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撇嘴道:“别自己不弄,就以为人人都不弄,那么多乡下人,全国总有几百万几千万的,难道都如你所说,就没有一家兑水吃饺子?我却是不信的。”对于芸娘从这一点上将自己的身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她简直是哭笑不得。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四个人便赶紧包起饺子来,一边说笑着,阮云丝就给他们讲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正热闹间,忽听外面有人叫门,大黄和小黑趴在脚边,头也不肯抬一下,芸娘就笑道:“听着声音生疏,怎么狗不叫?必定是熟人。”

因起身去开街门。阮云丝这会儿却料到了大概。心中气恼之余也觉无奈,果然,就听芸娘在院子中热情道:“苏公子怎么又过来了?今儿是中秋,您难道还清闲?”

“中秋节前忙了一阵子。今儿是正经节日,就不忙了。”苏名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然后又道:“抬进来。”

阮云丝和钟南钟秀这会儿也起身迎了出去。只见院中有三个大篓子,苏名溪见他们都出来了,便对阮云丝道:“这是昨儿才从阳澄湖那边运来的螃蟹。看,现在还活着,很是新鲜。这一篓蜜桔是别人送我的,恰巧宫里也赏赐了些下来,反正也吃不完,姑娘在乡下怕是吃不到这个滋味儿。这一篓子里却是用纸装的盐和胡椒等调料,我打量着去年送你的那些盐怕是要吃完了。市面上又贵,你怕是也舍不得。盐下面有几块普洱茶砖。不是什么顶好的,味道还可以,留着平日里喝茶,等过年的时候儿,我再送好的来。”

“不敢劳烦公子,这已是过分了。”阮云丝连忙拒绝,一旁的钟秀看看苏名溪,再偷偷看看阮云丝,又悄悄看看嫂子,见她冲自己眨眼睛,于是小姑娘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也是,一个公侯子弟,就算阮云丝的确对他有救命之恩,过后又不是没感谢过,何况,真的只是不想欠人情的话,给个几百一千银子也足够了,何必总是心里想着,巨细无遗的送这些东西来。

阮云丝自觉自己已经把许多话都说的十分明白,想来这苏小公爷心里也有数,如今还是这样做派,倒让她实在无可奈何了。因看着扫书和名砚将三篓子东西抬进屋里,她便道:“正巧,这些日子把剩下的生丝和染料都用了,染出几十匹布来,公子进去看看,若有中意的,拿走便是。”

苏名溪欣然进了里屋,拿下一匹蓝色缎子,点头夸赞了下阮云丝的手艺,就命扫书和名砚搬了几匹,又笑道:“早知道这里有布,这次就赶着马车过来了,如今我们却是骑马,拿不了这么些,也罢,就拿五匹白缎,两匹蓝缎,三匹葱心绿缎吧,这是她们绣花做香囊爱用的材料。”

芸娘在一旁笑道:“苏公子中午留在这里用饭吧,我们包了饺子……”不等说完,便被阮云丝狠狠瞪了一眼。苏名溪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觉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取出两枚金叶子放在炕沿,见阮云丝要拒绝,他便抢先道:“姑娘别说我送的那些东西就抵得上这布价,那都是不花钱的买卖。更何况,姑娘既要和我撇清关系,便该将钱收下,咱们一个买家一个卖家,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若是不要钱,这布岂不就成了送我?那又成了什么呢?”

阮云丝见他面色郑重,说的话又十分在理,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难道给我钱我不要?”因也只好收下了。这次苏名溪却是没有留在此处用饭,带着扫书名砚匆匆告辞。

芸娘目送着三人远去,这才回来对阮云丝道:“小公爷这三番五次的,若说对妹妹无心,我实在不相信……”不等说完,便被阮云丝厉声喝止,听她恼道:“什么有心?这话和你说多少次了,我不喜欢听。如今他非要送过来,我没办法推辞,将来他觉着恩情还够了,自然就不过来了。又或者,他素日里烦闷时愿意过来散散心,我们便招待他一顿饭,也仅此而已,万万不会再有别的牵扯,就做一辈子的朋友,难道不成?”

芸娘咕哝道:“男人女人哪有只做朋友的?”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死心,靠近阮云丝悄声道:“我知道妹妹的志向,只是,像小公爷这样的人物家世,万一他要娶妹妹做正室,难道你也不肯吗?叫我说,大可不必这样死心眼……”

阮云丝没好气看了芸娘一眼,冷笑道:“若小公爷现在八抬大轿来娶姐姐做正室,你就肯吗?”

芸娘无奈道:“我和你怎么一样?我家那死鬼和我是什么感情?你也说过那些情诗都比不上我们的,你那个却是负心汉……”不等说完,就被阮云丝打断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天下男人多负心,尤其是公侯子弟,就算是做正室,难道小公爷就没有妾侍通房?总之这一辈子,我是绝不将自己再陷入男人之手的,秀儿还小。姐姐这话再也休要提起了。”

芸娘三番四次的试探。阮云丝却从来不假辞色,到今日也彻底死心了。中午几人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又将那蟹子桔子送去了村里几个有老人的家中,这才知道同样东西苏名溪也送了给连氏家一份。这算是上一回结下的一点缘分,小公爷从未忘记过,以至于连氏一家对他都是感恩戴德。特意蘀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晚上就在院子里摆了月饼,枣子,桔子。酥饼等四样点心果品拜月,之后又在院中看那清辉洒满人间,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各自安歇,不提。

因为苏名溪当日只选了十匹布,剩下二十多匹,阮云丝便打发钟南送去绿水城中给言掌柜的代卖,却不料钟南回来道:“姐姐。言掌柜的收下了料子,只是我看他好像愁云满面。还叹气说,也不知道能蘀姐姐卖多长时间的布料了,要姐姐早点找个下家才好,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肯说,只说这次流锦布庄遇上了天大的麻烦,一个不好便是倾家荡产,姐姐,你看这可怎么办?”

“竟然有这样事?”阮云丝和芸娘也惊呆了,芸娘连忙问道:“你就没多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遭了什么烦难,有个线索也好啊。”

钟南道:“我怎么没打听?只是那些伙计也不肯说。不过走出门的时候,倒依稀听个伙计说了句‘定是贵云绸缎庄搞的鬼’,再往下听就没了,具体是怎么回事,实在是不知道。我想着,流锦布庄对咱们不错,姐姐是不是也该亲自过去问问?”

阮云丝这已经是有日子没去绿水城了,那里有张灵信在,所以她不愿意过去,虽然已经没了情分,只万一遇上了,难免尴尬。何况她也知道对方的性子,最是个拖泥带水的,当日自己是逼的他没办法,才写下了那张休书,不然断断要不到这份自由,那个男人虽然渣,对自己却也有一份情,奈何他那颗心要分给太多女人,所以自己不稀罕。这若是见了面,再被纠缠,她就更不愿意了。如今已经有了苏名溪这么个魔星,她不想再惹一个冤家过来。

只是钟南说的这件事却十分重大,因此阮云丝想了想,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流锦布庄,若是自己帮不上的烦难也就罢了,若果真是因为染布方面的难处,自己倒或许能助其一臂之力。

于是就命钟南去村东头的地主家雇了辆马车,本来要带钟秀进城去开开眼,只是小姑娘生怕自己的容貌再惹祸,就不肯去,阮云丝也不勉强她,吃过了午饭便坐上马车往绿水城里来。

到得流锦布庄前,却见偌大一个布庄,竟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阮云丝顾着自己的女儿身份,不肯往人群里面挤,只听到一些小声地议论,好像是贵云绸缎庄的徐三公子过来了。

忽听一声轻笑越过人群传了过来:“不是我说,流云,你这布庄里的布,也就这几匹还算有点样子,其他的那都是什么啊?这样你也敢接尚老板的活儿?啧啧,到如今,我却也帮不了你了,那藏青色乃是我们布庄的秘方,你若这样轻松就要了去,我要怎么向族中其他人交代?”

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冷道:“徐三公子多虑了,素流云还不至于厚颜无耻到那个地步,就想要贵云布庄的秘方。原本也说过,我愿意出大价钱,只要三公子能伸出援手,帮我染了尚老板要的这些布料便可。三公子不答应也就算了,特意和尚老板上门侮辱这算怎么回事?”

这两人的对话着实是针锋相对,阮云丝这时候也向围观的人群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流锦布庄接了一批生意,因为和这个老板合作熟了,两家也算世交,因此当时没怎么细看合同就签了下来,谁知拿回来才知道对方是要一批藏青色的布料,这布料别说流锦布庄染不了,就是在整个大吴国,除了贵云绸缎庄,也没有别的布庄和染厂能染出来。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依照两家的关系,只要退回去就成,谁知这次素流云的那位世叔却将脸一抹,整个儿一六亲不认了,非逼着素流云给他布料,不然就将这事情宣扬出去。

流锦布庄是做生意的,这两年贵云绸缎庄不知为什么,单单打压他们家,这件事若是真的宣扬开来,即便人人都知道是这尚老板不近人情,只怕也会纷纷将矛头对准他们,挤垮了一家布庄,自己家的布就又可以多卖一些,那些商人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素流云也明白,因实在是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仗着自己和徐三公子的几面之缘,亲自登门求他,只说流锦布庄愿意出双倍价钱,请贵云染厂蘀他们染了这批布,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就好。

谁知徐三公子当面只说考虑考虑,可素流云前脚回来,他后脚就带着那尚老板过来了,一通嚷嚷之下,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会儿却还是不肯收手,竟在流锦布店里就讥讽奚落起来。

阮云丝听了这些话,也觉不可思议,暗道那徐家也未免欺人太甚。就算用不光彩的手段陷害流锦布庄,要将它逼得名誉扫地倾家荡产也就罢了,怎的还上门侮辱,非要把人家逼得连退路都没有呢?难道不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吗?

“姐姐,咱们可怎么办?还要进去吗?”钟南见阮云丝整个人不说话,心里也十分不托底,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了一句。

阮云丝冷笑一声道:“进去,自然要进去,五公子和言掌柜照顾咱们那么多,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欺负?南哥儿,你蘀我在前面开下路,让我进去。”

而流锦布庄里,素流云此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怎也没想到徐金鹏竟如此嚣张无耻,跑到他的店里指手画脚耀武扬威。还处处挑衅,他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因咬牙道:“距离给尚老板的交货期限,不是还有一个月吗?这时候却急什么?怎么知道我流锦布庄就染不出这样的布?就上门逼迫起来?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可也不要欺人太甚了。”

徐三公子挑起眉头,似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素流云通红的脸庞,慢悠悠道:“怎么?莫非流云觉着自己还有争这口气的余地?藏青色,徐家染了两百余年,这期间,可也没见过任何一家染出来,流云觉着自己能开这个先例?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有时候,忍下一口气,换些希望和生机,也是很划算的。”

素流云细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听徐三公子的语气,这事儿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只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和那混蛋一起来店里侮辱了一通,还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但……只要能染出藏青色的布,完成了那合同,不用赔付那一笔天价的银钱,不用在这行当里名誉扫地,即使是有这一时之辱,流锦布庄总算不用倒闭关门。

正在素流云内心纠结无比,不知眼前这笑得如同一条毒蛇的徐金鹏究竟想要什么,自己是否该答应他时,忽听门外一声轻笑,接着一个柔和清婉的声音道:“不过是一批藏青色的布料罢了,便这样咄咄逼人的,真以为那布料除了贵云绸缎庄外,别人都染不出来么?”

第六十五章:扬眉

一语惊起千层浪,店内的十几个人霍然抬头,就见一名身穿粗布衣服,头戴布巾的女子缓步迈进门来,明明也不是什么清丽绝色,又是布衣荆钗的村妇打扮,但是店中这些见惯了富贵太太奶奶和小姐的公子伙计们,还是察觉到了这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那一丝独特魅力。

“你这妇人好大的口气,难道这藏青色的布,你可以染出来?”徐金鹏一愣之后,便冷笑一声,双眼锐利的看着阮云丝,他当然不信这世上除了自己家,还有人可以染出藏青色的布,就如同给军队提供的天蓝色战衣一般,这两样颜色可是徐家秘方中的重中之重,绝没有可能泄露的。只是,这妇人若没有本事,又凭什么横插一脚?还这样的从容淡定,莫非只是流云找出来的人想解一时之危?可流云也不至于找一个妇人来演这场戏吧?

素流云却是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一步,正色道:“阮姑娘,这是流锦布庄的事情,和姑娘无关,姑娘的义气我心领了,只是你独自生存于世,也是诸多不易,千万别为了逞一时之强,误了自己将来的生存之道。”

这五公子当真是个好人。阮云丝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暗道都这个时候儿了,他先想到的是不让我受牵累,这样的人,别说对我有天大恩情,就算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也该出手相助,使他免受侮辱才是。

想到这里,便吟吟笑道:“五公子难道不知?咱们靠手艺吃饭的人,讲究的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今日既敢出头,自然便是有我的把握。说起来,这藏青色的确不好染,须得几种染料互相配合,多一分少一毫,那颜色也没办法正宗,还需要一些其他作用的染料。只是,不好染可不代表不能染,不必别人,这位徐公子的家族,不是已经染了两百多年吗。

徐金鹏傲然一笑,冷冷道:“姑娘说的不错,我徐家的确是染了两百多年,只是这两百年间,可没看见还有别人染出这藏青色,难道姑娘手上竟有这样方子?”

阮云丝正色道:“公子谬矣,俗语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两百年来没人出来和徐家争锋,也许只是个性使然不愿相争。这世间有多少隐藏的匠人高手,谁能知道?田舍翁六十岁出山,平生只督造了陈朝皇宫这一项宏伟建筑,便是青史留名,随后不知所踪,你怎知织染行里就没有田舍翁这样的存在?”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向素流云道:“事情闹到如今地步,流锦布庄在名声上已经蒙受了损失。不过这损失要弥补也容易,不就是藏青色的布料吗?公子既然和人签了合同,我们染出来就是,到那时,应该也没有人质疑流锦布庄的能力了,而某些人今日这自以为是的羞辱,将来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素流云呆呆看着面前这个纤细的女人,似是想从阮云丝眼中找出一丝慌张和心虚,然而他最终也没有找到这些情绪,在那张秀美面孔上,全是飞扬的神采和强大自信,以至于他虽然从理智上不相信对方真能染出藏青色布料,但感情上却已经接收了这个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素流云也是撑起家族中大半产业的青年才俊,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他便昂头对徐金鹏身边的胖子道:“尚老板,这位姑娘的话你都听到了?离咱们的合同之期还有一个半月,你这时候便打上门来,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想害我素家还不容易,这陷阱我既跳下去了,是死是伤我都认,只不过,那也得是限期到了,我交不出布来之后,限期一天未到,流锦布庄就绝不容你如此践踏。来人,送徐三公子和尚老板出门。”

“素流云,你……你竟真的相信这个疯女人?”徐金鹏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对手,心想他莫不是得失心疯了吧?就凭这女人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敢如此不留余地,他……他就不怕连这女人也是我设下的陷阱么?

“送客,我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再多说一句话,给我用大棒子打出去。”徐金鹏的话音未落,便见素流云冷着脸冲那些惊呆了的伙计们叱喝。于是那些刚刚还如木雕泥胎似的伙计个个都醒过神来,更有那心眼实诚的,真转身找起扫帚棒子之类的工具来。

“好……素流云,你……你这有眼无珠的货,我……我等着看你怎么收场。”徐三公子差点儿气得吐血,这若是传扬出去,说徐家的三公子在流锦布庄被人家拿大棒子撵了出来,那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因此他撂下一句狠话,便和那尚老板狼狈的蹿出了流锦布庄。

“哎哟我的天爷,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二……二毛,是不是我做梦呢?我怎么恍惚看见阮姑娘来了?好像……好像还撂下了大话……”直到这个时候儿,言掌柜的才终于出声,一只手颤巍巍扶着身旁的小伙计,却听对方憨笑道:“掌柜的,您认错了,我是大毛,不是二毛。”

“就您老这定力,还当掌柜的呢。”阮云丝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言掌柜的面前,好像从自己走进店里之后,就没看见这老头儿动过一下,若不是那眼神还活着,阮云丝都要怀疑老头儿是不是让这突如其来的风波给气死过去了。

“真……真是阮姑娘,这么说,小老儿刚刚……刚刚不是在做梦?”言掌柜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接着就“嗷”一声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然后他才苦笑道:“这半天时间,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不是我不识好人心,阮姑娘,你……你何苦来趟这浑水啊。”

阮云丝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您老就撂下那么一句话给南哥儿,我这心里能安定吗?过来了就看见那两个人在这里耀武扬威,虽然从围观的人嘴里知道了事情经过,只是还不知道真假,这会儿您老可好好儿给我说说吧。”

言掌柜的后悔不迭道:“唉!早知道你这样沉不住气,我……我就不该和南哥儿说那句话。”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笑道:“行了,您老人家就别说这样话了,到时候你就该庆幸自己和南哥儿说了这话,不然,流锦布庄若是因为这件事儿而关门大吉,将来保准你连肠子都能悔青了。”

“我现在就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言掌柜的唉声叹气,忽听素流云道:“言叔,既然阮姑娘如此自信,咱们为什么不信她一次?这么多日子,你可看见她做过一件不知分寸进退的事情?”

阮云丝微微一笑,知道素流云表面上是劝慰言掌柜,其实心里还是不落底,想让自己再确认一遍。可她刚要开口给两人再吃一颗定心丸,就见言掌柜拍着大腿道:“五公子,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阮姑娘这就是看着咱们受气,一时气不过才来撂下狠话,可这却是将咱们和贵云绸缎庄最后的一点儿缓和余地都给弄没了,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怎么样?难道要五公子上门低声下气的去求那徐三公子?”阮云丝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老掌柜的平日里可没少夸奖自己,怎么如今却不肯相信自己能够染出藏青色布来呢?

“就算低声下气,也……也总有一线生机……”言掌柜让阮云丝一句话堵住,只是他哪里肯服输,但只说到一半,便也说不下去了。果然就听自家公子叹道:“之前难道我没上门吗?可诸多优惠条件,那徐金鹏却是理也不理,我就差没把流锦布庄给他了。言叔,这摆明了是他和那尚云奇联合起来给咱们下的套子,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针对我们流锦布庄?”

大毛也在一旁插口道:“就是就是,掌柜的您还没看出来?刚刚那徐三公子的气焰多嚣张啊?虽然看似留下了一线生机,但谁知道那混蛋要什么?难道他要咱们的布庄,咱们也拱手送他?”

言掌柜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吧,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我也知道那徐三公子打着无良主意,但谁让藏青色的布咱们染不出来呢?我记得老爷说过,老太爷那会儿,就最爱这藏青色,不知和匠人们一起试了多少回,可直到如今,离那颜色却总是差了一些,虽然远远看着像,却终究不是,我原本还想,实在走投无路了,就给他们染一批这似是而非的,到时候只说这便是藏青色,谅那尚云奇拿咱们也没办法。”

“不行。”

却听素流云立刻打断了言掌柜的话,正色道:“尚云奇可以拿我们没办法,但是这天下那么多布庄染厂,那么多织染行当里的匠人,难道他们也判断不出藏青色的标准?到时候众口一词,咱们流锦布庄的名声就真的完了。言叔,就算咱们这流锦布庄做不下去,咱们也要干干净净的退出去,不给人戳脊梁骨的余地,素家这么些年来,也算薄有家资,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实在不成,就另起炉灶,那日我去颜家,看他们卖染料也是生意兴隆……”

第六十六张仗义

“喂喂喂!五公子,言掌柜,你们就把我给撂在这儿了?”忽听阮云丝出声,言掌柜和素流云这才回过神来,素流云忙歉意笑道:“实在对不住,还没感谢姑娘高义……”

不等说完,就见阮云丝一挥手,脆声道:“不必说什么感谢高义的话,我只是越听越不对劲儿,怎么五公子把退路都给想好了?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了似的。难道您也笃定我就染不出藏青色的布来?言掌柜就算了,他是人老胆小,凡事总往坏处想。可五公子你却是青春年少,正该意气风发才对,刚刚你对那徐三公子,表现的何等优雅威风?怎么这会儿却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我听着流锦布庄让你们说的,似乎只有关门大吉这一条道儿了似的。”

素流云之前也是受气太过,所以阮云丝一出来,就把他胸中那些气血全都激发出来,又看她神情笃定,让人安心。这才将徐金鹏尚云奇两人赶走。然而如今冷静下来,越想就越觉着自己莽撞,多少年来多少匠人都染不出藏青色的布,阮云丝一介女流,从前在织染界半点名声都没有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鸣惊人?若真的染出来,那简直就不是奇迹,而是笑话一般了。

这样越想就越觉着自己相信了阮云丝,是有些异想天开,难免就要做好全盘失败的准备,因此他脑子里的确在想着流锦布庄的后路,谁知阮云丝到现在竟还将话咬的这样死。当下不等素流云开口,言掌柜便没好气的转身看着她道:“还意气风发呢。你刚刚还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可是你……”

说到这里,老掌柜猛然住了话头,想起刚刚素流云说的。这阮姑娘可是从不做不知分寸进退的事情。因此话头打住之后,就又及时转了个弯儿,老家伙便小心试探道:“阮姑娘。这里就咱们几个了,你也不必隐瞒,你……总不会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来吧?”

靠,敢情我在这儿站了半天,倒成撒谎的了。

阮云丝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沉下脸瞪着言掌柜和素流云,不高兴道:“在你们看来。我就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自己什么本事没有,只知道凭着一腔义愤出头?五公子,老掌柜,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若没有这份把握。我就能如此托大,替流锦布庄将话说死吗?”

言掌柜和素流云彼此望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忽听阮云丝又道:“我知道空口白牙,你们是不信的。没什么,我这便回去买染料作物,等染好了拿给你们看就是了,哼!十天后就在此地,我交一百匹藏青色缎子。言掌柜和五公子就等着好了。”

“等等,阮姑娘,这……你若真能染出来,那个……咱们……咱们这里的人手也可以帮帮忙,不然这十天我们做什么?”言掌柜现在也摇摆不定了,忙上前喊住阮云丝。说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汗颜不已的废话。

“用不着帮忙,到时候掌柜的看了布再说后话。至于这十天,您便和五公子一起商量所谓的后路吧。”

阮云丝停下脚步,回头气哼哼的道,一句话顶的言掌柜和素流云都无话可说,耳听得门外钟南凑过去问阮云丝接下来要去哪里,结果这倔强的丫头哼了一声道:“去颜家的染料作物场,哼,竟然不信我,太伤自尊了。”

素流云和言掌柜对视了一眼,即使是在这样的关头,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素流云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忽然道:“言叔,我感觉,阮姑娘不是在说大话,说不定这一回,她还真的能救流锦布庄得脱大难呢。”

“这个就先别去想了,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一个地步,咱们除了等阮姑娘的布,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言掌柜摇摇头,忽然又问道:“是了,这件事情通知东家了吗?虽说今年东家已经不怎么管事儿,可这样天大的事情……”

他不等说完,素流云便苦笑道:“看言叔说的,这样大的事情,我能不告诉我爹吗?只是爹爹除了愁烦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倒是觉着,不如先把阮姑娘的事情派人和爹说一声,也让他先松快松快。”

“别,千万别。”言掌柜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接着摆手道:“公子还是不知这其中利害,如今老爷愁虽愁烦虽烦,可是他总撑得住,最多想一想咱们流锦布庄倒闭了之后还能干什么。但你若是将阮姑娘的事情说了,东家这心非提起来不可,到时候每天吊着,若阮姑娘真能染出布来还好,一旦染不出来,这给了东家一些希望,再让他跌进深渊,公子你想想,东家那身子,能撑得住吗?”

素流云郑重点头道:“是,还是言叔说的在理,既如此,咱们便等阮姑娘这边的结果再说吧。”

“阮姐姐,你真的就决定帮言掌柜的了吗?”在赶往颜家染料作物场的时候,钟南忍不住就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看到阮云丝奇怪看着他,他这才想起自己这话问的不对,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阮姐姐你真的能染出那藏青色的布来吗?”

阮云丝笑道:“怎么?连南哥儿也不信我?你觉着我是那为了一时义愤就强出头的人吗?”说完却见钟南缩了下脖子,小声道:“当日我和妹妹落难时,姐姐不也是出于义愤,帮了我们吗?”

一句话说的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敲了一下钟南的脑袋道:“这是什么例子?当日我是出于义愤帮了你们,可那是强出头吗?你嫂子那种才叫强出头好吧?教你们念了一顿书,竟然连强出头的意思都不懂?”

钟南嘻嘻笑道:“强出头的意思我自然懂了,只是当初姐姐手里的银子也不多,那救了咱们兄妹后,不也去借了银子?这还不叫强出头?”

阮云丝笑道:“那也是我手里有,后来借的银子不过是买原料的,算什么强出头,必得像你嫂子那般,凑了全部身家也凑不出银子,还非要替你们还钱,那才叫呢,好了好了,我不和你绕舌,绕的我头都晕了。我只告诉你,但凡我答应了言掌柜和五公子,就是胸有成竹,不然我才不会傻得跳出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钟南咋舌道:“姐姐原来真的有这样自信?只是我听那徐三公子的意思,这布可是难染之极,二百多年来,除了他家都没别人能染出来……”

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傲然笑道:“那是自然,若我没有这样手段,怎么敢在乡下靠织染挣钱,你难道以为素日里织染的那些布,就是我的终极手段?笑话,若是那样,我可不敢说保你兄妹两个将来前程似锦。”

钟南眨了眨眼睛,他原本也对阮云丝有些怀疑,可是如今看这位姐姐,那分明是极有把握的,想到之前她掌握那些染布的火候,分毫不差,钟南这心里也终于对阮云丝有了点信心。

“大爷,麻烦停下车。”阮云丝忽然出声喊了外面的马车夫一下,然后对钟南道:“你在这里等我,李嫂子这会儿应该就在此处,我去和她说一声儿,让她回村里给咱们报个信儿,告诉你嫂子和秀丫头,咱们过两日回去。”

“叫我说,姐姐也不用去那染料作物场了,就让我去不成吗?你从前差我办的事,我可从来没出过差错。”钟南有些不解的道,却听阮云丝道:“不必,这次去选的作物很多,有些名字我不太把准,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是了,你身上的钱都还在吧?”

钟南伸手进怀中摸了摸那两张银票,呵呵笑道:“姐姐放心好了,都在呢,我对这个银钱最在意了,谁让我从前就在它们身上吃过亏呢?”因为阮云丝和钟南先前不知流锦布庄遭了什么烦难,唯恐是银钱上周转不灵。他们辛辛勤勤的织布卖布,到如今也攒了三百的银子,虽然可能只是杯水车薪,大小是个心意,因此阮云丝进城时就命钟南都揣在怀中了。

下了马车,来到李记的生丝铺子,果然就看到李氏正在那屋里坐着,旁边小伙计帮她往一个个袋子里装那些生丝。看见阮云丝,李氏便站起身道:“云妹妹怎么过来了?前些日子才看见你又买了许多的生丝,难道这会儿还要再进货?”

阮云丝笑道:“我是单为找李嫂子来的,知道你如今在这儿进货呢。麻烦你回村子时和芸娘秀丫头说一声儿,就说我和南哥儿去染料作物场进货了,估摸着要两三天方能回去,让她们别出门,在家里等我回去。”

李嫂子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竟然又要去进染料作物?前些日子我不是见妹妹才进了些吗?”

阮云丝笑道:“那才多少?不过只能染几十匹布,这一次我再多进些,染一大批之后,冬天就好好歇着了,只在家织布,明年开春儿再说。好了嫂子,我不和你多说了,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第六十七章准备工作

话音刚落,就被李氏拉住了,听她疑惑道:“马车?妹妹不回村子找老梁头的牛车了?你雇得这一辆马车才能拉多少?”

阮云丝笑道:“嫂子怕是不知道,如今颜家那边又有了新的优惠,但凡买的作物超过万斤以上,他们有车队帮着送呢。所以我只要去选就好了。”说完见李氏的眼睛瞪得好像金鱼一般大,喃喃道:“我的天,万斤以上?妹子你……你这是要开染厂啊?”

“也不是,只不过如今离寒冬可还有三四个月呢,这阵子可以多织些布,再说明年开春儿,染料作物还没长出来,我可不是要多进些货物?好了嫂子,我真不能多说,这就要走了,不然的话,傍晚之前可赶不到鸡鸣镇了。”

她说完正要走,就见李氏还是拉着她不放,一边小声道:“流锦布庄的事情,妹妹知不知道?”

阮云丝眉头一挑,她倒是有些讶异,没想到流锦布庄的事真的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这李氏也不过是刚刚进城,想来是立刻就听到了风声,如此说来,那位徐三公子在宣传上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她想到这里,就觉着有些好笑,暗道这也算是免费的替流锦布庄和我打广告吧?不错不错,现代那些广告费可都是天价。因便点点头笑道:“我知道,只不过什么结果可不好说,嫂子也别先下定论,只等到时候看吧。”

阮云丝这里走了许久,李氏还在那里有些发愣,转头看着自己相熟的那个掌柜的道:“我怎么听我这妹子话里意思。流锦布庄最后未必不能翻盘呢?那你刚刚还说的那样笃定,说流锦布庄这一次肯定完了。”

那掌柜的不屑嗤笑一声,慢悠悠道:“她是给流锦布庄供布赚钱的,自然盼着对方好。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流锦布庄能染得出藏青色布吗?若是能染出来,那天蓝色他们也早捣鼓出来了吧?要真这样儿的话,贵云绸缎庄凭什么做这一行当里的老大?那可是几百年的老字号。到如今谁能及得上?藏青色布的秘方能那么容易拿出来?”

李氏想了想,觉着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便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我这妹妹不容易,她也的确是有好手艺。老哥你帮着看看吧,如果是有哪家布庄愿意收外来的布,就帮我记下。回头我让我这妹妹去试试。”

不说李氏在店里热心肠的帮着阮云丝谋后路。只说她这里和钟南一路急赶,终于来到了颜家的那个大染料作物场,中秋之后,百花凋零,原先一眼望不到边的彩色田地的美景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茂盛了。不过偌大的空地上倒是堆着高高的晒干了的作物,显然是颜家在这一年里最后的收成。

阮云丝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由得咋舌道:“南哥儿,我原本还想等着过两天再派你过来进货,如今看来,倒幸亏是咱们提前过来了,不然到时候只怕也进不到什么齐全的好货了。”一边说着,她就跳下车来,恰巧看见颜真的马车从自己身旁过去。她便喊道:“颜公子。”

马车停下,车帘被人撩开,颜真看见阮云丝,也忙跳下车来,微笑道:“姑娘许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做这个营生了呢。怎么今儿又过来了?”说完看向钟南,不由得诧异道:“钟小哥儿竟是姑娘的人么?怪不得这几次你都不出面了。”

阮云丝看了钟南一眼,当日遣他来进货时,曾说过要他有难为的地方找这位颜公子,想着总是一面之缘,这公子好说话的很。如今听对方的语气,显然钟南是从没抬出过自己的名头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正常,自己如今在这一行里立足未稳,哪有什么名声?而钟南做事不愿意依靠他人,照样完成的也很出色,这正是该褒奖的行为才是。因便微笑道:“是,南哥儿兄妹在我那里帮忙,素日抛头露面的活计我都交给他了,只是今日需要的这些东西不少,而且有一些名称也把不准,所以我倒是亲自过来看看的好。”

颜公子笑道:“这你可算是来着了,寒冬将至,这作物除了菊花之外,别的大多都是最后一批,恰恰也是最全的,前儿又进了一批苏木,走,我带阮姑娘去样品房看看,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三人一路说笑着到了样品房,所谓的样品房,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摆满了作物样品的房间,阮云丝从前要的,只是一些最寻常的染料,所以派钟南过来就足够了。如今因为要染藏青色布,所以她也有心再多挑战一下高难度的技术,染出一些素日里很少出现的颜色给众人看看,说不定销路也会更广一些。

因看到满屋不下两三百种的染料作物,她便对钟南道:“用心记着,若是都记住了,将来我就真正可以将进货这个渠道交给你了。”说完她也一排排认真看下去,发现这里的很多作物虽然和自己那个时代一样,但名称却是迥异,幸亏自己这一趟亲自前来,不然若说了那些记忆中的名称,钟南来了非抓瞎不可。

若论记忆力,钟南无疑是比阮云丝更好的。这里的二百多种作物虽然有一少半是全新名称,但一大半还是她记忆里的。加上她就是干这一行,对这些名称和作物格外敏感,因此看了两遍,也就把这些东西记全了。可钟南只是沉静的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说自己全都记住了,这不但让阮云丝十分惊讶,就连颜真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怀疑之色。

钟南见那两人以及屋中其他几个正在看作物的人的惊讶模样,不由得腼腆一笑,呐呐道:“姐姐,这算什么?比背您给我讲的三字经可容易多了。我真记住了,不信您随便拿出两样来考我,答错了任你打罚。”

阮云丝也的确不信,可一连考了钟南几十样东西,对方都是眼也不眨的就答了出来,由不得她不信。这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个过目不忘的变态,可之前教钟南读书的时候,没发现他有这项技能啊。

但阮云丝很快便明白过来,如今钟南也只算认识了一半的字,还没有他看书的机会,想来等把字都认全了,再看起论语大学中庸等的时候,他就真的能过目不忘了吧?

正想着,就听颜真也由衷叹服道:“我幼时读书,先生总说我们资质愚钝,说他曾有过两个学生,真正是过目不忘。那时我们哪里肯相信,想着先生不过是为了贬低我们罢了,如今才知道,原来世上竟真有这种人。可惜……可惜了……阮姑娘,钟哥儿如此资质,让他做这些活计太可惜,不如让他进私塾读书,说不定将来就能进士及第啊。”

阮云丝心想这颜真倒真是古道热肠,如果摊上那心胸狭窄的人,他这番话势必要得罪对方了。因正要说话,却听钟南正色道:“公子谬矣,进士及第哪里有那么容易?不见多少人到最后白发苍苍,却连个举人也不曾得中吗?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帮工时,偶尔也曾听那些读书人在一起议论,这考功名可不是记性好,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就行的,必须要将那些书读透吃透,这样才能在考试时准确破题,下笔如有神,嗯,我这说的也不全面,反正……反正就是考功名很不容易。”

颜真不由得笑道:“真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努力帮你向阮姑娘争取福利呢,竟不领情。难道我不知那功名不好考?若是好考的话,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帮家中做买卖了,去做举人老爷岂不更好?”

三人说笑间就已经出了样品屋,回到议事厅,阮云丝将自己要买的几十种作物写下名字和数量交给颜真,见他笑嘻嘻接过去,却在一瞬间眸子就瞪得如同金鱼一般,失声道:“姑娘……姑娘这是要做大买卖了?须知您这用料,几乎比得上一个中型染厂一次提的货了。”

阮云丝笑道:“我那就是个乡下院子,充其量是个小作坊罢了,哪里敢和什么中型染厂比?只不过我想着明年开春儿也要染出几批布来,只怕到时候这里的染料作物还没长成呢,所以多备一些货物。”

颜真这才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其实姑娘这样想有些谬误了,这些作物,五月左右,第一批就能成熟,此后直到秋日,都不用担心,姑娘这储备货物,委实有些不少,咦?这次怎么要了这许多苏木?须知那个东西的价钱可不便宜,谁让是从海上运过来的呢?”

“放心吧,钱少不了你的,只给我算算价钱就是。”阮云丝笑着说完,颜真也不再问,痛痛快快的算好了价钱,却是要一百多两银子,钟南怀中揣的那三百两家底,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大半。

第六十八章海鲜

阮云丝却没怎么心疼,只要自己把藏青色布染出来,帮着流锦布庄度过这一大劫,之后就可以染一些相对稀少的彩色布匹,还怕赚不回钱来吗?家里的生丝也有几百斤,往后除了过年,就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儿了,所以虽然暂时看去付出不少,但未来等着自己的,却是蒸蒸日上财源滚滚。

心中算着帐的阮云丝笑容满脸,等了半天功夫,颜家方将她购买的一万多斤作物分批装了三辆马车,随他们一起回到小王村。

阮家的院子里此时全都堆满了这些染料作物,引得村子中的人都过来观看,猎户村王氏因为感念阮云丝送她的那些缎子,这一日也特地带了一只鹿腿过来,顺便背了一个大筐,里面全是之前阮云丝喜欢采摘的野草“叶合”。

“嫂子怎么又拿鹿腿过来?前两日小公爷送的野味还没吃完呢。”阮云丝只顾着去将那一筐叶合拿去晾晒,因此芸娘便过来接待王氏。

王氏听了她的话,不由得一愣,然后左右望望,发现阮云丝没有注意这边,才小声道:“什么意思?敢情小公爷又过来了?为的什么?”

芸娘也往阮云丝那个方向瞧了瞧,小声道:“还能为什么?送了些猎物过来,说是皇上秋闱射猎,怕箭法生疏了,过来练练手,结果猎了许多猎物,就送了我们一些,嫂子千万别多想,云妹妹最恼这个,如今连我也不敢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了呢。”

王氏怔了怔,然后没好气对芸娘道:“以为我是你吗?小女儿心思里全都是戏里唱的那些风花雪月。我看阮家妹子主意打的也很正。不是我夸她,这如果是别人,小公爷怕是早就避之唯恐不及了。如今还能时不时过来一趟,可不就是因为妹子识分寸懂进退。不抱着那些妄想吗?”

芸娘撇撇嘴道:“得了吧,您是没看见小公爷过来的样儿,全是迁就着云丝妹妹。那么大的官儿,为了蹭顿饭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虽然言语得当,但那神态我看不出来么?何况又真是实心实意的肯帮忙,嫂子你如果看见了小公爷的样儿,保准不会觉着云妹妹是生妄想了,好歹我也算是过来人。我觉着小公爷对云妹妹有些儿不同,只不过他们两个人没发现罢了,或许发现了,也只是故作不知,他们读书人不都有句那什么话。叫什么……什么照什么宣吗?”

“嫂子说的是心照不宣吧?”忽见钟南凑了过来,嘻嘻笑道:“怎么忽然用上这成语了?”话音刚落,就被芸娘一巴掌拍在头上,听她斥道:“小毛孩子凑什么趣儿?还不赶紧帮着你姐姐把那些野草晒了?没见她忙着呢吗?”

钟南本来是过来给她们解疑惑的,如今却遭了这样一顿说,不由得十分不满,嘟嘟囔囔走了。这里王氏便奇道:“照你这么说,小公爷难道……真对阮家妹子有意?啊哟,那妹子可真是天大的机缘来了。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她的身份,是必不能做正妻的,但即使做个妾,这辈子也是锦衣玉食啊,也是麻雀上枝头,转眼变凤凰了。”

芸娘见阮云丝已经向这边走过来。便忙一碰王氏的胳膊,急急道:“得,这话千万别再她面前说,和我都说过了,莫要说是妾侍,就是抬去做正妻都不肯呢,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什么托辞,她就是这样想着,行了,干脆就别提这话了,不然又是一场气。”

王氏这时也深深惊讶于阮云丝的骨气,见她走过来微笑道:“王嫂子,你和芸娘唠什么呢?嘀嘀咕咕的咬耳朵,难道还有什么话怕我听见不成?”

王氏笑道:“没什么,只是看这天气,怕是明儿要有雨,我刚刚和芸娘说,等下了雨后,去我们那西山脚下捡蘑菇,要是运气好,还能捡到不少木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