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长辈和不和气有何关系?”

“那万一看着看着功课就成我姐夫了呢?”

宋湘敲了他两颗爆栗,走了。

郑容确实已经在托人给她议婚,不过好像还没有一个让她母亲大人满意的,她的志向是要进城寻熟识的官眷给宋湘物色,近来总是想进城也是这么回事。

宋湘虽然心里随缘,打定主意重新生活,但是前世这仇不先了结了,便总觉得还没到时候。

姐弟俩在门前分道,宋湘赶上了隔壁陈五叔的车,一道进城来。

进了城,她又先往胡家这边来。

因为出来得早,这时候还不到辰时,正是各家大户女眷用罢早膳料理内宅的时间。

宋湘到了胡家把门叩了,然后递上去一个小布包道:“我姓宋,是前几日登门给胡大人递过状子告俞家和周毅的宋湘。当日承蒙大人鼎力相助,今日恰好我又进城了,便前来告谢大人。

“这里有对枕套是送给夫人的,再有封信是谢辞,烦请转交给大人或夫人。”

事情才过去几日,门房对俞家的事当然有印象,更何况她虽然衣饰普通却落落大方,也让人印象深刻,便不疑有它,旋即进内了。

今日胡夫人要带着杜玉音去沈家赴宴,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丫鬟给她配的衣裳。

前些年杜玉音的母亲过世,父亲娶了填房,胡潇就不时接到杜玉音的来信,说继母如何苛责她。

胡潇虽是大官,但杜家又不从政,是南边的富户,又隔着上千里,于是这个当舅舅的也拿此事无可奈何。

后来与小姑关系融洽的胡夫人就主张把这姑娘接到京城来照顾,一来免得她在继母手下吃亏,二来也负起舅家之责,好好将她教养。

胡夫人是皇后的女史,不但有学问,而且原先在皇帝潜邸时就是个女红好手,把杜玉音接过来后她用心地教她,又督促她读书,真当自己女儿一般。

但可惜这姑娘还是在杜家没把习惯养好,行事有些猥猥琐琐地,不够大方。即便过去了三年,人前还是一副小家子气,一点御史府出身的大小姐的气质也没有。

所以胡夫人但凡出来应酬,只要适合带她的,她都会带上她,想着逼她也要逼出几分气质风范来。

“舅母,今日二表哥也会去沈家么?”过程里杜玉音问道。

“当然。”胡夫人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次子胡俨已经十七了,因为生了副好相貌,加之被他们俩严加管教,也没有落上什么恶习,因此从小到大都有倒贴上来的女子。

这当中自然也有坦诚的,但也总会有那么几个心术不正,就比如前些日子龙云寺那回……前因后果她已经问清楚了,说是胡俨在禅房里歇着,便有人鬼鬼祟祟靠近他。

由于没留下什么线索,找了几日也就不了了之。胡夫人觉得最好的法子,便是趁早给他许下亲事,好绝了这些人的念想。

杜玉音哦了一声。胡俨要议婚了,她自己也要议婚了,可舅母放着她这么个大活人在眼前,就是想不到把他们俩拴在一起,真不知道她是真疼自己还是装的!

“穿这件湖绿的,配这个璎珞吧。”

正好身边嬷嬷进来了,胡夫人便给杜玉音指定了衣裳。

杜玉音刚下去,传话的婆子就进来了:“夫人,前番给李家递状子的那位宋姑娘,捎来了一对枕套给夫人要作为答谢。”

胡夫人对宋湘尚有印象,听着就转过了头来。

把布包接在手上,一看果然是对绣着喜鹊登枝的枕套。

胡夫人是女红的行家,身边嬷嬷也不是吃素的,一看这绣工眼睛就赞道:“难为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这针线倒是不错。”

胡夫人没发表意见,却也没有反驳。拿起来一看,当中就掉下封信来。

嬷嬷把信展开,只见这字迹也是出色。

“写的什么?”

“是答谢老爷的,顺道也问候了夫人和表姑娘……”

嬷嬷说到末尾声音咽了下去,神色奇怪地看起了胡夫人。

“怎么了?”

嬷嬷把信递给她:“这宋姑娘说,那日在龙云寺看到表姑娘慌慌张张下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所以担心她不知道是否遇到了危险——夫人,这跟表姑娘说的可有些不一样呀!”

第73章 非做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宋湘前世与胡家交往了几年,当然知道胡夫人女红出色,而她碰巧借着皇孙妃之便也跟胡夫人本人讨教过女红技巧,眼下能绣出得到她们认可的绣品,这并不奇怪。

胡夫人是个精明人,但人都有灯下黑,前世杜玉音没有嫁成胡俨,便是因为胡夫人并不看好这姑娘。

而杜玉音突然之间派人到鹤山村冲她下手,这也必然是杜玉音露了什么马脚,这才使她狗急跳墙了。

不过她猜的没错,那么胡潇或胡夫人若看到了她的信,应该就会有动静了。

她带着包袱,还往上回的客栈走去。

胡家这边,胡夫人看了信,再回想起杜玉音当日所言,顿时就站了起来。“玉姐儿说是她为了递状子而设计她,可她却说玉姐儿受了惊慌慌张张下山,这是说玉姐儿在说谎?”

嬷嬷不敢搭言,只能道:“表姑娘是夫人教育出来的小姐,定然不会说谎。”

胡夫人看了眼她,又低头看着这信。

信上除此之外就只写了几句感谢的话。两个人说辞不一致,到底以谁为准?杜玉音虽然不是她的女儿,但她也不愿因为一个外人而轻易怀疑她说谎。但是那日胡俨刚好又在龙云寺遭遇了那样的事,而这个疑虑还未解,她单单送这一对枕套是什么意思……

宋湘即便是外人,即便是心机深沉,她又何必特意来写信诬告杜玉音一把呢?难道她有这样的自信,认为自己还能挑拨得了她跟杜玉音的关系不成?

胡夫人站片刻,蓦然道:“上次随表姑娘上龙云寺的是哪些人?带过来!”

……不得不说,胡夫人给杜玉音挑的衣裳很衬她,镜子里的她看上去又娇俏又明艳,可惜她有一堆好看的头面首饰舅母都不许她戴,只说头面这些只作点缀就好了,过份穿金戴银显得人俗气。

可是她不好好打扮,今日那种场合,还不得被人给比下去?

但为了拢络舅母的心,她也只能照做。

“姑娘,夫人那边有请。”

正往指上涂蔻丹的她抬头,果然见胡夫人房里的人站在门下。

“舅母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她记得才从正房过来没多久。

来人看了眼她:“姑娘别问了,先过去吧。”

杜玉音心下纳闷,但也连忙把蔻丹盒子放了,走出门去。

到了正房,就见胡夫人还没更衣,坐在桌旁喝茶。

她走过去搂着胡夫人亲昵地唤了声舅母,然后坐下来:“人家指甲还没染完呢,就被舅母传过来了。”

胡夫人微微一笑:“不耽误你,回头你让她们来,继续染。”

杜玉音问道:“舅母莫非是有事要交代么?”

胡夫人道:“说起来你进京也有三年了,可觉得自己有什么收获没有?”

杜玉音顿了下:“当然有,跟在舅母身边,我觉得自己比在南边长进多了,有多了很多见识!多谢舅母恩典,怜惜我接我接到胡家来。”

“既然要谢我,那我问你句实话,你也老实回答我。”胡夫人把茶放了,目光投过去:“那日在龙云寺,对俨儿起心思的是不是你?”

杜玉音陡然之间听到这儿,弹起的身子把面前点心盘子都撞翻了!

她紧攥着袖子:“怎么会是我?……当然不是!这种鬼话舅母是从哪里听来的?”

胡夫人站起来,一双眼倏然凌厉:“教了你三年仪容仪态,却还是口出不逊!你既认为这是鬼话,那么你倒是说说实话,那日在山上,你慌慌张张从禅房往山下跑是为何?

“回来后俨哥儿提出要查算计他的人,你突然跑出来打断他是为何?!”

杜玉音在胡夫人威仪下已经失态,她不知道胡夫人怎么会突然之间问起这个?又怎么会笃定这些就是事实?

但因为一直防备着露馅,她扑通跪下,哭着磕起头道:“舅母恕罪!玉儿哪里有这样的胆子敢算计表哥?

“那日慌张下山,玉儿也早就跟舅母解释过,那是因为要递状子的宋姑娘为了接近我故意惊吓我,不信的话您着人去问问她,我是不是在下山途中遇见她的?

“那日看到我失态的人想必也有,外头暗地里想针对咱们胡家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舅母可千万别听信了外头的谣言挑拨,误会玉儿!”

这样一番情真意切下,胡夫人脸色却愈发难看了:“你居然还在狡辩,还在他人身上泼污水!看来是笃定自己的伎俩不会有穿帮的一天了。给我把人带上来!”

胡夫人话音落下,门外婆子便带了两个人上来,这两人面如死灰,到了屋里便软瘫在地下!

杜玉音看清这俩人,脸色也白了!

“乳娘!”

被唤作乳娘的圆脸婆子抬头,哭着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都是你从杜家带过来的人,这些年考虑到你离家在京,你身边的人我一个没换过!为了让你学着御下,也没有插手你管教下人的事,不想这倒成了我的疏忽,促使你与她们沆瀣一气,竟做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你当我放手给你是让你不学好的么?如今你是看上了俨儿,因此出丑也上家丑,倘若你看上的是别家公子,使出那样龌龊的手段,那岂非我们胡家也要跟着你把脸丢尽?

“旁人家可不会像我这般,会护短不疑心你,龙云寺上那样的事,落在他人手上说话间就能将你找出来!你还在我面前狡辩?你当我不会问么!”

杜玉音栽坐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了。

胡夫人走近她:“你进京三年,自诩学会了许多,实际上该学的却什么也没学会!

“你也不问问我为何不让你嫁给俨哥儿?你先问问你自己,你用过功,下过力吗?心思有放到女红学问上过吗?

“三年时间你都没长进,而俨哥儿至少勤学上进,你有何能耐挑得起这二奶奶的担子?

“别说辅助他,你将来就是教育儿女都成问题!而我最多只能劝和,俨哥儿心不在你身上,你强行嫁给他有用吗?

“说句不好的,他若对你不好,你连帮你说话的娘家都指望不上!

“把你嫁出去,至少还有胡家代替你的娘家护你在婆家不受欺负!只要你安份,我会随便给你许配吗?有胡家为后盾,你这辈子会比嫁给俨儿要好得多!而你非得想不开,做这些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第74章 看来是我对不住你!

两个婆子一个是杜玉音的乳娘,另一个也是从小侍候杜玉音的婆子,这两个人是杜玉音的亲信,当日去龙云寺,她定然是要带着她们随行的,而在寺里能听她差遣,给她望风去禅房的除了她们又还会有谁呢?

可是这事儿明明被她混过去了,到底胡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杜玉音知道狡辩也无用了,索性悲悲切切地哭起来,然后跪行几步,抱住了胡夫人:“舅母饶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在玉儿心里舅母是一等一的强人,不但持家有方,在教育表哥们上也十分出色,令我心服不已。

“跟二表哥朝夕在一起,我不知怎么,就忘了我是妹妹他是哥哥!是我不应该,舅母罚我!”

胡夫人看她这般,也没再急着责骂。

情之一字确实不能由人,胡俨本身不差,又勤学刻苦,外面的女子对他起心思的都有不少,像杜玉音这样与胡俨朝夕见面,青春年少的男女会有倾慕之心多么正常,也确实不能全怪她。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因为起了心思而做出那些勾当!

她说道:“道理我都跟你讲明白了,不是我没教你。但从今往后我也教不起了。我即刻就让人套车,这就把你送回湖州去!免得将来嫁出去也祸害别人!”

听到这里,杜玉音胆都颤了,去湖州又哪里比得上京城好?留在京城,就算不能嫁给胡俨,她嫁个官户人家也是好的!

她愈发抱紧了胡夫人:“玉儿发誓,自此之后再不敢对二表哥有非份之想!是玉儿愚钝,舅母对玉儿这么好,玉儿还体会不到舅母的良苦用心!

“日后玉儿定当全部改正,听从舅母所有教诲!若是回了湖州,玉儿日子会更难过,还求舅母给个机会!”

她哭着磕头,又哭着诉说。

胡夫人过去虽然不满意她的气质作派,嫌她不够大气,倒是也没有挑出她什么错来,因此想着就是不嫁高门大户,嫁个中等官户或者殷实人家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是真把她给气着了,她没想到自己教了三年的“女儿”会是这个德行!

但女人家的名声是一辈子的事,又且她亲手养了三年,若是因为她只想盗取胡俨贴身物件,就连机会都不给就把她给踢回湖州去,那岂非说明她这番想用心教养她的心也是假的?

再者,当初接是她主动提出来接的,真若回到湖州,那就害了她一辈子了,难道没出事她就当女儿疼,出事了她就要往杜家送不成?

强行送走,只怕丈夫心里也会有微辞。他们夫妻和睦大半辈子,要是为了这事儿存下嫌弃倒不值了。

总的来说她走到今日,也有自己管教不严的责任,既然这次警醒了,那么先且仔细教导,看看能不能掰回来,也算对两边都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她神色就缓了缓,睨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你不肯学好,我还是要送的!哪怕来日你到了夫家不学好,我也照样会教训你!

“俞家才出事你看到了,你舅舅一路爬到如今位置,万般珍惜名誉,也是断不能容许断送在家人手上!”

杜玉音跪地磕头,千恩万谢,完了抬头看到胡夫人面色渐缓,又顺手递了茶给她。

胡夫人也就就着台阶下了,接了茶,心下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给她立规矩管教她。

忽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先前她只问了龙山寺里的事,婆子们也只交代了寺里的事,既然她们已经承认是诬陷了宋湘,那么也就是说宋湘无愧于心。

而杜玉音又何来的胆量让她派人去寻宋湘对质呢?她就这么笃定不会穿帮吗?

她蓦地望向地上可怜兮兮的杜玉音,又说道:“这件事情只怕宋姑娘最知情,不如我去传她过来问问可好?”

杜玉音好容易才安抚得胡夫人接了茶,不想她突然又是这么一句,脸色又是一僵。

胡夫人把茶放了:“怎么,都已经交代完了,你还怕她来?”

“没有!”杜玉音吓得音都变了,“我没有!……”

但怎么可能没有?龙云寺上的事她还可看准胡夫人的心肠乞求她饶恕,可她派婆子去找宋湘,还打算对她下手的事——虽然他并没打算杀宋湘,但这也是明明白白犯了法的!

胡夫人若知道,绝对不会姑息,胡潇知道了更加不会容忍,她怎么可能不怕!

……这件事明明都已经要揭过去了不是吗?为什么她突然又要找宋湘?

她忽然看向地上趴着的婆子,咬牙道:“是你们说的是不是?!”

既然去龙云寺她会带上这两个婆子,那么打点宋湘这边当然她也不会假手他人,方才寺里的事她们都交代了,宋湘这边的事她们十有八九把她出卖了!

难怪了,昨日她就想既然宋湘都抓到她们了,怎么可能还会放她们回来?如今想来,必然是她收买了她们!又或者是她们早就被胡夫人给收买了,所以胡夫人才会在今日收拾她!

“没有……”婆子们慌张地看向她,不明白哪里有像她这样上敢着承认的呢?“我们没说,姑娘明鉴!”

杜玉音会信才怪!事情都摆到明面上来了,那宋湘不是好人,她这个口口声声说把她当女儿教养的舅母也不是好人!

她就知道她是虚情假义,既看不上她做儿媳妇,要把她嫁出去,还早就问出了她的底细,害她方才还痛哭涕零!

“这么说来,果然是还有事情瞒着我!”胡夫人拍起桌子,“押着这两个刁奴老实招来!”

门外婆子走进来,将杜家两个婆子押伏在地上!

杜玉音看到这里才知道自己想岔了,一时又羞又愤,眼看着婆子们招架不住要开口,便捂着脸朝着墙壁一头撞去!

好在胡夫人身边丫鬟也机灵,见状先挡在了前方,让杜玉音一头撞在了自己身上!

胡夫人都快气晕过去了!

“你这是吃了我胡家三年饭,让我花心思调教了三年,到头来还要我来顶个欺侮外甥女的罪名么?这看来是我很对不住你了!——把她拉下去,看好她!再去请老爷回来,待我审完婆子再来处置!”

第75章 她给我找姐夫去了

正房里这样的动静,胡家才过门的大少奶奶,然后也正准备前往沈家赴晏的胡俨都被惊动赶过来了,随后未久胡潇也回来了,胡家一时热闹。

而已经在客栈里住上店的宋湘其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她琢磨着杜玉音这一世虽然没有作大恶,但是终究此人心术不正,须得给个教训,胡夫人若发觉了,那杜玉音自然落不着什么好,而她提醒胡家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如果胡夫人没有发觉,那么,杜玉音想必还是不会死心,更有可能变本加厉,若真如此,那么到时候让胡夫人抓个现行也是好的。

便一面等着胡家这边动静,一面准备往这次要拜访的两户人家投帖。

与宋裕同科的本有三户,但当中一户近期正好派了外差,而他的夫人早亡,家里如今是大少奶奶掌事,便等日后他归京再说。

在京的两位一位姓李,叫李川,年长宋裕十岁,在礼部任员外郎。还有一位姓陈,名亭,通政司里担任右通政,掌管内外章疏传递。

宋湘记得李川的夫人体弱,于是准备了一方抹额,外加两味滋补的药材。陈亭的夫人没有什么病症,但是因为爱打扮,所以宋湘就绣了两方丝帕,并两双鞋面。

两家都是本份的中等人家,她也只是本着联络旧情谊的意思,先送上这些就差不多了。

她这边把帖子投了出去,这边厢陆瞻经过一早上的忙碌,也已经在公案后坐着了。

面前摆着一堆待归档的案卷,其中就有俞家和周毅这桩。这使陆瞻不由得又想到了宋湘。

那日她把话刀子甩的那么狠,可见多么失望寒心,却还忍着没哭也没有打他骂他——虽然她会武功,可到底是个姑娘家,想必就是气就是恨,隔着身份在那里,也是不便把气撒向他。

那么也不知道她气消了点没有?

消了点的话他倒是可以正经上门请个罪……

公案后坐了一阵,喝了半盏茶,他就忍不住让衙役把重华叫了进来。

“你去鹤山村看看,看宋姑娘这几日怎样?最好不要惊动她,就先看看她好不好就行。”

重华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离他被骂得茶不思饭不想回来才多久?这又皮痒了?

他说道:“世子,咱们找点别的乐子成吗?”人家姑娘过得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啊?

“再罗嗦?”陆瞻深深看他。

重华认命,掉头去了。

陆瞻又把他唤住,召他回来:“倘若万一见到了,千万别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说是办事路过。”

“知道了。”

重华麻溜地驾马出城。

重华到了鹤山村,正碰上村里学堂放学,小孩童们三三两两走在一道,末尾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个人走着,偏还慢吞吞地,

正要催他让开点路,那小男孩听到马蹄声却扭头过来,朝他一看,那精致眉眼立刻活了:“侍卫大哥,怎么是你呀!”

重华在这儿听到这声莫名亲热的“侍卫大哥”,猜想不会有别人,定睛一瞧果然是宋濂!

他下了马:“你怎么一个人呢?”

宋濂摊手叹气:“他们都不跟我玩儿。”

“为啥不跟你玩?是不是嫌你话太多了?”

“那倒不是。他们的爹娘不让,说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磕着碰着我。”

重华悟了。就她姐姐那样的厉害劲儿,真把他磕了碰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怎么在这儿?”宋濂问他。

“哦,我就是办事,路过而已。”重华没忘了陆瞻的叮嘱,既然遇上了他,就索性问道:“你姐呢?”

“我姐进京了!”

“又进京了?”

“嗯,给我找姐夫去了。”

重华愣住:“你有姐夫了?”

宋濂叹气:“朋友会有的,姐夫也总会有的嘛。”

重华听到这里,就觉得没有什么跟他往下聊的必要了。

路边坐着有卖炒米糕的,他买了两斤米糕请宋濂吃,然后回了城。

陆瞻听说宋湘进京来了,便有些坐不大住,再一听她是进京给濂哥儿找“姐夫”,他这身子又沉了下来。

她都能进京了,那肯定是吃得好睡得香,还能找“姐夫”,那多半是不但没生病,而且又在朝着新生活看齐了。

曾几何时,这样的新生活也是他的理想,如今他心里却有说不出来的失落,——原还以为她至少会有点生气,结果她嘛事儿没有,看来真是丁点儿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了。

想到前世她把他衣食住行安排得妥妥帖帖,他爱吃的菜里放多少油盐酱醋她都拿捏得稳稳当当,他回到家里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十足十的一个大爷。

如今俩人没了关系,她却居然为他生个气都不肯了,实在是让人无所适从。

“世子,属下可以出去了么?”

重华看他发呆,提醒道。

陆瞻瞥他一眼,抿唇道:“再去看看她住哪儿?”

……

胡家这边事儿还没完,胡夫人向来对自己的育儿之道甚为自信,因为不但两个儿子端正上进,就连儿媳妇人品也很不错,哪怕在娘家里有些稍微有些欠佳的习惯,也让她不着痕迹给纠正过来了,所以如今婆媳关系好得很。

杜玉音的叛逆简直如同打了她一巴掌——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平日对仪容仪态的要求都是不低的,这杜玉音不但干出了那些事,竟然还当着她的面要碰墙?

在她眼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情只有那些没规矩的人家才会闹出来的,杜玉音这简直是把三年来的伪装全部撕开了!全都化成了胡夫人心底顿生的挫败感!

杜玉音的作派仿佛在告诉她,她根本就没她自己想象中那么称职!

胡夫人早已经没有了去赴宴的心思,她打发长子长媳去沈家,同时又把婆子们细细审过。

婆子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给交代了,胡夫人听到她们受杜玉音指使去威胁宋湘时只觉心力交瘁,胡潇回来后她也懒得再复述,直接让婆子们又当着胡潇交代了一遍。

第76章 倘若有她八分的修养

胡潇听完也是给气愣了,别的他都可看在死去妹妹的份上容忍几分,唯独这害人的事情他不能容忍。

而且她居然还当着她舅母的面她要撞墙,自己的夫人对这外甥女什么样,胡潇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等婆子们话说毕,他就道:“也不必多说了,着人准备着吧,明儿我让老二亲送她回去。”

胡潇的弟弟胡澶一家也搬到了京师如今在帮胡潇打理庶务。杜玉音惹祸回乡,胡家这边肯定要去个有份量的人物作说明。

有他当舅舅的亲去,倘若杜家非要埋怨,那胡澶也可代表胡家断了这门亲戚。

但多半的情形是杜家会怪罪杜玉音,因为杜家虽不从政,但也没人会想得罪这么一门亲戚,杜玉音哪怕愚钝点,留在胡家不生事,对杜家都有莫大的好处。

胡夫人的自信已被杜玉音击得粉碎,听完丈夫的决定,她长吐一口气道:“留自然是不该留了,只是此番是宋姑娘来信提醒我,既然已经藏不住了,倒不如把她请进府来问个明白。”

胡潇道:“算了吧,人家之所以写信提示,必定是不想插手我们的家事,那又何必再把人家扯进来。”

“可玉姐儿总归冲人家动手了!没管教好玉姐儿,我也有责任,难道我们不该跟人家赔个不是吗?”

胡潇一想:“这倒也是。我先去玉姐儿那看看,你看着办吧。”

胡夫人喝了半碗清心汤,就让人按着信上提到过的宋湘的地址去找人。

宋湘就是怕胡夫人有事要问她,故而在信里提了一嘴自己进京是来祖宅这边办事的,特地从客栈去致谢胡家。

胡夫人派去的人在附近问了两圈,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她提到的这间客栈。

胡夫人派来接宋湘的婆子宋湘认识,的确是前世出现在胡夫人身边过的人。对方说因为收到了她的谢礼,所以请她过府叙话。

宋湘心知肚明为了什么,但看他们客客气气,便也没说二话就上了车。

重华因为来过几次桂子胡同,对宋湘多少有些了解,他刚寻到客栈门前,就见着宋湘上了一看就不普通的马车,心下惊异,便也跟了过去。

杜玉音已经被拉回她自己的房里,胡潇把要打发她回去的事情说了,杜玉音索性又要寻死,胡潇愈看愈不像话,本就不畅快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为免留下来再生厌恶,连累得死去的妹妹那点情份也折腾没,他索性也拂袖出了房。

宋湘到达胡家时,胡家看上去就与平常无二了。

胡夫人把她让到了花厅,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只见她行走坐立落落大方,言谈举止犹如见惯了大世面,谦逊得来又恰到好处,并不亚于她所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一身朴素却又整齐的打扮反而显得她如同清水芙蓉,暗地里已经不由信服了胡潇当日对她的评价。

再想到自己教出来的杜玉音,不说别的,只说这待人接物,竟是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又不由心情低落。

她说道:“其实请姑娘来,除了想见见姑娘,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姑娘求证。”

宋湘颌首:“夫人有何训示,请但说无妨。”

胡夫人匀了口气,就道:“我想请姑娘说说结识我们表姑娘的经过。”又道:“还请姑娘直言。”

宋湘默了下。

虽然知道她来这趟是为这么回事,但在不清楚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贸然开口。

胡夫人阅历丰富,看到这儿就直说道:“昨儿我们表姑娘派人去找过姑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但因为是得到了姑娘的启发,所以觉得还是应该听听姑娘的说法。”

宋湘听完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像我在信中所说,我只是看到杜姑娘受了惊独自从禅院的方向下来,她当时走得急,撞到了我们身上,所以我才扶住了她,然后有幸结识了她。别的事情我一概不清楚。

“至于昨日,我确实是受到了一些惊吓,不瞒夫人,我也是担心杜姑娘被下面人蒙蔽,所以才在信中问候了杜姑娘两句。”

这番话既印证了杜玉音所交代的事实,言语上又留了余地,维护了胡家和杜玉音的体面,胡夫人只觉她这应对跟杜玉音比起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至此一番想对质的心也不由得变成了幽幽叹喟。

看宋湘望过来,她便沉了口气,接过了一旁嬷嬷递来的盒子:“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不应该。是我们胡家治下不严,这里是我自己编写的一本女红技法的书,早前让謄写了几份在手上。

“因为我没有女儿,除了我们表姑娘之外,也没有人可以相送,看姑娘也是个手巧的,这个就当作我的赔礼,还望姑娘莫弃。”

宋湘闻言连忙站起来:“夫人心意如此贵重,宋湘岂能担待得起?”

胡夫人按住她的手:“不值钱,不过是一番心意。姑娘气度不凡,来日若有好前程,只愿这个能帮助姑娘锦上添花。”

宋湘看她情真意切,便认真接了盒子,屈膝谢了。

胡夫人看到自己的心血被珍视,心下又熨贴了些许。她说道:“劳烦姑娘前来一趟,姑娘住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宋湘也就不推辞了,说了住处,胡夫人送她出了花厅。

胡潇看见宋湘出门槛,走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出入?”

胡夫人逐渐沉下脸:“玉姐儿倘若能有这宋姑娘八成的修养,我也不至于非不让她嫁俨哥儿!可见世上并不是没有好的女子,不过是她死活不争气罢了!”

……

重华在胡家门外呆到接宋湘的马车重新把人送回客栈他才回到陆瞻这里。

陆瞻刚好翻完一遍案卷,听他说完就不由纳闷:“胡家找她干什么?”

“不知道。而且,今日胡家去沈家赴宴的只有胡家大爷胡佳和大少奶奶,胡大人匆匆回府,却与夫人都没有去。”

陆瞻了然:“这定是胡家出了什么事了。”

轮到重华纳闷:“可是胡家出事,关宋姑娘什么事呢?”

这个便连陆瞻也猜不出来。

她如今做什么事情,见什么人,他完全不知道了。虽然从前也不知道,但那不同,从前只要他想知道还是能不费力知道的,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要去知道过。可如今他想知道了,却又无从得知。

不由又一阵恍惚。果然只要不在一起,她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而一想到“越来越远”,他心底又莫名不适……

“世子,小侯爷求见。”

正沉默,衙役前来通报。

第77章 去看看“姐夫”是谁?

陆瞻抬头,只见萧臻山果然往这边来了。

他收回目光交代重华:“再去打听看看,她要给濂哥儿找的‘姐夫’,到底是谁?”

重华迷惑地看了眼他,犹如看着个猥琐老流氓。

陆瞻当然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可他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反正他在她心目中形象也好不起来了,添两分猥琐局面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只是想试着了解她,把她的心思摸清楚,看看被她认可的男人是什么样的?然后再实心实意地赔个罪——反正他又不会拆散他们。

重华出门时正碰上萧臻山跨门。

“我道您今儿为何没去沈家,原来是揽上了美差!”

萧臻山进门便嚷嚷,然后没正形地行了个夸张的礼。抬头一看他这脸,立刻又哟了一声:“几日不见,怎么清减了?”

那日陆瞻出了刑部大门便与萧臻山分了道,这几日两人也互未见面,他自然会意外。

不过陆瞻并没发觉自己有什么变化,昨日听皇帝这样说,如今又听他这样说,便抚了抚脸颊,说道:“天热没胃口。”又问他:“你不是该在沈家吃席?怎么出来了?”

“我和何桢还有徐冉他们几个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后来见你二哥反倒成了各家各户眼里的香饽饽,打听了一嘴,才知道你这是摊上了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