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三声,钢针飞出,直奔她门面,千钧一发之间,她却似早有所觉,朝后腾跃数步,丁喻自觉避过一击,正要松口气,忽见眼前刀刃袭来,叫人猝不及防。

霍锦骁不知何时已用长鞭缠住刀鞭,隔空施刀,刀刃自丁喻颈间划过。

丁喻呆立当场。

雁翎刀“当啷”落地,惊醒丁喻,他往颈间摸去,并无意料中的鲜血喷溅,她这一刀留了手,只伤及皮毛。

“还要继续吗?”霍锦骁脆声道。

看台上的众人跟着惊醒,呼声如雷。

丁喻已汗湿全身,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他正要说话,却见霍锦骁神色忽变。

“丁爷…”霍锦骁目光穿过丁喻,紧盯着他身后的兽闸。

丁喻只闻得身后有闸门机关拉开的声响,隐约还有沉重的呼吸声,心头电光火石般窜过一念,他刚要转身,就听霍锦骁暴喝一声:“蹲下!”

他不作多想,当机立断蹲到地上,头顶上阴影掠过,一只吊睛白额虎飞扑到了斗场正中。

满场皆惊。

祁望更是从座上站起,再也无法冷静。

另一侧的兽闸也缓缓抬起,两头花斑豹猛然纵出,朝霍锦骁飞扑而上。

猛兽放之后,两道兽闸复又放下。

————

看台上的人惊呼一片,祁望已起身冲至邱愿身边。

“邱愿,为何会有猛兽出笼?”他目色冷凝逼向邱愿,不再与对方客套,“把门打开!”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安排的。”邱愿亦是满脸讶然,眼睛频转,一边看着斗兽场,一边防备着祁望。

“把门打开!”祁望不作废话,只要他开门。

“不成,胜负未分,输赢未出,门不能开,况且这门一旦开了,虎豹冲到街上,会引起大乱,三爷若知道必不轻饶。”邱愿摆手拒绝。

祁望蹙了蹙眉,又看了眼场上局势,霍锦骁已被迫和丁喻背靠背站在一处,两面受敌。虎豹凶猛,又是饿了几日,更加凶残,霍锦骁那纤细的身子在虎豹环顾之下像孱弱的猎物,他无法相像她被撕碎的模样。

理智被抛开,他不再理会邱愿,往看台下冲去,才冲两步就被邱愿拦住。

“你想去给他们开门?”邱愿本就针对霍锦骁,如何肯让祁望去开门。

“滚开!”祁望没空理他。

“不准去!三爷定下的规矩,谁敢违抗,格杀勿论。”邱愿冷道。

祁望便盯着他,眼中冰冷杀气释出,再不是从前客气圆滑的商人,仿佛化作场上那只饥饿猛虎,邱愿觉得自己要被他撕碎,心头浮起莫名惧意,正要再说,祁望已朝他出手。

————

“丁爷,接着你的刀。”霍锦骁将雁翎刀还给丁喻,“看来你我放手同搏了,你可还嫌弃我是个女人?”

丁喻反手接下刀,看着眼前两只豹,额上一阵冒汗,只道:“他娘的,都什么时候了老子还嫌弃你。要是能让老子出去,叫你姑奶奶都成!”

和脸面比起来,这时候还是命比较重要。

“丁爷,咱两换个方式比,豹子归你,虎归我,谁先驯服,谁就胜了,如何?”霍锦骁眯了眯眼。

她身前那猛虎已猫下身,眼见就要再次扑来。

“好!”丁喻将刀一挥,痛快应下。

“吼——”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一声冲霍锦骁扑去。

“散开。”霍锦骁疾喝一句,与丁喻往旁边一左一右掠开。

虎啸慑魂,两只豹子似乎被震到,竟往后退了几步,丁喻挥刀冲上。

霍锦骁无暇再顾丁喻与两只猎豹,只全神应对眼前饿虎。虎躯虽庞大沉重,可身体四肢却异常灵活,一扑未中,当即转头又扑来,速度快如流星,霍锦骁就地一滚,虎爪从她手臂抓过。

“嘶啦”一声,她衣袖被尖爪抓裂,雪白上臂添了三道血痕。

伤处火灼般的痛,她却没空多顾,很快从地上弹起,回身将长鞭往虎目挥下。一声鞭响过目,长鞭击中虎头,猛虎吃痛退了半步,复又怒起,发狠地朝霍锦骁冲去。

————

看台上也是一片骚乱,祁望已与邱愿动上手,林良与小满自也不甘势弱,要抢去开门,为邱愿手下所挡。

邱愿的功夫不弱且招招阴毒,祁望未带兵刃,与其战得不相上下。

场下猛虎按头一扑,将霍锦骁扑倒,险象环生。

祁望分神看见,心头大怵,手上动作更快,下了杀招,一把擒住邱愿手腕,右手朝他喉头掐去。

“小景——”耳畔传来林良惊怒呼声,他又向下望去。

霍锦骁已不见人影。

邱愿趁机格开他的手,逃出一命,复又迎上。祁望正寻着霍锦骁,不妨被邱愿一掌打在左肩,退后两步,眼角余光却瞥见霍锦骁从虎腹之下钻出,一翻身竟上了虎背。

他心头一定,回神专心对付邱愿。

————

“小畜牲,给姑奶奶听话一些!”

霍锦骁坐在虎背之上,手上长鞭在虎颈上缠了一圈被她紧紧勒住,老虎吃痛不住跃起要将她颠下,她只抓紧长鞭两头,以腿夹/紧虎身,另一手挥掌抬起,蓄万钧之力朝虎头盖下。

内力穿透虎骨,猛虎被震得晃了两下,很快仍又跃起。

霍锦骁便不住往虎头拍下,一掌跟着一掌,直将猛虎拍得晕头转向。

“听话就不打你。”她手中动作没停,以最粗暴直接的方式驯制猛虎。

兽有灵性,这虎吃了几次亏也有些力竭,脖颈被人勒着,头被震得晕眩,脾气慢慢竟软下来。

那厢丁喻已击杀了一只豹子,另一只豹却趁机跃起朝他兜头扑下。

丁喻避之不及,眼见要命丧豹口,忽闻耳边清脆女音。

“小畜牲,那才是你的猎物。”

一语落地,便有巨大阴影纵来,凌空将那只豹给拖咬到地上。

“吼——”虎啸全场。

猛虎得了猎物,埋头撕咬,霍锦骁坐在虎背之上双手颤抖,虎口开裂,鲜血直迸,正要下来,不妨看台之上飞下一人。猛虎闻得风声,放下嘴边猎物,反身飞扑而上,将那按在了虎爪之下。

霍锦骁忙勒住老虎,定神望去。

竟是邱愿。

她抬头向看台望去,发现祁望站在看台边缘,那邱愿正是被他打落斗兽场,为的是叫邱愿的手下开这道门。

两人四目相交,忽都一笑。

霍锦骁回头勒着老虎,老虎一脚踏在邱愿胸口,却被霍锦骁制住动作,只能在邱愿头上张大了嘴,腥臭的涎水流了他满脸,也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那边丁喻已提刀而至,怒骂:“邱愿,你连我都杀!”

“不…不是我!是沙剑飞,是他动的手脚!”邱愿只好老实交代。

霍锦骁却不理这些,只道:“这场比斗是你主持的吧,起来,宣布赢输!”

“好!好!”邱愿已是脸色煞,哪还敢再多说话。

虎爪稍一离,他就一骨碌爬起,用尽吃奶的力吼道:“此战燕蛟景骁胜出!快开门!”

“丁爷,没意见吧?”她坐在虎背居高临下问道。

“没意见,小姑奶奶厉害!”丁喻抱拳。

斗兽场的大门打开,祁望第一个进来。

霍锦骁坐在虎背之上,傲视全场,笑得无声。

一战,成名。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厚了吧?

昨天有姑娘问我为啥没在作话里吱声,我怕我说多了你们嫌烦啊!捂脸。

大宴

“疼, 疼疼——”

屋里传出一叠声鬼哭狼嚎, 林良捧着盆清水恰走到院里,房门没关, 他一眼便瞧见霍锦骁呲牙咧嘴哀嚎,祁望托着她的伤臂正要往上下药。

残袖已被割断,露出玉白手臂, 上臂皮肉翻裂, 伤口又深又长,看得人心惊肉颤,总要想起当时险况。

“祁…祁爷, 您温柔点儿。”林良忙将盆端进屋里,竟叮嘱起祁望来。他已接受景骁是个女人的事实,总觉得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跟男人似的拼斗,看了叫人心里难受。

祁望抬头见林良满脸不忍, 愁眉苦脸的模样就跟这伤划在他手上一样。

“我不温柔,要不你来?”祁望冷道,他在这起人眼里就那么糙?都还没下手呢, 一个喊疼,一个嫌他不温柔?

恼火。

“好啊。”林良倒不客气, 伸手就要接。

祁望一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说:“滚一边去。”

小满正好进来, 上前就拽着林良的后领闪到旁边:“没点眼力。”

霍锦骁“扑哧”笑了,道:“大良哥,其实也不是很疼, 我就瞎叫叫,你别担心。”

正笑着,伤口忽然一阵灼痛,她脸色顿白,祁望已开始清洗伤口。

他动作再轻,也难免她痛楚,只好快。

“祁爷,小景,梁二公子刚送了两瓶伤药过来,现在人还在外头候着,说想瞧瞧小景的伤。”小满将进来时抓在手中的药摆到桌上。

“好啊,请他…”霍锦骁咬着牙道。

“不见!”祁望头也没抬地拒绝,“让他走,大宴之前谁也不见。”

“…”霍锦骁被堵个结实。

“是。”小满识相退下,顺手拉走林良。

霍锦骁皱着眉看祁望给自己处理伤口,沉默了一小会,她控制不住嘴,便道:“祁爷不是说不救我吗?怎么和邱愿打上了?”

“我不是救你,我救的是那几箱金银。”祁望清洗好伤口,将伤药均匀敷上,拆出卷绷带开始包扎。

“口是心非,嘴硬心软。”霍锦骁揭穿他,“我这伤可是因你而受。”

祁望没理她,她自言自语:“还好你没娶沙慕青,那姑娘天仙模样,蛇蝎心肠,要是放在身边指不定能给你带来什么祸事。祁爷,娶妻求贤,你眼睛可千万要放亮,人品比容貌重要。”

“她就是再能耐也不如你能闯祸。”祁望受不了她的喋喋不休。

“我怎么叫闯祸?没见我替燕蛟找了强有力的帮手。”

“等你能真正驾驭丁喻再说。”祁望泼她冷水。

“怕什么,五年卖身契呢!还愁不够时间收服他?”霍锦骁不以为然。

“好了,回你自己屋去。”祁望把她的手推开。

他已将她手臂包好,连双掌的虎口也一并裹好。

霍锦骁动动手臂,笑道:“多谢祁爷。”

“出去吧。”祁望低头赶人。

霍锦骁见他冷淡,也就不说什么,转身出屋。日头已有些西斜,院里的风惬意,她在树荫下站了一会,越想越觉不对,忽又回头奔至祁望门前,将门一推。

门“砰”地被推开,她道:“祁爷,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语才落,她便驻足,与祁望四目相遇,各自呆滞。

祁望半身衣裳已褪至腰际,露精实胸膛,右胸至肩处一片黑青,他倒了药酒正要揉。

霍锦骁倒抽口气,整张脸腾地烧起。

祁望回神飞快将衣裳拉起,抓拢襟口,喝了句:“你…”

要骂什么却也不知。

霍锦骁背过身去,尴尬不已,却无要走的意思,只道:“被邱愿打伤的?重吗?”

“无妨。”祁望回答。

“要帮忙吗?”霍锦骁说完马上又补充,“我是说,我去唤小满来帮忙。”

“不用,你离我远点就是帮忙了。”祁望声音凉得像秋风。

霍锦骁“哦”了声,道一句“我先出去”,便匆忙将门一关,离了他的屋。

————

在院里想了想,她叫来林良和小满,叮嘱两人别去吵祁望,让他在屋里好生疗伤。林良与小满应声而去,她自回屋歇息。未歇满半个时辰,林良又来寻她,只说丁喻的属下来送主仆契约。

霍锦骁没有惊动祁望,在院中见了人,笑着收下契约,只夸丁喻守信是条汉子,又问及丁喻伤势,顺手就把梁俊毅送来的伤药转赠给了丁喻。送走了这人,小满又来回禀金银之事,抬去斗兽场的金银并没抬回,而是按祁望吩咐直接送到黑市的银号里换成银筹子,免得一大笔钱财放在身边又带来带去的,倒添麻烦。

“就凭这个在黑市采买?”霍锦骁翻来倒去的看手里的一把银筹子,每支筹子上都有数字,也有三爷记号。黑市的银号是三爷所设,为的就是方便来往的人买卖交易,将银两暂寄银号中,换成银筹子,此法虽说要花费一笔寄存费,但胜在安全,这岛上可没人敢打三爷银号的主意。

“是啊。”小满解释着,又递给她一片玉牌,“咱们存的银两数丰,银号老周管事说了,这么大额银两算是黑市甲等贵客,这玉牌是身份象征,你在黑市里买卖的抽头都能打个折扣,但凡有什么稀罕物件都会先紧着你,另外贵客包间、茶水果点等均不收费。”

“看不出这么一块玉牌,门道挺多。”霍锦骁拔弄着玉牌上的红穗子道。

黑市里不管是买是卖都要给抽头,名曰孝敬三爷,南来北往的商客那么多,这抽头可是一大笔油水。

“你收好了,可别丢。”小满瞧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叮嘱道。

“身家性命!丢不了。”霍锦骁握起玉牌和银筹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答。

身后的房门却忽然打开。

“祁爷!”霍锦骁转头唤人。

“你怎么不回屋?衣裳也不换?”祁望见她还是早上的衣裳,露着一段雪白手臂,不由蹙眉。

霍锦骁咬着玉牌苦道:“祁爷…我没衣裳可换。”

昨日女装已被血脏污,今天这套又被扯烂了袖子,她只剩下两套海上航船时穿的普通衣裳,晚上大宴穿着不合适。

“…”祁望沉默半晌,觉得自己操的心快赶上她爹了。

正要说话,林良捧着套衣裳进来:“小景,曲夫人又送了身衣裳过来,说是新做的还未穿过,请你莫嫌弃。”

“夫人善解人意。”霍锦骁一下跳起来,欢喜接下衣裳,朝祁望道,“不劳祁爷操心了,一会替我谢谢曲夫人。”

说着,她奔回房去换裳。

————

华灯初上,霍锦骁换好衣裳时候已不早,便与祁望坐到马车里。梁俊毅还想邀她同骑,奈何曲梦枝所赠之衣竟是绫袄绉纱裙,不便骑乘,只得作罢,倒是她今日这打扮,一出来又是夺人眼眸。

樱花粉的小袄,底下压着重宝蓝色的十六幅褶裙,裙摆绣着明月碧海图,袄上却是两条小鲤,既有姑娘的娇俏,又镇得住场面,曲梦枝挑衣裳的眼光比祁望和霍锦骁都好。

霍锦骁往车里一坐,大半位置都被她散开的裙子给侵占,祁望只能坐到角落。

“祁爷,你的伤好些没有?”她问他。

“管好你自己就成。”祁望头仰靠在迎枕上打量她。明眸娇唇,容色逼人。

霍锦骁讨个没趣,估摸着他还在为下午的事害羞,也就不说话了。

没多久马车就到明王殿。两人跳下马车,恰逢前头马车上也下来两人,霍锦骁瞳眸一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下来的是沙家父女。

祁望正要往里走,不妨手臂猛地被她勾住,霍锦骁挽着他冲沙家父女扬眉笑起。灯火之下沙慕青的脸便是一白,楚楚可怜地望向祁望,倒是沙剑飞心虚地低低头,见他们走过来,这才要打起笑脸相迎。

“祁爷,我可告诉你,你要娶谁都成,就是不准娶沙慕青,否则咱两拆伙。”霍锦骁挨近祁望小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