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这时心中奇怪,暗道苏名溪向来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就算给自己送猎物,也是送完就走,绝不惹闲话。今日怎么倒还流露出了要在这里用饭的意思呢?他堂堂小公爷,也不至于就把这一顿便宜饭放在眼中吧。

摘了满满一大篮子芸豆,回到屋里时,恰听街门响,只见钟南飞一般的跑了回来,手中提着些野味,进了屋看见苏名溪等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不顾好奇此人身份,便拉住了阮云丝的手惊慌叫道:“阮姐姐,我看见前些日子那些地下钱庄的人又来了,还带着两个媒婆子和几个老头儿,不知……不知是要干什么,八成还是要打小秀的主意。”

钟秀面色一瞬间惨白,苏名溪虽不知具体什么事,却也可以大致猜出来,钟秀这容貌的确是惹祸的根源,若是富贵人家还好,养在深闺中,未必有人知道。若是在贫民家,不被人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发现,怕命运也便不是她和家人可以左右了。

因看向阮云丝,沉声道:“怎么回事?这兄妹可是有了什么麻烦?”

阮云丝还不等说话,芸娘便禁不住心中愤怒,“啪啪啪”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之前的事全都抖搂了出来。苏名溪越听,面色就越沉,一双明亮眼睛只盯着阮云丝,沉声道:“既有这样的麻烦事,姑娘为何不去找我?我虽不是什么权臣,但一个地下钱庄,还不放在我眼中。”

阮云丝心想:得,您别自谦,您要不是权臣,谁算权臣?要说您不是权奸,嗯,这个我还相信。只是我凭什么非要去找你?有麻烦我自己解决不行吗?竟然还拿出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她这样想,倒不是因为心中有不满,而是有点惊慌,看苏名溪那表情和口气,好像自己有了麻烦就该去找他似的,不找就是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两人什么关系,难道这小公爷竟然不知?若是明白两人之间毫无关系,为何会用这样态度说这种话?

一边想着,便深深吸了口气,毫不畏惧的和苏名溪对视着,一字一字道:“小公爷事务繁忙,些许小事,民妇怎敢妄言打扰?更何况小公爷乃是朱门高户,民妇自知身份低微,绝不敢擅自登门授人以柄的。”

她这番话就是在提醒苏名溪,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你,更不可能去登你家的门找你,无端端让人传那些流言蜚语。

阮云丝的话让苏名溪有几许失望,不过转念一想,阮云丝这么说并无不妥,不但不妥,反而十分合适,也正因如此,才越发说明她是个知礼懂分寸进退的奇女子,令人敬服。只是想着她认为和自己没有丝毫关系,心中却不怎么是滋味。

表面上自然是不肯露出来的。因此苏名溪便微微一笑,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是我唐突了。不过今日既然赶上,恰巧倒可以替姑娘赶走这么一群苍蝇,不然总是绕着你嗡嗡叫,也是极烦人的。”

阮云丝福了福身,沉静道:“那就多谢小公爷了。秀儿,快过来谢过小公爷。”

那兄妹俩从刚刚问了嫂子苏名溪身份,得到确定答案后就傻了,小公爷啊,还是大官,对于连看到地保都觉着高山仰止的钟秀和钟南来说,这简直就是没法用语言形容的存在。因此兄妹两个这会儿全都成了石头人,直到芸娘推了他们一把,方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拜见苏名溪,结结巴巴颤着声音谢过了他援手之恩。

苏名溪便对阮云丝笑道:“难道姑娘没告诉他们和我有些渊源吗?瞧这紧张劲儿,倒不像我是帮他们的,而是来害他们似的。是了,小兄弟你提着那些东西,难道不觉着累?放在桌上吧。”

钟南怎也没想到堂堂小公爷,天大的官儿竟如此平易近人,听他说这话,这老实孩子就连忙将几个大纸包都放在了桌上,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恭敬道:“放……放下了,这里是些卤味,云丝姐姐和嫂子都喜欢吃卤的鸡爪子……”

阮云丝差点儿没仰面栽倒,心想这混小子说什么呢?你没话找话跟他说你现在正读书也行啊,你告诉他我和你嫂子喜欢吃鸡爪子做什么?那边芸娘也是狠狠瞪了小叔一眼,心想啃鸡爪子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你这家伙还敢说出来,让小公爷怎么看我和你云丝姐姐。

苏名溪却是眼睛微微一亮,低下头轻笑一声,然后才抬头又问道:“是吗?那她们还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吗?”他心中有点欣喜,一切和阮云丝有关的事情他都很感兴趣。

“哦……”

钟南根本都不用威逼利诱的,就想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却听阮云丝咳了一声,淡淡道:“好了,那些人过来了,南哥儿和我出去瞧瞧。”

钟南到底还是把妹妹放在心尖上的,因一听这话,也就忘了向苏名溪“出卖”情报,苏名溪本想先出去的,不过转念一想,又坐了回去,从袖中拿起一柄泥金折扇,微微摇了摇,一派悠闲自得模样。

那十几个人当真是来势汹汹,进了院子,看见阮云丝和钟南芸娘挡在面前,为首的那个大汉正是上次那个,此时真正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用不着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钱已经还清了,咱们不会再来聒噪,今日过来,却是送你们一桩天大的好事,还不赶紧想想怎么谢我们呢。”

第六十章:撞枪口

阮云丝看着他身后那几个穿红着绿头插红花的媒婆,还有一个山羊胡子戴着眼镜,看上去如同师爷的干瘦老头,和另几个乡绅地主模样的老头子,不由得暗自冷笑,心道好大阵仗,只可惜,赶日不如撞日,今儿你们可不就是撞到枪口上去了呢。

她还不等说话,钟南已经抢先道:“什么天大的好事?少来,凭它天大地大的好事儿,我们不要就完了,识相的你们赶紧走,不然有人收拾你们。”

因为正午阳光明亮,屋中却相对暗一些,加上阮云丝等人在这里站着,那大汉又是满腔兴奋,因此这时候竟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人。听见钟南的话,他便桀桀怪笑道:“这事儿只怕也由不得你们了,甄尚书家的公子看上了这个小丫头,这不,派人说媒来了,你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卖甄尚书几分面子吧?”

甄尚书?

阮云丝却没想到那地下钱庄竟然能抱住这当朝一品的权奸大腿。话说当今皇上还算是圣明的,不过既然是皇帝,就总难免有些喜好和厌烦事物。而这位甄尚书,则是最会揣摩圣意的,皇帝喜好的他削尖了脑袋也能弄来。皇帝不喜欢的,就算是亲爹老娘进了牢狱,也别想让他多说一句,有点类似于和珅严嵩一类的人物,或许还比那两位的人品更加不堪。

和苏名溪不一样,苏名溪那是救过皇帝,立过赫赫战功,被皇帝视为子侄一般的宠信。这位相爷却是被皇帝视为左膀右臂,用的得心应手的红人,破例让他掌管着六部中的两部,名符其实的双料尚书。两人在御前倒是不分轩轾,只不过苏名溪正直刚强,这甄尚书却是虚伪狡猾,在臣子中的名声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忠义刚烈之臣自是以苏家马首是瞻,而虚伪奸猾的佞臣却是紧紧团结在甄言的身边。好在皇帝还不算糊涂,又有前几位皇帝打下的盛世基础,所以这天下还算是一个繁华的太平盛世。

那大汉不过是地下钱庄老板的一条走狗,那老板当日虽然没能将钟秀弄到手中,心里却是记下了有这么一个丫头,后来他通过绿水知府张灵信的门路结识了甄尚书的独子,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偏偏甄府什么没有?左思右想,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恰有一日听张灵信说起那位公子喜欢美人儿,这老家伙立刻动了心思,在甄公子面前透露出小王村有一位西施一样的绝代佳人,甄公子立刻来了兴趣,派心腹来小王村查探了一番,回去果然说有这么个女子,他不由得心急如焚,若不是前些日子刚刚闯了祸,在大街上被苏名溪看到打马长街伤了人,如今被他老子在家里禁足,今日只怕就要亲自前来了。

此时这些人报出了甄尚书的名头,自以为水到渠成,却不料阮云丝仍是冷笑一声,慢慢道:“若我们不答应,难道甄尚书的公子还打算强抢民女么?”

一句话问出来,只把大汉和两个媒婆都问住了,没料到这村妇竟是如此胆大,连甄尚书的面子也敢不卖。那大汉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却见一个媒婆扭着腰上前,阴阳怪气的笑道:“啊哟,妹妹这话可不对。愿意不愿意,也要问过人家小姑娘才是,你算是什么人,就给她做主?”说完又转向钟秀,舔着一张菊花似的老脸谄媚笑道:“哎呀呀,我之前听人说小姑娘貌比西施,还只以为是以讹传讹,哪里能有那样的美人儿?却没料到亲眼见着,竟似比西施更胜几分。姑娘放心,就您这么个品貌,做了尚书公子得人,那可比不得别的姬妾通房,立刻就能开了脸做姨娘的。到时候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珠围翠绕奴仆如云的岂不好?何苦要在乡下受这种罪?瞧瞧这手,都粗成什么模样了?啧啧啧,罪过罪过,好好一颗明珠,却要在这里蒙尘。姑娘放心,进了尚书府,不出一年,你这双手啊,就又养得白白嫩嫩,到时霜雪皓腕再配上两只极品的绿玉镯子,那是个什么风情?哎呀呀……”

这媒婆很是有几分口才,她做过这么多大媒,有几个女孩儿不喜欢富贵生活?因此便在这上面下功夫。却不料钟秀品性至真至纯,哪里是寻常贪慕虚荣的女子可比。因见这媒婆摇头晃脑的,身后又有苏名溪坐镇,这小姑娘头一次大胆起来,上前很啐了那媒婆一口,大声道:“呸,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不稀罕你也无奈。这辈子我便跟在云姐姐身边,豁出去不嫁人,我也不要嫁那什么尚书公子,别说什么姨娘,就是八抬大轿抢了我去做少奶奶,我一刀子抹了脖子就完了。”

那媒婆被兜头啐了一脸,心下也是恼怒,冷笑道:“好不识抬举,真有那个时候儿,你以为死活还由着自己?两位大爷,我是没办法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叫我说,什么怎么办?干脆一根绳子捆了送进尚书府,怕这没见世面的丫头不睁大了眼珠子瞧呢,好日子过不到三天,你就拿棒子轰她出来她也不肯了。”地下钱庄的大汉嚷嚷了一句,而他身后的几个老头儿互相对看了一眼,其中那个师爷样地便走上前来,咳了一声道:“小姑娘,听我的劝,趁着这会儿大家伙儿好声好气的,您就赶紧应了,还能给你哥哥姐姐赚两个金银花花。不然等到甄公子恼了,到时候还是要进尚书府,可那个时候儿,就不同现在了,你便是受罪也是活该。”

“好大的口气,莫非甄相素日里便是教你们这般横行霸道的做事?”

那大汉见这相府里的清客出面,不由立刻得意起来,下巴扬得老高,正等着看好戏呢,冷不防从阮云丝身后堂屋里传来一个声音,他心中一惊,旋即暗恼,心想这又是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可恨啊可恨,不会今儿这差事还是要办砸了吧?

而那清客一听见苏名溪的声音,更是惊疑不定,只觉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忽见阮云丝冷笑道:“上回你们来了,我便说过,小公爷偶尔会来这村里,大概你们也不信,今儿既撞上了,就亲眼瞧瞧吧。”说完将身子一让。

只见苏名溪慢慢走出房门,将手中折扇一收,锐利的目光从面前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定在那个清客身上。

第六十一章败退

那清客是尚书府的人,怎可能不识苏名溪,一看见是这位祖宗,早吓得腿都软了。前些日子尚书公子甄相就是在街上打马过长街,不小心踩了人,结果被这苏名溪遇见,狠狠训斥了一番,让人绑了送回尚书府。结果甄尚书动了怒,要知道,被皇帝视为子侄和被皇帝视为左膀右臂,那还是稍微有些差距的,就算这老奸巨猾的甄言和苏家不对盘,表面上对苏老公爷和苏名溪,那也是十分恭敬热络,结果儿子却还让人抓了把柄,怎能不令他气急。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倒霉的是:别人也就罢了,竟还偏偏是撞在这位小公爷手里。老天爷啊,一个乡下民妇,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和小公爷搭上线的啊?公子,这不怪我办事不力,这是老天挡着你的道啊。

清客孟平此时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儿,心里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急忙哈腰低头,一张苦瓜似的脸上却偏偏还想挤出几丝谄媚笑容,看上去真是比哭还难看呢。

“小公爷,您……您看这事儿闹的……小的哪知道您在这里啊?这……这……哎呀,这是个误会,咱们公子听说此处有位佳人,诚心派小的和两个媒婆来提亲,既……既然人家小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这……这可真没别的意思,小公爷您万万不要误会……”

“你是尚书府里的清客吧?我记得你好像叫做孟平,是也不是?”苏名溪踱到孟平面前,他气度雍容华贵,单单在那里一站,就让几个豪奴打手都灰溜溜的狗一般退到了孟平身后。那几个乡绅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脑袋都快垂到裤裆里去了,就怕被这小公爷看见,再记了仇,日后自己说不定就要倾家荡产,民不与官斗。何况这是扬名天下的小公爷啊。

“是是是。小公爷真是好记性。”孟平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脑门上汗珠子滚落下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一擦。

苏名溪点了点头,冷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一向觉着自己这记性不错,所以,你觉着让我这么快便忘了你们刚刚说的话。可能吗?”他一边说,手中折扇就在手心里轻轻敲打,悠闲动作中自然流露出一股威严。只压迫的孟平腿肚子都快转筋了。

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说了一箩筐好话,苏名溪才总算是放过了他们几个。正当一行人灰头土脸的打算原路返回时,忽听苏名溪又在身后冷冷道:“站着。”

十几个人的身形立刻僵立不动,好半天,孟平才转过身,一幅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颤着声音道:“小公爷……小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回去告诉甄尚书和甄相一声。阮姑娘家一切平安还好,若是出了一丁点儿的事情。别怪我就按在了你们头上。谁让我来这小王村好几次,她家都平平安安的,偏偏这一回,就只遇上了你们在这里狐假虎威呢?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苏名溪一字一字沉声说完,那孟平的汗水把衣服都快湿透了,连忙下了保证,这才带着一众人飞一般的离去。

“这……这……孟老爷子,难道就算了?公子面前我们可怎么交代啊?”出了小王村,那地下钱庄的大汉自觉面上无光,因此便出言试探,妄图再挑拨一番。

“不算了还能怎么办?你还想着公子面前怎么交代?可知这次让你们害惨了,要知道这儿有这么个煞星,别说一个西施,就是十七八个天上仙女儿,公子也不肯来这儿找晦气。”

孟平终究是读书人,虽然心里把那地下钱庄的老板祖宗八代都给骂遍了,嘴上倒还是不肯说个脏字儿。只不过从他话里,众人也听出来了,敢情甄尚书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最起码那个苏名溪,就是连尚书府都十分忌惮得人。

那大汉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老板这次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不过他肚子里倒也有点儿道道,想了想便凑过去,小声道:“老爷子,您看,小公爷竟然在这么一个民妇家里,小的打听过,说是当日小公爷雪夜错过了宿头,在这女人家过的夜,因此日后时常有往来,您看,若是市面上传开了小公爷和一个村妇搅在一起的流言……”

孟平阴森森看了那大汉一眼,忽然冷笑道:“你这点子倒是不错。不过我问你,说小公爷和一个寡妇搞在一起,这种谣言你会信吗?”

“呃……”那大汉眨巴了眨巴眼睛,想了许久才喃喃道:“可……可这是真的啊……”

“混账东西,你是猪脑子吗?”孟平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就踹了那大汉一脚,却踹得自己个儿脚生疼,他心里火气更大,恨恨道:“你以为老百姓没脑子吗?小公爷别说喜欢了一个村妇,就是喜欢哪个名媛千金,他难道还收不了房?想给他做小妾的千金小姐还少吗?他犯得上和一个村妇纠缠不清?老百姓们或许会津津乐道,可那对小公爷有什么损失?这话到了皇帝耳朵里,不就是个笑话吗?”

“可……可这是真的啊……”那大汉摸着脑袋有些委屈的说道:这世上事真是邪门儿啊,平时没影儿的事,都能空穴来风。现在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就愣是造不了谣。可不是邪门儿了呢?不过扪心自问,要说那小公爷真和阮云丝有什么,嗯,他自己也是绝不相信的。

“真的又怎么样?就算让皇帝兴起了去查又怎么样?也只会落下一段村妇仗义救助,小公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佳话,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行了行了,你就别给我再乱出主意了,这一回上了你们的当,回去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尚书大人交代呢。”

孟平烦躁的挥了挥手,再回头看一眼那已经看不到了的小王村,他只觉着自己很想蹲在地上大哭一场:呜呜呜,尚书府里那么多的清客相公,怎么就自己这么倒霉呢?这回让苏小公爷记住了,以后还有他好果子吃吗?早知今日,当初拼了命的巴结公子,让他把自己当做心腹干什么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且说这里苏名溪和阮云丝等回了房间,看着钟南钟秀都崇拜的看着他,他就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沉吟道:“阮姑娘,这次事情本来还可以再严厉些,不过我想着只凭这一件事,终究也不能给那甄相定什么太大的罪名,反而还惹得他和甄尚书忌恨,你们不过是升斗小民,我也不能常住这里,所以为了日后清静,倒还是放他们一马的好,想来那孟平回去和甄相传了我最后那句话,那小子也就不敢再过来找晦气了。”

阮云丝忙笑道:“小公爷说的我们都明白,今日多亏了小公爷在此处,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好,可见连上天也是照应着我们的。”

苏名溪微笑道:“别叫什么小公爷,还是叫公子吧,若认我这个朋友,就叫一声名字也是好的。”

阮云丝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丝毫不露,微笑道:“这话可不敢当,只叫公子已是逾矩了,更不能称名道姓的,就如同公子,若只叫我名字,怕也是觉着别扭吧。”她这就算是委婉的拒绝了苏名溪话语中的亲近。

心中有些怅然,不过想一想,这也是在意料之中。所以苏名溪也就没说什么,却见阮云丝看了看天色,笑道:“已经晌午了,公子便留在这里用一顿饭吧,恰巧我今早拿出了一片咸排骨泡着,就是预备中午熬豆子的,都是家常便饭,现预备些野味也有些来不及,若公子觉着粗鄙,我可就不敢留客了。”

话音未落,苏名溪已经笑道:“正是想着姑娘的手艺呢,既有这等蹭饭机会,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芸娘在一旁忍不住就别过头微微一笑,暗道听听听听,苏小公爷敢情就是特意奔着这顿饭来的吧?也别说,云丝的厨艺就是好,连我都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嗯,这道芸豆咸排骨恰是她的拿手菜,只怕苏小公爷吃完了,日后便忘不了这个滋味儿。

“芸姐姐,你去帮我把那些卤味切了吧。”忽听阮云丝在外面厨房喊自己,芸娘便向苏名溪福了福身,便出去了。这里钟秀钟南看见只剩下自己兄妹二人,不由得都十分拘谨,到底还是钟秀心眼儿灵活,暗道哥哥是男子,理当留在这里陪客,我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因此也连忙站起身低头出了屋,这房间中便只剩下钟南。

钟南心里也发怵呢,这可是小公爷,那是天一样的人物,因就觉着腿肚子有点转筋,有心也跑出去,可这屋里连一个陪客的都没有了,也不像话。正寻思着该找点什么话来说时,就听苏名溪问起了他和妹妹来阮云丝这里的过程,钟南定了定心神,便将这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第六十二章蹭饭

苏名溪点头,心中感叹着平民百姓生活的艰辛,又听钟南说在阮云丝这里生活得很好,姐姐对他很是倚重,下次去进染料作物时,就要让自己去独当一面,又说跟着阮云丝认字读书,这一下苏名溪便来了兴趣,他从阮云丝的举止言谈中已经断定,这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就算是小家碧玉,也是读过书,识大体知进退,十分懂礼的。此时听钟南的意思,这女子竟还是一名才女,不由得心中好奇,就问起阮云丝教钟南都读了些什么书?和他怎么讲解的。

阮云丝虽是穿越女,但很小的时候就穿来了古代,之后在侯府中,那也是请过先生专门教授读书的,她本性聪明,在现代都是高材生,这古代知识虽然艰深些,其实常了也就习惯。因此到她出走之时,虽不敢说才高八斗,却也是文采斐然,加上她前世的经历,对这些古代知识自然有独到见解,虽然只是教了钟南钟秀一本三字经,却已经将许多自己结合前世所得出来的新颖结论灌输给了兄妹两个。

钟南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见苏名溪认真倾听,就把阮云丝所教的知识和讲解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只听得苏名溪双目中异彩连闪,暗道我说她必是个奇女子,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只可惜她命运多舛,不知是家道中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让她这半生如此坎坷,若她能生在富贵之家,或许我倒有机会与她早些相识,做一对知己了。

正在心中感叹,就听外面响起阮云丝的声音道:“南哥儿。你回家把那张饭桌拿过来。”

钟南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这里苏名溪走出屋子,对阮云丝笑道:“不必这样麻烦,不然我日后哪里还有脸登门蹭饭?”

阮云丝心想什么?日后还想登门蹭饭?我的天爷,您老也不好这么干啊。堂堂小公爷就到了需要蹭饭的地步?就算蹭饭。上赶着请他吃饭的也多如过江之鲫吧?你别老让他巴着我不放好不好?这真是耗子遇见猫,想逃还逃不开了。

因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芸娘抢先道:“这有什么?小公爷帮咱们这么多,别说吃几顿饭。就是别的要求,但凡有差遣,咱们也该肝脑涂地。不过是拿张桌子过来罢了。如今我那屋里只有南哥儿住着,他也是在这里用饭的,原就该拿过来。只是前些日子太忙,就混忘了。恰好今儿拿过来,日后也就放在这里备用了呢。”

苏名溪还不等说话,就听王彪哈哈大笑道:“姑娘真个是明事理的人,这话说得我老王心中熨帖……”不等说完,就被苏名溪瞪了一眼,这粗豪侍卫便讪讪住了口。

阮云丝心中明白王彪是不满自己对苏名溪过于冷淡疏离。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她心中也无奈,暗道芸娘啊我的亲姐姐。你饶了我吧,你现在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一旦哪天我身份暴露了,哼,有你哭的时候儿。

钟南很快就把桌子扛了回来,恰好锅里的芸豆土豆咸排骨也炖的酥烂,于是就在卧房炕上安了一张桌子,自然是请苏名溪坐的,炕下那圆桌上也摆着同样的菜肴,却是几个侍卫坐在那里。

时间不多,加上阮云丝也是真心怠慢,所以除了一大碗芸豆土豆咸排骨之外,就只有一大碟子香椿炒鸡蛋,还有一个大碟子里切了钟南买回来的卤猪头肉,最后是一碟子卤凤爪,便是这四个菜。

虽是粗茶淡饭,但这一顿苏名溪吃得极为尽兴,芸豆土豆咸排骨的味道十分鲜香,就连那香椿炒鸡蛋,也是别有风味,他竟然没吃过,因指着那盘子道:“姑娘这鸡蛋里的菜是什么?我吃着不是白菜菠菜,更不是韭菜,味道十分特别,嗯,很好吃。”

“那是香椿。”阮云丝淡淡回答,说也奇怪,她在现代时很喜欢吃香椿,农贸市场里,从春天开始,就有个摊子常年卖这东西,价钱很是不便宜。只是到了古代,却再没有看见过这东西,直到去年在西山脚下发现了大片的香椿树,打听了一下,这里人竟不知道这树叶是可以做熟食吃的,再仔细看看,原来里面倒是有不少的臭椿,于是阮云丝就从中挑了几棵香椿树移栽到自家院里,到今年春天的时候儿,那一排香椿树都发了嫩芽儿,各家送了一些,众人才知这东西好吃,如今小王村和西边的猎户村,几乎每户家里,都栽了些香椿树,只是别的地方,却仍没有这种做法。

如今已是将近中秋,香椿的叶子本已经老了,但是这几棵树从春天开始,就没歇息过,出了叶子便被采摘下来,再新出一茬,又被采了下去,因一茬茬出着,所以这会儿倒还是能凑合吃,这当然是阮云丝的想法,她嘴巴早被养刁了。而苏名溪头一次吃这个东西,却觉着十分美味。因此临走时,还特意和阮云丝要了一包香椿叶,说是带回去也让家里人尝尝。

回到京城国公府,苏名溪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小厮,手里便拿着那包香椿兴冲冲向后院走去。

“爷,您……您怎么来这地方了?”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儿,国公府的厨房这会儿也不忙,不过是在锅上蒸着几样点心,煮了锅甜汤,预备主子和那些丫鬟姑娘们随时取用罢了。因此几个厨子婆子们都三五成群的在歇息聊天,忽然看见主子进来,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俗语说,君子远苞厨,何况苏名溪的身份那是何等尊贵?因此只把厨房里十几个人都慌得站了起来,纷纷上前拜见。却见苏名溪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多礼,然后便叫过管厨房的大师傅,名唤曹大绺子的,将那香椿叶交给他道:“这是我新得的稀奇东西,你切碎了和鸡蛋一起炒,晚饭给老太太太太送去尝尝。是了,厨房有咸排骨吗?”

“哦,有。”

曹大绺子接过那包香椿,正奇怪这是什么东西时?又听自家主子问出这么一句,连忙答了一声,却听苏名溪接着道:“那就好,今儿晚上炖一锅芸豆土豆咸排骨,中午我还没吃够呢。”

“这可是寻常农家菜,爷怎么想起这一口儿来了?中午是在哪家酒楼吃的这大锅菜?”曹大绺子实在忍不住好奇,因此虽然这样问有些逾矩,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就是吃的农家菜,土豆也没切开,就整个儿下锅炖,滋味儿着实不错,今晚让我尝尝你的手艺。”苏名溪却没有解释,交代完了就往回走,脑海中还回想着中午吃的那几道菜的滋味儿,他是极爱那道芸豆土豆排骨的,只是吃的人多,一人一筷子,那大海碗虽大,也禁不住每人多吃几口啊。若不是怕阮云丝脸上不好看,苏名溪自己就能把剩下那小半碗菜给收拾了。

这里正要往福宁院去,忽见一个小丫鬟手里抱着件绸缎衣服扔在垃圾筐里,然后转身回去。他眉头一皱,想起阮云丝等人穿的布衣,钟秀身上衣服甚至还打了两个补丁,自己虽然生在公侯之家,邀天之幸可以锦衣玉食,却也不该如此浪费。因认出那小丫鬟是袁姨娘面前的,他便叫住了,冷着脸问道:“好好儿的缎子衣服,怎么就扔了?我看着那衣服还是妆花锦的吧?你主子如今就狂成这样儿了?”

小丫鬟见小公爷面色阴沉,只吓得脚都软了,忙跪下道:“回禀爷,不是姨娘轻狂,那件衣服还是姨娘心爱的呢,只是……只是今儿早上拿出来熨好了后放在桌上,姨娘想着晚上去荣成伯府上赴宴时穿,却不料出了些事,便……便不能穿了。”

“出了什么事?”苏名溪眉头一皱,却见那小丫鬟磕了一个头,呐呐道:“爷……爷别问了,姨娘严禁奴婢们说嘴,若是知道奴婢告诉了爷,纵然有千般理由,姨娘也会生气的。”

苏名溪哪肯就此罢休,正要再逼问,就见不远处的小厮扫书冲自己使眼色,他便淡淡道:“好了,你去吧。告诉你主子,就是衣服破了,不能穿,那缎子也仍是好料,剪下些做鞋底香囊手帕,什么不可以?非要如此浪费吗?”

小丫鬟答应着跑走了,这里扫书便来到苏名溪面前陪笑道:“爷,这事儿确实是和袁姨娘没关系,明儿就是奶奶的忌日,哥儿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因此今儿早上去袁姨娘房里,看见她桌上摆着这样一件华丽衣裳,便生了气,问奶奶这样日子拿出这件衣服是什么意思?姨娘还不等解释完,那衣服就让哥儿给剪了几个大洞。姨娘怕说出来爷去责怪哥儿,因此命下人们守口如瓶,小的也是恰好去拿东西,听见了丫鬟们议论,这才知道的。”

这国公府里如今能被称作哥儿的少爷,也只有苏名溪的独子小白。因此他眉头一紧,便沉声道:“这小东西,越长越不懂事了,非得好好教训一次不可,不然将来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

第六十三章情深深几许

扫书见苏名溪语气凝重,就知道这次主子是要动真格的,忙拦住了笑道:“爷,依小的看,爷就算要教训哥儿,也请过了这几天再说。不然哥儿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这不是奶奶的忌日就到了吗?您再教训了他,哥儿存在心里,再坐下病根就不好了。何况老太太和太太必定不高兴的。”

苏名溪也知道祖母和母亲将儿子捧在手心里的那份宠溺,不由得生气道:“再这么宠下去,小白就完了。”说是这样说,他却也知道扫书说的有道理,因此终究还是将这事儿放下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国公府几百米远,京城最富盛名的聚贤楼中,两个人正在隐秘的包厢里悄声议论着什么。

“没让他们起疑心吧?”有着一张帅气面孔的青年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倒是有几分贵气优雅。

“三公子请放心,绝没有起疑心,这件事情就包在小老儿身上,包管让他们家从此再翻不过身来。”

“嗯,你办事我倒还是放心的,只不过你也明白,能撑起这么大产业,对方可也不是吃素的,你务必要多加小心,一击即中,不然的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

被称作三公子的出色男子微微一笑,淡淡说了一句,听到对面的老头儿一叠声的答着“是是是”,他手里轻轻旋着茶杯,嘴角流露出一丝邪佞的笑,眼中也流露出几分阴狠味道,喃喃道:“啧啧,和我周旋。你还太嫩了点儿,流云,我等着你来求我。”

又是十几天过去,眼看第二日就是中秋节,阮云丝和芸娘以及钟南兄妹虽然是好几家人住在了一起,然而因为手头还算宽裕。所以也买了些月饼点心以及各样的果子蜜饯。还有两斤新鲜猪肉,打算中秋节包一顿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苏名溪送来的野味,却是被她们分给了村里人,剩下能风干腌渍的也都处理了。却是不适合包饺子。阮云丝有话:“难得吃顿饺子,既要包,便要好好儿像样的包。多放肉,要吃着能流出油来才好。”

因中秋前一天,就将仅剩的染料作物又染了三五十匹布放在那里。一是为了清清仓,把剩下那点儿生丝和染料都用完,之后还要去进新的一大批料。二来万一苏名溪又派人过来买布,也好交差应付过去。

第二日,三人从炕上爬起来,梳洗了之后,阮云丝便道:“南哥儿怎么还不过来?”话音刚落。就听钟南在街门外叫,钟秀忙出去给哥哥开了门。只见他提着一个大兜子,一边走进来一边笑道:“我把嫂子后院里那几颗枣树的枣子都打了下来,看,有几十斤呢,这都是好的,被虫子咬了的昨晚儿都捡出去了。”

芸娘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这个大袋子,不由得笑道:“幸得你想着,我如今也有半个多月没回那个家了,竟忘了这茬儿,如何?有没有被那杨揦子蛰到?”

钟南笑道:“没有,我用衣裳把头脸胳膊都包的结结实实,虫子倒真不少,只是没蛰到我,嫂子放心,干这种活儿我有经验,从前我们家里前后那几棵枣树,也都是我收拾的。”

阮云丝打开袋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个饱满圆润的大枣子红通通的,也有一些是半绿半红的枣子,难得捧了几把,竟没看到一个虫包眼儿,因笑道:“我说今儿南哥儿怎么起的迟了,是昨儿为了捡枣子,熬到半夜吧?”

钟南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独自在嫂子那儿住着,只每日白天来帮忙,清闲的很,比不得姐姐和嫂子辛苦,这样的活儿再不干些,可越发成了懒虫了。”

阮云丝欣慰点点头,钟南和钟秀的为人很是让她赞赏,不然也不可能真心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弟弟妹妹相待,因便对芸娘道:“让秀丫头和南哥儿盛饭,咱们出去把枣子晒上,如今这太阳正好,过两三日就有软爆枣吃。”

芸娘笑道:“偏你那么些讲究,我就喜欢吃这时候儿的青枣,脆生生的又甘甜。”

阮云丝笑道:“我喜欢吃软爆的,行不行?就留一半给你吃,另一半晒干了,除了我吃的外,还有些留作过年蒸馒头和端午节包粽子用。”她这话倒是没错,因此芸娘吃了两个,便和她一起捧出几斤来留着现吃,剩下的在院中干净地上铺了一大块白布,枣子全晒在上面。

阮云丝也吃了两个,惊奇道:“这枣子真好吃,又甜,汁水也不少,入口即酥,奇怪,我竟没吃过这样儿的,你家那几棵枣树莫非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芸娘笑道:“这是我家那死鬼活着时候儿特意从极北的地方弄来的树,说是叫什么‘秤砣儿’枣,极好吃的。去年本打算送你些,谁知招了虫灾,满树枣子就没几个好的,我也就没给你,今年倒好,雨水也不算很多,虫子也少,这枣儿比往年都甜。”

阮云丝看着芸娘,面上现出一抹古怪神色,到底忍不住道:“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只是每每想让你帮我解惑,又怕你恼。只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你别怪我。姐姐,我听你言谈间,对过世的大哥很是深情,可素日里听你提起他,怎么都是笑吟吟的?丝毫不见伤悲呢?”

芸娘还不等说话,钟秀便在屋里道:“姐姐千万别问这话,到时候儿吓死你。”

芸娘扭头冲屋里啐了一口,这才转过头来,笑呵呵道:“你听见秀儿的话了?横竖这心思我自己明白便成,别说出来,再让你揣了惊吓就不好,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说,阮云丝就越是忍不住好奇,抓着芸娘的手笑道:“不行,今儿非得说,别把我胃口吊起来,你却不给我放下,不带这么干的啊。”

芸娘便道:“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要听,到时候害怕了可别怨我。”说完见阮云丝直点头,她才自豪一笑道:“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那死鬼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好好儿活着,他就算死了,魂儿也在我身边,等我死后一起过奈何桥。他从来没骗过我,死前的话重于泰山,自然更不可能骗我了。所以我虽然知道他死了,却从不觉着他就离开我走了,我知道他还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他而已,但他一定可以看到我,既如此,我为什么要哭要伤心?我们只是不能接触罢了,但两个人,两颗心还是在一起的。”

阮云丝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我的天,这整个一人鬼情未了啊,怪不得钟秀说吓人,这也幸亏就是我,在二十一世纪各种恐怖片中坚强成长起来的现代女性,换成古代的人,这会儿怕是都要吓昏过去了吧?

芸娘见阮云丝发呆,便笑道:“我就说说了你会害怕,你偏要听,如何?反正我不管,你们说我疯魔也好,说我心思古怪也好,我认准了,我知道那死鬼就在我身边。”

阮云丝连忙道:“不是怕,只是觉着,和姐姐与大哥的感情一比,古往今来那些情诗竟都不算什么了。这才是人世间最纯最真最诚挚最可歌颂的爱情。”嘴上这么说,心里就暗道:幸亏我没有裸睡和一起洗澡的习惯,这鬼魂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万一芸娘家那位的幽魂真跟在她身边,我的天啊,简直不敢想象。不过能得芸娘如此倾心的人,必定也是和她两情相许的,大概也算是君子吧,嗯,我这是有点小人之心度鬼魂之腹了。

钟秀这时候也出了屋子,笑道:“姐姐你还敢说,嫂子这些话,但凡说出来就没有不挨训的,你还夸她,当心她把你认作了知己,天天儿在你耳边啰嗦,把你耳朵都说出茧子来。好了,快进屋吃饭吧,吃完饭咱们把院子收拾下,就包饺子。”

几个人说笑着进了屋里,阮云丝忽发奇想,便对芸娘道:“是了,你既然铁了心这样认为,怎么每顿饭不蘀大哥多摆一双筷子?”说完就听钟秀道:“完了完了,我嫂子一个人疯还不够,连姐姐你也跟着她疯,这越发纵了她了。”

芸娘哼了一声,在小姑身上捶了一拳,然后才正色道:“那死鬼生前就能干,若不是后来生了病,我们家如今比云妹妹你过得还富贵悠闲呢。如今他虽死了,本事必定还在,用不着我给他摆碗摆碟子,反正人间食物,他也只是能看不能吃。若他需要啊,早就托梦告诉我了。”

阮云丝听她这样说,便知芸娘与亡夫的感情实在是深厚无比,不过想到她能如此豁达,又从心里蘀对方感到高兴。

吃完饭几个女人便开始包饺子,钟南因为力气大,得了一个剁饺子馅儿的“优差”。钟秀和面,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但穷人孩子早当家,举凡纺线织布,操持家务,做饭洗衣等等这一套活计,全是干得又快又好。

第六十四章流锦的难关

阮云丝则和芸娘一起到后院选了两棵菜心紧实的大白菜,将外面的死菜叶子剥了下来,就露出嫩绿莹白的嫩菜叶,用水洗了洗,切开了剁好,和肉拌在一起,放入各种调料搅拌了下,阮云丝又特意倒了点水进去,看的芸娘等人十分不解,奇怪道:“这是做什么?”

阮云丝笑道:“这样的话,饺子里就多些汤汁,吃过灌汤包吗?原理大抵如此,不过那包子里的油和水还要多放些,馅儿要搅得更稀溜才成,咱们这是吃饺子,就用不着了。”说完见芸娘惊讶的看着自己,阮云丝也被看得有些发懵了,暗道这句话也没什么吧?至于就像看山顶洞人似的看我吗?

“我虽不知你具体的来历,可只看你这股气度,举手投足透露出的那股子优雅劲儿,我便知道,你过去定然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只不过许是家道中落,夫家又是个薄幸的,方让你沦落到我们这里来。”芸娘叹了口气,看着那诱人的饺馅子,喃喃道:“不然乡下人哪里知道这个讲究?一年到头,不过过年过节能吃顿饺子,这就算是殷实人家了,自然想着馅子要厚实些才好,哪还肯往里面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