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道:“不怎么样。我要是赁了你的铺子,那我与你合谋坑周家的事儿我就洗不清了。”

陆瞻想了下:“那我可以转给萧臻山,你跟他赁。”

宋湘拒绝的原因当然主要是不想跟他发生不必要的纠葛。她敷衍道:“再说吧。”

有前世那七年搁在中间,她能与他坐在这儿谈些正事,已经超出她最初的想象了好么,别的事情免谈。

陆瞻如今已学会察言观色,看差不多就说道:“我已经请了装机括的工匠,约了他下晌过来。我先回去,到时间我再来。”

宋湘脱口道:“你还要来?”

陆瞻屏息,随后站起来道:“行吧!我下午也还有事,就不来了,我让侍卫把工匠带过来。”

……

陆瞻下晌约了萧臻山,还有衙门那边蒋家的案子要跟进一下,还真不是随便说说。

原本他是打算借这案子立个威的,没想到周荣这边先让他弄出了一番动静。也好,既然皇帝给出了态度,日后怎么做,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有谱了。

晋王进宫没成,还是找来了几个人,想设法给俞歆求个情,做个明面上的人情。当然皇帝答不答应另说。

顺道送客出来的时候,门下就遇见了回府来的陆瞻。

陆瞻上前唤父亲,晋王看到了他手里的扇子:“你上衙怎么还带着扇子?”

陆瞻把扇子展开看了下,又阖上道:“方才皇爷爷召儿子进宫,赏给儿子的。”

“你皇爷爷传见了你?”

晋王眉头微动,目光从扇子移到他脸上。

陆瞻斟酌道:“皇爷爷传儿子进宫,也是问昨日之事。儿子如实答了,也请了罪,皇爷爷并没有责备儿子,反而还赏了儿子这把扇子。并且,还让儿子负责写今年给皇祖母的祭文。”

虽然他觉得这样说会让晋王没面子,但又觉得必须让他知道皇帝的态度。

果然晋王凝望他半日,方才把扇子还给他:“是么。”

“儿子不敢胡说。”

晋王负手,沉吟一会儿道:“那就好好写,不要辜负了皇爷爷对你的期望。”

陆瞻称是,看长史已经送客回来,便躬身告退。

第120章 皇上好像对我不满意

拐了弯他停一停步,倒回到门边看了看,只见晋王还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交代了太监两句什么,折回承庆殿方向去。

陆瞻凝眉想了想,又转头往栖梧宫方向看了看,抬脚回房了。

晋王回到承庆殿,先前被交代过的太监便引了个中年男子过来,是王府的食客冯潜。

晋王没急着说话,喝了半盏茶后才说道:“俞家屡出事端,令皇上十分痛心。你认为接下来会如何?”

冯潜略默:“俞家遭受这波重创,会有许多人受影响,俞贵妃降为俞妃,这么一来汉王声势也要降下许多。在下妄猜,俞家不管怎么样,都会沉寂一阵子。而这阵子里,就看秦王母妃安淑妃沉不沉得住气了。

“后宫总得有人主持,除去俞妃,宫中就以安淑妃为大。安淑妃若掌了权,那秦王就会比汉王声势更强。”

晋王沉吟:“皇上清心寡欲,上了年纪之后后宫也去的少了。宫里好多年都没有新人,也不会再有大风浪。”

“那王爷顾虑的是?”

晋王站起来,踱到窗前道:“世子近两个月变化很大,他这么张扬,皇上反而嘉奖了他。而本王上晌曾求见皇上,他却未曾见我。”

冯潜想了下,走到他侧首:“世子此举有悖晋王府一贯行事准则,皇上却嘉奖世子,莫非是对王爷不满?但王爷还并未对昨日之事表明态度。应该说谈不上对王爷不满。”

凝望着院里牡丹的晋王看上去像座雕像。他说道:“也许真就是不满。”

冯潜沉吟:“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晋王没回答,只踱回屋里道:“距离太子薨逝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对朝中近来请奏立储的呼声皇上一概置若罔闻,渐渐也就没有人提了,就是递了也没水花。皇上已过花甲,龙体自然也在走下坡路,长此下去,朝局必然不稳。”

“王爷所虑甚是,因为储位不明而引发纷争的先例委实太多了。何况秦王楚王都值青年,还是很能一争的。”

冯潜略想,接着道:“下个月初八就是皇后祭日,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敬重有目共睹,而如今王爷又是仅存的嫡皇子,私以为,此时可适当跟皇上提提这事。”

晋王望着他:“我去跟皇上提像什么话?”

“自然不必王爷出面,在下会替王爷打点的。”

晋王长吸一口气,道:“我打心底里不想争这个位子,都是亲兄弟,争这个做什么?总共也只能有一个来坐,那么谁来坐还不审一样?我只盼望着皇上万寿无疆罢了。

“只是不管是不是我来继承,这事总得有个定数为好。省得人心惶惶,想这想那。”

“王爷此言差矣。这个皇位还真必须您来继承不可,若是让秦王或汉王争得了这个位子,那么他们可未必会有王爷您的仁慈。有时候争权不是为了夺利,而是为了保命啊!”

晋王沉吟片刻,吐气摆手道:“去吧。”

转而他又道:“对了,世子奉旨撰写祭文,这是皇上的恩宠,你写个谢恩折子,回头让人递到宫里去。顺道,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一声王妃。”

……

陆瞻回房换了衣裳,立刻就又听魏春说谁谁来了,膳房忙着做茶点招待,频频往库房去领食材。魏春从小就呆在后院里,就是嘴碎,不过陆瞻偶尔也能捡上几句要紧的听听。

换了衣裳他打发重华两件事,一是去看看早前那铺子如今情况,二是下晌着人引刘圣手往药所去。

完了便拿着扇子到了光线明亮的窗下,仔细地看起那被刮痕遮掩了字样来。

诚然是辩不出来什么字来,不过看出几道笔画罢了,从位置大小估摸应是两个字的名字,当然也可能仅是表字,这不好判断什么。

只是上面的刮痕显得十分杂乱,像是没什么耐心似的。但反倒“惠赠”二字保留着,也是奇怪。

天下人送给皇帝的东西都是进贡,哪里需要保持如此的敬意?

陆瞻觉得,这扇子怕不是皇帝的。

可皇帝又怎么会拿旁人之物自用?

晋王妃这边没等到陆瞻“兴师问罪”,反倒是收到晋王那边送来的皇帝嘉奖了陆瞻的消息。正抄着佛经的她,笔尖墨汁滴到了纸上也没有发觉。

下晌重华带着工匠到药所,度了尺寸,议定了前来装机括的时间,宋湘又买了些伴手礼,去探望了包括周云飞在内的几个中毒病患一回。

周家竟然态度平和,并未怎么刁难。但细想之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周侧妃在晋王妃手上根本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昨日晋王妃都亲自来过了,周家定然不会再说多话。

宋湘问候了一番,把礼物奉上,就告辞出了来。

街头隐约能听到议论声,这些年世道太平,街头谈资少,忽然出现这么大一件事,免不了一传十十传百。

在重生之初,宋湘原想着以宋家姑娘的身份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没想到,因为前世不明不白的死因,最终又还是跟这个圈子扯上关系了。

陆瞻昨日所说的那些疑点,她同样没有忽略,七年后的那场谋杀,绝不会是无缘无故,从眼下开始,这点点滴滴都是不能忽略的了。

翌日早饭后,大理寺那边张贴了告示,说是周荣这案子审判完,已经结案了,周荣处死,周胜及周母钱氏皆被发配。俞歆还在查,但他是周荣拖下水的,这已经不属于宋湘能够关心的范围。

上晌来了两个付瑛的同僚家眷,结伴来的,都是年轻的妇人,有些不太好说出口的小疾,正好因为掌柜的是女的,所以很放心吐露。一看这母女俩一个爽朗一个亲和,也不免多交谈了几句,宋家也得以混了个交情。

下晌又来了两三个官户家的家丁,都是来抓药的,这就让人看不出来来历了。但反正都逃不过是他们这些人介绍而来,如此铺子里也勉强没那么冷清了,看着多少像回事儿。

第121章 有人欺负我

再一日,她与雇来的家丁和婆子把老宅收拾了一下,然后就乘车出了城,半道上遇到铁牛,原来铁牛是上隔壁镇看田地去的。

陆瞻前番送来了五百亩良田并若干银两给铁牛为谢,就在隔壁镇,有这五百亩田,程家是说啥都不愁了。

铁牛于是也放弃了想去当屠夫的打算,在家专心当地主。

听说宋家铺子出事,他立刻关心起来,说要去周家把他们宅墙给撅了,听说结案了他才放心。

村口下了车,步行进村,没走几步就见着树下围着一大堆人,人堆中炊烟了了,夹杂着浓郁的孜然味,纷杂的人语声里只听稚嫩的童音在扬高着声音招呼:“别急啊都别急!一个一个来!排队来!插队的多加五文钱一串!来来来!这边交钱这边交钱!”

宋湘听着声音再熟不过,不由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挤开人群到了中心,只见苏慕这肉摊子上摆满了肉串,手忙脚乱很是忙碌的样子。

而旁边的宋濂书包反背在背后,袖子捋到了手肘以上,脖子上还挂着个布袋子,正在接着纷纷递过来的铜板哗哗往袋子里塞!

两个人一个烤肉一个收钱,配合得不要太默契!

“宋濂!”

宋湘一声乍呼,把宋濂才接到手上几个铜板掉下了地来!

“姐……姐!”

宋濂结巴了,苏慕也抬起头来,目瞪口呆望着她。

宋湘走到宋濂旁侧:“你干嘛呢?放了学不回去做功课,在这吆喝什么!”

“您快别说了!”宋濂道,“有人欺负我呢!”

“什么?”

这边厢苏慕把架子上的肉全分给了大伙,然后钱也不要了,擦了把手走过来道:“宋姑娘,前天家里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

“您走了不是四五天功夫嘛,头两天小的带着濂小哥儿上学放学寸步不离,第三天我看他在上学,就抽空回家把衣裳洗了下,院子扫了扫,结果这当口就有人来寻小哥儿了,到底怎么回事,您让他自己说!”

宋湘立刻把目光转向宋濂。

宋濂道:“来了两个人,我不认识,却假称是陆世子派来找我的,想抓我出去来着,我可没那么傻,我说不去,他们就问我,我跟陆世子几时认识的?怎么认识的?陆世子有没有上这儿来过?没一句不跟陆世子相干。

“我当然不告诉他们,结果他们就要来拉我,我就掏出苏大哥让我揣在身上的胡椒面,洒到他们眼睛里,跑了!”

宋湘惊疑,看向苏慕:“什么人干的?”

“我过去的时候那俩人已经驾马跑出村了,我顾着濂哥儿,就没追。后来这几日就再不敢放他一个人了,我们俩在家里呆着又无聊,就干脆出来摆摊了,来吃肉的都是村里人,人多,坏人只要一露头就不怕他跑!”

宋湘离开前后总共不过四五日,他说的第三天,那就应该是两天前,两天前周家已经栽了,俞家不可能犯傻,那来找宋濂的会是谁?打听陆瞻……那就有可能是与陆瞻有关的人了,晋王妃?她既然直接到店来找他们,不可能再行这些伎俩。那还有谁呢?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问宋濂道:“那俩人会武功吗?还是只是寻常的家丁?”

“他们一身肌肉鼓鼓的,手臂又粗又壮,肯定会武功!”

宋湘心里有数了,说道:“先回家吧。”又与苏慕道:“这几日辛苦了。你回去复命吧。这里不必守了,过两日我也要搬进京了。不过濂哥儿遇到的这件事你可以跟你们世子说一下,那俩人可能不会是生人。”

苏慕应了。

宋濂抬头:“我们要搬回去了?”

宋湘摸了摸他的头,她离开四五日而已,这猴子脸又圆了。

宋濂简直不敢置信:“真的么?真的么?我真的好舍不得这里啊……”

“舍不得好办,我可以把你寄养在铁牛家。”

宋濂略顿,缠上她胳膊:“还是不要了,我更舍不得跟你们分开!”

宋湘拍了下他后脑勺。然后让他跟苏慕道别。

……

通州这民告官的案子审了多日,终于有了结果,大理寺复核了陆瞻提交的所有证据,终于审出来蒋旺的妻子与通奸在先,嫁与蒋旺后又生下了奸夫儿子,蒋旺有所察觉的时候就通过弟弟蒋兴给出一部分家财转给了出嫁的女儿,后来撞破妻子奸情后被合谋害死。

死前暗中立下的遗嘱由蒋兴持有,蒋妻告去同知府时,同知判定事实,于是奸夫又挑唆蒋妻状告同知。

案情水落石出,虽说奸夫闻讯已逃,显得不够完美,但这属于捕快的失误,于陆瞻来说,已经完胜。

大理寺衙门里众人近日对陆瞻态度普遍大转,从前是挂在脸上的逢迎,如今是恭恭敬敬的“陆大人”。

卢崇方却有点头疼,这日通过卢夫人又把话传给了晋王妃,因为有负所托,是以十分抱歉。晋王妃听完也只是叹了口长气,说了句“随他去吧”,便没多话。

只是当听说皇帝把陆瞻传进宫去了,背脊不由得又绷紧了几分……

陆瞻知道自己的行为违背了晋王妃意愿,但反正只要她不直接阻止,他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晌午乾清宫又来人说皇帝有传,他放下伙房刚刚端来的午膳就进了宫。

乾清宫里皇帝唤了声“进来”,陆瞻走进去,就见支开的方桌上摆开了满满一桌子菜肴,厨子们怕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道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都是你喜欢吃的,坐下吧。”

皇帝负着手自内殿踱出来,面色祥和,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

陆瞻迎上他,唤了声“皇爷爷”,道:“您是传孙儿来用膳的么?”

皇帝笑着,坐下道:“这不是听衙门说你近来学业有成么,所请你吃顿饭。”

陆瞻笑着躬身:“多谢皇爷爷!”

皇帝挥退宫人,让他坐下,祖孙俩举箸用膳。

陆瞻知道皇帝不耐烦处处玩心眼,他说不用拘礼的时候,那最好就是依着他。

桌上边吃边唠,说到蒋家这案子,皇帝忽然道:“如今管案卷的是谁?”

第122章 给他补补身子

陆瞻说了两个名字。怕皇帝是要了解其人政绩,又详细地说了一番。

皇帝听完,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卢崇方心眼是多了点,但他这个人是拎得清的,该办好的事他一点儿也不会糊涂,理案是把好手,用人也不差。你说的这两人以前在国史馆呆过,后来被他要走了。”

“皇爷爷连这些都清楚?”

皇帝扬唇:“近年来我也没什么别的事,难免记性好些。”

说完他神色敛了敛,又道:“你帮我在大理寺找一卷十几年前的案卷,带进宫来如何?”

陆瞻略顿:“皇爷爷想看什么案子?”

皇帝语音缓慢:“洛阳世家里其中有户姓骆的,十八前时任云南知府的骆缨在任上犯事被杀。你就找这一卷,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要看。”

……

陆瞻用了膳出宫,太阳正当顶,烈日将行走的陆瞻照成一个移动的点。

早前唐震那桩事,陆瞻料想还有后续,只是想不出来会是哪个方向,后来长时间不提,他也就淡忘了。如今果然应了他的猜想,皇帝心里还存着这件事,只是原来他关心竟是骆家这桩案子。

那这么说来,前番面见唐震,他实则是为打听骆家了?

皇帝对骆家这案子还有疑虑?

可若有疑虑,也应该是寻找相关官员询问才是,为何他见了唐震也未曾直言问出口呢?

他想看这个案子,为什么要假借他之手?又为什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皇帝又是在防着谁?

陆瞻满腹疑云,又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这消息立刻告诉宋湘,又想到去得太多反倒惹她生厌,只好且克制住,回到了衙门。

刚下马,只见原本该在南郊的苏慕却在这里等待。

“你怎么回来了?濂哥儿呢?”

苏慕把宋湘回村的事说了,又告诉了他宋湘让他转告的事,陆瞻想了下,扭头道:“重华去查查靖安王这些天都干什么了?”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人,剩下的也就没几个了。陆昀自公堂出来后还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十分可疑。

“那如今只有他们姐弟在村里?”

“是,只有宋姑娘和濂小哥儿。”

陆瞻想了下:“你回去,留在那儿看着点。然后再帮我带封信给宋姑娘。”

“带什么信给宋姑娘?”

正吩咐下去,晋王妃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来。

陆瞻转身,连忙躬身:“母亲。”

晋王妃停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他,道:“你进宫了?”

陆瞻抬头,望着她道:“母妃知道我进宫?”

晋王妃没有回答,只问他:“你皇爷爷说什么了?”

陆瞻顿了下:“皇爷爷只是赞我近来表现不错,特地传我进宫用午膳。”

“有没有说别的?”

陆瞻凝望她片刻,笑道:“母妃觉得皇爷爷会跟我说什么?”

晋王妃语噎。

陆瞻又笑了下,淘气地跟她施了个礼:“儿子还有事,先回房了!”

晋王妃望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又不由皱紧了双眉。

……

陆瞻其实并非想刻意防备晋王妃,只是如今形势于他而言,最明智的做法是听命于皇帝,而当皇帝要求他做的事情需要保密,他便须做到守口如瓶。

当然他认为宋湘不一样,不但因为宋湘与他是同条阵线的,更因为她无形中已经成为了他的帮手,他的智囊。

宋湘这几日也在琢磨,前世凶手至今未曾冒头,陆瞻重生后带来的变化,也不知道会激起敌人什么反应?

她猜想着来找宋濂的人,是陆昀派来的嫌疑最大。首先他见过宋濂,也知道宋家基本情况,再者晋王妃不会干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晋王也不至于,周家灭了,俞家自身难保,眼目除了前世几个月后坑了陆瞻一把的陆昀,还有谁呢?

不过是陆昀目的应该还是陆瞻,宋家于他陆昀而言形不成威胁,他抓宋濂,无非是想套出点消息。

陆昀前世有前科,但由于实在看不出他被困禁在冷宫还有能兴风作浪的能力,故而他的蹦达,都显得有些多余。

不管怎么说,防还是得先防着的。全家就宋濂一个不会武功了,他虽然小,但有些事也还是不妨让他提前知道。

下晌宋湘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就把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包括牵扯到了哪些人和事,都简单跟他说了。

苏慕就在这个时候到来,转达了陆瞻的交代,并且把信呈交给了她。

宋湘看完之后也好一会儿没说话。

信上写的是皇帝要翻看骆家这桩旧案的事。皇帝始终没放下骆家,可见的确就是骆家这边有什么事让他惦记了。

但骆家与皇帝,这里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皇帝执着于一桩将近二十年前的案子,到底目的为何?

她想了下,回到房里,把早前凭记忆临摹下来的那几卷牡丹图,拿了给苏慕。

“这是我临摹何桢大人的几卷牡丹,你带去给你们世子。”

苏慕闻言开展看了看,目光才落在纸上,便顿了顿,然后深颌首,走了。

……

陆瞻午歇了会儿起来,准备去到衙门就先催问案卷准备得如何,奉命去打听陆昀的重华先回来了:“倚福宫的人说,周荣受审那日,靖安王深夜回府后,周侧妃去过倚福宫,然后靖安王也确实派人去过铺子周围。”

陆瞻转过身:“哪两个人,知道吗?”

“知道,如今在差房。那日被宋公子泼了胡椒粉,这几日眼睛还血红着。”

陆瞻把帽子接来戴好:“早前濂哥儿跟我说在村里被人欺负,我就说过不能让人再碰了他。你给我装半斤胡椒粉,给靖安王送过去!就说,我送给他补补身子!”

重华愣了下,立马道:“是!”

苏慕抱着画卷擦着边走进来,到了陆瞻前跟前:“宋姑娘看完信,派属下把这些画呈交世子。说这是她临摹的何大人的牡丹图。”

陆瞻听到“何大人”,立刻想到宋湘曾经夜探过何府。

当下接来打开,这一看,只见入目几枝牡丹在画纸上摇曳生姿,运色又浓淡相宜,恰到好处,简直栩栩如生。

陆瞻不由抬头:“她说是她亲画的?”

第123章 真够缺德的

“姑娘是这么说的。”

陆瞻目光再落到画纸上,眼里仍有藏不住惊艳,心下却满剩再度被软刀子痛扎的酸楚。

她不但会武功,还会一手这样好的丹青,前世虽然没得他关怀,想必日子也过十分自在舒适吧?只有他像个傻瓜一样一天到晚苦大仇深地不满这里不满那里。

她说的对,起码那时候她是在认真过日子,他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把日子往好里过。

这样一想,她不想搭理他是多么正常。

而再一想,她还愿意跟他谈些枯燥而乏味的正事,还能把自己的画送给他,这简直是他的福分了——虽然肯定只是托了两个孩子的福。

陆瞻细细地把画看了又看,余光觑见旁边还站着有人,便先小心地把画卷起来,说道:“你先回村里去。告诉她我知道了。”

说完吸吸鼻子,又嫌弃地看向,苏慕:“记得去之前把你这身孜然味给洗洗,别薰了人家鼻子!”

苏慕抬臂闻了闻,纳闷了,这不回头还得去烤两天肉么?现在洗干净有啥意义?

……

苏慕自去沐浴更衣前往南郊不提。

而这里重华也到了倚福宫。

事实证明晋王妃的行动十分迅速,前后不过几日工夫,杨沈两家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杨家请媒到沈家交换完庚帖的翌日,周侧妃与云侧妃还有月熹夫人一道在栖梧宫请安,从云侧妃与王妃的寒暄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周侧妃整个脸都扭曲了,掐着手心足了大半日,才在云侧妃的呼唤下回过神来。

周侧妃出了栖梧宫就往陆昀这儿来了,气得发抖地指着栖梧宫方向站了半天,到底想到日前在周家受的训斥,什么也没敢说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矛头又指向了陆昀,数落他不争气。

陆昀也郁闷。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挨不着她的数落,而是沈家这门婚事吧,他不是特别热衷,但也说不上来拒绝的理由,也就配合着周侧妃在行事。

如今沈家跟杨家以这么快的速度联了姻,那还用说?肯定是晋王妃的手笔。但这又能说什么呢?你权力没人家大,地位没人家高,实力又不如人家雄厚,栽了也没有什么可怨的。

但周侧妃毕竟是他生母,是为了他好,他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合着他这两日又正吃着个闷亏,让人更加郁闷罢了。

那日在公堂上,看到陆瞻与宋湘竟然配合那般默契,陆昀就疑心这俩人根本早已认识,自然,要合伙干出这么个勾当害周家,绝不是不可能。

但仔细想想,倘若陆瞻当真是要设局,完全可以再做大一点,比如说借机把周云飞弄死,又或者把周侧妃和自己卷进来弄个什么罪名也是可以的。

但他并没这么做,甚至连俞家那边他都没怎么伸手,可见的确就是意外。

既然只是意外,那陆瞻又为何替宋湘跑前跑后?他可不相信只是为了证明周云飞中毒跟他没关系。

以陆瞻这样的年纪,再以宋湘那样的相貌,要不是陆瞻看上了宋湘就怪了!

为了打听真相,前几天他就打发人去南郊找宋濂,想着小孩子或许口松,哄他一哄也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没想到那熊孩子居然一句真话不说,还把他两个侍卫眼睛给伤了,而这事儿还不知道该怎么理论!

他当然也不至于跟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除了把这亏给吞了,好像也不能做啥。

而想着从前要抓陆瞻的把柄多么容易,最近想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消息,不知道怎么就比登天还难!

到底来日晋王当了太子,甚至坐上大位,陆瞻就是下一任的储君和君王。自己跟他又不是同胞亲兄弟,谁知道他将来会怎么防备自己呢?

能够牢牢掌握住他的心思,做到知己知彼,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两日就寻思着陆瞻跟宋湘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没出去,下晌躺榻上翻书来着,这边太监就把重华引了进来。

重华捧着个瓷罐到了跟前:“小的奉我们世子之命,特地送来半斤胡椒面给靖安王补补身子。”

陆昀脸色一变,差点没被这话给沤出血来……

像他们这样的人,平常怎么会接触到胡椒粉这样的东西?最近一次就是派去南郊的两个侍卫被胡椒面伤了眼……送他胡椒面,这不明摆着是在告诉他,他派人找宋濂的事让他知道了吗?

真够缺德的!

他忍气道:“知道了!”

重华俯身:“世子还说了,让属下侍候王爷服用。”

陆昀瞪眼:“什么意思?”

重华直起腰,陪笑道:“意思就是说,让小的亲眼看着王爷服下去。王爷向来和善,想来不会为难我?”

陆昀喉咙里的气顿时如同化成了石头,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了!

……

陆瞻到了衙门,先去找管案卷的官员。今日轮值的这位寺丞姓刘,年过五旬,是位老官吏了。

听陆瞻说了想进案馆翻查资料的来意,刘寺丞就道:“按规矩,封存的案卷未经皇上或者三司长官共同署名的文书,都不与外借。世子要阅案例,可借阅尚未封存的案卷,或者是公家允许作为先例翻阅的案卷。”

陆瞻心说有这么容易还用找你么,他说道:“那些我都看过了,之所以是要自己去找,是因为可以借阅的有了前人留下的太多结论,我不想为他们所干扰,所以想自己寻找几本来看看。”

说到这儿他道:“刘大人也知道,皇上把我派到大理来,定然不希望就此混混日子算了,我也注定不可能在大理寺呆上三年五年慢慢研习,所以还请行个方便。”

刘寺丞想半晌,望着他:“那还请世子尽量不要呆久了,以及,这里头的案卷也请不要擅动。”

“你放心,我绝不让刘大人为难。”

刘寺丞点头,起身随他入了馆内。

两刻钟后陆瞻抱着两大本案卷出来,跟刘寺丞致谢:“等我翻阅完,定然完好无损地给刘大人送回来。”

刘寺丞拱手。

第124章 马桶白刷了

陆瞻先回府,拿着其中一卷案卷在窗前仔细察看,案卷厚约两寸,沉甸甸地,封得特别严实,应该是所有与案人员的录供,以及各司的审查过程都在里面。

陆瞻曾经看过骆缨一案在刑部的案卷,那个比这简单,只有案子主要涉及的人员录供。

虽然这案子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因为皇帝的重视,也让人无法不好奇。

他拿着在手上颠了几颠,就收了起来。为了掩人耳目,这案卷得明日才好送进宫。也就是说,皇帝究竟要从中得知什么,也至少要明日才可能有端倪了。

……

陆昀被迫生吞了几勺胡椒面,重华方才在绿着脸的他的瞪视下走了。

一时间喉咙里如火烧如火燎,连灌了好几杯茶才消停些。

但几盏茶浇灌之下,肚肠里又开始咕咕作响,少不得又去寻马桶。

如此这般几回,陆昀也快虚脱了,揉着肚子瘫在榻上的时候,恰又望见余下的胡椒面还摆在炕桌上。

他抬腿一踢,炕桌翻了,那罐子也碎了,碎的却是外头的瓷,里头竟还有层铜制的内胆呢!那大半的胡椒面竟是一粒尘也没洒出来。

陆昀泄了气。

仰躺在榻半日,然后招手唤来太监:“我记得宋家那小子爱吃肉,去,给我买两头活羊,两头活猪,再准备两盒顶级品质的胭脂,还有十匹上好的织锦妆花缎子,送到延昭宫去,就说他的礼太重了,我受不起,给他送点回礼过去!”

太监绷着身子站了阵,闷声买猪羊去了。

陆瞻闭门写了一段祭文出来,听了重华回话,扭头望着他:“他真当着你面咽下去了?”

“咽了三大勺,少说有二两!”重华比划了一个指头。

“是么。”陆瞻手支在椅背上,想了下道:“干的不错!”

重华咧嘴:“属下随主子,自然谁也不能欺负了小宋公子!”

陆瞻点头:“觉悟可以。从今日起,就不用刷马桶了。”

门外杨鑫立刻支起了耳朵……

“世子!靖安王,靖安王让人买了活猪活羊在前院,说是要送给世子当回礼!”

主仆俩正说着,景旺忽然上气不接下扎地跑了进来。又往后招手,后头的太监抱了几只盒子上来,盒子花里胡哨,一看就是女人惯用之物,后头盘子里还有好些妆花缎子,颜色清新素雅,也不是该往他这儿送的东西。

“小的奉靖安王之命,前来送回礼给世子。这里是十匹妆花缎子,两盒金缕堂的胭脂,此外前门下还有两头活猪两头活羊,请世子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