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夫人在这刚好,你能说会道,又是个妇道人家,快替我劝劝他。”顾二指着祁望道,“这榆木脑袋,故意躲着人吧?这么好的姻缘摆在面前,你推什么?”

“顾二爷。”沙慕青觉得顾二话说得太露骨,不由嗔了句。

曲梦枝上前,执起沙慕青的手细细打量,赞道:“原来这位就是沙姑娘,妾身早就听过东海第一美之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祁爷,你的艳福不浅哪。”

祁望闻言眉头紧蹙。

“曲夫人…”沙慕青脸颊飞红,将手抽回,躲到沙剑飞身后,只道,“爹,你看他们总是取笑我。”

“哈哈哈,你是东海的女人,我沙剑飞的女儿,别像外头那些束手束脚的小姑娘一样。不是你说想与祁爷观星听琴的嘛,爹和顾二爷这不正成全你,快些出来见过祁爷。”沙剑飞仰天长笑。

沙慕青这才又上前,朝祁望盈盈一礼,起身时竟将面纱缓缓摘下,嘴里道:“祁爷。”

只见那轻纱之下不管是鼻是唇还是下巴,都占了个“巧”字,秀气小巧,唇色含朱,嘴角一勾梨涡深深,颦笑间皆是动人风情,身段曼妙,确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果然貌美,不愧是我东海第一美。”顾二眯了眯眼,露出几丝垂涎,很快收敛。

“沙姑娘。”祁望只得回礼。

“祁兄,如此美色,你别告诉我你还不满意?三爷可等着替你做媒,我也等着喝这杯喜酒,你可别叫大伙儿失望!”顾二走到祁望身边,按着他的肩头道。

“顾二爷。”沙慕青闻言轻蹙眉头,开口道,“小女今夜只想邀祁爷宴后上飞仙山观星赏月,听琴品茗,并无他意。”

“呵…呵呵…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这些事等明日再说,祁爷,今夜良宵,你可莫负沙姑娘美意。”顾二忙自打嘴巴两下,道。

祁望推无可推。

沙慕青见他沉默,又主动道:“去年我在大宴上抚琴一曲,只有祁爷听出琴音,可见祁爷是个难得的知琴人,那时我便想邀祁爷听琴,只可惜祁爷贵人事忙,小女也不敢多扰,今日有幸再见,不知祁爷可否赏脸随小女上飞仙山?”

话已说到这般地步,旁边又有顾二与沙剑飞虎视眈眈,便没有青姑娘,也还会有红姑娘蓝姑娘,祁望懒得再费唇舌,正要点头,忽闻卵石道上传来清脆声音。

“恐怕姑娘要失望了,祁爷可没功夫上飞仙山,因为今晚…他是我的人!”

诸人皆惊,尽数望去。

月色之下,白衣红裳的少女俏然而立,肤白胜雪,容色无双。

祁望看见来人,震愕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的随机红包就不一一回头发了,改成本章下面24小时内的评论全部发红包,也算庆祝我家小梨儿恢复女装!

牵手

流音池畔瞬间寂静, 无人开口, 五人十目皆将目光粘在来人身上。霜月银冷,宴烛金暖, 堂间觥筹交错,庭外清池秋露,她恰站在沉静与喧嚣的分界线上, 既压得住喧嚣, 又拔得开沉寂,就像昨日雨后跨越天海的虹。

这个人,祁望若是见过, 绝不会忘,然而他很陌生,唯一熟悉的只有她身上的衣裳。

他亲自买下赠予霍锦骁的第一件礼物。

他的愕然,也不知是因为她的模样, 还是因为她的语出惊人。

那话说得太露骨也太大胆,只是不知为何,配上她张扬的眸与娇艳的笑, 又显得顺理成章。她的话,就像她的美, 张扬霸道,逼人而来, 不留半寸逃避余地。

“咳!”林良原与小满站她身后,冷不丁听到那话猛地呛嗽起来,咳得眼泪都要冒出, 余光瞥见小满,小满也已呆滞,满目疑问。

这两人啥时候一起的?

一阵咳嗽将在场的五人惊醒。沙慕青的脸色顿时发白,转头又瞧见沙剑飞半张着嘴盯着来人的急色样又更气恼,便暗暗撞了亲爹一肘子,沙剑飞回神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当即沉了脸,目光却不离半分。

顾二倒是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眼中探究犹带惊艳。

曲梦枝眉头微拢,她只看着祁望。

“你…”祁望眼里愕然与迷惑很快消散,目光极为复杂。

霍锦骁回头瞪了大良一眼,转而扬起笑缓步走至祁望身边。

笑出的酒窝醉人。

“祁爷。”她唤了他一声,声音就响在他耳边。

祁望被她明亮眼眸看得胸中一滞,又想起她刚说的话,老脸竟然发烫,很快将眼转走。

“祁兄,这位姑娘是?”顾二见两人眉来眼去,蹙眉问道。

“在下,燕蛟景骁,见过顾二爷、沙爷、沙姑娘、曲夫人,幸会。”霍锦骁朝四人逐一拱手,坦然而笑,丝毫不见闺阁忸怩。

此语一出,四人又现愕然。

“景骁…可我与景爷中午才见…”曲梦枝更是诧异非常,他们中午才见过的。

“夫人中午见的人就是在下。”霍锦骁浅笑。

“燕蛟景骁怎么是个女人?”沙剑飞粗声嚷道。

“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要知道,近日整个东海都在传金蟒之事,帛书传到三爷手中,他也对燕蛟岛的景兄弟甚是兴趣,本想在后日大宴之上引荐给诸位英雄,如今为何成了女人?”顾二只问祁望。

祁望见他眼中有奇无惊,心中更确定三爷早已知道些事。

“小景本来就是女人。此前因为伤了雷尚鹏一眼,故被他追杀,她迫于无奈方乔装打扮作男人,无意间与祁某结识。如今金蟒已除,又接三爷之邀,她断不敢欺瞒三爷,所以今夜便恢复女儿身。此事说来话长,若有机会,祁某可亲自向三爷解释。”祁望已恢复清明,简单解释道。

顾二便将目光转回霍锦骁身上,霍锦骁略微颌首,神态自若。

“那祁爷与景姑娘是…”他又好奇问道。

霍锦骁忽将手臂轻轻挽进祁望臂弯中,扬唇一笑:“祁爷与我已有盟约,平南燕蛟…”

她说着微微垂目:“要结秦晋之好。”

“是不是,祁爷?”

霍锦骁笑咪咪地望向祁望,像个女霸王。

“是。”祁望挑眉道,“三爷的好意,祁某只能心领。”

顾二看看沙慕青,她脸色已然煞白,再怎么强装镇定也掩不去眉间恼羞,料来三爷的盘算要落空。凭他多年阅女经验,论及五官,这两人春兰秋菊,大约平分秋色,各得妙处,只是上等美人论神不论形,显而易见,景骁之美,美在一眼之扬,一笑之春,沙慕青的含蓄在这张扬面前便带几分局促,生生被压了一大头。

也难怪沙慕青羞恼,她素来自负美貌,眼界甚高,又是三爷义女,为嫁祁望已放下颜面主动示好,不想竟被人横插一脚,搅黄好事不说,连最引以为傲的东海第一美之名都要保不住,委实可恨。

“沙姑娘,姑娘琴艺冠绝东海,而祁某不过一介海商,所谓懂琴无非人云亦云,万称不上知音人,姑娘美意,祁某愧不敢受,还望姑娘见谅。”祁望挽着霍锦骁又朝沙慕青开口。

沙慕青早已要将银牙咬碎,他二人比肩而站实在扎眼,越看越压心。

“祁爷言重了,是我强人所难,请祁爷恕罪。”她勉强开口。

祁望只道:“不敢。”

沙慕青已转向沙剑飞,沙剑飞还在看霍锦骁。她恼得用力一扯沙剑飞的衣袖,沙剑飞正值失神,手里镶满宝石的弯刀没握稳,当啷落地,他这才尴尬万分地回神。

“爹。”沙慕青自觉颜面扫地,连眼眶也气红,低声嗔了句,转头就走。

沙剑飞弯腰拾起剑,他可没沙慕青的涵养,怒“哼”一声拂袖跟着离开。

“沙爷慢走。”祁爷在后头道。

“祁兄,你这棋走得…让兄弟我说什么才好?”顾二跟着叹了声,惋惜道,“你怕是把这沙家得罪了。”

“得罪沙家没什么,最重要是三爷不要怪我拂了他的心意才好。”祁望道。

“这是好事,三爷怎会怪你?你不要多心。”顾二笑起。

两人正说着,堂里忽然传来鼓乐声,顾二便转口:“要开戏了,不知三爷到了没有,我先行一步,你们也快回席吧。”

语罢,他迈步要离,不知想到什么又朝霍锦骁道:“景姑娘可是我们东海头一个女枭,人品样貌皆是上乘。祁兄藏得太紧了,可是怕外头那些人见到要抢?祁兄,可护好了。”

“多谢顾二哥关心,不过景骁与燕蛟一样,谁也藏不了抢不走,更无需祁爷保护。”霍锦骁含笑而回。

“豪气,果然巾帼不让眉须。”顾二长笑数声,转身进了内堂。

霍锦骁瞧着池畔的人都已离去,长吐口气。换回女装和当男人时所遇对待果然不同了,扮男人时,别人的目光都在她占下金蟒岛之事上,换回女装后,所有目光都放在她的容貌之上。这大概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此为时下大势,她难以改变,不过总有一日,必会叫人刮目相看。

“祁爷…”曲梦枝一直在看祁望,待人离之后方开口。

霍锦骁闻言回神,飞快把手收回,瞧了瞧四周,道:“祁爷与曲夫人若有话要说,我去旁边等你们。”

顺便替他们放风。

“不必。”祁望回答得毫无犹豫,“我与夫人无话可说,先走一步,夫人慢行。”

这声音听来无情,曲梦枝眼眸半垂,轻轻点头,莹白的脸似蒙上晨雾。

霍锦骁知她当真了,刚想解释,便听祁望沉声道:“走了。”

他已往内堂走去,霍锦骁来不及说话,只得快步跟上。

————

流音池到流音榭的卵石小道曲折蜿蜒,祁望脚步飞快,霍锦骁跟着,和他说话他也不理,她走哪一边,他就把头转到另一边。她左右转了两圈,发现他就是不看她,心里不痛快了,一个箭步上前,挡到他身前。

祁望只能煞停脚步。

“你们个个都怎么了?看到我跟见鬼似的?正眼都不给个?”霍锦骁气道。

这声音清脆悦耳,不是从前捏着嗓的少年音。

“我就算没有沙慕青那么漂亮,好歹也算五官端正吧,怎么大良不敢看我,连祁爷也不敢了?”霍锦骁就纳了闷,她在云谷的人缘出名的好,人称云谷一枝花,怎么到这里就不通了?

“咳。”林良在后头又是重重一咳,忙用手捂住嘴。

小满瞪他一眼,想笑而不敢笑。

“我什么时候不敢看你了?”祁望低头直视她。

心里暗骂一句,还真不敢。

从前他就觉得她眼睛迷人,如今更是…像海里漩涡,进去了就出不来。

“哦,那我知道了,祁爷怪我搅了你的亲事?在生我的气?”霍锦骁恍然大悟,“祁爷要是后悔还来得及,我替你向沙姑娘解释。东海第一美,就这么放过确实可惜。”

“你胡说八道什么?让开!”祁望低喝,又将目光转开。

霍锦骁能明显察觉他在气恼,只是这气来得莫名,毫无理由,她闷闷地退到旁边,不再吱声。祁望又往前走去,霍锦骁闷闷跟着。

走到流音榭的门外,祁望却忽止步,转头看她。她正满不在乎地朝里头望着,根本没将里面的豺狼虎豹放在心上。他有些后悔让她换回女装,果是个不省心的货。

“怎么停了?”霍锦骁问道。

“刚才是你自己认下的。”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话。

“我认下什么?”她莫名非常。

“平南祁望的未婚妻。”祁望冷道。

霍锦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住手。

温热厚实的掌,像困住蝴蝶的蛛网。

“闭上嘴,跟紧我,不要乱跑。”祁望牵着她踏进流音榭。

霍锦骁刚想抽回手,却忽发现从自己与他踏进流音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潮涌般的目光包围,无路可退。

戏台上咿呀唱着戏,伶人粉墨登场,唱腔洪亮悠长,却都不如台下的戏精彩。

百年东海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海枭与平南祁望同时登场,共行这段并不平坦的路。他亲手将她带入东海,满腹筹谋,以天海为局,下一盘惊心动魄的棋,只是再多算计,也未能算出变数。

日后沧海遽变,独此夜相扶化胸口一瞬悸动,踏过刀刃箭矢,生死绝杀,唯剩回忆。

霍锦骁跟着他,坦然迎向众目。

行过数步,她忽转头看向听宵楼。

听宵楼中卷帘未放,座上无人,海神三爷今夜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黑了………T.T

疏离

酒戏宴饮至深夜方散, 马车从明王殿鱼贯而回, 三爷今晚未至,这场宴饮失色不少, 不过因为霍锦骁的关系,整场的关注都在她身上。祁望想起适才洗尘宴上的情况,便觉头疼。他们被围个水泄不通, 前来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都打着各自的盘算,而今晚还只是洗尘宴, 后日方为大宴,到时候来的人会更多。别的不说,他只要想想她这张脸可能招来的祸患就觉麻烦。

也不知她家父母长辈怎么想的,能放心让她独闯东海, 简直是个祸害,而他…他是把这祸害放入东海的人,并且还安在自己身边。

霍锦骁喝了不少酒, 脸蛋红扑扑,较之初见时更为明艳, 她醺然趴在车窗上,醉倒是没醉, 只是兴致颇高。手臂压在脑袋下,手掌垂到眼前,她呆呆盯着。刚才祈望就牵着这只手领她走了满场, 他的手厚实,掌中温热,不像东辞的手。东辞的手瘦,手指修长,干净漂亮,手掌常年干燥微凉,最适合拈针救人。

从小到大,同辈人之中只有东辞牵过她的手。她打小不安分,最烦被人牵着走,也就东辞一人例外,如今添个祁望。

想着想着,她挑眼看祁望。

祁望面无表情坐着,看也不看她。她朝他身边一扑,挨着他的肩坐下。

“祁爷,快和你未婚妻说说话,她要闷死了。”霍锦骁开口。

“…”祁望冷睨她。

“你未婚妻要是闷死了,就没人替你挡箭了,你还不对她好点?”霍锦骁没脸没皮道。

“闭嘴!”祈望捏着眉心,听她张嘴闭嘴一口一个“未婚妻”,他糟心。

“祁爷!难道你记挂着沙慕青?”她扬声惊道,“莫非还在怨我坏了你的姻缘?”

“景!骁!”祁望克制着想掐死她的欲望,本以为她换回女装能收敛些,不想竟然变本加厉。

外头传来林良和小满的咳嗽声,霍锦骁声音不小,外边都听到了。

她故意的。

“什么?祁爷真想当双狮岛的乘龙快婿?”霍锦骁委屈道。

祁望还未开口,外边林良和小满异口同声:“祁爷,不要!”

“…”祁望瞧着霍锦骁已捂了嘴死命笑,只朝外怒道,“你们两要是活腻了,我可以送你们去斗兽场。”

马车外一片寂静。

祁望闭上眼,不想看她,也不想理她。霍锦骁已经过足逗他的瘾,消停下来,把头一歪,搁到他肩头睡去,祁望身子一僵,就听她道:“祁爷,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那语气听来萧索,不知为何竟叫人莫名难过。

————

马车很快就到驿馆,小满和林良从外面掀了帘子请二人下车,只是还未开口,就见里头人影晃过,祁望已弯着腰出来。他走得突然,霍锦骁的脑袋失了倚靠重重一点,人也清醒了。

她跟着下了马车,又是阵叮叮当当的马车铃音飘来,有几辆马车停在了他们之后,梁俊毅与曲梦枝从一前一后两部车上下来。曲梦枝见到她微微一笑,霍锦骁便颌首以回,倒是梁俊毅目光一亮,快步上来想要与她打招呼。适才宴上人多,他们未能畅谈,梁俊毅很想同她多说几句。

“进去了。”祁望不转头,却和后背长眼似的,又拉了她快步往里走。

梁俊毅只得失望地站在原处,曲梦枝劝慰两句,目光却盯着祁望。他已带着霍锦骁进了驿馆,只留背影予她。

回到春望江的院中,祁望将人拉进自己里才松手,转头仍不看霍锦骁,只朝林良小满两人道:“你们两出去。”

林良小满对视一眼,道了句“是”,担心地瞧了瞧霍锦骁,退出屋时反手将门掩上。屋里只剩祁望与霍锦骁两人,祁望正要开口,林良忽又把门推开,探头不怕死地说了句:“祁爷,小景是个姑娘,您好歹温柔些。”

语毕他飞快缩回头把门关上,生怕慢半步就被祁望的眼神给杀了。

“噗。”霍锦骁捂了嘴。

祁望深呼吸,一,二,三,转头。

“谁让你穿成这样,打扮成这样的?”他开口,火气还是老大。

“你呀。”霍锦骁莫名非常。

祁望气糊涂了。

“谁让你当着人那么说话的?”他还记着让他老脸发红的话。

“没人。我看沙家父女和顾二爷恨不得对你霸王硬上弓,只差没把你生吞活剥,所以才出手救你。祁爷是唐僧肉呀,那么多小妖精看上你。”霍锦骁正儿八经说着。

祁望脑壳都要炸了。

霸!王!硬!上!弓?

“你知道自己是未出阁的女人吗?这些诨话你能说得?你还要不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