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马车,车头只坐着个车把式,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车厢里没人,反倒露出里面的讲究布设来。

宋湘想了下,就伸手搭上了这婆子手腕:“没想到二位是胡府的人,是我失敬了,还请二位稍候,容我回家换件衣裳。”

说完,手又顺势移到旁边长脸妇人腕上握了一握。

“姑娘请!只是还请稍快些,我们夫人等呢。”

婆子们浑然没觉异样,笑着催她。

宋湘进了家门,透过门缝看向外头,凝了凝眉。这两人并不会武功,那车把式也没有练家子的肌肉,难道真是胡家的人?……

婆子们站了片刻,就等到了换了身衣裳出门来的宋湘。“姑娘来了!走吧。”

婆子们虚扶着宋湘上了车,随后也进了车厢,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

眼看着马车出村上了驿道,却不是往京城往向去,而是往南下了。

宋湘说道:“这好像不是进京城的路。”

圆脸婆子笑了下:“我们夫人临时有事,不能请姑娘过府了。还是咱们俩陪着姑娘说说话吧。”

说完俩人就隔着宋湘相互对了个眼色,然后齐齐来摁她的胳膊!

谁知座榻底下的绳子刚刚拿出来,两个人就被大力甩飞到前方车壁下!

听到了动静的车夫当下把马勒住,这边厢车门又被宋湘踢开,绳索一飞套上了车夫脖颈!

一会儿工夫,车夫被踩趴在车厢里,两个婆子则被宋湘一根绳索绑得严严实实!

“赶车!去胡家!”

宋湘踹了一脚车夫:“随我把这两个冒充胡府下人给胡家泼脏水的贼婆交到胡大人面前去,我就饶你不死!”

车夫连滚带爬前去赶车,两个婆子却吓得脸色青白,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姑娘饶命!姑奶奶饶命!”

宋湘踹她们后背:“姑奶奶偏不饶你!”

“姑,姑娘明鉴!我们不是冒充的,真的是胡府的人!只是,只是我们是表姑娘派来的!我们本是杜家的奴婢,是我们表姑娘让我俩来找姑娘的!”

“杜玉音?”宋湘停住脚,“她派你们来干什么?”

“她,她派我们敲打姑娘,让姑娘把嘴闭严实点!”婆子们被踹倒在地下,俩人绑在一起,又不能起身,只能张嘴:“不知为何,我们夫人前几日突然说问起二公子去龙云寺的来龙去脉。

“由于宋姑娘那日在龙云寺见过我们姑娘失态,姑娘不想让夫人知道这件事,引出不必要的枝节,所以就让奴婢们来敲,不,来提醒姑娘!”

杜玉音敲打她??

宋湘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龙云寺她跟胡俨的事。

第68章 就不能打他几下吗?

她这哪里是怕她把溪边失态的事说出去?分明就是害怕自己跟她说的那句“二公子”!

但胡夫人又怎么会突然要查这个事呢?前世龙云寺必然也有过这么一遭,但杜玉音却在将近两年后才让她直接拿到了算计胡俨的证据。

而且,这事她不是已经给她善后了吗?胡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了看眼前几个人,宋湘皱了眉头。

虽说带着他们去胡家,定然能当场把杜玉音的皮给扒下来,但胡家夫妇向来为人正直,她倒没必要这么样去打他们俩的脸。

因为人虽然是杜玉音派的,可是杜玉音住在他们家,那他们就负有教养之责,当面挑破她们,那不是指着鼻子骂他们当舅舅舅母的管教无方,不负责任吗?

都没必要把人下不来台。

但杜玉音却还是要收拾的,原本她还想给她一个机会,既然她还敢追到鹤山村来下这种手段,那她当然也不能姑息。

眼下胡家虽是不能直接去,少不得换个方式少不得也要把前世这事提前给做了。

想到这里她把绳子解了,说道:“原来你们是杜姑娘身边的人,二位要是早说也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杜姑娘是什么人?那我还能不知轻重吗?你们回去后让姑娘放心,上次她帮了我的忙,结识了她这样的小姐,是我的荣幸,日后少不得还要请她关照呢,这件事情怎么做我心里会有数。”

婆子们原以为自己今儿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没想到这个村女听完她们的来头竟然改变了态度——一想也是,他们姑娘是左都御史的亲外甥女,而面前这个不过是个田家女,她怎么可能有那胆量真押她们去胡家?

再说了,就是押过去,老爷和太太怎见得就一定信她!

就还算识相吧。

但因为宋湘竟然会武功,使她们也不敢再造次,爬起来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望姑娘言而有信!”

说完就催车夫赶车走了!

宋湘拍拍手看着他们离去,扯了下嘴角,看来她再次进京的时间,又得提前了!

……

杜玉音也出身殷实家庭,到胡家来的时候有自己的下人车辆,杜家两个婆子回到胡府,一溜烟地先去把事由禀报了。

杜玉音虽觉她们仨儿被宋湘制伏这点让人有点不爽,宋湘会擒拿这事儿也属实惊奇,但是既然宋湘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么这次只能先放过她,因为明日她还要去沈家赴宴,这事儿且耽搁不得。

王府这边,魏春也开始替陆瞻操心明日的冠服了。

“这件天青色的袍子,因为袖口有白缎滚边,配这条镶蓝宝的白带显得人清爽又平易近人。明日去沈家的虽然多是贵眷,但是必定也有不少子弟希望得到沈尚书青睐,世子的身份几乎已经无人能及了,论才学也是一等一,相反低调些,倒能显出不同来。”

在皇宫王府里呆了几十年,魏春早已经养成自己不一般的品味。

“世子自己知道明日要去赴宴吗?”

小太监景旺接了衣裳,又悄悄指了指那边厢院子里坐着的陆瞻。

魏春扭头看了眼,拢手吸气:“也是哦,世子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俞家被告之后回来,他就神不守舍的?”

说着他跨出门便要走过去,门下默立的重华眼疾手快把他给拦住了:“别去!”

被他牵住手的魏春啪地打掉他:“为何别去?”

还在因多嘴而服马桶役的重华紧抿双唇,多一个字他也不敢说。

那日本来以为付瑛出来已经够狼狈的了,没想到他们世子跟宋姑娘喝完茶之后,狼狈得居然比付瑛都不如!这话他敢说吗?

“你好生呆着就是了。”他提示。

魏春就更纳闷了……

陆瞻坐在院子里盆景面前,可能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因为他记得他用过午膳就站这里来了,但眼下夕阳都已经照到了跟前。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他回想起来,他印象中的院子不是这样的。

这些盆景根本不是他种的,也不是他喜欢的,是王府里管园林花木的衙司安排上的。

他印象中的院子,这一片辟成了花圃,种了四季鲜花,还搭了花架子,花架子下方常年摆着桌椅,桌上又常年有茶。

春天紫藤开的热闹,入夏又是满架的凌宵,到秋天就有葡萄了,到了冬天——角落上的红梅一开,那简直就是现成的雪景……

多么诗意。他记得那会儿哪怕晚归,也忍不住要往庭院里看上两眼。

去别人家作客,也不由自主地会在心里点评一下人家的院落少了哪些风情。

那些可不是他干的,是宋湘过门后才渐渐有的……

所以谁说她没有进入他的视野,他的生活?在他没察觉,她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她和孩子们分明都已经刻进了他脑子里。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遭遇威胁的时候还抽出一半人马去照顾他们?怎么会觉得对不起他们?怎么会回来后吃山珍海味都不香?……

他就是嘴笨。说不过她。

要是还有机会的话——算了,有机会也算了。

谁让他渣也是真的渣呢?

即便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坏到骨子里,可是像他这么对待救了自己的妻子的人,世上应该也不多。

可是他也只是觉得成了亲她就是自己人了,是他的妻子了,就没有必要再把恩字挂在嘴上……

唔,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是这么地像狡辩?矛盾的关键不是他排斥赐婚,排斥她,然后导致了他以无所谓的态度在对她吗?

她骂他的那些,就是指他没上心,没把他当妻子啊!

这不就是事实吗?

可是,他错了还不行吗?为什么那日要走那么快?

她和孩子们的仇他会报的,做错的事情他会认的,知道自己做人失败,他也会努力改的。她就让他随便辩解几句,然后再借着火气打他几下不行吗?

那样他至少,还有机会送点手疼药上门赔罪不是?……

她那么客客气气地,嗯,现在他哪里又还有脸去见她。

陆瞻看着地下,看到面前爬过的一溜蚂蚁,发觉自己不知几时已顺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他捻起一只蚂蚁在指间细看,蚂蚁触角上还挂着一点点心屑——在她心里,他只怕已经连只会往窝里搬食的蝼蚁都不如了吧?

“世子,宫里来人了。”

重华到了跟前,提醒道。

他抬起头,果然看到乾清宫的太监被引着从门外走进来。

“世子,皇上召您呢。”

陆瞻哦了一声,把小蚂蚁轻轻放回蚂蚁群里,然后沉了口气站起来。

第69章 恩宠难得

诚如宋湘推测,俞家这阵子的确不好过,俞夫人在皇帝给俞歆的判决下来后,俞夫人就被请进了佛堂,对外假称养病了。俞淮安也没逃过去,被他爹用鞭子抽了一顿。

陆瞻虽然连日神不守舍,但这些消息还是到了耳里的。

到达乾清宫外时,只见俞贵妃静立在那里。

俞贵妃方四十出头,晋王妃每每携陆瞻进宫,都很和气,会亲手拿糕饼给他吃。

陆瞻行了个礼,俞贵妃叹气让他起身:“你进去吧,不用管我,我站会儿就走。”

陆瞻点头,进了宫。

皇帝是为宋珉的事情召他的,俞家的事顺便也问了他几句。陆瞻都照实答了。

最后皇帝问:“怎么最近瘦了?”

陆瞻垂首:“不知怎么,近来有些食欲不振。”

“就是闲的吧!”皇帝笑嗔了一句,而后负手踱了几步,停在了窗户下:“找点差事给你做,想来就不会那么闲了。”

说完他看过来,再问道:“俞家这事你旁观了始末,有什么想法?”

皇帝的考问最是伤脑筋了。陆瞻没信心玩得过面前他的心思,索性如实道:“这案子涉及三条人命,本不该拖到一个多月这么久才被揭发。这之中固然有俞家蓄意掩盖的原因,但事实上,百姓不敢上都察院告状也说明检举困难。”

他自己诚然知道这事,迫于各种因素也不能直接出面,若不是宋湘敢于做这个勇者,李家十有八九被逼出京了。

而李家是幸得遇见了宋湘,那么其余没有这么好运的人呢?京城里一半是官,一半才为民,这种机率可高了去了。

皇帝嗯了一声:“看来还真是用了心了。”

陆瞻汗颜:“孙儿愚笨,但也有关注民生。”

“既然有关注,那索性就去三司六部观个政如何?”

陆瞻一时顿住,未能接话。

“怎么了?几日不见,脑子都不灵光了吗?”皇帝边说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兴平这件事情上看得出来你的能力,听你母亲说你羡慕你大哥能跟着你爹当差,有上进心是好的,我就怕你没有。”皇帝顿了下,“我已经跟吏部说过了,明儿你就去领委任状吧。”

“皇爷爷恕罪,孙儿方才只是没想到也有荣幸亲往六部学习罢了。”陆瞻说着,端正地跪地叩谢:“陆瞻谢皇上恩典!”

历来皇子到了一定年纪都需进六部轮流观政,晋王他们年轻时也如此。但陆瞻是皇孙,隔着一辈了,他着实是没想过有这个机会。

他原先只想着如晋王一般揽些临时的差事供他经营实力和行事便不错,没想到他竟然会让自己入三司六辣观政!

这自然是好事!也说明皇帝对嫡出的晋王府一支仍然是看重的。想到这里他又俯身道:“孙儿一定谨遵皇爷爷旨意,用心学习!不辜负皇爷爷的苦心。”

皇帝点头,想了下:“既然你都已经旁观过一次审案了,那就从大理寺先开始吧。”

……

陆瞻出来的时候俞贵妃已经走了,门口还留有一抹幽香。

殿里说话她不可能听得见,那么便是已经知难而退了。

陆瞻冲着远处山銮深呼了口气,攥着手心出了宫门。

“去大理寺!”

皇帝这一指派他观政,使他精气神又恢复了。

虽然在前世夫妻关系上他也绞尽脑汁为自己想过辩解词,但终是没有一句能站得住脚跟,宋湘那席话直接把他钉进了地缝里,不,也许不该说是她钉的,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既然没脸去找她,那他就先办他该办的事——皇帝会听从晋王妃的请求给他差事,他相信并不完全是给儿媳妇面子,他在何桢这件事上的表现定然是成因之一。

既然这条路让他摸对了,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不把握好呢?他需要积聚实力,不管是能力上的还是人脉上的。

……

沈家作为朝中世家,向来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京城引起大动静,故而沈家家训便是嘱咐子弟低调行事。

这次老夫人过寿,一是因为老夫人去冬大病了一场之后奇迹痊愈,二来是赶上老夫人的女儿女儿婿也从南边赶回来省亲,于是便办了这么一场。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沈家二姑娘沈钰丧母三年已经除服,年已十六岁的她很是需要议婚了。

日暮西斜,栖梧宫的女史英娘也开始在给晋王妃准备明日沈家寿宴上的头面。

饭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却只有晋王妃一个人在吃。她尝了两口也放下牙箸来:“瞻儿还没回来?”

英娘看了眼门槛下,门下就有人下去打听了。英娘拿着凤钗来到跟前:“要不别等了,世子常在宫里被皇上留饭,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知道,可是想到他近来不能好好吃饭,我就不放心。”晋王妃望着她,“你说怎么回事呢?早前说厨子不合适,厨子也换了,换了也还是这么挑三拣四,昨儿我见他眼睛都陷下去了,他到底是吃不好还是睡不好?”

英娘道:“王妃先用膳,回头属下去延昭宫问问魏春。”

王妃点头,举起牙箸:“他一贯有择床的毛病,前些日子才因入夏换了床褥,你看他是不是不惯?”

英娘也应下了。

这边厢打发出去的人又回来了:“回王妃的话,皇上方才下旨,让世子去大理寺观战。世子方才出宫就前往大理寺衙门去了。”

晋王妃听到这里神采焕发:“原来是这样!”蓦然又点头道:“我知道了,皇上果然是疼他的……”

英娘笑着道:“皇上一向疼爱世子,会如此栽培世子,也是情理之中了。”

晋王妃笑了下,随后眉间又微蹙:“虽然恩宠难得,可他从来没入过官场,当中那些猫腻他哪里晓得?

“大理寺中人才济济,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明日我得去沈家,英娘你回头给卢夫人下个帖子,就说我请她后日过府来喝茶。”

如今大理寺卿名讳便是卢崇方。

英娘领命,顺手记在了录簿上。

第70章 他们能把我加封成亲王吗?

陆瞻先上吏部拿到委任状,然后到达大理寺衙门,还没有到下衙时间,卢祟方卢大人也还在。

看到他来,卢崇方并未惊讶,而是笑容可掬地在门下迎了他,然后进屋吃茶。虽说皇帝看起来是临时指的大理寺,但显然他是早就想好了,而且也知会了大理寺。

既然是来当差学习的,久坐就免了,吃完茶,卢祟方先引他上衙门里与各级官员见了面,然后卢祟安又吩咐安排个单独的院子给他办公。陆瞻婉拒了,道:“皇上派我来,就是让我跟大人们学习的,若是单独一处,岂非违背了圣训?”他指着屋里靠角落的一张公案说:“就这儿吧。”

朝中已久未有皇子观政,当年秦王汉王也不过是在六部轮了一遍,卢崇方自上任以来还没接待过这些皇子皇孙,他一个办实事的官员,内心里其实不想接这荐儿,因为难伺候。

尤其这位晋王世子据说还娇生惯养,故而就想着捧着他不出错就行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单独立院,再看这谈吐也够谦逊,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传说中的有勇无谋啊!

不管怎么说,先顺着他的意办就是。

陆瞻对卢祟方态度变化仿若没看见,衙门里走了一遍下来,就到日落西斜时分了。

这个时候应早已下衙,陆瞻就跟陪同他四处观看的官员们道:“劳烦各位因为我耽误了时间,不如晚上我做东,请几位一道吃个便饭。”

众人推辞,陆瞻诚意相请,一再表示只是聊表心意。如此大家又怎会执意拒绝?到底这样的身份他们平时想请还请不到。

陆瞻揽差事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当好一个“机会不错的”皇孙,少不得需要放低些姿态。

席上宾主尽欢,回府就已经不算早了。

魏春见他几日不出门,一出门便带回来一身酒气,招呼人拧来帕子,亲自给他擦脸:“太医不是交代了禁酒三月吗?”

陆瞻没理会,除了衣裳。看到一旁叠好的冠服,问道:“明日有事?”

“是,明日沈家老夫人的寿宴。”

陆瞻哦了一声,自行洗脸擦手,然后往浴房去沐浴。

魏春追上来:“明天准备这身冠服可行?”

“不用了,我不去!”

“不去?!”

魏春声音都惊讶得变形了。追上来道:“那沈姑娘怎办?”

“爱怎么办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屋里陆瞻已经跨进浴桶,舒服地泼水浇起了脸。

沈家这边他早与晋王妃达成了共识,不再以议婚为前提去赴这场宴,那么晋王妃定然也不会做这个打算,不过是魏春婆妈罢了。

再说原先答应去沈家,也是为了应酬,如今他都直接接了大理寺观政的差事,自然就不需走这趟!

何况即便他不想,像魏春这么想的人却不少,前世他也见过沈钰,他不能昧着良心说人家一个众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哪里不好,在知道宋湘也重生之前,他还打算过自由择婚,可具体要怎么择,择什么样的,他没想过。

如今他和宋湘这样的关系,自然就更分不出心思来了!

首先他和宋湘虽然分开了,但彼此对前世的一切都知之甚详,他不能当这一段不存在。倘若他去娶别的人,他会觉得自己跟他不敢苟同的三妻四妾的父亲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跟宋湘这僵局到底要怎么破,有没有必要破,破了之后究竟往哪个方向走?他就是觉得这样做不合适。

其次他前世在婚姻上栽过那么大跟头,他根本连个称职的丈夫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急着再开始?

既然明知道有人会猜测晋王府可能跟沈家联姻,他又为什么要去加深这种可能性?

他不去,他要去衙门。

“世子,王爷有传。”

消停了会儿的魏春又在门外道。

陆瞻从水里钻出来:“知道了!”

……时光入夏,是纳凉赏花的好时节。

陆瞻入大理寺观政的消息传到王府后宫,兰藻宫里周侧妃就安宁不下来了,晚饭后直接到了陆昀的倚福宫。

陆昀下晌在钟家喝茶,碰上月色好,夜里又与钟毓约湖中画舫里喝酒听曲儿。

回府的时候看着陆瞻就在前面,他特意赶快了几步想打个招呼,没想到还是让他先进了府——

陆瞻近日没出门他知道的,一出门他就这么晚回来,他由不得不关注一下。但看延昭宫门也关紧了,便只好回宫来。

进门就见西边炕上坐着一人,云髻两边的赤金步摇在烛光下说不出的华丽贵气。

陆昀在门槛下微顿步,然后唤了侧妃,进内行了礼,再在炕桌这边坐下来。

王府子弟们成年后都搬到了东西两路,女眷则在承庆殿后面的后宫。平日无事,周侧妃是不会常来他这倚福宫的,都是他去后宫的多。今日这么晚了她还在这里,陆昀就觉出了一点异样。

周侧妃望着他:“怎么浑身酒气?跟哪些人一起?”

“钟家老二带了两个朋友。没喝多,顶多不过一斤。”

周侧妃支在炕桌上,侧身歪向他这边:“皇上让瞻哥儿进了大理寺观政的事,你知道吗?”

“观政?”陆昀也停住:“真的假的?”

“云侧妃听你大嫂说的,你大嫂的父亲就在大理寺任职,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儿正好归宁,回来说的!”

陆昀默了下,靠在桌上:“皇上还真是挺疼那小子的!可到底凭什么?就因为他是世子?”

“就算因为他是世子,那也是因为他有王妃和杨家撑腰!”周侧妃神色凝重,“而且这还不止呢,王妃如今还想让他娶沈家小姐!王妃这些年勤于与各权贵府上结交,这沈家小姐她可瞄了很久了!”

陆昀默了一阵,看着他娘道:“算了吧,他既然是世子,那很多事注定就不同了。我就是摊上这亲事也没有什么用处,我这爵位也就这样了!

“娶了沈姑娘,他沈家难不成还能帮我加封成亲王不成?”

第71章 男人成亲会变得懂事?

“你傻呀!”周侧妃直起腰,“你父亲如今是最有可能被立储的了,他要是承了大位,你就是亲王,是皇子!

“到时候太子人选就从你们仨当中产生,就算瞻哥儿有王妃为后盾,但也改不了他生母身份低微的事实!

“何况瞻哥儿虽则聪敏,但这些年被王妃护着,什么亏都没吃过,前两个月还闹出要跟亲军卫的将军比武的荒唐事来,听说皇上很不高兴。这样的子弟怎堪当大任?

“立储是国事,不是家事,你大哥是个木讷的,云侧妃又是个傻的,到时候你有了沈家这样的世家为后盾,再对比华而不实的瞻哥儿,要拥立谁,朝臣们还能由你父亲说了算不成?”

陆昀听完动了容,坐一阵他道:“可我看父亲也不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而且,皇上要真不高兴,能让他观政?”

“观政这事是硌应,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们要把目光放长远。等你锋芒足够了,到时也由不得你父亲了。大臣们自然是会选一个对朝廷来说更有能力,以及地位更坚固的人。

“再说了,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出类拔萃呢?晋王府这三位皇孙都是庶出,这是掐不去的事实!就算是他被王妃抱养了,那还能替成真的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嫡子不成?

“他们这情份也是暂时的,一旦有个利益夹在里头,你看它崩不崩!”

周侧妃端起茶杯,翘起的兰花指托着杯底,步摇将她一张描绘得精致无暇的脸映得璀璨。

陆昀叹了下:“这也有道理。”

“所以沈家这样的人家,他们想要,你就更不能放过了!这些可都是将来你父亲入主东宫后,你得以竞争的筹码!”

陆昀听完默了会儿,说道:“您说老四他也不是王妃亲生的,王妃怎么就对他这么用心呢?”

“还能为什么?自然也是因为你父亲要争这个皇位啊!”

“‘争’?”陆昀看过来,“怎么,皇上不立父亲,莫非还能立两位王叔?”

“不是说不立他,是说圣旨没下来那日,谁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去的。王妃对他上心,是有备无患!

“来日你父亲倘若承了皇位,那她多半就是皇后了,可她又没有亲生子,到时候杨家还有你大姐,可都要她罩护着呢,这么一来,她不对瞻哥儿用心对谁用心?”

陆昀恍然点头:“还是侧妃看得通透。”

周侧妃撇嘴冷哂:“八岁进王府,我好歹也是这宗室后宅里滚爬了二十几年的,这些事又何曾瞒得了我?

“我自己生的儿子,被叫了半辈子‘侧妃’,倘若哪天能听你堂堂正正,在百官面前唤我一声母亲,我也就叫做出头了!”

陆昀若有所思。

周侧妃拍拍他手背:“听我的,一定要想办法跟沈家结成这门亲事。”

陆昀凝眉:“既然王妃也在打沈家的主意,那咱们有胜算么?”

周侧妃睨他:“没有胜算,自然也要创造胜算。明日沈家就要给老夫人做寿,你介时过去了就机灵点……”

倚福宫母子说话的时候,陆瞻到了承庆殿。

进了殿门,便见到了书案后和颜悦色看过来的晋王,猜想他是已经知道了皇帝让他观政的事,他俯身行了个礼,唤着“父亲”,然后静立在书案这边。

“坐吧。”晋王指着椅子说,“事情我知道了。皇爷爷如此恩宠你,你便用心学习。对衙门里长官也要谨记谦逊有礼,不能因为你是皇孙,就显出自己的不一般来。即便是你皇爷爷,为君几十年,对下也还是宽厚的。”

陆瞻俯首称是,又道:“俞家的事您应该知道了吧?”

当日在刑部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事回来得跟晋王商量商量,但后来许是胡潇直接把卷宗送进了宫,而他又被别的事情占据了头脑,所以父子俩一直还没说上这事。

晋王点头:“听说你当时就在公堂里,你为什么会去那儿?”

陆瞻道:“臻山上个月把俞淮安给打了,我认为长公主定然不会愿意看到萧家和俞家生份,正好晌午他请我吃饭,饭后就邀他一道去拜访俞歆,想替他们缓和一下关系。

“至于李家这案子,我其实知道有几日了,只是没打算沾惹麻烦。可巧有个友人想接手李家这间药所,我就借道去找俞家说了说,把周毅怎么害的李家提醒他了。”

晋王道:“什么友人?需要你出马?”

陆瞻道:“是户部观政付瑛的朋友,我只是碰巧认识。她家世清白,但没有什么背景,不是坏人。”

宋湘对付瑛比对他好,付瑛犯了错她还会帮他出主意善后,他犯了错,她就掉头走了。她肯定宁愿当付瑛的朋友,也不愿跟他有关系的。

晋王点头:“你成天在外,我也没那么多时间过问你这些。该教你的都教了,你自己掂量。”

说完他又道:“俞家这事你就不要再过问了。不管你皇爷爷怎么处置,必然都是最好的安排。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不去落井下石。

“另外,今年秋狩你汉王叔会回来,你不是很久没见他了么?到时候可好好与他聊聊。”

陆瞻顿了下:“俞家出了这事,俞贵妃的寿宴未必能办得成。”

早前王池就告诉过他,汉王会回京给俞贵妃贺寿,顺便参加秋狩。前世也确实就是这样的。

但这世里宋湘把俞家告了,皇帝问罪下来,他还会有心思给俞贵妃过寿?俞贵妃自己也不好盼了吧?

“眼下也难说,自打你皇祖母归天,这些年后宫都是俞贵妃在掌事,你皇爷爷这几年心地慈软了很多,万一看在她劳苦的份上给她这个面子也不奇怪。——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等你成家了再细说也不迟。”

陆瞻俯首:“儿子不解,为什么要成亲再谈?”

“因为大多数男人都要成了亲才能学会懂事。”

“是么。”陆瞻不敢苟同。

他觉得宋湘也不会认同。因为有他这么个现成的例子摆在这儿。

他心下沉了口气。算了下,距离那日过去已经有四五日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没被他气病吧?

第72章 跟表姑娘说的不一样

胡潇是皇帝的忠臣信臣能臣,胡夫人又曾是皇后的左膀右他臂,皇帝既然没有想杀陆瞻的意思,那么胡家就铁定能成为晋王府的助力,简言之,也就是能成为让陆瞻可以信任的人。

陆瞻要报和宋湘共同的仇,这是她当时不愿直接把婆子们押到胡家去的原因。

她不但不能伤害胡家的家声,还要维护他们的体面,这也是前世她拿到了杜玉音的证据,却没有直接交给胡夫人的原因。

既然前世她与胡家能保持良好的往来,那么这辈子即使隔着身份,她也要尽量维护这层关系。收拾杜玉音并不光是为了自己出气,更重要的,是她要帮助胡家剔除这个隐患。她已经得罪了俞家,不想再推开胡家了。

再想想如今连杜玉音都欺到了她头上,俞家未必不会,虽然猜想俞歆不致如此,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她也得防着点儿。

趁夜她就收拾了地包袱,把这段日子做好的枕套鞋面抹额什么的都给装上。虽然还想等宋珉这事有结果了再进京,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她都撞上来了,那还等什么呢?

翌日清早给宋濂盛了早饭,她便把包袱拿了出来。

宋濂听说她要进京,也想去,但被宋湘以要上学为由无情挡了回来。他抱着胳膊想了下,噔噔跑回房拿来几张纸:“那我写了几篇字,你什么时候带我进京给付大哥指点?”

想到付瑛,宋湘又停下来,付瑛这几日只怕忙乎着吴肃那边,哪有空看他的功课?

再说他心高气傲,那日受此打击,走的时候意气全没了,会不会履行这事儿还不定,自己就别去他面前晃悠了。就道:“回头姐给你再找个看功课的。”

宋濂道:“你要找谁?”

“还不知道呢。”

宋濂追出来:“要记得找个家里长辈和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