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容脸上浮现着骄傲,但一点也不像是故意炫耀,就像是她的女儿本来就很强,她单纯就说了个事实。

晋王妃望着店堂:“怎么不见令媛呢?”

“噢,她出去买东西了。”

“要很久么?”见郑容看过来,王妃笑了下:“我也有个女儿,但她早已经为人母,听到你说起女儿,我就好奇想见一见。”

郑容释然:“不用很久,昨儿有人帮了我们大忙,她就是出去买点谢礼。”

“我也听说昨日这里发生了点事情。”

“没错,”郑容也看出来面前这位不会是一般人家,周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听说也是正常。既然说到了这份上,她就不遮掩了:“早前我们帮人出头,然后有人上门报复,我们吃了点亏。但是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们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差错!”

晋王妃点头:“帮助你们的这位,想必与你们是至交了。”

“其实也不算,我是第一次见到他。”

“哦?”王妃挑眉。

“人家兴许就是路见不平。”郑容不想说太多,说到这儿伸手道:“来,喝茶喝茶!”

晋王妃揭了茶碗盖,说道:“这瓜片不错。”

郑容乐了:“您喝得顺口就好。我闺女挑的!她说京城里贵眷大多接受这口,让我来了贵客就拿它出来招待。”

晋王妃手顿了下,就把茶端起来。英娘在旁边使眼色,她像是没看见,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道:“果然不错。你有个这样有见识的女儿,真是福气。”

“谁说不是呢?”郑容笑着叹了下:“我这个人说好听点是看得开,说得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平日我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一双儿女平安听话,日子过得下去,我就没有什么别的好求的!小老百姓么,不就这点盼头。”

晋王妃微笑点头,这时候门外着常服的太监走进来,跟英娘说了什么,英娘听完,又附耳来细语。

第115章 真的是意外?

陆瞻上晌等来了擅长打造机括的有圣手之称的工匠能手,跟他说了济善堂的情况,然后就约定下晌他下衙之后同往济善堂去。

周荣那案子今日已经移交出去,如今在审的仍是蒋家的案子还有另外两宗,陆瞻仍是很忙。

这当口却说晋王来了。陆瞻又起身迎到门下。

晋王挥退随从到了公事房内,其余官员见状也都远远地行礼告退了。他在陆瞻位置上坐下,瞥着他道:“你看你,皇上让你来大理寺是来潜心学习的,结果你接连捅篓子,还要连累你爹给你出头。”

陆瞻笑道:“父亲刚去做什么了?”

“周家罪有应得,我管不着,但俞歆到底牵连甚广,我不能不做个面子,正要进宫去呢。”

“父亲要为俞家求情?”

晋王缓声:“俞家栽得太狠,对我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

陆瞻凝着双眉不做声了。权术那些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皇帝对俞家的处置已经很公正,再求情,这是要助长什么?了解权术也不代表他要盲从。

他想了下:“我进大理寺任观政,不也是父亲希望的吗?父亲埋怨我,难道推我进了衙门,却又不希望我有所建树?”

晋王侧首:“怎么会?”他顿了下,“只是你还年轻,行事得多向你大哥学习,稳重点对你有好处。”

……

英娘禀给晋王妃的,就是晋王去了大理寺衙门这一桩。

她皱起眉头,沉吟片刻,跟英娘摆了摆手,而后舒展神色,又面向郑容:“方才掌柜的说承蒙有人帮了大忙,但却不熟,我大胆问一句,既然不熟,掌柜的又如何才能寻到此人致谢呢?”

郑容听她又绕了回去,怕是来寻陆瞻麻烦的,便留了个心眼:“虽然不熟,但都在这京城里,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晋王妃笑道:“这人可是姓陆?”

郑容抬头。

晋王妃又笑道:“他是我儿子。”

郑容顿时嘴巴里顿时可放下整个鸡蛋了!“陆大人是令郎?”

晋王妃颌首:“昨夜我很晚才等到他回来,才知道他是帮你们处理案子。犬子素来不大插手陌生人的事情,所以我想,他应该是与你们很熟了吧?”

郑容放下戒备:“其实他是跟我闺女熟!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不过肯定也还认识不久。”

她想了下,打量着晋王妃,又道:“小女没给夫人添什么麻烦吧?夫人有何吩咐,您直说,回头我定然好好管束她。”

这位陆夫人看着就不是抓药来的,而且一来就很关心宋湘,自己的女儿招不招人喜欢她自己也知道,再者昨日陆瞻忙前忙后,而且对宋湘各种客气,她又不是看不出来!

所以搞不好这陆夫人就是来给下马威的。要放平时,她少不得要顶回去,但陆瞻确实帮了忙,怎么着她也不便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要是陆夫人提防着宋湘,那她就索性替她把话给挑明了,反正看不起人的婆婆她们也是不稀罕的。

晋王妃听音知意,微笑道:“犬子今年十七了,他在外面的交往,我一般不怎么管。只是我因为听说令嫒就是早前递状子给胡御史的那位姑娘,心下好奇罢了。”

郑容半信半疑。

晋王妃道:“我与胡夫人交情极深,能得胡夫人认可的姑娘,我相信是个好姑娘。”

听着这话郑容才松下气来:“谬赞了,谈不上多么优秀,倒是不会给家里拖后腿就是了。”

晋王妃道:“那么我有个问题想问,还请掌柜的跟我说句实话,昨夜这件事情,是犬子与令嫒早就谋划好的,还是只是事巧赶上了?”

说到这里她收敛神色:“这件事情关系到我们家,请你说实话,我担保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郑容也正色:“说实话不难,但我又要如何才能信你是陆大人的母亲?”

晋王妃微凝神:“你还在称他陆大人,你真不知道他是谁?”

郑容凝眉,被她这一问倒是回过味来了,再之后她双眼睁大,人也站起来:“陆大人姓陆,难道他是……”

说到这儿她蓦然屏息,随后猛地一拍巴掌:“他姓陆,如今在衙门里的皇孙又得晋王世子一个,难怪我觉得他气度非凡,原来他就是晋王世子!”

晋王妃看她这般,也缓缓笑了:“你才知道?早前他还托我替你们介绍主顾。我介绍了大理寺卿卢大人家。”

“多谢了!”郑容谢完,又向她俯身行叩拜礼:“拜见晋王妃!”

“快起来吧!”

晋王妃让英娘扶起她。然后道:“世子说宋夫人非等闲之辈,今日一见,你果然豪爽。”

“多谢谬赞!臣妇没规矩惯了,若有得罪处,还望恕罪。”

晋王妃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来问个话的。”

郑容坐下来,然后重新再打量她,眼里就多了些好奇:“您怎么会觉得这件事是谋划好的?”

晋王妃挑眉:“这么说来是意外?”

“当然。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敢去主动惹祸?就算是世子想谋划什么,那也不可能瞧得上咱们!而且,世子也不至于让周家下毒吧?”

郑容这话没有任何破绽,令晋王妃也感到迷惑了,难道他真就是撞上了?

可怎么就撞得这么巧,人家在南城出事,在城中当差的他都能撞上?

……

晋王出了大理寺,就进宫来了。王池却说皇帝在歇息,晋王在偏殿等了会儿,没见传唤,索性回了王府。

陆瞻最近对晋王末尾这番话实在不敢苟同,一时说不清哪里不舒服。忙完手头事,刚准备下衙,乾清宫却来人传他觐见。

到了乾清宫,皇帝靠在榻上翻着奏折,眉头皱着,双唇紧抿,看模样好像不是很高兴。陆瞻唤了声“皇爷爷”,便立在旁侧没动。

皇帝也没动,直到看完了手里奏折才坐起来,望着他道:“衙门里的事务学习得怎么样?”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潜心学习,略有所得。”

皇帝坐起来:“我看不像是略有所得,而是很有所得。”他扬眉:“你最近崭露锋芒,很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第116章 一把奇怪的扇子

陆瞻吃不准皇帝什么意思,到底是怪他还是不怪他,稳妥起见,先告个罪:“皇爷爷恕罪,孙儿只是谨记着皇爷爷教诲,不能让坏人欺负了好人,所以才……日后孙儿定然将父亲的教诲牢记在心,绝不在外闯祸了。”

皇帝却说道:“你父亲的什么教诲?学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教诲?”

陆瞻顿住。

皇帝看向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陆瞻谢恩过去,挨着边儿坐了。

皇帝道:“案子我知道了,说说看,手掌差职权力的感觉如何?”

陆瞻垂首:“孙儿对王法律例更怀敬畏之心了。更明白差职权力如同刀斧,用好了便是为民造福。”

“说两句实在的。”

陆瞻略默,只好又道:“孙儿觉得,权力真是太好了。”

皇帝哼笑起来:“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谋划这么一出?”

陆瞻敛色:“皇爷爷明鉴,这案子并非孙儿的谋划,实在是撞上了。周荣害人,想以嫁祸的方式向宋李两家报仇,是宋夫人发现了端倪,然后孙儿在收到消息后才赶去的宋家。

“皇爷爷也知道,早前孙儿与宋家就有些往来,出了这种事,又是职权范围内,不能不管。”

皇帝笑容渐敛:“可是盛长卿说你以最快速度封锁了周家,并且,对俞家的布署也很及时。若不是提前有布署,你如何能想得这么周到?”

陆瞻抿了抿唇。昨夜晋王妃也当他是有预谋,如今皇帝也在怀疑,这件事若不说清楚,怕是不成了。

便说道:“孙儿不才,但也经皇爷爷精挑细选的文武师父栽培了多年,这些应变的本事,多少还是掌握了些。

“除此之外,宋家这边也有防备,出了事故,很快就锁定了凶手,而孙儿只是在合适的时候做了些果断决定而已。”

说到这里他抬了抬头:“皇爷爷恕我大胆,倘若这真是孙儿做的局,倘若孙儿真要做这样的局,那么孙儿或许就不会让周云飞有活下来的机会了。”

皇帝目中锐光暴射,他下地站起来,负手凝望了他一阵,最后缓而长地沉下一口气:“你想杀周云飞?”

“孙儿并不想,但如果这种局都是孙儿能设下的,那孙儿不应该借机痛下杀手才合情合理吗?”

他就不信皇帝看不出来晋王府内部也存在利益冲突,周云飞虽然当不得大用,但替陆昀跑跑腿什么的不要太衬手。况且,又还有谁能比周侧妃的哥哥更能令他们母子安心的外人呢?如果这是他做的局,顺手杀一个周云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皇帝定望他半晌,移开目光。

面前有茶,他端起来,望了茶里的倒影片刻,又放了回去。

杯子碰到了搁在角上的扇子,叭嗒一声,掉在陆瞻脚边。

陆瞻捡起来,静静放回了桌上。

“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样的宗室子弟了。从前觉得你有才,但傲气太甚,心性差了点,不想我看人也未十分完整。”皇帝说完,把这扇子拿起来,“喜欢吗?”

陆瞻只觉今日这番进宫令他格外不敢放松,进来之前也曾暗暗揣测过皇帝会否迁怒他,毕竟俞贵妃这些年确实侍驾有功。尤其进门时看到他的神情,更是暗暗思忖着应付之策。

但眼下皇帝不光没有责备,反而还直白地说了这么一番话,简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看着扇子,一时也不知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就赏给你。”皇帝把扇子递过来。

这下他就不敢接也得接了。

陆瞻跪地谢恩,接了扇子,见到骨扇手柄处两面皆有刮痕,棱角处却又显得圆润称手,猜想就是皇帝平日所用之物,更觉不同寻常。

便说道:“孙儿记得皇爷爷说过,少年子弟不要太讲究这些玩物,皇爷爷竟将此扇赐于瞻儿,瞻儿此后定会更加潜心份内事务。”

皇帝嗯了声,示意他:“打开看看?”

陆瞻把扇子打开,还顺势摇了摇,这一摇,就在第三根扇骨发现了“惠赠”二字。而这两个字的上方却有利物刮刻的痕迹,仔细看是有字被刮去了。

皇帝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上面刻下“赠与”字样的落款?谁送了扇子给皇帝,还敢这么写?

陆瞻抬眼,却又见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悠远恍惚,似乎并不是落在他身上。

他收了扇:“皇爷爷?”

皇帝回神,双瞳骤然恢复神采,唇角微扬点了点头:“你皇祖母祭日你可还记得?”

陆瞻颌首:“记得,就在六月初八。”

皇帝再点头:“记得回去写篇祭文,学好了拿来给我看。”

陆瞻顿了下,然后称是退了出去。

出了宫门心下疑云更重,他还没出生皇后就已经薨了,他压根没见过这位皇祖母,往年的祭文都是由晋王操笔的,如何今年却让他来写?

他回头又看了眼乾清宫方向。

当年王妃把极小的陆瞻抱进宫中,被皇帝看中眼之后,皇帝就承担了替他择请明师的责任,另一方面王妃则负责他的起居生活。剩下事务才是晋王揽了。

一直以来晋王妃对陆瞻的态度是不要露锋芒,做个中庸的皇孙就好,哪怕是偶尔闯点祸都没有关系,因为皇爷爷不喜欢子弟浮躁。

而皇帝则交代先生和师父们对他严加管教,却也纵容他在他的乾清宫尿床,对于他行事是该张扬还是该内敛,从来没有过明确的态度。

但因为他素来对晋王的重视,使陆瞻自己也认为皇帝可能更喜欢内敛些的子弟。

今日他赐他骨扇,便先已颠覆了他的看法,皇帝很显然是不曾反对过子弟们张扬的,那么王妃又因何处处遏制他呢?再就让他这与皇后未曾谋过面的皇孙写祭文,更是莫名其妙了,难道他比晋王更适合提笔不成?

还有这扇子——他低头看着扇子上的字痕,眉头比进宫之前皱得更紧了。

第117章 看他怎么向我兴师问罪?

“世子!”

这当口重华忽然到了跟前。

抬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承天门外。

重华先前探了消息回来,说是今日铺子十分冷清,进去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得清。这也在意料之中,把他打发出去,于是他又写了两张帖子让人送去萧家,让萧臻山夜里出来吃饭。

萧臻山平日结交的人不分三教九流,他或许也能想办法给铺子引些客源过去。

所以按理说这个时候重华应该还在药所周围才是……

“世子,王妃往药所去了!”重华喘着气说。

陆瞻脚步一顿,瞬间想到了昨夜她的疑问:“她真去了?”

“是!属下亲眼看到英姑姑伴着进的药所大门!”

陆瞻略站片刻,上马道:“走!”

……

晋王妃身居高位,考虑的方方面面可是随便能揣测到的,陆瞻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但以她这样的身份去寻宋湘就不会有好事。

而这种感觉又与她昨夜问过案子是否是他预谋的关系甚大,即便没有更多的人问他,他也意识到不少人定然已经在这么想了。

他自己并不畏旁人瞎猜,但这事儿宋湘是无辜的,他至少得取得晋王妃的信任,争取她的支持。

而晋王妃与郑容说了这席话,宋湘还没回来,但方子开好了,药也拣了过来,便就起身道别。

郑容送她到门外,笑眯眯地直到她上车,然后才转身进店。

晋王妃放了帘子。帘子挡住了视线,她目光深凝起来。

英娘道:“这位宋夫人的性情,倒是很少见。不过她虽然大大咧咧地,却又粗中有细,也不愧是将门之后。”

晋王妃道:“你可记得那日我在拂云寺接待沈家女眷,那臭小子一声不吭下山,就是到宋家药所买药来了?”

她看着英娘:“既然他不是早就有筹谋,那么他从大理寺赶到南城,就只是为了给宋家出头了。宋夫人说她跟他不熟,与他相熟的是宋姑娘,也就是说,他是冲着宋姑娘来的。他为了她,竟宁愿不顾礼仪也要把沈钰撇下。”

英娘微顿。

晋王妃收回目光:“他可真是弄了我个措手不及。但这种事情他大可以跟我直说,从前他可是连哪家饭菜好吃,哪个姑娘盯着他看,让他不高兴,这种话都是顺口就能跟我说的,而最近……最近他不但跟我客气起来,还连他跟宋家的交往都不愿说实话了。”

她末尾语音微微下压,显出一丝低落。

英娘道:“世子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倘若真对宋姑娘有心,只怕反而不好意思说。”

晋王妃未置可否。

英娘默了下,便又道:“那么,王妃对宋家观感如何呢?”

“不管我观感如何,倘若他真是那个意思,我都该仔细想想了。”

英娘沉吟:“确实如此。宋家毫无背景,按理说对世子前路而言是没有益处的。在所有人的预想里,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世子有可能娶个平民女子。”

陆瞻没有结交平民的机会,况且皇室长大的他也没有那么庸俗,只图女方皮相就会沉迷进去,就算要情投意合,按理他的目标范围也是城中权贵,再不济也该是个官户,所以当初晋王妃才建议他跟沈钰见见。

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普通出身的宋湘这样上心,关键宋湘能够替李家递状子告周家,昨日这事上又能逼得大理寺彻查周荣一家,这样的胆识魄力和不留后患的行事手段,也说明她不是靠皮相出位的。

那么也就是说,一个“不庸俗”的陆瞻,看上了一个同样不俗却家境平平的宋湘,这样前所未有的可能,怎能不让人伤上一番脑筋?

向来不肯强求陆瞻的晋王妃,她又如何干脆地做这个选择?

“先等他来找我再说吧。”沉吟了片刻之后晋王妃说道:“他昨日能那么快赶到南城,想必我今日到药所的事他也很快就要知道了。我倒要看看这臭小子打算怎么向我兴师问罪?”

英娘笑道:“也好,且看看世子所为是否真如王妃猜想,再作定论。”

……

宋湘出铺子,虽是借口为陆瞻挑谢礼,但实际上也是想出来走走,整个上晌铺子里才来一两个人,还只是测平安脉而已,照此下去,工钱倒是小事,铺子里几百斤的药材放久了必然打水漂。

药所本就做的街坊生意,药材还得按时更迭,没有人光顾,那又是白白往里头扔钱。

即便是胡俨和付瑛肯关照,数量也十分有限,再说总不能专靠他们介绍生意供养……

转了两圈也不知道买什么给陆瞻,想到他前世那样的讲究,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买的,逛了一圈最后便又两手空空回来。进了门就见郑容欢快地哼着曲儿,不由走过去:“有什么喜事?”

“没喜事!”郑容摆手,“只不过今儿来了个你想也想不到的贵客罢了。”

“哪个贵客?”宋湘略想:“莫不是陆世子?”

“不对!比陆世子更贵一层!”

宋湘听到她提到陆瞻时十分淡定已觉疑惑,听到后半句更觉纳闷,他们店里还有比陆瞻更贵的贵客?

“知道你猜不到,”郑容得意道,“是晋王妃!”

“……晋王妃?”

宋湘属实意外。

“可不就是!”郑容扫完地,又麻溜地来择菜,“一开始我还没看出来呢,还是她拐弯抹角说到晋王世子我才猜到的。”

“她来干什么?”

宋湘拖着小杌子坐下来,紧紧地盯着郑容。

晋王妃有多精明,她心里有数的,前世她这位婆婆本来不待见被硬塞给陆瞻的她,但却不是食古不化的,后来也会时不时地带她出门,悉心地传授她应酬的法则,一来二去的接触中,宋湘的确学到了不少东西。

可她就陆瞻这么一个儿子,现在情况又与前世不同了,眼下陆瞻频频与毫无背景的自己接触,按理说犯了权贵中人的大忌,所以难保她不是过来给下马威的,她得知道她有没有为难郑容。

第118章 我有一个大疑惑

“来诊脉啊,还开了方子。难怪我一看她就觉得她这个人就很不一般,但是也挺好相处的,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还喝了我的茶,比起好多故意端架子的官眷好多了。”

宋湘道:“没问别的?”

“问了呀!”郑容住手,“问你来着,我还当她来者不善,没想到她只是打听昨日那事儿陆世子是不是跟咱们合计好的。我说不是,她也就没说什么了。当然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信。”

宋湘皱眉,昨日这事儿赶得那么巧,看着倒也的确不像是凑巧撞上的,而晋王妃都在这么想,别的人能不这么想?俞家和俞贵妃能不这么想?再者还有没有露头的人群呢。

前夜那毒要是没有下成,那周家定然不会全家覆灭,俞歆也不必被逼到进宫请罪的地步,他大可以来衙门胡搅蛮缠,可偏偏他们做成了,而且只以牺牲一个药所口碑的代价就达到了目的,就连宋湘都找不出理由来自证了!

她想了下,说道:“王府事务事关皇权,母亲日后记得多留个心眼儿。”

郑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妇人,话到这份上,她也是听得明白的:“你是怕外人把咱们当成晋王一党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经过周家这次,我们跟晋王府的关系短时间内撇不清了。咱们人微言轻,就算旁人猜测,也最多是疑心咱们是晋王府的爪牙,一般人知道了这层,多半不会来惹我们,但一旦来惹的,就肯定不会是一般人了。”

郑容拿了根葱在手里,掐成两段道:“我也不一般!你以为我就很一般?”

宋湘侧首,望着那两段掐出了浆来的葱段,接过来道:“是,您也不一般。您怎么可能一般呀。”

……

陆瞻紧赶慢赶到了药所,门口没见着有马车,下马进了店堂,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主顾正在诊脉,压根没见到晋王妃的影子,猜想是走了,更着急。

正要回府,刘喜却看到了他,欢喜地迎了上来:“陆大人!您来了?小的请坐,我这就去请我们东家!”说完飞快撩帘进了后院。

陆瞻只能留住,先挑着角落这边的椅子坐下来,一看店堂里果然与早前的景象有天壤之别,不由问重华:“你有没有亲戚,也介绍介绍过来!”

重华道:“属下就是个孤儿,被卖出来的,哪有什么亲戚?”

陆瞻瞅他一眼,闭嘴了。

这时候通往后院的门下有了动静。

郑容先掀了帘子,已经知道他就是晋王世子,少不得更加客气了:“原来是您来了!”

郑容起身颌首:“宋夫人。”

宋湘接后步出,施了礼,道:“请坐。”又唤了阿顺沏茶来。

陆瞻看郑容在旁边站着,不敢擅坐,郑容忙道:“我在做饭,您先坐着。”

目送她走了陆瞻这才坐下来。

宋湘也坐下,把茶推给他说:“如今我们与你有天壤之别,你不必对我母亲过于拘礼,这会显得很奇怪。何况,你昨天帮了我们这样的大忙,按理说,应该是我们反过来对你致谢才对。”

说着她停了下,道:“我欠你这份人情,有合适的机会我自会报答你的。”

虽然说蒙他相助,但她仍然不想因为这次就改变立场,她和他,还是清清楚楚地比较好,这样才能毫无负担地往来。

陆瞻不太苟同:“我与你结交,你母亲就算是我的长辈,我怎可不尊敬她?再说了,皇上也时常教育我要谦逊。

“至于帮忙什么的,这跟你于我的相救之恩又算得了什么?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别的都不算,这份恩情我都必然是要铭记在心的。”

宋湘懒得与他废话。

郑容离开,重华也退走了。宋湘换了话题:“先前你母亲来过了。”

陆瞻立刻前倾了身子:“她可曾说什么?”

宋湘反问:“你昨日回去说了什么?”

“她只问我是撞上了你们家的事,还是我们早就合计好的,我就说了实话。然后问到我怎么与你认识的,便还是之前那套说辞。

“我想她没有相信,不过也没有追问我,我就以为她不追究了。”陆瞻简单说了下,道:“你怎么答的?”

宋湘道:“她正是怀疑昨日这事是你我预谋的。不过当时我不在家,是我母亲接待的。她自然也是说的实话。”

“我方才进宫,皇上也在疑心是我预谋的。看模样原是打算教训我来着,后来听说不是,他就没再怀疑了。但皇上和晋王妃这边我能解释,外人我却没办法。看来,我又连累你了。”

宋湘对此事已有预料,不与他纠缠,说道:“这么说你这边没什么隐患了。”

“不,”陆瞻垂眸把茶碗揭开,“相反我疑惑甚多。”

“什么疑惑?”

陆瞻默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父亲近来行事有些前后矛盾。”

顿一顿,他接着道:“我去大理寺观政,虽说是皇上栽培,但他在后头也出了不少力。我是晋王府世子,他如此操心我合情合理。按理说我奉旨去观政,这是名正言顺好出头的,他也应该乐见我有成绩才是。

“但是,他今日却在责怪我行事鲁莽,不够稳重,还让我跟陆曜学习。”

宋湘听了也道:“皇上都没有怪你张扬,王爷倒怪起你来?”

宋湘印象中的晋王与外界评价差不多,低调,谦逊,好与人为善,对陆瞻管束得不是特别紧,在她看来,甚至还有些趋于松散,当然身为王府的男主人,他很忙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忙到了连管教儿子都没空的地步,他又怎么知道陆瞻还不如陆曜呢?她对陆曜这个人可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我就是觉得奇怪,总觉得我父亲压抑得都快走火入魔了。”陆瞻眉头皱得生紧。“但我记得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从前他主张我多尝试,多实践,总说我是他三个孩子里最出色的。

“为这,他还经常与我母妃意见相左,说作为王府世子怎么能太窝囊?只是有些事上碍于我母妃坚持不许我出风头,往往他最后才依了她。”

第119章 你还要来?

“你是说自从你重生回来,王爷就性情大变?”

宋湘认识的是她嫁到晋王府之后的晋王,所以所有的印象也是从成为他的儿媳妇之后开始,之前的晋王是什么样她从来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说不好,”陆瞻思索,“反正我记得前世受伤回去后,他因为来过鹤山村,知道了内情,然后为了不让我再冒险替皇上办事,跪求皇上不要再给这些危险的差事我。

“然而我往前数十几年,他对我虽也疼爱,却也没到这种患得患失的地步。”

宋湘也替他感到疑惑,一般皇帝肯派任务下来,当爹的只有高兴的道理,哪里还会跪求拒绝?

就算这一桩是不忍心陆瞻再出意外,那么昨日这事,怎么着也不至于还要被否定吧?陆瞻也只是做了他分寸内的事,并没有逾矩,就是跟俞家的对台戏,那也是免不的。难道因为身份敏感,就应该无底线地回避吗?

再说让他跟陆曜学又是怎么回事?

陆曜很出色么?皇帝和晋王妃这么下力栽培出来的正经世子,还比不上一个常规调教出来的庶子?

“或许他有别的考虑吧。”

宋湘不好说什么。

陆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他是我爹,我是他选中的继承人,他总不至于会害我。”

宋湘让他喝茶,自己也端起了杯子。

陆瞻抿了一口,又道:“皇上今日也很特别。他批评父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让我越过父亲给皇祖母写祭文。

“还有,早前他出宫见唐震,也是很奇怪。我总觉得,这一世换了个角度看事情,很多事情都很奇怪了。”

宋湘默听半晌:“会不会是王爷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你也知道,若非有事见面,平时我要遇见他也不容易。”陆瞻深深看了眼她。

宋湘对他们晋王府日常也算知之甚详,晋王虽然低调谦逊,但也绝非毫无城府之辈,按说这是个立储的好人选,却迟迟未得立储。

早前只当是皇帝在先后失去太子和宁王后悲伤心情难以平复,如今仔细想想,先太子走了已经有二十多年,宁王也走了十几二十年了,丧子之痛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何况,皇帝也不应该不明白,朝中长期不立储会存在什么隐患。

“如果说皇上对王爷确实怀有微辞,那么这种消息外传,对你们也是很不利的。”

“谁说不是?如果外面人知道皇上对父亲不满,可能很快就有人要摁捺不住了。多少人以为皇上就是看中了我父亲的内敛,王府才这么平静。所以,我怕我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瞻说到这里,语气渐渐放缓。

处在皇权中心,信息错误该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宋湘想了下:“不管怎么说,听命皇上暂且应该是不会错的。”

皇帝是最有实力杀他们却又没有任何杀他们的证据的人,一定程度上值得相信。而奉旨给皇后写祭文这种事,也不存在有坑。

陆瞻点头,默一会儿问她:“铺子这景况,你有何打算?”

宋湘想了下:“也不能改行做别的买卖,先正经把铺子给撑起来吧。然后打算搬进城来,这边我不看着点儿,终是不放心。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换个地方东山再起,重新打开局面。但我折腾不起,目前先熬着吧。”

陆瞻听到这里心下微动,扇子停下来:“你记不记得,我早前买过一家铺子,也在这南城?”

宋湘抬头,立时想到重华拿着地契带找她的那一回。

“我那铺子还空着,你要是想找地方,那倒是个现成的。”陆瞻斟酌着词句,“我是说,倘若你愿意,你可以拿来开,你要是怕麻烦,那就当……就当我赁给你也是可以的。

“如今这铺子,你可以盘出去,或者改行开点别的稳当点的营生,你说怎么样?至于赁金,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