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抽了两张出来,把剩下的还给黎正。黎正手摇得跟风车似的,“你用吧。”

偏偏环卫工还说,“够用了,其他的你收起来,一块钱一包呢。”

黎正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踩在金小田脚上,“你用你用。”

金小田在后面直想笑,环卫工阿姨的手脏兮兮,指甲缝糊满油污,估计用刷子都洗不干净,有洁癖的黎正哪还要这半包纸巾。

僵持间,警车“呜啦呜啦”从远处来了,打人者慌乱地张望了一眼,撒腿就跑。

金小田没料到他会跑,毕竟穿着裙子不方便跑动,追了半条街就赶不上了。

黎正抱着那桶粥晃荡晃荡的,自然也没追上。

警察来了,说清原委,金小田把照片发到他们手机上,由他们送环卫工去医院,追捕的事情也交给警察去处理。

多了节外生出来的枝,金小田自然迟到了。她刚踏进事务所,前台就说,“双方当事人已经来了。黄老板痛风发作,打你电话你没接,他让马主任去接待他们了。”

有人接待就好,而且马主任的风格挺适合老娘舅类的角色。金小田走到会议室门口,听到他在里面侃侃而谈,从双方父母的不容易说到当今小青年们的不容易,“竞争非常激烈,不瞒你们说,我们这个事务所里哪个律师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进来还不得从倒茶泡水做起。”马主任为自己的失言小小惭愧-金小状除外,属于分数不够钞票凑进的大学门,但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另外那些都是就行了,“为了战胜压力,新时代的小家庭也不同了,必须一对新人两对父母三个家庭团结在一起,把力量集中到拳头上,才够有力。各自为政的小家庭,在竞争上难免比上述的家庭要弱。”

他喝了口茶,对从门口静悄悄溜向自己座位的金小田笑了笑,“回来了?”

金小田胡乱点了两下头,马主任翻翻他的笔记本,“金律师,我也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条两个点。接下来你讲?”

马主任就最后一条的两个点又讲了两个半小时,三方还就不同观点开展了详细而热烈的讨论,金小田在旁边听得瞌睡虫起。她一手扶额,一手执笔,以简易版沉思者的姿势,缓缓进入半梦半醒。

直到马主任连声叫她,“金律师,金律师?”

金小田听到半醒的自己沉声道,“马主任,什么事?”

马主任翻了翻笔记本,“我这里差不多快结束了,大概还有两句补充,接下来你讲?”

金小田瞄到钱荔和章启东如释重负松口气,他们肩膀开始放松,金小田笑了。

两句补充差不多花了半小时,双方父母倒是听得全神贯注,不停感慨,“马主任,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是啊是啊,我们双方各有各的不是,两个孩子做不成夫妻也用不着做仇人。钱能解决的事毕竟不是大事,大家好好商量。”

马主任趁机把金小田提前准备好的方案发到每人面前,“大家看看,没有异议的话就草签,我们根据草签再弄个正式的。”

金小田煞费苦心写的方案,装修及家具家电折价半套房子的价款,那边钱家也把聘礼退还给章家。章家原来绝不同意,听完马主任一席话深有触动,都是父母娇养大的孩子,家务也不单是女方的责任,怎么能偏心地责备她;钱家早知道装修之类要折价,但争口气的情绪超过了其他,现在觉得马主任说的是,何必为了闲气把事情闹得更大。好在还没结婚,一切好说。

马主任尽了一把高谈阔论的瘾,过后几天见到金小田就问她最近有没有类似的新案子,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管说,他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不辱使命。

“说实话,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去考个律师资格,五十岁学吹打,是不是晚了点?”马主任问金小田。

一说到考试,金小田立马奄奄一息,“您老去吧。能行,一年不过两年再来,两年不过最多花三年。就是别跟我说,我一听直想吐,考伤了。”

马主任只好去问前台,前台帮他在网上搜索一番,“主任,您那个党校的经济管理大专毕业估计不行。要想参加司法资格考试,您先得去拿个本科,然后才能报名。我帮您看了,您最可行的方案是参加成人高考。当然,如果您愿意,参加普通高考也行,现在没有年龄限制。”

接着几天,马主任陷入了新的沉思,他是参加成人高考,还是参加普通高考,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第二十三章

秋日晴好,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窗口的座位上,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桂花的香气。

这种天气,不冷不热,午后适合小睡片刻。金小田的头慢慢地低下去,低下去,最后……整张脸趴在键盘上,打出一屏幕的ZZZZZZ,她终于清醒了。

懒洋洋地给自己冲了杯巧克力,金小田端着杯子寂寞地回到座位上。前台十指翻飞,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网购,敲击键盘的声音特别响亮。

连个电话都没有,金小田打了个呵欠,盯着手边的案卷发呆。吴明给她的工作是看事务所过往的案例,争取做到听完案情就能说出适用的条文。比去法院旁听还无聊,金小田又打了个呵欠,她已经通过考试也独自接过案子,为什么吴明还像对待实习生似的管着她。

“小金,来一下。”马主任在他的小办公室门口朝金小田招手,“帮我看看。”

说到做到的马主任打听之下,结合自身条件决定参加成人高考。今年的报名工作已经结束,他要考只能等明年。作为笨拙的老鸟,他决定从现在起为考试做准备,淘了套课本开始复习。在高职毕业的前台和本科的金小状之间,马主任选择学历高的后者,时常拿了课本向金小田请教。

“小金,你头脑不笨,功底也不错,怎么高考没考好呢?”成人高考的课本对金小田来说毫无难度,小菜一碟,但马主任却颇为惊讶。在他印象中她连考三年才通过司法资格考试,是所里最困难的一位。一年通过的人不多,但一般来说第二年都能过,像金小田本职在事务所,既没工作压力又没家庭负担的小青年,还有大律师经常帮她做针对性辅导,一次考失手可以原谅,第二次也该过了,居然用了三年,实在算得上笨。

“马主任我高考考得挺好的。”金小田受不了马主任同情加惋惜的目光,“我考上了第一志愿,是我爸非要帮我改。学校录取已经停了,他硬要把我的档案j□j去,只能出赞助费了。”

马主任诧异地抬起两条眉毛,“填志愿的时候你们没商量?”

“我背着他改了志愿。”早知道犟不过就不犟了,金小田也叹气,白折腾,还背上个赞助生的名头。司法考试也是,本以为头两年考不过,老爹也该歇了这条心,谁猜得到第三年他居然会盯着她复习。背负第三次复考的压力,她差点又要当一次,运气好,刚刚过。

“那你本来想学什么?”

“农学。”

一个女孩子学这个,马主任无语了。他当年当兵是为了摆脱农村出身,到城里吃公家饭,果然种田大户家出来的孩子思想不一样,“你不嫌种田苦?”

“嫌啊,所以要学多点,看怎样才能减轻种田的辛苦。”金小田见马主任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只种一亩两亩很烦,上了规模反而好,现在都用农机,从莳秧到收割有各式各样的农机。只有晒谷比平时累,但也可以请帮工。”田里做惯的人不觉得累,像金小田的老爹,尽管年近五十,但扛一百多斤的谷轻轻松松。

聊到这里,马主任想劝劝金小田,“人家说做一行怨一行,我倒要说做人就该做一行爱一行,人生苦短,有些一定要做的事,不如做得好些,不要让出的力气白费。”

金小田挠头,她也想,只是哪去找生意,别人不找她帮忙打官司她也不能上街硬拽,这又不像保险可以上门推销。和其他工作一样,律师这个行业也讲资历,别人见她年轻,又是女的,不肯信任她。她又不像吴明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服力跟他比差远了。

见金小田肯听,马主任来了劲,“反正你不缺钱,不如多接点法律援助的案子来打。最早吴律师刚工作时,差不多包了所有法律援助的案子。一件只有两百元,别人也不跟他抢生意,时间一长经验有了,胜率高了,他才成为出名的大状。”

金小田苦笑,这门生意不好做,“我脾气不好。”

马主任哑然,在他看来全所金小田的脾气算得好了,是除黄小和以外的第二好,第三好就是吴明。他们仨有个共同的优点,绝不会当面笑嘻嘻,背后说小话。做人到这样,还不算好?

就在这时,金小田的手机响了。

“小金,我这里又有一桩案子,你快来。”还是表姐最好,最支持她的工作。想睡觉来了枕头,金小田不由高兴得直笑,“什么案子?”

“我们幼儿园被学生的家长告了。”丁维娜一五一十告诉金小田,不在她班上,在别的老师班上出的事。上课期间小朋友甲和乙玩闹,小朋友甲一屁股坐在小朋友乙的左手上。小朋友乙晚上回家嚷手痛,家长带孩子去了医院,发现左手的小指骨裂,

孩子间的事,家长不怪小朋友甲,只怪老师没看好孩子,和律师咨询后把老师和幼儿园一起告上了法庭。收到传票后园长不知所措,丁维娜趁机想帮表妹介绍生意。

表姐……金小田听完,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想哭,您介绍的都是必输的官司,像这种事,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律师也没办法。

“意外事故,有什么责任?”丁维娜不明白了。

所谓意外事件,是指不可预见的自然力事件和社会力事件。小朋友乙受伤既不是自然力事件,也不是社会力事件。

“法律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在幼儿园、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学习、生活期间受到人身损害的,幼儿园、学校或者其他教育机构应当承担责任,但能够证明尽到教育、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金小田解释给丁维娜听,“小朋友乙才四岁,是幼儿,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在上课期间,老师应该预见到小朋友打闹的后果,不能光用口头叫停,必须采取措施将两个小朋友分开。而幼儿园没尽到对老师的教育、管理作用,按照侵权责任法应当承担责任,要对受伤的小朋友甲进行赔偿。”

为了加强说服力,金小田还说了吴明经手的一个案子,初中学生在课间操时被后面的同学推倒,摔掉了两颗门牙,他代表委托人向学校索赔了一笔钱,包括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等等。

“所以,你看,我不敢接是有道理的,一定会输的案子,接了会连累你在园长面前的形象。”金小田看了看周围,没人,马主任回去钻研课本了,她压低嗓子,“好人难做,乖,晚上我请你吃饭,千万别接手这事。”

明知一定会输的官司,该怎么打呢?

挂掉电话,金小田沉思,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尽量帮委托人省钱,争取少付一点是一点,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价。

傍晚,黎正换好衣服正要下班,李周过来邀他一起吃饭,分理处的同事都去。

“我约了小金。”黎正婉拒。

谁知走到外间,其他同事已经变了心,他们打算去搓麻将,为了抓紧时间不去吃饭了。这群麻友一窝蜂地走了,剩下一个小邓。小邓见别人都不去,找了个理由婉拒李周。

这世界变化快,几分钟的时间大家都不去了,李周脸色有点难看,勉强支撑着跟黎正说没关系。黎正于心不忍,反正也不是头一次叫上李周一起吃饭,因此倒过来改成他请李周的客,“走吧,小金上次还问起你,她不会有意见。”

李周新买了辆车,银灰色天籁。黎正称赞了几句车,李周缓回神,说话时带了笑意,“二手车市场买的,发动机挺好,有全套保养纪录,价格很优惠。我妈一眼瞧中,非让我买下来。”

黎正不懂车,不过这车看上去确实值,起码九成新,不知道原来的车主是不是为了换新车才淘汰原来的。他衷心地赞了几句,不过来来去去就是“这车不错”,“挺值的”。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各自说些身边发生的事。金小田把刚才电话里来不及细讲的内容说给丁维娜听,“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有心没力。”

丁维娜哪会怪自己的表妹,“你做得对,明知肯定会输的案子我们还是别接。”

四个人又是分成两组,各自聊天。金小田想到一个关于友情的理论:好友圈最好由三人组成,三角关系最牢固;三人之间也方便两两对话。她说给丁维娜听,果然后者也认为很有道理。

但李周不由敏感地想到,她们这是觉得……我是多余的人?

念头一起,怎么也刹不住车,李周对金小田还没多大意见,毕竟见面次数多,知道她直筒子的性格。但丁维娜,他的无名火大了,太瞧不起人!丁维娜跟金小田说话,和黎正也说话,就是不和他说,明摆着瞧不上他。哼,还老师呢,他想。

☆、第二十四章

“去了一次,你还没吃够香港的开封菜?”

自从李周搬到分理处办公后,他严抓纪律,柜员聊天的景象已经好久不再。但长假在即,每天早上和傍晚,同事间难免聊两句长假出行计划。

黄丽花上次和丈夫去香港玩,夫妻俩顿顿KFC,连吃了三天,但花了近二十万买了三只名牌表五只钻戒。别人除了佩服他俩心志坚定外,忍不住拿出来当笑话讲,毕竟两者之间落差太大。

“广东人的菜有什么好吃的,几根青菜放水里撩一撩,倒点酱油拌一拌当只菜,不如KFC的套餐。有鸡有菜有汤,一份二十几块港币,吃了管饱。”黄丽花不怕自己的得意之作被人说,只怕别人不说,“上次买的表升值了,我们再去淘点。”

她高谈阔论名表经,李周暗暗皱眉,但行长早有吩咐,在黎刚的案子判下来前不能轻举妄动。因此他等她说完了才开口,“有没有长假不出门的,我们聚一聚,在本地农家乐?”

大家早就听厌黄丽花,对李周的提议反应热烈,“本地哪里?”“能不能带孩子?”“费用怎么摊?”

李周一一说来。为了拉近自己和同事的距离,他很动了几番脑筋,“只有一顿午饭需要花钱,我来好了,农家菜不贵。”地方定在金小田家的葡萄园,事先李周和黎正商量过,由黎正出面向金小田借地方。葡萄园里有个饭棚,是秋收季节帮工吃饭的地方,平时金大鑫手下的几个小青年在那搭伙。这个时节架上有晚熟葡萄,地上有走地鸡。交通方面,不想开车的可以搭他和黎正的车。

听说去种田大户家吃饭,大部分人都动了心,带家人去尝尝农村风味也好,他们一一在李周那里登记人数,约定了去的方式和出发时间。

黄丽花的行程早定了,凑不上热闹,笑嘻嘻地爆出一条新闻,“小黎你是不是和金大户家的千金在谈恋爱?我见到她一大早给你送海鲜粥,就在环卫工被打的那天。还用出什么钱,她家财大气粗,再去几个人吃饭也请得起。”

黎正一愣,“现在仍是普通朋友。”

黄丽花摆手笑道,“别遮遮掩掩了,我们群众眼睛雪亮。你们吃酸菜那次,我也在店里,你俩眼里只有彼此,根本看不到别人。”

别人不好意思像黄丽花般开黎正的玩笑,但一个个脸上带着好奇,显然更期待这趟农家行了。黎正怕她们也去闹金小田,连忙正色,“不要乱猜,被她知道她会不高兴。”

黄丽花原本还要再说,见李周脸色不豫,连忙改口,“是我乱猜。”她虽然闭嘴,但对其他同事挤眉弄眼,别人明白她的意思,反正到时候看就是。

被黄丽花冲出来打岔,李周微微不快,本来同事们津津乐道活动安排,现在她们的注意力集中到黎正的恋情上,参与活动的最初动力丢到一边去了。他还得安抚黎正,金小田看的都是黎正的面子,把他俩惹恼得不偿失,“别把她们说的放心上。”

“没事。”黎正笑笑,“小事情。”

李周怕下雨影响大家出行的情绪,幸好那天多云。搭他的车的人,对他买车买得合算这件事,在路上狠狠称赞一番,空间大,配置高,才跑了几千公里,值。

在路上跑了三刻钟左右,金家的葡萄园到了。光一条河就让所有人啧啧称好,河面开阔,行得了水泥船。河水粼粼,河畔两侧是农民的宅基地,一幢幢住宅错落有致。金小田等在路边,指挥他们把车停到路边。一只小黑狗跟在她身边,欢乐得直摇尾巴。

见有人怕狗,金小田赶紧把小黑叫到自己脚边,“别怕,它打过针的。”

小黑体型小,又很听金小田的话,没多久就没人怕它了,都说比城里哈巴狗好。

李周原先怕农村苍蝇乱飞,到处有蚊子,等来了才发现环境不错。水泥路通到家家门口,家家不是屋前就是屋后停着小车。葡萄园那里更好,棚里按事先说过的摆了两张麻将台,餐桌抹得干干净净。路上还经过一个鱼塘,有两个家属喜欢钓鱼,连忙向金小田打听在这钓鱼的价钱。

帮金小田一起招待客人的小青年,出面回答后又补了一句,“今天不收钱。既然是我们小金的朋友,以后来打八折。”

到底还是黎大少的面子大,几个同事看黎正的目光难免带了几分调侃。

黎正背着人跟金小田老实交待,“她们以为我们在谈朋友,要是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我们是在交朋友啊。”金小田朝他眨眨眼睛,“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黎正心中一涩,不是普通朋友,是那个朋友……金小田大方得让他担心,难道她对他完全没意思。他看着她,想看出点端倪。她今天穿着件普通的大T恤,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我妈也好奇,昨天问我我们俩是不是在恋爱,还让我有什么都要告诉她,她绝对不是我爸那种□家长,一定帮我撑腰。”金小田拂开额前被风吹起的发丝。

“那你怎么说的?”黎正紧张了。

“我说一切都有可能。我挺喜欢跟你在一起,不过好像又没到谈恋爱的地步。”金小田见黎正发呆,笑着拍拍他,“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处着就是。”

黎正咀嚼她话里的意思,突然灵光一闪,结巴了半天才说出口,“那我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不会介意?”

“可以。”金小田无所谓地说。

黎正捉摸着,要是去拉她的手,她会不会当他流氓,但既然是男女朋友,好像至少应该拉个手。就在犹豫不定中,金小田看了看周围,鬼鬼祟祟地说,“跟你说件事。”

“什么?”黎正仍处在巨大的震惊加欢喜中,以至于没听清她的话,光看见她可爱的小嘴动了两下,还有乌溜溜的眼睛朝左朝右转得很快。

“轻点,别让人听到。”金小田轻轻捅他一下,“李周买的那辆车是维娜的。”

“啊?”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黎正属于典型,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被人借走出了事的那辆?”他听金小田提过,在咖啡馆。为了这事她气大发了,当时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是啊,维娜把车卖给二手车经销商,没想到李周买了去。那天他不是说买得很满意,回来我们对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商量了半天。”金小田眉头打了个结,“维娜说,不知道的事情不会伤害他;我个人认为,不管好坏他有权知道。”

那怎么办?黎正也跟着犯愁了,“可是知道了也不可能退回去,是不是还是不知道的话更好受?”

金小田一眼不眨地听他说,听完下了决定,“维娜也这么说。算了,听你们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黎正又回到刚才的小心思,可惜人怎么特别多,不光他们这一行的,还有经过的村民也多,每隔几分钟就有人从他俩身边走过,一个个跟金小田打招呼,“小金,今天有城里的朋友来玩?”下一句则是,“这个是你男朋友?长得不错,银行好饭碗。”

金小田朝黎正调皮地眨眨眼,你看你看,人人都八卦。她还对他说,“小心点,没准我妈拿着望远镜在打量你?”

吓得黎正收了歪心,连走路都有点别扭。直到金小田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在同手同脚地行进,都是紧张害的,希望金小田的妈妈没有看见这一幕……

中午的菜有板栗炒鸡块,红烧大鱼头,扁尖老鸭汤,更有一大盆六月黄炒毛豆子。乡下的厨师手艺一般,但材料新鲜,鸡是葡萄园养着的走地鸡,鸭是散放在河里的游水鸭,连清炒白菜、菠菜,因为菜刚从田里摘下,味道也好。

餐后水果是一大盆玉米,吃口软糯,不是市场上常见的水果玉米,吃得大家十分满意,纷纷请求打包一份带回家。金小田解释给她们听,这批是今年最后一批糯玉米,收下来用水撩了下,放进冰库保鲜,存量不多,吃光了就没了。

厨师见他们吃得香,笑嘻嘻地补充,鸡也是当年的童子鸡,肉还没来得及长足,到十一月底才正好。孩子们一听,原来吃得香的是刚才见到的散步鸡,咧开嘴就哭。大人一边安慰孩子,一边计划十一月再来一次,买新米再买几只鸡回去,实在太鲜了,是鸡的味道。他们感谢黎正,要知道虽然有专门待客的农家乐,但商业化的不如金小田这里的好。

黎正傻笑着,什么都要别人说两三遍才听得清。害得金小田担心地看了他几回,不知道他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皆大欢喜的时刻,来了个村民,“小金,维娜在不?你帮她把车挪一挪,别被农用车擦花了车身。”

他的车,维娜的车,这下轮到李周纳闷,怎么兜来兜去他买了丁维娜用过的车。

那个不识趣的村民还在碎碎地说,“有段时间没见维娜开车,听说前阵子她把车借给别人出了事,车上一个人劈成两段。后来赔了多少钱?”

☆、第二十五章

来时搭李周车的四人,回城时一个个找理由跟别人的车走了。

他们很同情李周,从知道实情的那刻起帮他气愤,帮他骂二手车商黑心。但坐是不敢坐了,大家都有心理障碍,这辆车出过车祸,还不是普通的碰擦,出过人命,是大凶。果然便宜没好货,背着李周众人难免感慨一番,世界上的事讲不清,越是穷的人越容易被人坑。

石头往山里搬,钱生钱进的是富人口袋。光拿银行来说,对待大客户的资金,客户经理们都拎着个小心,一有风吹草动赶紧拨电话通知转移。理财产品也好,基金也好,坑的都是小散户,看准小散户没地方讲理-合同条款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保利、不保本,投资有风险。卖产品时含糊其辞,卖出后货已出门,概不负责:什么?基金?不是我们的业务,自己打基金公司的电话去咨询。

有啥办法,柜员也不好做,每个分理处有理财和基金的任务,总得完成任务,坑别人总好过自己在坑里爬不出来。

议论到最后,结论是李周虚荣惹的祸,这是大家达成的共识。现在有车的人多得很,李周用来买二手车的近十五万,不如买辆经济型小车,如果是全新桑塔纳,能买俩,排量小、耗油少、保养、零件也便宜。既要面子又不舍得花钱,落得这个结果,看人家黎大少开的也不过一辆小福,都是四个轮子能有多大区别。

李周和黎正没听到,他俩是最晚走的两个。

那会村民话刚说完,李周的脸色一变,颤悠悠地看向黎正和金小田。黎正暗暗嚷不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劝李周,好像有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感觉。虽说不是他们经手的买卖,但感觉还是怪怪的,类似知情不报的内疚。

幸好李周只朝他俩望了一眼,接下来虽然整个人发蔫,但大体仍保持着礼貌和周到。金小田不放心,跟着他一起去挪动车辆,看他打火起步稳稳的才放了心。

黎正比金小田细心,不但陪着李周挪车位,还拉着他在池塘边走了两圈。

“你和小金捅破窗户纸了?”冷不防李周冒出一句,黎正脸红了,甜滋滋地说,“她说可以先处着。”

有福之人不用忙,李周感慨。虽然他对金小田并没有爱慕之心,但也由不得羡慕黎正的好运气,“挺好的。”

“有关车的事,”黎正见他肯说话了,连忙切入主题,“小金问过她表姐了,是二手车经销商捣的鬼,他们收车时出了五万,这辆车新车原价连税费在内要二十七万。”

李周知道二手车经销商有事瞒自己,他们的说法是有钱的大小姐开着不喜欢了,嫌放着碍事,随便处理掉。但他没想到是这么大一件,但打落牙齿带血咽。从两方面来说,车退回去的话得跟父母讲原委,他们肯定会难受;再有一方面,恐怕也退不了,钱进了别人的口袋,再想掏出来,难了。

“我不生气,要气也气我自己没有眼力劲。”李周不是不讲理的人。事已至此,怪别人也没用,不如大方接受现实,说不定黎正和金小田出于内疚还多给点印象分,以后没准还有求人办事的时候。

一场开心的度假,最终遗憾地收尾,收获最大的是黎正,走路生风嘴角带笑。由于步子迈得比平时大了三分之一,他几次磕在家里的门框上,差点把眼镜给碰下来。张桂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有情况!

但儿子说笨真是笨,节假日本该泡在未来丈人家,他却只会发短信。

张桂真侦察“军情”,借收拾房间的理由进进出出几天,不但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反而被儿子气笑了,发的短信尽是“你吃饭了没?我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