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一怔,记起昨日来抹云楼报信的侍女圆圆的脸,似乎阿娇从前在堂邑侯府也曾见过,只是多年都没有记得她的名字。

她倾耳听去,果然听到远远传来的刑杖声以及女子微弱的呼喊,脸色慢慢沉下,道,“怎么回事?”

“听说是佳霓打碎了抹云楼里的暗格上的祁连夜光杯。”阿离犹豫禀道。

“那一个啊。”阿娇自然记得那个双龙海棠夜光杯的故事,听了也不觉怔住。思索了一霎,对离儿道,“你过去吩咐他们,暂缓执刑,我去正楼看看。”起身下楼,徒留风冶在后面喊道,“娘娘,你还没有抹胭脂呢。”

“奴婢参见陈娘娘,”看见陈阿娇宛转下得楼来,陈朗松了口气,躬身拜道。

“嗯,”阿娇轻轻应道,湛然如秋水的眸子往抹云楼内瞥了一瞥,含笑问道,“皇上还在里面么?”

“进来吧。”

是刘彻冷静中带着威严的声音。

阿娇进得楼来,第一眼就看见地上海棠夜光杯的碎片。

殿上,刘彻的面色已经恢复肃然,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盯着她,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

“娇娇,”馆陶大长公主含笑走近,爱怜的抚摸她的发鬓,“都已经做娘亲了,怎么还可以这么迟起身。”

她无语的看了看窗外,阳光从东方斜斜的射进窗棂,院中尚余一丝寒意。

是你们起的太早好不好?

“娇娇你最喜欢的那盏先皇御赐海棠夜光杯,”刘嫖沉下脸,恨声道,“被佳霓那个贱婢摔碎了,你莫要难过。夜光杯虽然稀少,但并不是没有,娘再为你寻一盏回来。”

“娘,”她艰涩开口,“佳霓呢?”

馆陶大长公主脸沉下来,道,“被拉出去了。你以后不会再看见她了。”

“算了,”陈阿娇落寞的开口,“也许是天意呢。”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轻轻垂下的双睫,不胜魅惑,“娘亲便饶了佳霓吧。”

刘嫖一怔,便不自觉的瞥向刘彻。见刘彻冷冷的笑出来,眸中却蓄着风暴,“既然阿娇姐求情,朕自然乐的从命。姑姑,”他转首道,“那个婢子是你府上的,朕便交给你处置。姑姑寿辰既然已过,时间也不早了,朕却要回宫了。”

“是。”刘嫖含笑应道,吩咐道,“陈朗,为皇上准备车驾。”

“早早大约要醒了,我去看看她。”陈阿娇含笑道。

“阿娇姐。”刘彻沉声唤道,“身为宫妃,圣驾即行,不需要伴在一边么?——陈娘娘。”

“…本来臣妾该遵命的。只是早早还未起来呢。不如…”

“杨得意,”刘彻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你等悦宁公主起身后,带她和皇长子回宫。”

陈阿娇无语的站在御车前。

“阿娇姐,”刘彻在车上伸出手来,“上来吧。”

“这个,”阿娇忽然狡黠的笑起来,“阿娇听闻,古之贤君臣在侧,亡国之主女相随。皇上是贤君,还是算了吧。”

刘彻扬眉,黑眸锐利,盯着她。一声冷笑,“看不出来,娇娇倒是颇为朕考虑啊?”

“这是阿娇的份事。”她得体微笑,点尘不惊。

“皇上?”前面,马何罗低声问道。

“唔。”刘彻应了一声,垂眸道,“起驾吧。”神情难辨。

陈阿娇吁了口气,打算退开一些。

宫车轱辘,缓缓前行。经过陈阿娇时,他伸出手来,用力扣住她的腰,将她抱起。

车外传来小小的惊呼声。

她惊愕抬首,在那么近的距离里,撞上了刘彻的眸子。

“娇娇,所谓贤君还是亡主,朕并不在乎。”

那些都是世人的说法。

而朕自信,在朕的治理下,这个皇朝,会兴盛强大,迈进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

陈阿娇呆了一刹那,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车内,刘彻神情阴郁。

“有那么好笑么?”他冷冷问道。

“是很好笑。”陈阿娇笑道,抹去眼角沁出的眼泪。

如果多年以前或者多年以后,班婕妤在辇车前说出同样的话的时候,汉成帝能不能学一学如今的刘彻?

可是刘彻和刘鹜,毕竟不是同样的人。

很多时候,所谓的后宫贤名,要来有什么用呢?

她的脸上因为笑意而泛起一阵嫣红。刘彻轻轻抚过,触感细腻如缎,不由惊咦一声,“阿娇姐倒真不像上了三十岁的人呢。”

她一僵,面色渐渐冷下来,避开他的手。

虽然不是正式的御辇。但这辆宫车还是很精致宽敞的,里面更是豪华舒适。刘彻坐在东首。既然已经上了车,陈阿娇也就接受事实,坐到西侧,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长安街市,自得其乐。

宫车从堂邑候府正门出,过东市,经子夜医馆,从金门桥入未央宫。

“皇上,”陈阿娇回过头来,微笑道,“这不是去长门的路。”

刘彻看了她一眼,道,“谁说要去长门宫了?”

她颦眉,暗暗腹诽某人没风度,勉强笑道,“罢了,你在承明殿将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回去就是。”

刘彻冷哼一声,吩咐道,“去昭阳殿。”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在刘彻在位的年代,昭阳殿在未央宫四十余殿中并不是极出名的一座,远不如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却是离宣室殿很近的一座宫殿。

因为一句幽怨的诗句,一个哀怨的故事,一对绝色的姐妹,陈阿娇倒是对昭阳殿很是感兴趣。

“就是这样啊。”陈阿娇仰首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呢喃叹道。

“阿娇姐,怎么了?好像从没有来过这儿似的。”刘彻负手含笑道。

如果,阳光从昭阳殿后升起来,是否,真的有一只寒鸦,从东边飞过来,羽翼上犹染着日光的颜色?

那颜色,只怕逼人的会让眼泪掉下来吧。

“那也有许久没来了呀。”她嫣然道,“不知皇上让我来此,有何用意?”

“娇娇,”刘彻一笑,踏上阶梯道,“你也闹够了,该搬过来了。”

“皇上明明答应了我,让我继续留在长门的。”

“哦?”刘彻没有回头,道,“你在长门折腾了什么,就那盏天灯?”他拍拍手,便有青衣内侍小步跑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那盏百寿宫灯,。

“你,”她难得有些心虚,却又好奇道,“怎么在你手上?”

“昨日去堂邑侯府,恰逢这盏灯缓缓落在车前的。”他淡淡道。

“哦,”她狐疑道,半信半不信。但眼珠一转,道,“相传接灯人是要实现点灯人的祈愿的。皇上竟然接了我的灯,想必不会推辞吧。”

刘彻挑眉,好笑道,“你许的是什么愿?”

阿娇眨了眨眼,“当然是要家人安康啊。”

“阿娇,”刘彻俯下身来,意味深长,道,“堂邑侯是朕的表兄,朕自然不会亏待。只是,你要知道,从你嫁进这座未央宫,你的家,就不再是堂邑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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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两个字,收藏.

另补,

已完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说这一章已经发完了。因为这是半章半章发的.

以后情节请进包月后观看.

谢谢支持.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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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碧梧 五十八:我心安处是家乡(解禁)

陈阿娇怔了一怔,缓缓的勾起唇角,讽刺笑道,“那么这座未央宫能算是我的家么?”

“所谓家,难道不应该是让你疲倦时栖息,回来时温暖的地方?”

所谓家人,难道不应该是在你受伤害时包容,开心时分享温暖的人?

既然根本没有那份情份,何必强求那份称呼?

“娇娇,”刘彻的声音低沉,带了一丝叹息意味,“说到底,你还是怨朕。”

“时间久了,就淡了。所以,我不怨。”阿娇后退了一步,看着昭阳殿华美的檐角,琉璃砖瓦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光辉。

“但我真的不愿意搬到这昭阳殿。皇上。”她别过头,放缓了针锋相对的语气,

刘彻的表情冷下来,“娇娇,你不是非要坚持到朕让你搬回椒房殿吧。你因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陈阿娇简直要叹息了,回眸直视他,冷笑道,“你以为卫子夫住过的地方,现在的我还稀罕要么?”

“你就不能真的明白,我是真的不想搬出长门。长门宫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可以当它是一个家,皇上,”她特意咬着重音,“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家,我就不再需要搬家了。昭阳殿哪怕再好,我偏偏不喜欢。”

刘彻盯着她半响,方沉声道,“你若定要如此,也就罢了。只是日后再无反复之理。这未央宫里,大约只有娇娇你敢如此与朕说话了。”

陈阿娇自嘲一笑,但既已达到目的,便不欲再与他起争执。正要说话,却见长廊上一内侍一溜烟小跑过来,在昭阳殿下跪下,叩道,“皇上。”

刘彻怫然不悦,冷声道,“怎么了?”

“绯霜殿里,李容华似乎要生产了。”内侍磕头禀道,倒也中规中矩。

刘彻不由一怔,就在这顷刻间,陈阿娇退了一阶,微笑道,“恭喜皇上。皇上自然要去绯霜殿看看,阿娇就先告退了。”

“呀,对了。”她行了几步,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昨天在堂邑侯府,我倒忘了说了,尚医馆的萧先生,是我从前的师傅。既然早早身子已经安好了,皇上不妨允了放他出宫吧?”

刘彻点首,不以为意道,“就依阿娇姐的意思吧。”

陈阿娇沿着未央宫,经过柏梁台,就看见御苑之内,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极华贵的深红丝锦长幅曲裾,面容姣美,神情高傲,被簇拥在众奴婢之间,正在大发脾气。

“这位便是诸邑公主了。”内侍上前一步,低低在她耳边禀道。

“唔。”陈阿娇应了一声,仔细一看之下,这位诸邑公主刘清面容之间,果然与卫子夫极为相似,只是没有母亲柔和似水的气质,看上去便张扬了很多。她叹了一声,实在不愿意面对这样一张脸,勾起她太多不好的回忆,撇过头去不看。

“不必管。”她低声道。

“是。”

陈阿娇好奇的看了这个低首退后的内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别人都唤奴婢作小容。”

说话的时候小容依然微微低下头去,但是奇迹的并不让人觉得佝偻。下颔有着光滑的弧度,很…清丽。

“小容…你是绯霜殿的内侍么?”陈阿娇眨眨眼。

“不是。奴婢怎么会有那个福分,伺候李充华呢?奴婢只是玉堂殿的洒扫内侍罢了。”小容不卑不亢的答道,“今日充华娘娘不慎在御苑绊了一下,动气早产,绯霜殿乱成一团,皇上又不在宫里,这才…被奴婢凑巧遇上了吧。然后皇上便让奴婢送娘娘回长门。”

“哦?”陈阿娇稀奇的扬扬眉,那么多人伺候着的李芷,怎么就这么不经意的绊了那么一下呢?不过这与她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思索着,忽然听见一个娇蛮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诸邑公主刘清,是皇后卫子夫的第三个女儿。她不似长姐卫长公主刘斐,自幼在未央宫里吃了不少苦,也不似二姐阳石公主刘纭,继承了母亲温婉的性情。自解事起,她就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的嫡女,这个身份,让她凭添了一份高傲,让她在这座本是天下最勾心斗角的地方的未央宫里,依旧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不懂半分收敛。

今日,她在椒房殿中守着她们母女四人最疼爱的弟弟,忽然问自己的母后一句,“怎么父皇许久不来看我们了?”母后立时便变了脸色。刘斐见不对,横了她一眼,使眼色让她先出来。

她便满腹委屈出来,明明只是极平常的一句话,怎么便惹得椒房殿气氛尴尬至此。

“公主,你便在御苑留一阵子,待皇后娘娘气平了就好了。”

刘清回身瞥了采青一眼,赌气道,“我要去宣室殿找父皇。”

“这…”采青为难不已,“公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皇上吧。”

“父皇一向疼我,不会有事的。”刘清回身,笑盈盈道。

“可是…皇上此时并不在宣室殿啊。”

“不在,”刘清诧异的停住脚步,看了看日头,“父皇一向勤政,这个时候怎么会不在宣室?”

刘清不耐烦的瞟了她一眼,怒道,“你到底说不说?”

那一眼明明没有太多的威慑力,采青打了个寒颤,这位诸邑公主并不像皇后娘娘那样歌姬出身,所以懂得体谅下人,当初在椒房殿,只因为一位宫女上菜时撞到了她,刘清便下令打了她十板。彼时皇上宠爱卫皇后,连带着盛宠这位诸邑公主,经常驾临椒房殿。卫皇后觉得不忍,想说算了。皇上却笑道,不过一个婢子而已。卫皇后素不是忤逆皇上意思的人。于是她们只得看着那位宫女挨了十板子,不到一个月便香消玉殒。

这些刘清却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是大汉朝最尊贵的嫡公主,她的尊严高傲,没有人可以冒犯。但自从悦宁公主回宫之后,所受宠爱,犹胜诸邑公主当年最盛之时,此消彼长之下,皇上便对诸邑公主淡了很多。如果诸邑公主再不收敛自己,他日出事,以卫皇后如今危矣的局面,真的能够保住她安好么?

采青这样想着,如实禀报道,“昨夜,皇上根本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刘清的面色反而平和下来。“父皇经常出宫的。”她含笑道,“难怪有些天没来看我们了。”

“公主。”采青沉声道,“可是皇上去的是堂邑侯府啊?”

“堂邑侯,谁?”刘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撇嘴道,“就是那个每次都不给我们好脸色看的皇姑婆噢。”

“诸邑公主。”采青有些抓狂了,“你知不知道,堂邑侯府里住着谁么?那可是昔日的陈皇后,皇长子和悦宁公主的娘亲啊。”

刘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说的是真的?”她缓缓的看着采青,伸出手去摘下身边一团菊花,捋过花瓣,只见花瓣细细索索的落下,忽然一声惊呼,原来毕竟把手给划出一道血痕。

“公主,”采青一声惊呼,连忙拉过她的手。

菊花从刘清手里跌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刘清任由采青包扎着自己的手,居然并不觉得十分痛。当初,她跟在表哥霍去病身后。表哥的步子迈的比她大,她需要小步奔跑才赶的上,终于在廊上摔了一跤,哭的惊天动地,连父皇都惊动了,好好训了表哥一顿。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四周,看见一个素衣女子走在廊上,身后只跟着一个青衣内侍,很快就要拐过廊角。忽然觉得一阵委屈怨愤,她堂堂一个大汉嫡公主,在这边伤了手,无论是谁,难道不应该过来问候一下么?

“你是什么人?”她扬声问道,态度倨傲。

游廊上,陈阿娇一怔,缓缓回过头来。

采青包扎好刘清手上的血迹,吁了口气,抬头看见那张清艳的容颜,心下大惊,刹那间,一张俏脸便变的惨白。

“陈…陈娘娘,”采青结巴唤道,带着众人,拜了下去。

刘清怔住,依旧昂高了脸,冷傲道,“本公主在这未央宫里,怎么从没见过你?”

“诸邑公主刘清,”陈阿娇缓缓一笑,走下来,“你和以前的我,似乎很相像呢?”

刘清霎时寒了脸,“大胆,我乃当今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岂容得你在此胡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