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起起伏伏多少载的老臣望着太皇太后的背影内牛满面,这么声势浩大准备充分天时地利人和兼具的“逼婚”之战,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而草草收尾,连抱着必胜的信念来这儿的太皇太后都这么狼狈地离开了连他都忍不住佩服小皇帝手段之高超用计之神妙了好嘛……

只是看在他虽然“姓窦”但也为了刘家的江山基业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皇上他就算入戏太深擦枪走火也请顾及一下他们这些在场的、被动听墙角的老臣们好嘛……

他们年纪都大了,这么刺激的情况对身体不好啊……

只可惜这些想法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殿上激烈的情/事依旧在继续着,暧昧的水声与勾/人的长吟交替肆虐在殿堂之中,没有皇上的允许,他们就只能这样该站的站着该跪的跪着,等到他们的陛下想起他们的时候再让他们滚出去。

然后几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起来朝中某段时间曾传为私下里的笑谈的,关于小皇帝对于陈阿娇陈小侯爷的独占欲的问题,然后便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默默地寒颤了一下连之前拼死上谏的劫难都躲过去了,他们真的不想死在这个诡异的方向上……

而此时的刘彻倒真的是将纱帐外面的人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他只是狠狠地压下身体,在身下的人那一声泣音里含住了那人的耳尖

“……哥哥,你还记得你曾经与阿彻说过什么吗?”

“不呜……”

“不记得了没关系,阿彻可以帮哥哥想起来,你说过的你说‘天下是阿彻一个人的’……”他啮咬着那人的耳尖,笑得低沉而阴鹜

“……天下是阿彻一个人的,那哥哥自然也是阿彻一个人的。”

“……阿彻会记得一辈子的,哥哥。阿彻也会让你记一辈子的。”

☆、第99章 他没来?【9.3

在淡漠与无望里,时间的流逝总是最慢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冥冥中的掌控者拉长了打磨了细细地把玩着;又总是最快以至于当将来某一日回忆起来,那一段时光都似乎不过是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即便再尽力想去寻索某个细节的流光,却也只是徒劳。

长安城里,未央宫中,也是一样。

对于如今大汉的朝臣百姓来说,登基已经两年多的武帝的确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帝王,而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更是在大汉天下传为佳谈少年得志而有为,知人而善用;擢士于市,广推新令;政事通明,民间安乐……

只可惜所有这些优点加起来也遮掩不了少年皇帝的短板自其登基至今已经两年多,那大汉皇室的后宫中,却连一位平日侍寝的妃子都没有,更别说子嗣了。

这一点可真是急坏了那些为皇室后代操碎了心的大臣们要知道,先帝当年登基的时候,除了如今的小皇帝之外可是已经有了九个儿子了,更别说那一众后妃;如今到了这一位的身上他们不求十七岁的小皇帝弄出九个儿子来,可好歹不能让偌大的皇室后宫空无一人吧,哪怕您只是带回去充充样子呢?

实际上,会这么想的那些都是这两年间才被提拔上来的。

而那些早在少年皇帝登基之初就已经在朝中任职的、勉强算得上“两朝元老”的那些大臣们,在看到年轻的同僚们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在朝会中上谏请皇上选秀纳妃又一次次被皇上笑着“此事再议”时,他们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眼前的地面,在心里冷笑着嘲讽这些无知的后辈们

呵呵,谁告诉你们后宫空无一人的?我大汉天下最宝贝的、半点摔不得也碰不得的、一不小心惹火了跑丢了就要举天下之力围追堵截的……人物,这会子多半就躺在皇帝的寝宫里面春眠未醒呢你要敢站出来说一句那不是人,……信不信皇上笑着让人给你上宫刑?

只是这话他们这些老臣即便是提点后辈也不会说得太清楚陈小侯爷的身份敏感着呢,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光宗耀祖的事情,更何况总是笑着的少年武帝还跟护着自己的逆鳞似的,敢磕碰着一点儿哪怕只是在言语上都得让武帝整治个彻底。

就像是两年前那码事儿,朝中某位大臣在聚会痛饮之后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一不小心顺出来几句“那陈阿娇不过是个靠身体取悦皇帝的娈宠……被压得久了估计连男人都做不成……”

而这话当天就传到武帝的耳朵里,当天夜里便是一道圣旨去了那位还迷糊着的大臣家里条条罪名罗列得清晰明了,最后那条“谤议君主、不臣之心”更是压得彻底连夜抄家,株连九族,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通通下狱服刑。

关系好一些的不太忍心,还想等着两天后的朝会求个情,结果第二天宫里又有消息传出来少年武帝开恩,不忍为朝事尽力的大臣在牢狱里悔恨终老,下旨将其从这入狱的百十口人里牵出来

赏了宫刑。

第三天的朝会上,那些大臣们看着龙椅上笑眯眯的少年武帝,无一不觉得下面凉飕飕的,整个朝会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替那位已经“连男人都做不成”了的大臣说情。

少年武帝临下朝的时候,委婉地表示了一下“大家都没有学坏,朕心甚慰,这次轻饶了那位大臣,再有下次绝不顾忌情面”。

想想那位大臣的惨状,同僚们擦了擦汗感情这还是顾忌情面了,至于不顾忌情面是怎样的,他们完全没有去想象。

因为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明着提一句宫里那位陈小侯爷怎么怎么样了。

阿秋算是宫里的新人她来这儿只有一年多的样子,只觉得这宫里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原来听家里老人说,宫里有许多漂亮极了的花,还有许多比花还漂亮的女子她们这些小宫女进去之后,可能会分到各种不同的宫里去,伺候着不同的漂亮女子,若是运气好一些,会遇上为相较来说和善些的主子,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可是她来了宫里之后,只看见了些漂亮的花,而宫里的女子似乎只有她们这些宫女。

至于原因,人人都很避讳,连同屋的资历老一些人又很不错的小桃姐都不肯与她说,只是让她别多问,问多了要出事的。

嗯,小桃姐人很好,所以当这几天她病很重,有人来叫她去做活的时候,阿秋毫不犹豫地就顶替了

她本来以为是什么跑腿的出力的,最后却知道是轮到小桃姐去那个神秘兮兮的“馆陶宫”里伺候一天了。

说那馆陶宫神秘兮兮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阿秋知道那里从前是馆陶公主的住所,听说两年多前馆陶公主还因为什么原因被囚禁在那儿一段时间,后来馆陶公主被如今的武帝在宫外封了一处府邸,搬了出去,然后那宫里又住进去一位。

再然后她就不清楚了,因为从那宫殿换了主人之后,她们这些没有得令的宫女侍官都不能再接近那宫殿外围几十丈的范围。

就因为这份神秘,阿秋端着茶跟在侍官身后进去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彼时是入春没多久的时节,寒意还未褪去,穿过了层层的门径,最后到了里面的宫殿时,乍一入门,便是迎面而来的暖意。

殿里的各个角落都放着暖炉,却没见到一个下人随侍。

想到进来前侍官说“公子不喜欢旁人侍候”,阿秋有些奇怪,不由地去看原本屋子里唯一的一个人。

一身素白里衣的公子就那么随意地坐靠在美人榻上,像是块儿玉雕出来的手里捧着一卷书,却不像是看进去了的样子,墨色的尾端还打着卷儿的长发披散在那人的肩头身前,长长的一直及了腰,不见得细致打理过却不显得凌乱,只让人觉得柔软得如同上好的缎子,而那人听见声音抬眸望过来时,那张漂亮得快要模糊了性别的脸上不见什么神情,更像是个冰雪融出来的美人儿。

这样的人儿,哪里能用花儿去作比呢?再上好的粉黛也要失了颜色。

“……他没来?”

那面无表情的美人儿开口说话时依然不见脸上多出什么情绪。

只是回了神儿的阿秋总觉得这人开口时好像有些惊讶且失落的样子……那个让这样的美人儿都失落的,会是谁呢?小桃姐吗?

然后阿秋就听见身边的侍官毕恭毕敬地作礼开口:“小侯爷,陛下他去看望太皇太后了,吩咐我等来请您稍候一会儿,这是您最喜欢的雪后茶,您尝尝看。”

侍官说着就给阿秋递了一个眼神儿,阿秋也顾不上惊诧,忙上前小心地将茶递了上去。

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侍官进来之前那句“公子不喜欢旁人侍候”,原来这位漂亮极了的公子是她们这些宫女心里欣欣慕慕的少年武帝亲自侍候着的。

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要吓多少人一个趔趄。

……只是这侍官方才叫的……“小侯爷”?

她真不知道这宫里竟然养了个这么漂亮的小侯爷。

“……茶放在桌上吧。”

那位小侯爷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迈步往桌边走。

直到这时候阿秋才看见,那模样漂亮的小侯爷,同样雪玉雕成一样的赤足踩在地面不知名的兽皮上,愈发衬得莹白而勾/人,而最令阿秋惊愕的,却是那只弧度漂亮的脚腕上,扣着的银色枷锁,以及随着步伐响起的、金属锁链从榻上坠落在地上的闷响。

在那深色的兽皮上,银白色的锁链亮得刺眼。

☆、第100章 炮灰女【9.4二合一

“……这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窦太后不喜不哀地望着一身皇袍的男人,两人之间的桌案上,那玉石做的盒子里躺着的赫然便是代表着大汉军权的虎符。

“你只需要拿出皇后与太子的位置来,这后顾之忧我为你除去,从今往后你与阿娇想如何便如何,我死了以后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话音骤然一歇,窦太后定定地将人凝视了几秒,才慢慢转开视线,“但是,若你当真要守着那两个你们用不上的位置,那你就不要怪皇祖母了……我不可能坐视刘家的江山易主。”

沉吟许久的刘彻终于抬眸,眼底隐有一丝讥诮:“皇后与太子的位置都交由皇祖母,那朕又怎么知道未来的皇帝是不是还真的姓刘?”

窦太后着实是被噎了一下,语气里藏不住的恼怒:“皇上你若是真关心这个问题,那便选妃纳后、亲力亲为啊?”

刘彻倒是一点都不恼,反而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若是碰了旁人再去亲近哥哥,岂不是相当于让旁人也接触了哥哥?那不可能。”

窦太后对于这个一牵扯上陈阿娇就立刻变成深井冰的皇孙已经淡定了:“……太子只会是皇后与你八兄的孩子,刘端他……只好男风,将来的太子会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不必担心皇位有乱的问题。这样如何?”

窦太后没想到刘彻还是摇了摇头

“皇室隐秘不能外传……可若是哥哥难过怎么办?”

闻言老人冷笑了一声:“若是他真的难过了,你反而该谢过老身才是。”

刘彻眼里先是亮了亮,继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我不舍得他难过。”

“……”

若不是有心无力,窦太后真想拎着她的皇孙扔进水里好好清醒清醒他还能再没出息些吗?!

“那你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牵扯着,你就这样一辈子都将他锁着?等着将来朝臣们联名上书逼你纳妃废宠,等着他趁机毫不留情地彻底离开?”

亭子里刘彻的眸子在那声“离开”之后骤然暗沉下来。

窦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声:“……你也担心有一天你一个疏忽便被那人逃了吧?就算你把他用链子锁在馆陶宫也会不安。你们一直纠缠在一起,未必就是好事,若是分开些时候,说不定他还会珍惜些。……更何况,你们之间的情况,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刘彻冷然抬眸。

只是他心里却是承认了……整整两年多的煎磨,明明是听着那人的泣音低/吟也要纠缠,却总是在结尾的一声喟叹之后感受着胸腔里无法忽视的空旷他把他的所有情绪给了他的哥哥,还回来的却只有淡漠。

……他们之间,还能再差到哪去呢。

而就像他的皇祖母攻心所向的位置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任何那个人会离开的可能。

蓦然扣在玉石盒子上的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

“……好,朕答应皇祖母。……纳后之事,便请皇祖母代为安排。”

馆陶宫。

陈小娇托着茶盏的手兀然一颤,一杯热茶便颠倒空中淋了下去。

“啊”

站在一旁的阿秋与侍官具是一声惊呼,唯独陈小娇恍惚不觉,只呆愣地盯着自己被茶水烫得通红的指尖。

侍官大惊地冲上去,刚俯身下去要去碰那沾着热茶的裤脚,又兀然顿住,转望向傻在一旁的阿秋:“……还不过来为小侯爷卷衣?我去叫医工来。”

阿秋这才回神,赶忙上前蹲下/身,伸手去挽那位小侯爷淋了热茶的裤脚,而露出来的那一截白得勾/人的细嫩小腿上,阿秋望见了那不见烫伤、只微微泛着粉的皮肤上,东一处西一处的红色痕迹。

……吻痕。

阿秋差点忍不住捂上嘴巴。

虽然刚才进来之后就有了猜测,可是真正见到了之后还是会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一个雪玉一样的美人儿,便是被那少年皇帝这样藏在宫里几年?

小侯爷……二十岁模样的小侯爷……分明便是曾经天下间传开了的,那个对神子有再造之恩的陈小侯爷吧?

难怪天下人说,当年形影不离的人,怎么在神子殿下登基后却不见得势,就连长公主也被送出宫去

……却原来是这样。

阿秋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也转向了自己,只是里面雾蒙蒙的有些茫然

“……刚才那人是说,阿彻去见窦太后了么?”

在那有些失魂的声音里,阿秋也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阿彻”指的便是当今的皇帝。

……这般亲昵吗?

阿秋点头。

然后她便见那人本来便不算明亮的眼眸愈发地黯淡了下来。

“……已经两年多了,他也该累了。”

说完话,那一直没有什么神情的小侯爷却是蓦然勾了勾嘴角。

只是那弧度落进阿秋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惨然和难过。

阿秋莫名地觉得有点心疼。

“……我如果真的是‘陈阿娇’就好了……如果是个女子的话……”

阿秋看见小侯爷闭上了眼眸却依旧微红的眼圈,还有轻飘飘的像是快散尽了力气的声音从那淡色的唇间吐出与模样不同的轻骂来

“真他/妈/的贱啊……”

那人说话的语气都淡淡的,却听得阿秋难过得要哭出来。

“小侯爷……”

阿秋忍不住开口,却被那人轻飘飘地打断

“……我都快认命了……阿彻……”

那人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个小巧的锦袋,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

“……”

那天阿秋一直到临走,都没有见到武帝去到馆陶宫。

晚上她想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小侯爷,那些吻痕那条锁链,还有那个惨然的笑,她心里难受得翻了好一会儿才睡过去。

第二天,她听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皇帝下旨,这个月底要娶那田太尉家的女儿,大汉皇宫的后位有主了。

阿秋听到消息后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回神后她想那冰雪一样的陈小侯爷一定不会落泪。

若那冰雪落泪,大概就要在这明媚得刺眼的春日下化作一滩雪水。

可她却忍不住替他落下一滴泪来。

大婚的事情刘彻无意隐瞒,陈小娇几日后便也知道了。

像是“无意”提起的侍官小心地观察着陈小娇的神情,见那人依旧只是往常里的神情淡然,只是莫名觉得那人的脸庞这几日消瘦了几分,心道不过才几天……多半是错觉,不必与陛下说了;况且陛下忙着大婚之礼,多半也没什么时间……

于是侍官有些怜悯地望了那人一眼,简单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侍官离开后,整个殿里都空荡荡的,陈小娇对着空气看了许久,才像是慢慢回过神来。

他这几天一直觉得胸口闷闷的,前几日医工关照着要喝下去的药汤,实在是苦了些……让他都没什么食欲,他偷偷倒掉了,没有被阿彻发现。

……哦,他忘了,阿彻这几日大概是忙着,不知道他病了吧。

他吩咐医工不说的。

坐得有些乏了,陈小娇扶着桌案起身来,胸闷得依旧有些厉害,他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后,步子兀然顿住了。

他像是有什么预感,倏然伸手捂住了嘴。

一声压抑的轻咳后,陈小娇的脊梁微微僵滞。

片刻后,一身素白衣衫的男子走到桌边取了茶盏,然后到了窗前,顺着他倒掉汤药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将手里殷红的血迹冲散。

下次让人准备块帕子吧……他想。

时间从不会因着某个人的情绪加快也不会变慢,半个月过去了,眼见着明日便是皇帝娶后的大婚之礼,宫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厉害。

唯独馆陶宫寂静得有些冷然。

馆陶宫的内宫,一室的暧昧气息,情/事之后的男人站在垂下帘子的榻外,声音压抑着起伏

“……哥哥,你若是说一个不愿,阿彻立刻取消明日的婚事。”

殿里没有任何回应,帘子里的人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刘彻重重地阖目,然后重新睁开,迈开步子往宫外去,“……阿彻明日晚上,不会来馆陶宫了。”

一直到那人离开,宫里依旧是一片沉寂。

直到将近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帘子里面的人影遽然颤栗了起来,身体压抑不住地轻微抖动着,那人颤着指尖掀开身下的衾褥攥住了一条染着红色的白帕子,猛然抽回来捂住了嘴巴,然后再压不住地咳起来。

那声音在空旷的心房和宫殿里回响,一声声一声声好像要将自己的内脏都咳出来。

……若是真能咳出来就好了……就不会那么木钝钝地疼了吧……那人捂着帕子想。

已经熟悉了的血腥味在鼻翼间弥漫开来。

…………

第二天大婚之礼的晚上,有人捂着帕子咳了一夜,有人差侍官将新皇后送到了别的男人床上,阖目想着另一个人,在同样孤寂的寝宫皇榻上自/渎。

…………

阿秋最近心里很难过。

三个多月了。

皇上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去馆陶宫了。

她觉得小侯爷最近消瘦得好厉害……总觉得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了……人也那么苍白。

宫里的人都势利得很,今天跟她一起到馆陶宫轮值的侍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竟然还把她小心瞒着的皇后两个月身孕的事情当着小侯爷的面说了出来。

她看见小侯爷的眸子都灭了……她看见小侯爷应是哭了,只不过没落泪罢了。

……就好像他没有眼泪一样。

阿秋一直以为小侯爷没有眼泪的。直到今天小侯爷压不住咳嗽将藏着的帕子捂在了嘴上

那条三个多月前小侯爷问她要的、如今已经几近染成了红色的白帕子。

阿秋咬着嘴唇哽咽,却还是没忍住哭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小侯爷不是没有眼泪,他的眼泪都成了心头的血,然后被他一口一口地咳出来了。

“……小侯爷……您别这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可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这样……别这样……可是该怎么样?

她就只能这么看着这个人把自己身体里的血一口一口地咳出来,像是还债一样,把帕子染了一遍又一遍,红过了皇上大婚那天的袍子。

阿秋哭得喘不过气来。

“……别哭,我还没死呢……”

那人素白却微凉的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

阿秋挣扎着爬起来:“我要叫皇上来我不听您的”

“……别去……”

小侯爷冲着她摇头,“……皇后在养胎,你别去扰他……”

阿秋仍是哭:“您都这样了!您都咳血了!我要去与他说!”

“……你若告诉他,我就救不回来了。”

小侯爷轻轻地叹气。“阿秋……”

“我不告诉他您咳血了我便说您想见他还不成么?!”

阿秋却再压不住难过,站起身来便往宫外跑了。

出了馆陶宫的宫门,阿秋直奔着未央宫的方向便去了;她转身离开后的一会儿,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一众宫女侍官的随侍下,不急不慢地进了馆陶宫。

若是阿秋在,一定认得出那女子,便是如今宫里风头最盛身怀六甲的皇后田氏。

而那端庄妍丽的田皇后,却在望见馆陶宫的题字时,脸上划过一瞬间的狰狞

……她知道,就是这里面住的那个人,让她成为大汉的皇后却要在一个变态的恶心的男人身下承/欢,让她明明受天下女子艳羡却连自己倾慕的少年皇帝夫君一面都难见,让她为了所谓家族使命不得不怀上她最厌恶的人的孩子。

她恨这个人!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陈小娇默然地坐在桌案旁,盯着手心里的玉扳指发呆。

……他的皇后,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三个月未再相见……自己最后还是赌输了吗……

真不甘心啊…………

陈小娇将怀里的锦袋拿出,颤栗着指尖打开,里面那张被自己摩挲过了许多遍的黄色符纸落了出来。

陈小娇望着那符纸呆愣了许久,直到胸腔一阵闷痛。

这一次他没有压抑,任那口血直直地咳出来,溅在那黄色的符纸上,然后那红色的痕迹再消失不见。

省得自残了……陈小娇想。

他拿着那张符纸去了桌案前,提笔在那符纸上写下两个篆字,那两个字便像之前的血迹一样,消失在了符纸上。

陈小娇拿起一旁准备的火烛,将黄色的符纸点燃,烧出来的灰冲进茶盏里,忍着那呛人的味道灌了下去。

难以言喻的奇异感遍布了身体。

片刻后,阔别了很久的灵台清明让陈小娇回神,他似嘲似讽地勾了唇角……这便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

……也不错。

只可惜那奇异的感触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人打断

“陈阿娇”

女子的声音跟客气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有些狰狞的神情扭曲了那张本是端庄妍丽的脸。

陈小娇抬眸望着女子,继而视线下移到那人的小腹处。

……两个月的身孕,还是看不出什么。

……阿彻的孩子,就在那里面吗?

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嫉妒的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啃噬,陈小娇有些失神地望着女子。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女子的笑容仍是有些狰狞,“这宫里面能与我以姐妹相称的,大概就只有你了陈小侯爷,作为一个男子承/欢在自己的内兄弟身下,像个女人一样婉转呻/吟,……你还要脸吗?……你们陈家的荣宠,就是靠着你这么下/贱地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