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皇上安。”沈宜均行了礼,然后道:“敢问皇上今日可下围场?”

皇帝想了下,扫眼看了看晋王;“去。但不须那么多人跟着,晋王,杨郢,以及你随驾便是,其余人等自行走吧。”

沈宜均称是。

“先去准备,朕回头就来。”

等沈宜均退下,皇帝又与陆瞻道:“俞妃不知杨淳下落,但杨淳在蜀地曾经娶妻生儿。还有,与俞家兄妹之间是杨淳主动断的联络。据称杨淳因为其父死于贪官之手,是以有读书报国之心。朕总觉得若俞妃未撒谎,杨淳就应该不会离朝局太远。”

“孙儿已经嘱告吏部那边继续查访,若有消息,他们会及时来禀报的。”

陆瞻说着,又从先前的包袱里把宁王妃给的那本册子拿了出来:“母亲多年来一直在为父亲翻案而奔走,这是她最近得到的一份幸存在世的证人的线索。她交给我了,请皇爷爷过目。”

皇帝蓦地怔了怔,然后接在手上翻看,随后不由动容:“她太不容易了。朕的儿媳妇们都很卓越……”他抬起头来:“她还好吗?”

“目前没遇到什么危险。”

“早知道她就在京城,朕就应该去看看她才是。”皇帝眉眼间有着伤痛。“你的外祖父,当年也是于朕有功的。这些年,朕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陆瞻默语。

皇帝把册子合上,还给陆瞻:“你拿着,去行事吧。找到人就来禀朕。”

陆瞻俯身接旨。

皇帝转头让太监去取盔甲弓箭,出了殿门。

陆瞻送他们到山道石阶处,倒回来时见宋湘她们也自后宫出来了,跟晋王妃请了安,又回答了王妃的问话,王妃便打发他回屋歇息。

夫妻俩回到屋里,陆瞻少不得问起俞妃后续,宋湘把昨日之事细细说了。陆瞻听完凝眉:“到如今还没见有进展,只怕是没戏了。杨淳这里也断了线索,也不知往何处寻,看来这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结果。”

宋湘安慰他:“这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当初我们也是毫无头绪,结果不也走到如今这地步了么?慢慢来,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它查个水落石出的。”

陆瞻捏捏她的手,扯了扯嘴角。

宋湘望着他深陷下去的眼窝,心下不忍,便说道:“好了,先去洗洗歇歇,臻山他们问了你好几次,回头你也去找找他们。”

说完她已经唤景旺他们去传水。

第384章 他们请了高人?

陆瞻不在山上,萧臻山的确无聊了两日。不知道陆瞻已经回来了,早饭后他便在房里吃茶,一时听到人语声,原来是萧祺与儿子萧臻云过门来了,方想起昨夜里萧臻云来约他们今日去围场,连忙起身迎了他们,然后去取了弓箭来。

“三叔昨日与汉王他们去下面镇子,可有发现什么趣味之处?”

疾驰到了围场后就放慢了脚步,萧臻山问起萧祺来。

“最近的镇子都有四十余里,长不足两里路的小镇,过往的都是商贩,本地的百姓不多,拢共就两间吃饭的地儿。不管茶馆里听听天南海北的人唠唠磕,倒是不错。也没什么人认得咱们,大伙说话也不像京城那般小心翼翼。”

萧祺一面回答,一面又不忘指点了一下萧臻云的箭法。

萧臻山噗地出箭射中一只兔子,等护卫去追兔子的间隙,往下道:“汉王没说什么么?”

萧祺望着他:“能说什么?”

萧臻山道:“他前儿不是中箭受伤了么,听说当时路过的正好有楚王和少寰。少寰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楚王就很有嫌疑了。汉王昨日也没去围场,他也不留在山上琢磨琢磨,也是奇怪。”

萧祺看了他一眼:“他不琢磨,只能说明没问题,还能是什么?”

“不对啊——”

“宫闱水深,什么不可能都有可能。”萧祺深深看他一眼。然后拉了拉缰绳:“南平侯在前面,我去瞧瞧,你们哥俩玩儿!”

说完便打马走了。

萧臻山话还没说完呢,愣愣看着他箭一般远去,都说不出话来了。

萧臻云笑道:“我方才看到阿俨了,走,咱们找他去!”

正好护卫把兔子捡来了,萧臻山打马,与他穿过小树林。

刚至草坡上,前面一人在一行青衣侍卫跟随下呼啸远去,认得是安惠王陆曜,萧臻山停下来:“安惠王几时搞来这么一匹好马?”

萧臻云驻眼看了看,缓声道:“只要皇权在手,要什么没有?”

萧臻山戳他一下:“需要什么皇权?你想要,我也能给你搞来!”

萧臻云冲他笑了下:“走吧。你不是好奇汉王的伤吗?咱们去猎只麂子,夜里寻秦王喝酒去。”

……

宋湘还是没从苏慕那边得到消息,也没心思出去,托着腮窗前发呆。

陆瞻歇到下晌才醒来,看到她无精打采,便拉上她出门去寻萧臻山。

才到门下,便遇见一人自对面揽月宫出来,正独自往山下走去。

宋湘认出是秦王妃身边的嬷嬷,记得是姓梁的,秦王妃的乳母。蓦然想到早上俞妃叮嘱过的话,连忙使了个眼色给重华:“让侍卫去跟着点儿。”

梁嬷嬷一路下了山道,走到山下专马管理所有马车马匹的御马所,找到了在此候命的秦王府的司马太监,掏了封信交给他:“王妃着送回京城的信件,这就派人送走,不得有误!”

太监领命,揣了信便转头去寻人。

梁嬷嬷拂拂衣襟,看看周围,与路过的别家府上的下人寒喧了两句,这才上山。

回到揽月宫,径直找到秦王妃复命:“信已经交代给他们了,估摸着今夜里就能送到了。”

秦王妃道:“可惜的是楼先生不能跟过来,不然的话,这次哪里会让陆瞻两口子出尽风头?”

梁嬷嬷道:“这也是没有想到的事,从前的世子毫无城府,又轻狂浮躁,哪里知道两年不见,他竟似变了个人似的呢?这世子妃也是,明明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没想到心眼儿竟这么多,还挺不把长辈放眼里的,偏巧晋王妃还处处给她撑腰!”

秦王妃听到这儿,也支身道:“说也奇怪,连晋王居然都能不遮不掩地给晋王妃出头了,从前可是少见。楼先生不是说他们夫妻关系不睦吗?我看这也不像啊!”

“楼先生不是还说过,晋王妃从未心仪晋王么?王妃看到的只是晋王对晋王妃的维护,可不曾看到过晋王妃维护晋王,兴许就是晋王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秦王妃凝着双眉:“她不心仪老二,莫非是另有心仪的人?这楼先生说话吞吞吐吐地,也不给个明白话,真是恼人。”

“此番回去,定要向他讨个实话才是。”梁嬷嬷说着,又道:“对了,也不知道楼先生想好怎么延长王爷王妃留京日程的办法了不曾?”

“王爷回来了。”

正说到这儿,门口太监通报起来。

秦王妃连忙示意梁嬷嬷噤声,站了起来。

……

宋湘陆瞻到萧家这边,没找到萧臻山,倒是遇见胡夫人与永安侯夫人和萧夫人在吃茶,陆瞻便转去寻胡潇,宋湘留下来。没多会儿重华回来了,经由花拾把跟踪梁嬷嬷的情况转告给她。

宋湘听完,立刻吩咐:“派个人上路,截下来看看。”又嘱道:“最好别惊动了。”

重华奉命离去。

两厢说话是避着人的,在座人纹丝没听见。但见萧夫人看过来,宋湘便解释了一句:“濂哥儿又淘气,我唤人去跟一跟,免得闯出祸来。”

萧夫人笑道:“令弟很是聪明伶俐,不愧是翰林官之后。”

“夫人过奖,平日淘得人头疼。”

宋湘笑着摇头。

侍卫马快,晚饭后例行训濂哥儿功课时,重华又回来了。

“回世子妃,秦王妃派出送信的人,是朝京城方向去的。半个时辰前趁着其人天黑路过人多的村镇打尖,侍卫截下了那封信来看了看,是给秦王府一个幕僚的信,大致写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语气还挺客气的。”

“秦王妃还知道客气?”

宋湘轻哂,然后又道:“这几日的事也没什么特别妨碍到他们的,为什么急着送去告知幕僚?——你怎知是幕僚?”

“因为侍卫说称呼就是写的先生。”

既称先生,那自是幕僚无假了。

但秦王妃居然会对个幕僚客客气气,实在让人意外。难不成她请了什么高人不成?再有,与幕僚联络,不应该是秦王出面么?怎么她一个内眷竟也与幕僚联络起来?

她立时凝目:“再派人跟去看看,是什么人。”

第385章 这其中的猫腻

陆瞻与胡潇下了会儿棋,晚饭就被胡潇挽留下来。

席间陆瞻喝了一盅,就问胡潇:“义父可曾知道楚王?”

胡潇道:“楚王犯事那会儿我还年轻,不过那时候已经在皇上身边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楚王当年在廷前自刎谢罪,是真悔过了,还是被迫?”

胡潇收敛神色:“求死是他自己的主意,无人逼迫他死,皇上当时也只是逼他认罪罢了。”

“但最终他还是逃不过一死,是吗?”

胡潇把酒喝了,才说道:“是这样。”

陆瞻静默下来。

胡潇道:“世子不认同这个结果?”

“不。”陆瞻摇头,“作为皇上的手足,楚王也许该得到善待。但作为祸及社稷稳定的罪人,楚王该死,这点我从未质疑过。只是我在想,就算天下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他的死是顺理成章,但他楚王府的人却未必这么想。”

“这话怎么说?”

陆瞻把他酒添满,说道:“近来我探到点情况,疑似是楚王府的余孽在作乱。但是端州那边负责管治楚王后裔的官员却报称在录的所有人员都无作孽的条件。我思来想去,事情过去三十多年了,当年经历过这一段的王府子弟,在世的都少了,就是后来出生的,缺少教养的条件,他们也不太可能办得到。因此十分迷惑。”

胡潇愈听表情愈严肃:“什么情况?”

“覃家这事,就是情况之一。”

胡潇是覃家这案子的主审,被皇帝亲自问过多次的他自然清楚这点。他立刻说道:“自我跟随皇上起到如今这么多年,楚王死后,关于他后人作乱的事情从来没有听到过。端州那边,每届选去的官吏也都是通过朝廷严格考核的能吏,朝中私底下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戏言:但凡去过端州看过楚王府的来日都将有大出息,如现下礼部左侍郎,都察院两位御史,以及顺天府尹等,都是曾经去端州履过职的,所以,端州那边的情况,应该不会有差错。”

端州监管没有疏漏,那么楚王后裔作案的可能又更小了。陆瞻默了会儿,忽然又道:“义父方才说前往端州任职的都是能吏?”

“正是。”

“那义父可知最近十七年里,前往端州任过职的都有谁?”

胡潇回想了下:“我所知的就有三个,松江知府潘悦,刑部郎中刘安,还有我方才说的礼部侍郎佟坤。”

“他们都是什么年岁?”

“潘悦已过五旬了。佟坤你应该认识,也差不多一般年纪。刘安年轻些,去年过的四十寿日。”

陆瞻默语。

胡潇打量他:“这些人有问题?”

“不是。”陆瞻摇头。“只是眼下我们找证据出了点麻烦。”说完他把吏部给的杨淳的履历拿出来:“此人涉及到很要紧的秘密,据说他原先的抱负就是当个能吏,方才听义父说到端州历任官员如此精干,我便多问了一嘴罢了。”

胡潇拿起来看了看:“他不都已经辞官了么?”

“正是因为辞官了,才找不到下落。”

胡潇定睛在履历上打量,忽然轻嘶了一声:“这个杨淳曾在蜀地龙山州任过职?巧了,现任肇庆知府也曾有龙山州任职经历。”

陆瞻蓦然顿了下:“现任知府?”

“正是。那日皇上也曾问起咱们几个关于羁押在端州楚王府后裔的事儿,后来出了宫,我与沈尚书,还有令舅杨尚书就谈论了会儿,听沈尚书说,现任知府茅于淳,早年曾经是龙山州辖下的知县。”

“茅于淳?”陆瞻凝眉,“这名字听着耳熟。”

胡潇抻身:“皇上当时听了也这么说!”

陆瞻收敛神思,屏气凝神地,总觉得茅于淳三个字格外顺口,到底是哪里听过呢?

茅,毛,猫……?

“猫吃鱼”?!

想到这里的他腰身蓦然一挺,是了,这“猫吃鱼”,反过来一念,与茅于淳不就有些相似谐音么?当初晋王说,那封匿了真名的状子,落款就是“猫吃鱼”,而茅于淳又与消失了的杨淳同在蜀地任职,莫非,这茅于淳也会是知情人之一?

他急问:“沈尚书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胡潇沉吟:“他是六部尚书,端州又是要紧所在,他知道这些,倒也不算特别奇怪。怎么了,世子想起来这茅于淳有何瓜葛了么?”

陆瞻站起来:“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事!我先告辞,改日再陪义父饮酒用膳!”

说完他便急急地出了门。

回到房里,宋湘这边也正为着重华刚带回来的消息在琢磨,坐在炕旁未睡。

陆瞻道:“端州那边可能有些问题!”

“如何?”

陆瞻把缘由道来,然后道:“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茅于淳曾在龙山州任职,是很可能知道私开铁矿一案的,而铁矿案涉及楚王府,茅于淳又成了肇庆知府!这其中必有猫腻!”

宋湘闻言立刻起身:“皇上已经派人去端州了,就是不知得几时才能回来!”

“等不及他们了,我得立刻让重华去一趟!”

“也好。”宋湘点头。

陆瞻把重华传进来,交代他即刻启程去端州,又把手上杨淳履历抄了份给他:“将那茅于淳的来历打听得越细越好。每隔三日送封信回京——到宋家!”

这当口宋湘也预备好了盘缠。

陆瞻目送走了重华,转身问宋湘:“你方才在做什么?”

宋湘便也将派人跟踪秦王府的人说了,末了看看天色道:“这会儿,怕是路程也已经赶了一半了。最迟明后日就有消息来。”

陆瞻长长默了会儿,心思在杨淳事上绕了两圈,又说道:“覃家这边还没审出结果,林氏死不肯交代出来,这便摆明是有鬼的了。但覃襄究竟知不知呢?倘若覃襄不知其事,那么敌人下手的路数,倒是隐约透着几分阴损了。又或者,这林氏压根就是楚王的人?”

宋湘望着烛火:“即便她就是,眼下真凶未能明确,这些相关的人,也一个都不好说杀就杀。”

第386章 他们会是最大的绊脚石

京城街头一如既往热闹繁华,哪怕是夜深,在城中几条热闹的大街小巷里,依旧灯火通明,宾客不绝。

太监心无旁鹜,驾马穿过街道,到了东城燕子胡同,抬头看了看牌坊,又打马进了去。

燕子胡同与十王府仅隔着一道窄巷,站在胡同中间,很容易就能看到十王府高耸的琉璃屋顶,以及罗列在飞檐上的神兽。

太监一路走到底,在左首的小院跟前停下来,拴了马,然后叩响了大门。

夜已深,叩门声显得格外响亮,附近的犬只呔叫起来,太监不紧不慢地敲着,似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但并没有多久,门吱呀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立在门内。太监连忙道:“先生在吗?我奉王妃之命有要紧书信呈送!”

青年立刻让开路,引着他进了门,然后将门掩上。

这是座二进小院,但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内进里点着灯,从窗户上的投影来看,屋里的人还没睡,正坐在窗边看着书信。

太监进了门,目光在案后以书信挡住了脸的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道:“楼先生,小的奉我家王妃之命前来送呈信笺。”

案后人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似乎直到他把手上的纸张看完才对折放下来。这是个有着花白胡须的清瘦老者,年近花甲,一双同样花白的浓眉下目光微显浑浊,但又仍然如鹰眼般锐利。“拿过来。”

太监把信送上去。

老者把信展开,微拧双眉看完,许久没有出声。

太监等了好一会儿,说道:“楼先生,王妃还等着回话。”

楼参看了他一眼,说道:“回去告诉王妃,就说山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请她稍安勿躁,射汉王的人,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皇上。倘若汉王不拿箭告状,那么请王妃这边切记不要行动。保持心安理得便是。”

太监道:“眼看着再有几日便将还朝了,我们王爷又该如何争取继续留在京城呢?”

楼参望着他:“要想顺利留在京城,我如今只想到一个最有效的办法。”

“什么办法?”

楼参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身为皇子,但凡龙体有恙,皇子都该有进京奉孝之心。更何况,眼下王爷王妃都在京城呢?”

太监顿住。

楼参深深道:“把我的原话告诉王妃,一个字都不要错。”

太监俯身。

青年送了太监出门,回转屋里,看到重新对着先前的信件锁眉的楼参,说道:“看先生的样子,似乎事情有些棘手。”

楼参长吁气:“山上情况不妙,很多事情都让人参详不透了。”

青年凝眉:“这种情况,貌似已经持续了一阵子。”

“谁说不是?”楼参目光又落回纸张上,“好几次意料着会发生的变化,最终都隐匿于无形,似乎是从春上开始,好些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晋王府太平静了,按理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内部已经该开始鸡飞狗跳才是,但到如今为止,拢共却才死了个周侧妃。而且,周侧妃死后,晋王夫妇之间似乎还更为和谐,这不能不令老夫有些忧心。”

青年听闻,疑惑道:“晋王夫妇就算是未曾生乱子,只要晋王世子的身世摆在那里,晋王府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先生为何要担忧?”

楼参看向他,说道:“陆瞻身世是因晋王妃而起,倘若他们夫妻不曾因此起冲突,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事化解了这份猜忌。总而言之,他们团结起来,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你没看见,行宫里的局势就已经很诡异了吗?”

青年似已明白:“先生是担心陆家已经反应过来!”

“若非如此,老夫又怎会跟随秦王妃入京?”楼参负手深吸气:“可恨我们被晋王妃瞒骗了十五六年,直到去年才知道她养了宁王的遗腹子!这两个女人太阴了,当年偷梁换柱,保住了宁王这滴骨肉,给我们留下个极大的隐患!”

青年深深凝眉:“也不知道宁王妃究竟藏身何处?不然的话,也可为一用。”

“她的下落不难找,老夫差不多能估出她可能藏在哪几个地方,只是还不到步,便不必打草惊蛇,露了底牌。”

“先生高明。”

青年俯身。又道:“秦王妃已经掉进了权欲堆里,方才先生已经给她送去了妙计,想必过不多久行宫就将乱起来。只要他们乱了阵脚,于咱们就有利了。若是能借机夺了老皇帝的命,更是成事了一大半!就凭晋王与秦王,是压根顶不上事的。汉王能看些,但终是缺少些气概。到时朝堂大乱,咱们再一发兵起幡,也就上道了。”

“你想当然了。”楼参道,“你漏了个陆瞻。”

“他?”

楼参深深道:“与其说事情的变化是从今年春上开始,倒不如说是从陆瞻堕马之后开始。陆瞻堕马,随后突然冒出个圈子之外的宋湘,很多事情都因为他们俩而改变了。不但陆瞻性情大变,行事说话都再无准则可言,且这次围场里,也是事事都有宋湘和陆瞻的身影在内。”

青年脸上重又布满了迷惑。

“从前我们都没把陆瞻放在眼里,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宁王之子,这是让人震惊之其一,其二,这些年我们都把精力放在了皇子们身上和宫里,对陆瞻完全忽视了。这一年来他的种种表现,以及与娶回来的这个宋湘处处配合默契,让我总有种预感,他和宋湘会成为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楼参说到末尾,语气也不觉沉了下来。

青年听闻,也不觉沉默了。

“什么人?!”

忽然间,窗外传来一道喝斥声。随着声音,墙头下立刻蹿起两名带刀侍卫翻墙而去。

“什么事?!”

青年立刻推窗问道。

墙下蹲守的侍卫回应:“方才似乎有人来,弟兄弟巡查去了。”

青年收身回来。

楼参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止住了话题,然后吹灭烛火,一切动静便隐匿在夜色里。

第387章 这不等于谋杀吗?

秦王妃在翌日午前得到了太监回话。

而与此同时,宋湘也在半山亭见到了追踪太监回京的侍卫。

“姓楼?”

宋湘在他长串的回话里,精准地抓到了这一句。“你确定?”

侍卫顿了下:“虽然不确定究竟是木字楼,还是米女娄,但确实清清楚楚听到是唤‘lou先生’。而且还有侍卫蹲守,看得出来秦王妃对此人十分重视。那开门的青年也作一身文士打扮,看着应该是那楼先生的学生模样……”

余下的话宋湘也就顺带听了,楼先生!

怎么会这么巧?秦王府也有个姓楼的幕僚?

即便是天下间姓楼的幕僚不止一个,但秦王妃这作派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找了个幕僚养在外头,不让自己的丈夫知道?

不管怎么说,一个甘于鬼鬼祟祟地被养着的文人,绝不会是什么端正之人了。

她立刻道:“你即刻带几个人回去,把那个姓楼的抓起来!”

侍卫愣了下:“是秦王府的人,咱们去抓人,怕是会起冲突吧?”

“谁让你直接去么?”宋湘深深望着他,“眼下皇上与各位大臣们都不在京城,间中出一两个劫匪,算得了什么大事么?再说了,秦王妃把人偷偷养在外面,就是人丢了,你觉得她敢抖露出来么?”

侍卫恍然,禁不住钦佩地投去一眼,退去了。

……

秦王妃听完太监的回话,半天没能出得了声。

“陆先生当真是这么说的?”

“不敢有误。先生的话,小的是一字不漏转告的王妃。”

秦王妃呆立片刻,然后坐下来:“这个建议可真是大胆,他这不是,这不是让我——”

楼参这块儿可太明显了,皇上病了他们就留下来,这当然理由充分,但皇帝眼下身子康健的不得了,还骁勇到能下围场狩猎,他怎么可能会“病”呢?

除非是人为。

但那是皇帝啊,人为让他生病,那不是等同于谋逆弑君吗?!

秦王妃攥紧双手,沉下脸道:“这楼先生忒糊涂,竟说出这等没体统的话来!——下去吧!”

太监退下去,秦王妃烦恼地依靠在枕上。刚坐下,就听到隔壁响动,一看是秦王大步出去了。

“王爷去哪儿?”

梁嬷嬷走过来:“皇上回来了,王爷前去迎驾。”

秦王妃看了看天色:“今儿不是去围场了吗?这还没到晌午,皇上怎么就回来了?”

“听下面人说也没有打多少猎物,看起来皇上兴致不高。听说昨夜里又召负责审覃家案子的几位大人在殿里叙话,看样子这几日朝上是有事。”

朝上有事,那不是更加会按原定日期回京了吗?

按照往年惯例,回京之期也就是他们离京回归封地之时。

秦王妃下了地,心里更加烦躁了!

……

陆瞻今日伴皇帝去的围场,爷孙两个,除了太监和侍卫,谁也没带。

林子里安安静静,皇帝问起宁王妃,也说了些往事,这半日工夫,倒不像是来围猎,而像是来散心的。

“打从楚王那件事后,宫闱平静了很久。许是朕对楚王的态度也震慑了其余皇族,这几十年他们安分守己,轻易不提出进京。如今与咱们亲近些的,也只有身在京城的长公主一府。最近这些年,朕也觉得戾气太重,是否让人忌惮起来了。”

“皇爷爷严重了。”陆瞻安慰,“凡事总有两面,若不是皇爷爷雷霆手段,又哪来这些年的太平?从前孙儿也觉得情重于法,如今却觉得优柔寡断才是不负责任。皇爷爷您说是吗?”

皇帝慈目看向他:“身为君王,常把天命二字挂在嘴上,但事实上,我们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准则,不然历代就不会有那么多失败的皇帝了。

“人生还长,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再过十年,你也许会对同样的事情有更深刻的看法。

“你大伯若还在,他会是个少见的仁君,日后你多去找找他曾经的文稿看看,看看他当年在储君位上是如何做的,领会借鉴。”

“孙儿遵旨。”

陆瞻颌首。想一下他又说道:“方才听皇爷爷说到长公主,不禁想到萧家当年也是朝中功臣,还尚了公主,自然应是富贵盈门,如何近些年竟没落了?”

皇帝道:“长公主的生母早亡,她由别的嫔妃养大,既无同胞兄弟,抚养她的嫔妃也没有子嗣,对夫家子弟她只能凭自身能力悉心教导。朕登基后,严令不许宗室子弟行私妄法,她也奉公守法,十分配合。她的贤,朕都看在心里,虽说不曾违规优待,但凡能给的体面朕却是都给了的。”

就例如围场伴驾这般。

陆瞻领会得,又道:“长公主也年纪大了,大将军萧祺在外带兵多年,如今有留京奉孝之心,倘若兵部有调动兵将的计划,孙儿斗胆,敢问皇爷爷是否可以考虑考虑萧将军?”

皇帝看他一眼:“萧祺找你说的?”

“不是。”陆瞻说了实话,“孙儿是听臻山说了一嘴,就顺势替他问问。”

皇帝遛马走了一程,说道:“你姑祖母自己的儿子没教育成材,倒是眼光不错,挑了个养子给调教出来了。萧祺确实颇有将才,朕是打算迟早让他进都督府的,她也这岁数了,还给朝廷奉献了个将军,也罢,让他先别急着回驻地,回京后朕寻兵部尚书合计合计。”

“孙儿便先替长公主谢过皇上!”

回山后正好萧臻山找来了,昨日没见着,今日闻着讯便来寻陆瞻。

陆瞻看着秦王迎了皇帝,殷勤得像是不想给别人机会的样子,便与萧臻山往山上来,途中把萧祺这事跟他说了。

然后嘱他:“皇上还未下旨,这事儿你暂且心中有数就好,先别与你三叔他们吱声。”

“我有数!”萧臻山心中高兴,看一眼自己住处,又道:“皇上既然答应了,那总归不会再有差错。

“这是个喜事,昨日我三叔猎了有野味,走,我伴你回宫更衣,回头咱们上他屋里喝酒去!”

第388章 她就这么一个命根子

皇帝今日只传了陆瞻伴驾,萧祺早饭后哪里也没去,在永安侯处坐了会儿就回了自己房中。

萧臻云拿着一张纸走进来:“父亲。”

萧祺颇有默契地接了那张纸在手,认真看了看,待要说话,门外就传来萧臻山洪亮的声音:“三叔!”

萧祺抬头,只见萧臻山与陆瞻跨进了院门,便收起纸迎了出去:“世子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去围场了么?”

陆瞻笑道:“皇上嫌没意思,逛了逛就回来了。”

“那正好,我备了点酒,正要寻王爷过来聚聚,晌午世子就留下来用他饭。”

萧臻山道:“我三婶呢?三婶厨艺最好了,请她给我们炒几个野味吧。”

萧祺也不介意他没大没小,笑着就让萧臻云去传话给萧夫人,然后引着他们进内。顺道又打发人去请晋王过来。

……

连日不见汉王拿中箭的事做文章,皇帝那边也不动声色,秦王有些沉不住气,听说皇帝回来,就凑上去套了个近乎。皇帝也没拒绝,还留下他一道用午膳,秦王观察半日不见皇帝有苛责气恼之象,心下稍安,回房后也情绪也松泛许多。

秦王妃正自无精打采之中,见到秦王如此,也迎了上去:“王爷可曾听皇上说什么时候回京?”

“没说,兴许快了吧。”秦王喝了口茶,欢喜之色逐渐退去。原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没想到一来就被陆瞻抢去了风头,接连几日拔得头筹的战绩,使他后来就算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了。何况这几日皇帝也明显没把心思放在围场比拼上,又加之还出了箭囊失箭一事,秦王的兴致已经快消失殆尽。即便是说当下立刻回京,他似乎也不觉得可惜的样子。

秦王妃道:“回京之后,我们就得立刻回封地了吧?”

“按惯例,回京翌日,就得离京。”

“老五呢?”

“他?他还没成亲,自然得等留京成了亲才会走。”

“……那咱们不需要以长兄的身份参加婚宴么?”

秦王看她一眼:“寻常人家若是兄长幼弟在外担职,都不需回乡出现在这种场合,我是之了国的皇子,自然不必参加。”

“咱们若走了,这储位可就更加没我们的份了!老二老五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幼子,都比咱们强啊!”

“这也没办法。”

秦王黯然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倘若轮不到我,我也不能去哭着要。”

“但若王爷留在京城,就不一定没有机会了!”

秦王烦闷起身,背朝她立在窗前。“这事儿也不是咱们争争就能得来的,再没有机会,我又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站了会儿,掉头又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