转扫听的武三娘的府邸,正在京城长乐坊,想着先去瞧瞧,还未到府门前,刚转过街,就见高高围墙圈住的深宅大院,足占了大半条街,远远望去,树木葱茏隐着青色屋脊,好体面的一座官家府邸,远远瞧见大门处有兵甲守门,个个腰配宝剑,黑着脸仿似判官一般,莫说近前,只瞧一眼都胆寒。

平安自是不敢往前去,瞧了瞧左右,绕了弯寻到府后供杂役婆子出入的角门,等了半日,却未见半个人影出来,正要回去,却忽的角门一开,平安忙躲到一边角落里瞧着来人,虽穿着婆子的蓝布衣裳,却着实不像个婆子,瞧着身段仿似有几分妖娆之姿,且为甚这般眼熟。

平安正暗暗纳罕,待那婆子转过脸来,平安不禁大惊,暗道这可真是,怎料想在这里遇上她,这婆子却不是旁人,正是高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