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后面,金大鑫借着醉意再劝老丁一句,“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你该收心转意了。”

老丁不服气,他才不是外头那种三心两意的人,也就有那么一次,既然被拦住,也就算了。他捏着酒杯说心里话,“玉兰太好强,向她低了头的话,以后恐怕日日踩在我头上。”

会吗?

隔了一夜,老丁想起昨晚说过的话,不由看了程玉兰几眼。平常他在厂里见到的她,是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浑身棱角。今天她没化妆,穿的也不好,反而让他没了隔阂感。

到底老了,老丁想,没了厚重的粉掩饰,她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全露出来了。年轻时程玉兰是队里出名的厉害姑娘,干活厉害,说话也厉害,不饶人。可心是善的,最早家里穷,她忙完田里忙家里,利利落落的。后来有了点钱创业,也是干得比牛还耐磨。轧到了手指头,她没叫过苦,伤好了还是一样的干活。

老丁的视线落到程玉兰手上,接好的手指头看上去多少有点异样。难为她作为女人,却不讲究这些。

“干吗,酒没醒?”程玉兰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上上下下地看她。她第一个念头是,头发有多久没染,是不是有太多白发吸引了他的注意?

“没。”老丁掉过头,“我在想,维娜和小金真能睡,天都亮了还不起来。”

“她们也辛苦,难得休息。”程玉兰拿过老丁手里的空碟子,“你也要不要去补一觉?反正今天周末。”

“你呢,一会有什么打算?要不一起去我那?”

程玉兰一愣,顺口滑出来一句,“我去你那干什么。”说完就觉得这话好像有其他意思,简直像两个老不正经,她不由脸热了热。幸好此刻厨房只剩他俩,她尴尬地避开,走过去把碟子泡在盆里,语气严肃地说,“有事说事。”

“我们一起把摊子理一理,虽说账目清楚,但再做个资产明细也好。”老丁没在意程玉兰的变化,沉思着说,“我那还有两个小青年的照片,你去看看,要是你也觉得好,我们想办法让维娜跟他们见个面。”

事关女儿,程玉兰立马着紧起来,“行。”

楼上的两个姑娘,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窗外茫茫淡雾,又白霜满地,她俩缩在被窝里又聊上了,主要说的是金小田,结了婚住哪,公婆那应该怎么样相处,钱由谁管。

金小田从没想过结婚还有这么多事,奇道,“不就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跟现在区别不大吧?”

哪里,丁维娜跟金小田工作环境不同。园里多的是已婚老师和阿姨,大家聊的无非是家长里短,婆媳那点事更是短不了,给未婚的她上了好多课。

“那你还不怕了李家?”金小田开玩笑道。说起来李周家连婚房都没有,没有分开住的条件,烦恼不是比别家多?阿姨和姨夫倒是有不少房子,可那是女家的,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想沾这个光吧?

“人哪有十全十美。”丁维娜慢吞吞地说。她闭上眼,却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吻。犹豫再三,她轻轻推了下金小田,“小金,有个事……想问你。”

“说吧。”金小田大大咧咧,“知无不答。”

“那个……接吻,你有什么感觉不?”丁维娜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嗡嗡似的。

金小田没想到表姐会问这个,不由“哈”地笑出声,简直不像乖巧的她会关心的问题。丁维娜恼羞成怒,一把捂住她的嘴,“再笑我生气了。”

金小田在她的“镇压”下连连点头,丁维娜这才松开手,“不想答就别答。”

“没有没有。”金小田赶紧表态,“我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挺高兴的,挺好玩的,挺享受的。你呢?”

丁维娜憋了半天,金小田不敢催她,好不容易她才“吱”出一句,“我也是。”又过好久她又“吱”另一句,“你说,这代表爱情吗?”

这种问题,也就看多了爱情小说的表姐才会问的了。表姐啊,男女吸引,总会有生理反应,但如果说它不是爱情,又有爱情的成分。金小田强忍住笑,“你爱他吗?”

丁维娜茫然,“我不知道。你呢?”

金小田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起黎正的时候心里很温暖,他傻乎乎的正直,他把她拦在身后、然后摸出一根救生绳的样子,他唧唧歪歪的卫生观、安全观。他让她时时想笑,是温馨的笑,如沐春风,算不算爱?

这回轮到丁维娜扯着被子笑,“赶紧结婚吧,你想到他嘴角就弯起来了,笑得甜蜜蜜的。”

金小田扑过去挠她痒痒,特别的理直气壮,“不许反抗,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

到晚上金小田跟黎正去看电影时,寒风也吹不掉她的笑意。

进场前黎正去买标配爆米花和热饮,金小田在旁边东张西望,一眼看见有两个熟悉的人在检票口。她拉了拉黎正,示意他看。

“吴律师和小邓?”黎正脱口而出。

“轻点,说不定人家会不好意思。”金小田说是这么说,却比黎正更坏,“要不我们跟在他们后面?”

“不行。”黎正想都不想就否决了提议,那什么,个人*不容侵犯。

“去瞧瞧。”

“别,听我一次。”这事黎正决不让步。他搂住金小田的肩,把她的脸轻轻侧向自己的方向,“跟我走,来,一二一,一二一。”在他的指挥下,他俩步伐一致,坚定地迈向他俩的位置。

只是,昂首阔步得有点……傻。

☆、第五十八章

电影院号称五星级,放映厅里温暖如春,沙发式座位宽大舒适,座位两边还有设计好放零食的地方。金小田坐下去,左手奶茶,右手爆米花,加上地广人稀,既能感受到大屏幕的魅力,又不失家庭影院的自在。

原来现在的电影院是这样的,她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再上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还在大学时,跟一班同学在学校礼堂看的,场地简陋,设备简单,音响就是几个喇叭。

鸟枪换炮,八十元的票价虽然贵,但也算物有所值。金小田享受地看了场电影,散场出门时脑海里回放刚才的情节,耳边更有余音未了的主题曲。这些终于触动了某条不知名神经,她难得文艺一把叹了口长气,简单地评论,“好看。”

两个小时专心致志沉浸在影院特意营造出来的气氛中,黎正同样反应,默默点头,不由自主搂住金小田的肩,“冷不冷?”里外温差太大,出来的人都打了个寒颤,金小田也不例外,满腔惆怅给冻成了牙齿打架,黎正的问候来得正及时。

“冷。跑着去停车场吧?”

“好啊。”黎正不假思索地答应。

黎正的高个在人群中特别显眼,邓思敏认了出来,刚想追上去打个招呼,就见他俩手牵手在人群中左突右突地跑掉了。这两个真是,循规蹈矩的黎主任在金律师的带领下越来越往大大咧咧的路上奔啊,她只能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嗳他们走得好快。”

吴明也看到金小田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见多了,从小到大金小田劲头上来跟头牛似的。

逢年过节的,正事都停了,吴明闲了下来,想起邓思敏不是孤儿却跟孤儿没什么区别,因此有心想给她安排点节目,看完电影才九点,正好去吃夜宵。

“不用了吧。”邓思敏寄住在吴家已经很不好意思,哪能让吴明请客。她委婉地劝道,“饿了的话,回去我给你下碗面条,家里有菜。”每到年底,金大鑫不会忘掉给吴明准备过年的物资,腌好的整只的鸡、整条的鱼,甚至还有一条风好的猪腿,斩成N段分开包装好了,放在冷冻室足够吃到明年开春。送来的物资里也有蔬菜,择得干干净净的荠菜菠菜,冬笋什么的已经过了水,整整齐齐封在食品袋里,跟方便食品不差多少。

“难得一次。”邓思敏越是小心翼翼,吴明越是能体会她寄人篱下的识相。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她答应,只要不让她感觉自己在帮人,而不是欠人情就行。就像看电影,她本来说算了,听说兑换券再不用要过期,浪费了太可惜,这才答应出来。

吴明不动声色,“天气冷,我挺想去吃点东西。就怕耽搁你休息,要不先送你回去我再出来……”

他这么说,邓思敏哪抵挡得住,随即被带去吃羊蝎子火锅。店老板跟吴明很熟,把他俩引到店里最暖和的位子,直接给配了菜,羊肉片,羊血,白菜,粉条,土豆,……“慢慢吃。”

东西是好的,可地方跟吴明的人有点不配,邓思敏不解。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羽绒服,不怕衣服吸了味,最多回家扔洗衣机,吴明这身羊绒短大衣衬衫毛裤的打扮,哪怕送洗衣店,洗多一次折损一点衣服。

邓思敏习惯默默地守在一边,光看不说话。她拿过吴明的筷子,放在杯子里,用茶水冲洗了一下,再把杯碟也用茶水涮了涮才放到他面前。吴明没有阻止她的举动,锅子没多久沸腾了,他往里面拨东西,“羊血不怕久煮,都放进去,行吗?”

邓思敏点点头。

他伸手取过邓思敏的调料碟,“醋少了。在外面吃饭,无论在哪都多加点醋,安全卫生。”

邓思敏又点点头。

别人桌上热热闹闹,只有他俩的没什么声音,吴明不觉得不好,他整天听人说话跟人说话,难得不用开口才好。而且邓思敏的安静和丁维娜的不一样,丁维娜那种是“我听着、但我不一定回应”,邓思敏的是“我听着、你需要我就回应”,后者的态度让相处的人特别舒服。

两人默默地吃了会东西,外头又来了客人,老板招呼道,“金律师,你也来了。吴律师在,你们约好的吗?”

金小田和黎正看完电影,心头有团热血在滚,都觉得哪怕回去一时也休息不了,于是来吃火锅,没想到居然又遇上吴明和邓思敏。

真是巧。遇上了自然坐一起了。

金小田看了看桌上已有的菜,又要了份羊肉和金针菇,“老板,别客气了,再多吃不掉是浪费。”老板笑呵呵去装了菜送来,趁空坐下来聊了几句。他原先是开烧烤店的,没想到有天被肇事车辆撞进店内,他妻子当场重伤没救过来。闯祸的司机酒驾逃逸,商业险不负责赔偿损失,幸亏吴明出马,制止了肇事者的转移财产行为,替他们一应受害者争取到赔偿。这个案子,金小田作为吴明的助手,也来回跑过无数次腿,所以跟老板也熟悉。

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老板不想再经营烧烤店,改行卖羊蝎子。吴明和金小田也是想帮他一把,照顾他的新生意,才不约而同来了这里吃夜宵。

邓思敏忍不住跟金小田说了刚才想叫住他俩的事,“你们跑得真快。”

“我性子急。”金小田嘿嘿直笑,说时一眼扫到吴明又往汤里扔菜。说时迟那时快,她伸出筷子架住,“慢!等熟透了再加新的。”吴明愣了下,金小田啥时候变得这么讲究,看来受黎正影响不浅。

四个人虽然熟,但里面有三个人不爱说话。黎正光笑着听金小田说,问到他他才说两句;邓思敏本来是闷嘴葫芦;吴明对金小田想说的,十句里有九句是公事,“你又闯了什么祸?今天有人打电话给我投诉你。”

“谁?”金小田不在意地问。选节假日打公事电话的都是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就算没人得罪他,他也有可能一个念起找人麻烦。

“那个香港客户。他说你害得他离婚了。”

“他?”金小田停下筷子,皱眉道,“他怎么不打给我,打给你干吗?天真!他以为找老大出马就能收拾我?我们小地方的律师事务所才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要不是我对师傅您有特殊的尊敬,谁会管谁啊?”

喝,吴明没想到金小田也学会说拐着弯的话了,还知道在话里捧他一下。不过该提醒的他不会不说,“你道行太低,没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别在背后说怪话,这种情绪很容易当面带出来。”

“我当面对他可客气了。”金小田不服。她看见吴明嘴角的冷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说过她的,“你那点水平还装蒜?智商不够的人老实点吧,至少让人感觉你有点真诚。”

她气鼓鼓地说,“你放心,我懂!我不会跟人起争执,我也不会违背职业道德,不管客户是什么样的挫人,只要他委托了我,我会保质保量完成他交下来的事。不管我有多讨厌他,我绝对不会拿我的个人想法去评价他。”

“你记得就好。”吴明冷冰冰地说。他还真怕金小田一时热血上头,做了出格的事。

金小田委屈了,她什么都没帮李淑惠,甚至还劝过她三思,没想到看枪毙带歪耳朵,有人不去解决自己惹出来的祸,反而不忘记给旁观的也来上一枪。她嘟囔着说,“都说法律是公正的,我看蒙上了眼才是真的,都钻在钱眼里,谁给钱听谁的。只有我爸这大傻瓜,才会相信懂法律的人能主持公道,他哪知道律师没有最奸只有更奸。你,吴明,就是奸中奸,骗得我爸什么都听你的,恨不得你是他儿子才好。”

她说完,桌上静了十秒。

吴明第一个恢复正常,他拿起菜往汤里作势要投,“想吃的快挟,下了菜又得等一会了。”这也不是金小田头回说他了,早二十年前他已经被她指着鼻子说,“这是我的家,我们不欢迎你,别以为我爸对你好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虽然她说完就被金大伯打了,但他那颗把她当妹妹的孩子心已经碎了,人家不欢迎他。

没事,习惯了就好。他又不是女孩子,男人的心本来得粗,经得起点。他不会为了讲骨气去拒绝金大伯的帮助,那挨别人的白眼算什么,毕竟不能样样好处都占尽。说来说去,谁让他没个好爹娘。

金小田说完立马后悔,可惜说出口的话吞不回去了。

“唉,黎正啊,我真是个小人。”回家路上金小田自我检讨,“自己差也算了,老在心里记恨有本事的人。”想想又有点郁闷,“可我确实不开心,我爸老拿吴明跟我比。”

那是那是,不开心是正常的。黎正完全理解,他小时候也特别不明白,凭什么他得博学多才、谦恭礼让,弟弟却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啥,中国式父亲的要求,他懂。

他安慰金小田,“将来我们别这么对孩子。”

金小田愣住了,......你想得倒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no的两颗地雷,么么!

***

小剧场-强迫症

黎正,作为一枚处女座星人,岂能没有追求。

他停车入库。

嗯,车头突出了,再往后退个5公分。

嗯,车身偏右了,离右边的车靠得太近,没准人家开车门时会碰到。

嗯,好像又有点偏左,还是拉出去再倒一遍吧。

......

车子终于不偏不斜、正正好好停在框中央。

金小田默不作声,把四扇车门都拉了下,“锁好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黎正认真地想了想,肯定、一定、以及确定,刚才金小田的每一下,都拉不开车门,“走吧。”

☆、第五十七章

农村人好客,既然黎正和金小田的关系定了下来,程玉芳出面让女儿邀请黎正和李周春节到家里过年,名义是农场有两个大学生要结婚,请他们来吃喜酒。

黎正出身农门,也知道风俗,但还是规规矩矩问了金小田,要不要送人情;不送人情的话要不要送礼;到时他的身份怎么给大家介绍。金小田被他的认真劲给气笑了,“叫你来就来,哪有那么多想法。你不就是我男朋友,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人情我家送过了,你们是客人,来了负责玩得尽兴,到饭点准时去吃饭。”

倒是李周那,金小田想了想,“我妈听阿姨说了,打算给他机会,他愿意的话可以好好表现。阿姨很听我妈的话,如果我妈觉得他可以,这事大概能成。就是委屈他,只能作为你的朋友,当作跟你一起来玩。”

能有机会就不错了,李周应得飞快,完了问黎正一串问题,人情怎么送、该送什么礼。

人情是肯定不用出的,至于礼,仿照男朋友第一次上门的份量送。黎正帮李周出了主意,自己却没在父母那得到建议,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几天没见着面,他妈只在电话里叮嘱他得准备双份的礼物,带朋友去和他独自去不一样。不管金家是为了什么原因邀的李周,他不能失了礼节。

喜宴是年初三,但金小田说规矩要吃三天的喜酒,所以两个小青年在初二奔向种田大户家。他俩去过,但再去又觉得有点不认识了,两边田里搭满种蔬菜的暖棚,让路显得又狭窄了三分。幸好黎正记得池塘边的树,转弯时他怕轮子陷到土里,开得小心翼翼的,还下了车窗观察。

路上有人笑他,“小金的新女婿是仔细人,来来来只管开,我帮你看着。小金在家要等急了。”又有人笑,“小金急啥,要是急不会等到现在的年纪了。”饶是黎正已经习惯被人开玩笑,仍然一阵脸红,还有一阵担忧,也不知道小金被人笑了恼不恼……

看热闹的人直跟着车到了金家门口,李周没经历过被围观的场面,脸也跟着红红的,尤其围观群众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当着金小田的面说直截了当评论他和黎正谁长谁短。

竟然有人说,“小金,哪个是你男朋友?还是两个都是?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时候李周特别佩服金小田,她在哄笑声中还能反击,“老五,论辈分我是你姑姑,你玩笑开到我身上,尊老懂不懂。”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嘻嘻哈哈中李周又纳闷了,凑热闹的人不客气地跟着进了金家的大门,一个个站在院子里。金小田作为主人家,既不招呼他们进屋,也不赶他们出去,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跟他们扯嘴皮子。

他看看黎正,黎正对他笑笑,“乡下就这样。”来了客人难免要被别人看,程玉芳邀上李周的另一个用意,也是免得黎正一个人来太显眼。

好在程玉芳一出来,他俩根本没时间注意那些看热闹的人。再过一会,程玉芳让金小田带客人上楼,李周终于从被围观的窘迫中解脱了出来。

金家的客房朝南,房间大是大,但还是比较简单,完全比不上黎家的条件。害得李周想称赞几句也无从说起,好不容易拿着窗外的风景说了事。金小田指给他看,河边那幢五上五下的小楼是丁家,“这边大吼一声,维娜在那边也听得到。”

李周跃跃欲试,转头看到金小田给黎正使了个眼色,她嘴角的笑有点不怀好意,顿时醒悟过来-好你个金小田!存心想看他出洋相。难怪都说农民狡猾,小心机防不胜防,连直来直去的金小田也是如此。

金小田笑眯眯地听着他抱怨,一边指挥黎正跟她一起把方桌搬到窗边阳光里,“大哥别说二哥,最有心机的不是城镇小市民吗?你说说,你怎么突然想到追我家维娜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维娜人好,长得好,心地也好。李周早想过了,他原先设定了许多条件,但现实跟理想不断磨合后,才发现能满足大部分的已经很不错,而丁维娜不但是不错,简直是很好。尤其在近一步接触后,他更是惊喜,她的性格没得挑了。

“你也好,就是脾气……”李周话没说完,被黎正用杂志轻轻拍了下头给打住了,“这个我才有发言权。”

那是。李周识相地闭嘴,人家黎正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用不着别人说话。

金小田忙着装果盆,她把巧克力花生瓜子榛子开心果倒出来。李周敏锐地发现,每种零食都是小包装的,明显是照顾有洁癖的某人。要知道黎正的麻烦是出了名的,就在年前有次晚宴上,酒桌上大家喝醉了乱用酒杯,只有他从头到尾没拿错过杯子、也不让人错拿了他的杯子去。

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李周心想。怎么说呢,遇到差不多的得赶紧下手,好好珍惜吧。他不相信那些神魂颠倒的爱情故事,读大学时没冲动过,现在又毕业了几年,早就认清现实,婚姻的重要因素是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金小田刷地拿出两付牌,“打牌,打到十点半正好过去吃喜酒。”

这……也行。

李周看看黎正,黎正拉开凳子,把他按下来。外头有人蹬蹬蹬上了楼梯,金小田笑道,“三缺一,还有一个总算来了。”

语声刚落,丁维娜出现在门口,“我来了。”

其实李周跟她大年夜和年初一都通过电话,但不知怎的,也许过年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较漫长。这会见到她,他莫名其妙地心头一热,站起来几步到了门口。可真靠近了,他脱口说出来的却是句埋怨,“怎么才来……”

这还用说,金小田想。一定是被人绊住了,刚才这边太热闹,阿姨姨父不会放维娜过来,免得事情不成功影响到女儿以后的婚事。

丁维娜也不辩解,光是笑,“我是来晚了,你们桌子都摆好了。”

边打牌边聊天,李周听他们介绍,才知道金大鑫作为亲友在帮忙准备酒席。程玉芳特意守在家里等他们来,见过他们后她也去帮忙了,要晚上九点才回来。结婚的大学生在农场做事,感情上跟自己家人一样,算农场的喜事。

现在谁不是最疼亲生的,哪还有真心照顾外人的,李周忍不住套进金小田的鞋子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父母好。虽然是平民百姓,但绝对百分百心思在自己儿女身上。不过说不定有钱人都是这样的,丁维娜的父母是分居状态,黎正的父母感情应该还好,但长年累月各做各的事,对家庭也不好吧?

四个人散漫地打牌,到十点半金小田把牌一放,“吃饭了。”

喜酒摆在新人的家里,一桌六个人,李周刚坐下,有人送了一条热毛巾给他。他刚擦完手,毛巾立马被收走,金小田还给了送毛巾的人六个小红包。

这也要封红包?李周心头一紧,他身上有钱,但没想到在这也得给红包,所以没准备,希望不会给丁维娜丢脸……经过今天的架势,他已经认清,要是和丁维娜成了,总得经受一番群众目光的考察。

“一个红包两块钱,意思意思而已。”金小田解释给黎正听。一乡一风俗,她看黎正的表情是没反应过来,看上去有点呆,“只要给送毛巾的,不用给别的人。”

丁维娜告诉李周,“我们跟着小金就行了,她对这些熟,老是被姨父差出去帮忙,行情都知道。”李周点头,没想到金小田年纪轻轻的,辈分高,还是民俗通。他见桌上放着六盆冷菜,腰果看上去不错,舀了点给丁维娜。

他的手还没放下,上菜的来了,鸡鸭鱼肉一盆盆,六个人开足马力使劲吃也跟不上节奏,只觉得桌上堆满了,筷上挟着,嘴里有着,喉咙里也没空。

吃到有点撑的时候,居然螃蟹扇贝什么的还在往上搬,邻桌的已经在感慨,到底是老金,对人好,帮他做事的更是亏不了,多少年没见这么丰盛的喜酒了……李周看了眼金小田,她跟黎正在说话,旁人的话对她不起作用。

李周想想,觉得金小田也不容易。

打仗般吃过喜酒,四个人转到河边散步以消食。走着走着,四个人分成了两组,黎正刚牵住金小田的手,正准备说话,手机不识趣地响了。好在只是短信提示音,他跟没听见似的继续,“等过了年……”

还没说完,提示音戳穿气球似的来了一长串,黎正不好不管,拿起来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时他妈的电话也跟着来了。

他爸跟他叔被请去调查,他妈让他别担心。她还叫他继续在金家做客,要是别人问起来,他没在家里公司上班,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