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自己太笃定,阿娇离不开自己的掌控,怪只怪自己再也没有到过长门,辨认不出她的真假,怪只怪…被废后的阿娇困居长门,他不允姑姑去看,怕她们联手鼓捣个什么出来,怪只怪…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的些微痛悔怜惜眨掉。烦躁的走了几步,

“你倒是很聪明,朕等在这里,原不指望看到你。但你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真不像是才四岁半的孩子。”

“哼。”早早不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鞋子上破了几个洞,甚至可以看见她晶莹玉润的脚趾,刘彻看的气不打一处来,训到,

“你看看你,堂堂大汉公主,这幅模样,成什么体统?”

“又不是我要当这个公主的。”早早蓦的仰脸,对着他大喊。

“你。”刘彻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燎过,扬起手掌,却看见早早闭着眼,惊惧的神情,泪水划过她娇嫩的脸蛋,衬的巴掌大的小脸蛋,宛如梨花带雨,再也打不下去。

他放下手,回头冷冷吩咐道,“带公主上车。”

“我不上去,我不上去。”早早拼命挣扎,却敌不过宫人的力量,终于被拉上车。当车轮转动离开的时候,早早终于绝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彻掀开窗帘,望向窗外,不发一语。

马车缓缓的经过,行经四水桥,奔向未央宫。北门的禁卫军远远看见配有飞龙车饰的马车,知是御驾,打开宫门跪接。马车径直入宫,在宣室殿门前停下,杨得意在车外恭敬道,“陛下,到了。”

早早的哭声早渐渐弱了下来,此时却还没有停止。哭久了只觉得脸上黏腻黏腻的,胡乱用袖子抹过,却不妨袖上尽是尘沙,呛的咳嗽起来。

车帘掀起的时候,杨得意眼角瞥过,也不觉啧啧称奇,这个初公主,虽然年龄尚稚,衣着破烂,但坐在哪里,哭的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却显出一种大汉公主的高华气度来。相形之下,卫皇后所育的三个真正的公主反而远远不及。

刘彻回过头来,淡淡的“唔”应了一声,瞥见早早不露痕迹的往车角退缩,心火又上,冷哼了一声,在杨得意的惊呼声中,一把将早早小小的身子扛在肩头,跳下车去,径直往宣室殿行来。

早早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的上下颠倒,头昏脑胀,刚刚收住的泪水又哇的一声汹涌而出,手脚乱打乱踢,在一旁众宫人目瞪口呆中,刘彻扛着早早,走上了阶梯,这才看见阶梯上立着的的卫长公主刘斐。

“卫长?”

“父皇。”刘斐匆匆行礼,“母后说弟弟病症还是反复,请父皇去看看。”她本是被母亲派来等候在宣室殿前,希望拦住刘彻去椒房殿看看她们母女和弟弟。但眼前的情景让一向循规稳重的她险些忘记了如何说话。

“朕等会会过去,”刘彻淡淡道,没有注意到刘斐苍白的脸色,“你回去吧。”

“是。”刘斐低首应道,再抬起头来,刘彻黑锦的衣裳已经消失在昭阳殿大门内。

将早早摔在厚实的地毯上,刘彻不顾自己衣裳上的污渍,冷冷道,“你闹够了没有?”

早早骨碌碌从地毯上爬起来,一块玉佩从衣襟中露出,她急忙将它捡好,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你放我出城我就不闹。”

“好大的胆子,很久没有人敢对朕说你了,叫父皇。”

刘彻的眼一眯,刚才的一幕他自然注意到了。阿娇在京城拥有的财力不容小觑,早早拥有一块玉佩自然不出奇,但刚刚他分明就瞥见了那块玉佩上的皇家印记。

“我才不叫,”早早大声抗议,“叫了不就是承认…”她急匆匆的停口,险些将舌头咬住。

刘彻冷冷道,“朕需要你承认?朕本来就是。”

“你才不是!”早早激动的几乎跳起来,“我和哥哥哭着喊着要爹爹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们说我们是没爹的孩子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早早以为今天早上她已经哭的够多了,下一刻她发现,水雾又一次遮住了眼帘,空旷而庄重华美的宣室殿在眼中一片模糊。

刘彻心头淡淡一震,想要说话,第一次尝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许久,才冷哼道,“你不是还有个很了不得的娘亲。”

“娘亲再好也不是什么都帮的了我们的。”早早抽抽噎噎道,“我们从唐古拉山坐车到长安的时候,有一天在驿站落脚,和驿站里别的小孩子玩,他们问我,我们爹爹是谁,”她擦擦眼泪,“哥哥没答出来,他们就笑我们,哥哥很生气,和他们打架,哥哥虽然学了功夫,但到底还小,他们又欺负我,哥哥都护着我,哥哥说不能跟娘亲说,娘亲会伤心的。”

“后来,我去问娘,为什么我没有爹爹。那时候我只以为爹爹死了,心中好难过。好难过,可是娘亲说,说是爹爹不要我们的,娘亲说爹爹不要娘亲,也不要娘亲肚子里的哥哥和我,娘亲也掉了眼泪。哥哥骂我说我把娘亲惹哭了,哥哥说,哥哥说我们有娘亲就够了,我们不要爹爹。是爹爹先不要我们的,是爹爹先不要我们的,不要娘亲,不要哥哥,也不要我。”

“呜…是你先不要我们的。”

那一刹那,刘彻站在空旷的殿中央,只觉的一把很钝很钝的刀轻轻的磨在自己的心头,明明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却分明心恸如焚。自从他成为皇帝之后,他做的事,从不曾后悔。废掉阿娇的时候,他想他也不会后悔。他以为他厌了她,她太刁蛮,太单纯,所以废了也不可惜。可是却让她流落在外,那样一个刁蛮骄纵的女子,如何在这尘世里浮沉求生活,还带着一双儿女?可是这一刻,他分明听到自己心痛的声音。阿娇当初,也是这样痛么?原来,她的痛,还是可以让他也跟着痛啊。

那一刻,刘斐站在殿外,只觉得一颗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却偏偏空空落落沉不到底。泪水一滴一滴的打湿她的衣襟,刘斐一步一步的踏在阶梯上,茫然若失,她想,也许,她们已经失去她的父皇了。

那一刹那,早早忽然毫无声息的倒下去,这一天一夜里她经历的变故太多,虽然自小有萧方帮她调养身子,到底撑不住病发了。刘彻一怔,抱住她,喊道,“宣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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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冠盖京华 三十二:抽丝剥茧溯因由

“初公主只是急怒攻心,劳累过度,旧疾复发,草民为她扎上几针,便无大碍了。”

昭阳殿里,一身白衣,风神俊朗的萧方为早早诊过脉,抽回手,温和道。

“是么?”刘彻冷哼道,“她到底是什么病根?”

“怀孕初期,母体损伤过重,又遇难产,脉象受损,先天气血不足。”萧方微笑道,“这毛病说大不大,根治却极难,只得温和调养,不可劳累,不可情绪波动过大。”

刘彻挑眉,眼底有着危险的阴霾,“母体损伤过重,什么意思?”

“当年草民应诊的时候,娘娘受了颇重的伤,据说是遭人追杀。”

“哦…”刘彻淡淡沉思,微笑问道,“萧先生的医术很高明。”

萧方一怔,应对道,“不敢,过的去而已。”

“医剑双绝的朝天门萧方医术若只是过的去的话,那宫里的御医算什么?”刘彻冷笑,帘外跪着的御医颤颤发瑟,连着叩首。

刘彻注视着他半响,转身甩袖道,“跟朕来吧。”

椒房殿

卫子夫迎出来,微笑道,“臣妾参见皇上。”

她的笑容虽然还是温婉,却有些勉强。

“嗯。”刘彻淡淡应道,“据儿如何了?”

“服了药,沉沉睡去了。”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萧方跪拜行礼。

“免礼。”卫子夫疑惑道,“这位是?”

“萧方,”刘彻也不理,径自坐下,道,“五叶沉水香既可缓解皇长——据儿的病症,朕相信你,”他略微回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定可治此疾。”

萧方负着药箱跪拜下,神情恭谨,“草民尽力而为罢。”

他走进内室,看了看刘据的脸色,面上闪过一丝了然。伸手诊了脉,回身跪禀道,“据殿下染的并不是风寒。”

刘彻挑眉,“那是什么?”

萧方微微一笑,“不过是吃了不洁的东西,发散不开罢了。草民开个药方,再遵医嘱,调养几日,自然好了。”

“就听你的罢。你便在御医署住下,照料四公主的身子。”

萧方一怔,拱手辞道,“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并不适合到宫廷。”

“朕意已决,”刘彻淡淡道,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过完年后三日内,萧先生就进宫吧。”

萧方沉默一刹,道,“是。”

“萧兄,”桑弘羊微笑着跨进来,“闻萧兄不日将进宫授职,弘羊特来恭喜。”

萧方将手中书册摞在一边,吩咐道,“弄潮,去外面看着,不许人走近。”

弄潮依言走出房门。

“我虽深知,雁儿母子必不是凡人,但并没有想到,他们有如此身份。桑公子,想必你早已知道吧?”萧方坐在椅上,半仰着看着桑弘羊,他的眼神很清朗,却有着一种沉郁的光。

“是。”桑弘羊干脆承认,他自己动手为自己倒了一盅茶,“是我向皇上提起子夜医馆,皇上才会派人来请她的。”

“为什么?”

“我知她不愿。”桑弘羊苦笑道,“但你想过没有,若她只有一人,她要闲云野鹤,自在生活也就算了,我不会有半句话,但是她有陌儿和早早。陌儿和早早的皇子身份,能由她说不要就完全不要的么?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了,陌儿和早早会遭受没顶之灾的。”

“雁儿逃避的太久了,而我做的,不过是让一切明面化,逼她面对,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决定事情的走向,也争取一个对她最好的局势。”

“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决定。”

“由我们自己揭破,总比倒时候被人发现,措手不及的好。”

“所以在清欢楼,我看着她溜走,没有出声。”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萧先生,你呢?”

“我并不赞同拟定说法,但是,事已至此,”萧方叹了口气,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唯愿雁儿在外能够平安,早早也过的好。”

“放心,”桑弘羊展颜一笑,“雁儿不是一个亏待自己的人,而且她身边有那么多朋友,会照顾好她的。至于早早,有馆陶大长公主照看着,不会有事。怎么说,”他踌躇半响,择辞道,“她都是皇上的亲身骨肉,不会有事的。”

“那么,”萧方一笑,算是把这个事揭过,他缓缓坐起,目光锐利起来,“我们来谈谈,椒房殿那位皇子的事?”

“你放心,有弄潮在外面看着,不会有人听见。”

桑弘羊洒然一笑,“这件事我的确做的不够磊落。萧先生高明,看的出来,弘羊佩服。”

“萧某若不是研习医术多年,还真的无法看出,只是萧某不明白,桑公子对医术并无涉猎,如何能布下如此一局,是否有人相助?”

“萧先生也未免太看轻弘羊了。”桑弘羊一哂,在房中踱了几步道,“弘羊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有一种东西,虽然我们看不见,但若进入人体中却可以使人对疾病的反应下降,但对牲畜的影响却要小的多。弘羊在很久以前,就已着手准备。长安城东,就是桑先生之前住的村庄附近,有一座牧场,椒房殿的那位皇子每日的牛乳供应就是来源于此。我早在年前就暗中插手牧场的供应,将场中最顶级的供乳母牛的饮水换成了含有极少量这种东西的河水。又在一段时间后将之换回来,个中时间掐的准,才令皇后娘娘有错觉,是五叶沉水香的效用,其实区区熏香,哪里能医什么病呢?”(虾米机缘巧合,电视剧看多了。)

“你也算是老谋深算了,只要洗的干净,就算皇上查到牧场,也不过是一群人争夺送水的生意而已。”萧方动容,“可是你有无计量,那位皇子殿下何其无辜?如此待一稚儿,你过的去么?”

“后宫争斗,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桑弘羊冷哼,并不太在意,“他的母亲曾经令雁儿难过,我报在她最疼宠的儿子身上也不为过。更何况,他不过是风寒缠身月余,并没有太大损伤。我若是狠心点,加大剂量,便是他的命也是要的到。只是,”他一笑,“那样赢的太简单了,没意思。我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

夜深了,桑弘羊推门而出的时候,脚步沉重。庭院里,弄潮惊奇的回头看着他,眸子充满对他这些日子异常的疑惑不解。

“弄潮,”桑弘羊一笑,摸摸他的头,好笑的看着他一脸嫌恶的避开。无论世事如何翻覆变化,这个少年,永远是一抹澄澈的风景。

“弄潮觉得,”他问的有些迟疑,“我是不是一个坏人?”

“桑哥哥待弄潮很好啊。”弄潮偏头看他,满脸不解。

桑弘羊低笑,胸口有些闷,“你说的对,只要对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好,就好了。”

元朔六年的新年终于真正来临,未央宫里的风云诡谲,长安城的百姓无法感同身受,这些日子,百姓们一直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大汉朝忽然多出来的这个公主,有人说,他是当今皇上少年时在民间风流留下的孩子,也有人说是宫中某位不受宠的娘娘在冷宫中生下的孩子,没入掖庭多年,被皇上偶尔瞧见,这才认出来。

“胡说什么?”清欢楼上,堂邑候府的少爷陈商摔下一个酒盅,“那明明是我妹妹,大汉朝的皇后娘娘嫡出的女儿。”

顿时一楼皆静,人人神情奇怪,雅厅里,袭爵堂邑候的陈越横了弟弟一眼,陈商被那锐利的眼神吓的酒醒了一半,醒悟不该多事。陈越敲着桌子道,“也好,也该让长安人知道,我们陈家的时候了。”

良久,楼下有人道,“说到清欢楼,前些日子梅老板唱的那支曲子,倒真是让人惊艳呢。”

“那是。”冷场的气氛被打开,有人应付道,“我问过云老板,那支曲子叫作《佳人曲》,梅老板倒真称的上是绝色佳人呢。”他迷蒙的哼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无出其右者。只可惜…”他倏然住口,堂邑候府的几位少爷正在楼上,梅寄江在下台的时候被堂邑侯府人带走,已经数日,全无消息。清欢楼的老板却像是没事人一般,浑不在意。

与此同时,萧方正携了弄潮出了陈府,在期门军的看护下,准备入宫。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角驶来,萧方迎着日光,眼微眯,记得当年陈雁声正是被这辆车所撞,仓促早产,虽然早早身上宿疾,并不都由此来,但这却是一个重要导因。

“萧先生,”馆陶大长公主扶着董偃的手,含笑下得车来,仪态万方,一边期门军跪下参拜。

“这些年来,多谢先生对娇娇母子的关照。”

“娘娘聪慧过人,”萧方欠身道,“方自问并无过多关照。”

“无论如何,多谢你了。”刘嫖微笑道,“本宫听说,当年出宫,娇娇吃了很多的苦。”

“这次出京,娇娇带走了一些相熟的人。先生是娇娇的授业恩师,初儿的师公,这次进宫,初公主的身子,本宫就托给你了。本宫爱女心切,想知道娇娇这些年来的情况,还请萧先生成全。”

“不敢当,”萧方连忙跪下行礼,“大长公主对娘娘的怜爱之心,天下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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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冠盖京华 三十三:倾城一曲天下知

终于撑过一个星期的一天两更,存稿用完,这两天查资料查了很多。必须说,刘彻的确是个狠心的帝王。五女六子,没一个有好下场。汗,几个公主的名字,都找不到,生卒年月,除了因巫蛊死的两个公主,谋反的一个公主,死期知道,其它的公主都查不出来。鄙视,继续实践在一切可能范围内不让他好过的原则…

再发一章就要下新人榜了,今天强推榜也要下了。汗,另,寝室还是无法上起点,或者托人,或者到网吧,我只能尽力做到一天一更了。

元朔六年二月,皇四女刘初在宣室殿正是被授予封号悦宁,赐住昭阳殿。

“悦宁公主么?”椒房殿里,卫子夫缓缓沉下眼眸,低低重复道。

她的身边,卫长公主抱着刘据,坐在一侧,悄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欲言又止。

“是的,”尚炎道。他是常伴圣驾的小太监,虽不及御前总管杨得意那样位高权重,但也是个不可轻忽的人物。此刻,他正跪拜在皇后娘娘座下,“历来汉室皇子皇女,都随母妃居住,若无母妃,则过在娴熟嫔妃宫殿。悦宁公主年纪尚幼,皇上却赐令单独居昭阳殿,不予其她嫔妃名下。”

卫子夫的双手指甲狠狠的扣进肉里,青弟,当日还是你说的正确,正是我的到场,让皇上下定决心吧。这世上,最难猜度帝王心,无论是当年的阿娇皇后,还是如今的我,都是如此。

卫子夫脸上依然泛着淡淡的微笑,却一点一点的放开手,“尚炎,”她起身,缓缓步下殿来,“你要记得,当年废后,也有你的力,就算陈阿娇回来,她也不会放过你。”

“可是,”尚炎害怕的抬头,“那毕竟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公主啊。”

“当年我连她的母亲都斗的倒,”阳光之下,卫子夫姣好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扭曲,尚炎不信的眨眨眼,看见的又是一幅柔顺贞和的容颜。“何况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

“皇上身边少不了你,你先回去吧。”卫子夫淡淡吩咐。

“是。”尚炎退下。

“斐儿,那天你父皇带刘初回宫的时候,你在宣室殿外,你父皇待她怎么样?”

刘斐一瑟缩,“她哭的很厉害,父皇沉着脸,不发一言。”

她分明看见自己母后的脸一白,心下受惊,手一紧,怀中弟弟顿感不适,抬头看她,喃喃的喊了一声,“姐姐。”

“据儿,”卫子夫走了几步,在儿子面前蹲下,眼睛有些哀伤,“我以为有了你,我们母子五人就可以安心了,谁知道…”

陈阿娇,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那块玉佩是当年朕赐给姑姑的赏赐之一?”

“是。”聂蒙跪在案下道。“光元六年,馆陶大长公主入宫求见陈娘娘,陛下未允,转首赏赐一批珠宝,这块玉佩就在赏赐之中。大长公主归家途中,在街市上撞到一名孕妇,用这块玉佩作赔礼。那名孕妇就是当初闻乐楼与皇上行酒令的女子,托名韩雁声。后来又恢复陈姓。”

刘彻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面色明灭不定,看不出喜怒来。

聂蒙硬着头皮继续禀告,“后来娘娘动了胎气难产,据接生的稳婆说,当时情况很险,若不是萧先生出手,很有可能娘娘就是一尸三命,饶是如此,悦宁公主还是留下病根。”

“萧先生?”刘彻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朝天门的萧方,号称医剑双绝。娘娘当年拜在他门下,才有后来子夜医馆之名。”

“桑弘羊。”刘彻念着这个名字,一阵恼恨。“那当年阿娇是怎样逃出长门宫的呢?朕的后宫,居然出现了一名冒名的前皇后,嗯?”刘彻眯了眯眼,转问道,语气有丝淡淡的危险。

“回皇上,”聂蒙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当年刘彻废后的时候,表现的无情的残忍,侍卫们自然也没有太过于注意长门宫的安全,出现这样的事,虽然错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光元五年秋末,宣室殿曾走水,宫中众人全力救火,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将陈娘娘带出宫,并将那个假娘娘送进宫来。”

“我们调查出,陈娘娘当初离宫后遭遇不明势力的追杀,重伤一刀在胸口,然后在长安郊外的芦苇荡失踪。当时芦苇荡大火,那些人在火中发现一具尸体,以及陈娘娘的一些饰物,便以为娘娘故去了,尚在芦苇荡造了一座坟。我们将那座坟中尸骨挖出来,验出那具尸骨是男性。”

如果此时聂蒙抬头,可以发现刘彻放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握起,甚至可以看见青筋。

那时候,他尚自愤恨阿娇的刁蛮骄纵,走在未央宫也不肯回头看向长门一眼,却不知道,他的阿娇在离他身边不远处,被人追杀,险些丧命。

他分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他的心疼,还是尊严被冒犯的怒火,“你可知道,追杀陈皇后的人是谁?”

聂蒙一惊,这是从皇上口中亲自吐出的承认阿娇身份的话语。他道,“当时,淮南翁主刘陵在长安城。”

“刘陵。”刘彻重复着这个名字。按皇家辈分算,刘陵是他的堂妹。印象中,是一个有着心型脸蛋的美丽女子。建元初年,他与阿娇大婚,身为宗室的她远道从淮南来贺。也是当年他少年心性,看不过诸侯势大,威胁皇权,着意勾引了她,羞辱淮南王。而那时候的刘陵,不过是一个有些害羞对长安繁华有着无限向往的少女,如何能抗的住年轻英俊的帝王?

数次偷偷的缱绻,她问他,“你要拿我怎么办?”

他冷笑,能怎么办?他们都是汉高祖的子孙,同姓一个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