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把扇子,的的确确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惦记。但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呢?
天井里安静起来。
陆瞻抚着扇骨,又问她:“既然扇子是宁王的,那这又是谁赠的呢?为何要被刮掉?”
宋湘听到这儿,接了扇子又看了两眼,说道:“不晓得。”
她也不是神仙,被刮掉的字完全看不出来本来面目,这怎么猜得出来?
陆瞻看模样也是没指望有结果,低头来收纸。
“……烧着好吃,炒着不香!”
通往店堂的门外传来声音,紧接着郑容就挎着篮子与李娘子边说边走了进来。
看到陆瞻,她们就笑着走过来了,郑容道:“世子晚上可还有事?要是无事,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吧!方才听濂哥儿说您来了,我特地去买了鸭还有鱼,今儿的蔬菜也顶新鲜,”
陆瞻可没料还有这种惊喜等着他……
“我这怎么好意思?”他看了眼宋湘。
宋湘也没有想到郑容会来这出,愕然地看着她俩……
“上回承蒙世子帮忙擒住了周荣,我们还一直都没顾得上致谢,正巧今日您来了,又快到饭点了,您要是不嫌弃,就留下来!”郑容热情地说。
陆瞻清了下嗓子,他倒是想留,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有事还是没事……
看到宋湘要张嘴,他立马道:“怎么会嫌弃?既是夫人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敢情好!”郑容笑道,“我就喜欢爽快人!”
宋湘吸了口气,没眼看了。
……
陆瞻被宋湘目光嫌弃,识相地在郑容和李娘子的热情招待下离开后院,来到前堂寻宋濂。宋湘则被打发收拾好后院东侧的一间空屋用作客厅,招待陆瞻歇息吃茶。
宋濂被陆瞻打掩护逃出了生天,立刻蹦蹦跳跳去了找苏慕。
说实话,肉串吃得多,委实会犯腻,但苏慕是个有脑子有才华的侍卫,肉吃腻了他就加了点素。
最近正好王府里来了南边的蘑菇,他以陆瞻名义问膳房要了两篓子,洗净切片架着烤,肥肉的油浸着鲜嫩的菇片,又是不同的一番风味。更何况还有别的种类呢?
苏慕看到他来就从摊子下掏出条杌子让他坐着吃。
十来根串儿烤好吃完之后,宋濂又自己倒了杯凉茶,喝完了才又蹦蹦跳跳回家。
刚到铺子下,只见隔壁茶棚里俩人边吃茶边盯着他看,他也停步看了他们两眼。等他们收回目光,他快速地跳进屋里,来到窗户下,透过窗花往外看。
那俩人看不到他,已经在低头喝茶,看着跟正经茶客没分别。
宋濂皱皱眉,正要滑下椅子,忽然肩膀被谁敲了一下,一看,是陆瞻。
“陆大哥。”
“你瞅什么呢?”
宋濂指着外头就要给他看,扭头看去,那俩人却不见了。
旁边就有茶几凳子,陆瞻坐下来:“你跟沈家那小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濂听到这儿,立刻叹了口气:“您可别提了,还不是因为她太粘人了。”
“能有多粘人?”陆瞻不信。
“就是我到哪儿她就想跟到哪儿。”
“那是因为想跟你玩吧?多个伴不好吗?你不能这么对人家小姑娘。”
宋濂扭头:“陆大哥莫非很有对待小姑娘的经验?”
第171章 他还想吃
陆瞻愣住:“这不明摆着吗?这还用经验?”
“我看您说得像是过来人。”
这话让陆瞻不好回答。
还好宋濂自己往下了:“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着,可我说话她也不听,我说要赔她的珠花她也不要,唉,女人!”说完他摊手。
陆瞻望着他:“你这就嫌烦了?”
“那可不!”
“果然还是太年轻了!”陆瞻摇头。
说完睨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赔她东西呗。还能怎么着?再烦人,我弄坏了她的珠花也是事实。”
“你有钱吗?”
“没有。”
陆瞻哼笑了下,然后从荷包里掏出张银票:“拿着吧。”
宋濂有点犹豫:“这太多了吧?”
“便宜货你也拿不出手啊。”
“那倒也是。”宋濂沉吟点了下头,“那算我借你的。”
“不用还。”
“那不行。我姐说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你要是不想白拿,下次有难再找我不就行了么?”
“什么?”
陆瞻咳嗽:“有事就告诉我。”
宋濂深深望着他:“你这是让我当细作。”
“怎么会?咱俩这就是消息互通有无罢了。”陆瞻身子前倾,“你想想,你在沈家少说得读到十二三岁才能进国子监吧?
“这还有好几年呢,万一下回再闯祸,你要是找到我,像今日这样,不就多了个救兵吗?”
“可是听起来像是你在帮我。”
陆瞻顿了下:“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弟弟,你有难就请我过来,这是体谅我一番想当哥哥的心情。我就应该谢你不是?”
宋濂麻溜收银票进怀:“你说的很是。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痛快!”陆瞻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
“你们在干嘛呢?”
宋湘掀帘子走出来,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就皱起了眉头。
陆瞻使眼色给宋濂,说道:“没什么,唠会儿家常。”
宋湘看看他们,也不计较了:“进后面坐吧,这里人来人往地太扎眼。”
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宋濂跟着陆瞻离开窗台的时候还看了眼窗外,那俩个人吃茶的人已经不在了。
……
英娘进了栖梧宫,微笑在晋王妃旁侧道:“世子方才派人传话,说是晚膳不回来吃。”
晋王妃眼瞄着手上一份名单,说道:“药所那边的人回来过吗?”
“回来了,说是世子正是在药所里呢。”
晋王妃顿了下,扭头:“他在宋家用饭?”
英娘颌首:“宋夫人还特地去买了菜招待。”
晋王妃扬唇,放下名单道:“看来宋夫人对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英娘接了这名单在手,疑惑道:“面对咱们这样的世子,宋夫人应该也不可能会有意见。”
晋王妃望着她:“你不明白,有闺女的母亲,看女婿的眼光可挑剔了,管你是什么身份,总归还要看对闺女好不好。”
英娘垂首而笑:“是。”
……
陆瞻到了后院,随宋濂进了宋湘收拾好的屋子坐下。屋里有宋濂的书箱,还有几根不知干什么用的木棍。
趁宋湘出去了,他闲着无事,问他:“你习武了么?”
“蹲马步算不算?”
“不算。”陆瞻瞅着他,“你都长这么圆了,该练练了。不然将来姑娘们不喜欢。”
宋濂托腮望着他:“骗人。”
“谁骗你?”
“你看你也不圆,我姐她也没喜欢你呀。”
“……”
陆瞻冷不丁噎了下,然后透过窗户去看天井里的宋湘,收回目光道:“别瞎说!你姐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可能会留我吃晚饭。”
“那不是我母亲留的吗?”
“一样!”陆瞻横他一眼。
……
铺子里有活要忙,平时都是伙计们轮流做饭,今日有陆瞻在,无论如何也不好随便对付。
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做给这男人吃,但人都留下了,又是以报答他前番帮忙的名义,也不至于还要怠慢。
陆瞻在吃食上最好的大约是不忌口,什么样的食材他都吃,宋湘做了道陈皮鸭,浓汤底下窝了他从前他会夹得比较多的磨芋块,汤汁浸得透透地。
然后做了水煮鱼,还是在潭州时学会的做法,鲜嫩如豆腐的一斤多的大头鱼肉,煮出来是浓稠如乳的一锅汤,又投了些薄茶尖下去提香。
然后再焖了盘香芋五花肉,然后再准备了如藕片,茭白等几道爽口素菜。
分男女两桌坐。
阿顺他们不敢与陆瞻同席,但是陆瞻哪里肯端这个架子?和言悦色地请李诉坐了,然后又唤了徒弟伙计们坐在下首。众人先是推辞,后李诉见他确实是平易近人,便也就示意他们都坐了。
陆瞻不是冲着应酬来的,他的心思打从菜出锅起就被牵引了过去,——全部都是熟悉的味道,但他却已隔世没再尝过了!
其实真正吃宋湘的饭菜是出京之后,他们被发配,带着的人不多,一路上最先是侍女做,可侍女是王妃派去照顾他们起居的,针线这些会,又哪会做什么好饭菜?
他吃不下,某一日却突觉端上来的菜让人食指大动,格外合口,后来才知道饭菜是宋湘亲自做的。此后就沿袭着这习惯一直到他离开之时。
一顿饭慢慢悠悠地吃,顺着李诉的热情相劝,陆瞻吃得腰带都有点紧了。
饭后当然要吃了茶再走。
陆瞻回到先前的屋子,看到宋湘端茶进来,他讨好地问:“做饭是不是很累?”
宋湘瞥了眼他:“你要不要试试?”
陆瞻想倒是想试,但主要是他试不来。要不是贬去潭州,他可能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踏足厨房那种地方。
但他还想吃。
他想天天吃她的饭菜。
他想了下,问她道:“你让濂哥儿习武了么?”
宋湘擦手坐下,看了眼他。
“我除了上晌需要在衙门观政,其余时间倒是不忙。”
宋湘没理会。
陆瞻只好道:“我知道你和你母亲都会武,我的意思是,我除了会武功还会运兵作战,你要不要让濂哥儿也学学兵法什么的?”
宋湘从小就知道送上门来的人情没那么好收。
她说道:“没想过。”
第172章 我们只是凡人
陆瞻并未泄气:“我虽不才,但教我兵法的是曾在西北以百人之师一夜之间杀敌三千,守住了雁门关的老将军窦辰。
“教我箭法的是天机营有百步穿杨之称的神箭张颂将军。
“教我拳脚与武器的是侍驾三十年,遇险七次次次护得皇上毫发无恙的前亲军卫总指挥使顾扬老将军。我觉得我教教濂哥儿应该还是可以的。”
宋湘在茶杯后抬眼瞄他:“有这么好的资历还来教濂哥儿?”
陆瞻赧然:“这有什么不能的,反正我在家也是要天天练武的。”
“是么。”宋湘道。
陆瞻顿一下,又道:“当然,毕竟这也是个体力活……倘若你能管我一顿饭,我是会很感激的。”
宋湘眯眼:“你还要吃?”
“……”
陆瞻怔住。他难道吃很多么?
明明他才比濂哥儿多吃了一碗饭,两碗汤,三四块五花肉和小半碗鸭子而已!
她居然嫌他吃的多……
他屏息半刻,短下气势:“下次我也可以少吃一点。”
宋湘简直无语。
“再说吧。”
她没好气。
……
陆瞻对这个提议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也无所谓,这次不行还有以后,他会持之以恒的。
夜里景旺看他心情极好,试着问他:“世子拿宁王手迹,莫非有什么用处?”
“那当然。”
陆瞻摆明不想跟他多说,一面除衣一面进了里间。
严格说来,宁王的事的确跟他们不相干,但是因为皇帝在查骆容,同时又莫名地把宁王的扇子赐了给他,令他总觉得这事儿撂不开,——前世所知甚少,令他越发不敢忽略这些信息。
但还没容他寻到继续往下的契机,皇后祭日就来了。
翌日要起得极早,又因为皇帝让他宣读给皇后的祭文,这日晚饭后,晋王妃到了他房中,检查他的衣冠。
陆瞻整着衣装,看着镜子里的她说道:“那日在拂云寺,不如妙心师父如何突然发病?”
低头看着冠的晋王妃看了下他,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查看着。
陆瞻转身:“母亲撇下大姐他们直接出门去了寺中,是因为妙心师父病了,还是因为出了什么急事?”
晋王妃望着他:“你觉得呢?”
陆瞻道:“我觉得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因为妙心师父生病了您赶过去,还是她那边出了急事而您过去,都说明母亲对妙心师父的关心是很特殊的。”
晋王妃看他片刻,扬唇道:“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瞻想了下:“那她究竟又是为何突然犯病呢?”
晋王妃瞥了眼他:“你想知道?”
“母亲能给儿子解惑,那自然是最好。”
晋王妃扬唇,随后逐渐敛色:“她出家之前所嫁的丈夫,被人害死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查找证据,那日她告诉我,查到点眉目了。”
陆瞻顿住。
晋王妃又望着他:“妙心师父是个苦命人,儿女也没有,我与她情同姐妹,你也不妨把自己当成是她的儿子一样,对她恭敬顺从。”
陆瞻眉头皱起来:“母亲这话,儿子听不懂。另外,她有冤案在身,为何不曾求助母亲?”
李家有冤案,宋湘都找到胡潇替他们摆平了,此刻王妃说与妙心情同姐妹,丈夫冤死,难道晋王妃不该主张官府替她严查此事吗?
他就想不明白晋王妃为何没这么做了。
“你母亲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的。”晋王妃放好头冠,“也许圣明如你皇爷爷,也不能做到事事清明。因为我们毕竟都是凡人,不是神仙。”
说完她站起来:“但凡是人,就总有力量未及的时候。站的位置越高,往往顾及不到的方面就越多。能做到面面俱到的是管家,一定不是上位者。”
陆瞻默语。
“妙心的事牵涉甚大,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了你。但我所告诉你的这些话,你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陆瞻本是随口说到这话题,听到这里,却觉出了几分凝重。他点点头:“儿子定然保守秘密。”
晋王妃望着他:“即便你父亲问起,你也绝不能告诉。”
陆瞻怔住:“为何?”
晋王妃道:“因为你是皇孙。你生在皇家,就不能无条件信任任何人。”
陆瞻默语。最终他又点了点头。
……
延昭宫这一晚的灯熄得最晚,晋王妃近来的异常占据了陆瞻的脑海,“她和妙心有秘密”,这点疑云在他心中已越发浓重。
而翌日凌晨自然又是延昭宫的灯亮的最早,每年的六月宫中都会有场祭奠皇后的典礼。逢十年时曾举办过一场大祭,但因为皇帝尚安在,所以规格再大也有限。
今年是皇后故去的第十九年,按惯例,也只有京畿范围内的宗亲与礼部并鸿胪寺、光神寺等诸官到场,即便如此,远在各方的宗亲也仍早早地递了折子进宫。
陆瞻随同晋王与晋王妃等合府众人于卯时到达太庙,各衙礼官已经早于半个时辰准备好祭仪。
卯正皇帝到来,礼官先宣读了圣旨,而后便到了宣读祭文环节。
陆瞻今日端正一身礼服,繁复花样以及讲究的配饰衬得他面如冠玉目如流星,站在祭台上的他庄严稳重,与素日轻浮皇孙的模样判若两人。
由皇孙来撰写并且宣读给皇祖母的祭文又实为恩宠,下方不但宗亲们目露艳羡,就连台下礼官们也相互间无声地目光交流着。
但是被长公主目光一扫,众人又都眼观鼻鼻观心老实下来。
晋王始终垂首静立,一如以往任何时候的他。
晋王妃作为皇后的儿媳与晋王同立在人群前方,宫中妃嫔则由安淑妃带领分立两侧。
卯时末刻典礼完毕,按例皇帝会在乾清宫挑几个宗亲来召见,顺带给外地送了折子上京的这些宗亲给予赏赐。
陆瞻与萧臻山一道往乾清宫来,刚过宫门,便见着前方晋王妃停在那里与人说话,而对话的另一方居然是俞妃。
俩人看到他来,停止了话头,俞妃目光在陆瞻脸上停了下,然后和善地冲他点头:“世子的祭文作的极好,看来这些时候文采又大有长进了。”
第173章 该立储了
陆瞻称是,便与萧臻山他们继续前行。
晋王妃与俞妃道:“你注意身子,长公主在安淑妃处,我也去那边坐坐。”
陆瞻还没完全进门,听到这话他侧了侧首,微蹙眉进了殿。
乾清宫里除了几个宗亲之外还有礼部几个官员,君臣小聚的缘故,气氛不似平日严肃。
王池引着陆瞻与萧臻山在椅子上坐了,还没奉茶,这边礼部侍郎张如坤就说道:“再过三个月又是安章太子之祭了。东宫多年无主,朝中也该立个储君,为皇上分忧解劳了。”
先前正谈论着皇后生前仁德的众人立刻静默。陆瞻虽觉意外,但也不曾多么拘束。
以前提到这种事情,皇帝都是避而不谈,今日想必又是如此。
但他刚把扇子展开,龙椅上皇帝就说道:“朕在位三十余年,有赖皇天后土护祐,总算四海太平。立储之事,诸位不必着急,朕自有考量。”
“……”
这真是几十年来破天荒的一次回应,众人,包括先前提出奏请的张如坤都愣住了。
当然要数惊愕最甚,还是陆瞻,因为他知道前世往后走七年,皇帝都没有明确表示要立储的意思,甚至后期大伙都在猜想他是不是要立遗旨的方式来确定,这怎么……
太子薨于二十三年前,他少时便有不足之症,一到冬春便咳喘不止,但却因为他的温柔聪慧,又因为是帝后的第一个儿子,皇帝登基之后仍是坚定地立了他为太子。
十八岁大婚,完成整个大婚流程不成问题,但成亲五年没有留下子嗣,而在二十三岁那年春天,他终于病重薨逝。
“皇上,方才是说已经在考虑立储?”
座中有人把这话问出了声,不可思议四个字写在他脸上。
“是啊,”皇帝不但没怪罪他的无礼,反而依旧和颜悦色,“趁着朕还康健,培养储君也还有精力。”
如果说方才那句话还显得有些敷衍,那么这句话岂不就是说明他的确有认真考虑么?
张如坤听到这里,遂道:“晋王为皇后嫡出,且德才兼备,仁爱天下,臣以为立晋王合适!”
座中又静默了。旁边的萧臻山甚至扭头看了眼陆瞻。
陆瞻也情不自禁绷紧了身躯,虽然立晋王为皇储这是大多数人认定的事情,到底提到台面上来就不同了……
“晋王作为朕与皇后的嫡子,这些年来虽不在朝中,却又替朝廷办了不少,确实让朕感到骄傲。”皇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就仿佛坐在庭院与街坊唠着家常的老人。“但立储之事事关重大,尚须斟酌。今日先不提了。”
这话出来,张如坤便不能再做声了。
皇帝低头喝了口茶:“方才说到安章太子祭日,太子薨了有多少年了?”
……
太庙也供着安章太子的牌位,晋王等皇后牌位重新归位之后,目光转向了安章太子。
楠木制就的牌位上刻着繁复的祥云与龙纹,中间那一行字,则透着孤清。
晋王抬手轻抚着这行字,指尖顺着笔划描摹。
“一晃又二十多年了,这上面的漆都不鲜艳了。”
身后传来浑厚的男音,晋王侧转身,望着来人:“沈大人。”
沈宜均拱手:“王爷。”
晋王缓声道:“沈大人怎么来此地了?”
沈家均扬了扬手上的纸卷:“奉皇上之命,臣将今日世子所读的这篇祭文抄录了一份,安置于皇后灵前百日。”说完他直起身:“世子入了今年,聪慧之气已经掩饰不住了。这也是王爷栽培有方。”
晋王扬唇,负手站开两步:“瞻儿少时得皇上栽培,方有今日之成效,本王岂敢居功?”
说完他伸手,示意沈宜均放置祭文上台。
晋王等他恭敬置于台上,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宗庙。
晋王说道:“前几日偶遇你家昱哥儿,何以看着精神不似从前?”
沈宜均微笑:“衙门公务繁忙,年轻人正该多历练。我看世子近来也稳重多了。”
晋王垂首浅笑:“说的是啊,都该多历练。”
二人边说边行路,才穿过甬道,前面忽有王府的太监来了,到了晋王面前停下。
沈宜均见状,拱拱手先离开了。
晋王看向太监,太监压声道:“张大人方才在乾清宫奏请立储,皇上回应了!”
晋王抬头……
……
祭典只用去小半日时光,影响不到正常朝务。
乾清宫这边君臣坐了会儿,说了些宗室家务,便就随着沈宜均的复命而散了场。
陆瞻夹在人群里出了宫,萧臻山憋了一路,直到出了承天门才拉着他钻进车厢,问他:“张如坤怎么回事儿?”
陆瞻眉头紧皱:“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萧臻山满眼里都是意外。
陆瞻该怎么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借着皇后祭日提出立储,是个好机会,但张如坤直接提到了晋王——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满朝文武明里暗里都说过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还是有些出乎人意料。
因为作为礼部侍郎请奏这件事,已经很有份量,以至于皇帝都不能不给出答复。而张如坤突然选在这个时候当众提出,怎么能让人相信不是他有备而来呢?
那这计划晋王自己又是否知道?
陆瞻是倾向于他知道的,这么些年,晋王韬光养晦,还不就是这个皇位挡在前方么?
但如果晋王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他不跟自己通气?
他是晋王世子啊,是他的继承人,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他示意张如坤请奏立储,这件事不是更应该先告诉他吗?
“我先回王府,回头再找你。”
他留下这话,下马车上了自己的轿辇。
“哎——”
萧臻山从窗口探出脸,与他目光对上,却又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
陆瞻回到府中,在端礼门下看到晋王的轿辇,果然他已经回来了。
他直奔承庆殿,晋王正与两个食客在说话,看到他来,两个食客退下了,晋王招他进内:“风风火火地,是有什么事么?”
第174章 权力拿在手上才放心
陆瞻先行了礼,道:“先前在乾清宫,礼部侍郎张如坤奏请立储,此事父亲可晓得?”
“知道了。”晋王点点头,“我正意外着呢。”
陆瞻顿住:“这么说父亲事先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情,我若事先知道,怎么可能不与你商量?”晋王凝眉望着他。
“那张如坤为何要突然提及此事?”
“我也不明这是为何。”晋王道,“不过回头我会遣人去查问看看。”
陆瞻望着他平静的面色,疑惑道:“父亲莫非不担心么?”
晋王微默:“我当然担心。今日是你皇祖母祭日,皇爷爷心中俱是哀思,提到立储之事很可能会引起皇爷爷不快。如果张如坤没有与父亲通气提出这建议,那万一皇爷爷怪罪,咱们岂不是要白背这个锅?但是担心也没有办法,别人的嘴我们是堵不住的。”
陆瞻眉头皱了下,他没有想到晋王居然这样镇定。难不成是他反应过度?
看了眼案后,他往下道:“如果这不是父亲的意思,那是否是张如坤故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