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奇道:“是么?中秋都过去了,也能有蘑菇木耳?”

王氏笑道:“有呢,怎么没有?有几年天气热,就是深秋也能捡着。只是阮家妹子,你倒去关心那些?若是下雨了,你这些东西可不就是遭殃了吗?”

阮云丝笑道:“无妨,只是略晒一晒,今天傍晚就搬回屋里。只是这阵子我怕是要忙的很,不知道能不能和嫂子一起去捡蘑菇。”

芸娘笑道:“啧啧,你魔怔了是吧?刚刚揽了一件天大的差事在身上,这会儿还去想着蘑菇。罢了罢了,这里离不了你,我却是没什么差事的,不如我去给你捡蘑菇,你留在家里好好染布行不行?”

阮云丝笑道:“这话说得,我只是喜欢捡蘑菇那个趣味,等你捡回来吃还有什么趣儿?”

芸娘冷哼一声道:“嫂子听听她这话有多不讲理,嫌我捡回来吃就没了趣儿,难道我捡的蘑菇就没了鲜味儿?我倒是想让你去捡,只是这也得你有空儿不是?”

三人正闲话说笑着,忽然就听远处有人叫道:“集市上来了一批卖海鲜的,大家快去看看啊,好多种呢。”

“咦?我没听错吧?卖海鲜?”王氏看了看芸娘和阮云丝,疑惑道:“咱们这儿素来只有河鲜,哪里有海鲜卖?离着海足有三四百里呢。”说完却听芸娘道:“嫂子没听错,我也听说是海鲜,哎呀这可是难得的,云妹妹,就算不买,咱们也得去瞧瞧热闹,快快快……”

阮云丝心想不是吧?难道真是天助我也?我这儿正想着要怎么掌握那水温,它就给我送海鲜来了?因也忙带了钱,嘱咐钟南钟秀在家看门儿,她这里就和芸娘王氏一起出了大门。

彼时村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一声喊,这古代社会可不比现代,许多内陆的百姓一辈子可能都看不到一条海鱼,更不要提章鱼鱿鱼等,因此听人这一声喊,大家不由都觉着有趣,就连一些买不起海鲜的人家,也纷纷走出村子,想着去瞧瞧热闹也好。

须臾间来到了集市上,这会儿正是晌午,集市上的人本来已没有多少了。偏此时却有些大箩筐摆在这里,里面装着各式各样村人们没见过的海鲜。阮云丝数了数,种类还真不少,有带鱼灵鲫鱼鲅鱼鸦片鱼等,还有章鱼鱿鱼海蟹海蚌海螺,不过村人们大多不知道这些鱼和贝类都叫什么名字,更别提吃法儿,只是看着实在热闹,因这偌大的一片空地上,此时熙熙攘攘,充满了说笑声。

那卖海鲜的却是两个汉子,其中一个矮胖的看见村人们说的热闹,却没有几个人买,他便不缀的嘟囔道:“我说不在这里卖,你偏不听,看看看看,这些泥腿子哪里识货?只是说得热闹,一听价钱贵,个个都缩头。”

另一个汉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给我住口,这样东西,你敢拿去绿水城卖?一旦让人发现了,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身家性命都可能丢掉的,反正都是白得的,能卖几个钱就卖几个钱呗,啰嗦什么?”

于是矮胖汉子就不说话了。人们都忙着看那些海鲜,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只有阮云丝看着这些新鲜海鲜,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想。见没人肯买,她就每一样都买了几斤,尤其是章鱼和鱿鱼。

买完之后,见那几个箩筐里还有许多海鲜,阮云丝心中暗自可惜,这新鲜海鲜委实是难得遇到的,若是古代里有冰箱,她说什么也要每样买半筐回去,如今却只能吃个新鲜,那些鱼也要腌上,才能保存的久一点。

因三人一边往回走,阮云丝就感叹着百姓人家里没有冰窖。说完却见芸娘和王氏都很古怪的看着她,她就有些发懵,站定了身子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

王氏和芸娘就都忍不住笑了,王氏便道:“阮家妹子,你当日买了这房子时,该不会连这房前屋后有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怎么不知道?不知道我能买吗?”阮云丝让她们笑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就反驳,但她很快便寻思过来,睁大了眼睛道:“你们……你们不会告诉我说,那院子里有冰窖吧?”

“就是有冰窖啊。”芸娘也忍不住笑了,看到阮云丝似嗔似恼的神情,方忙忍着笑道:“怪我怪我,当日都没和你说清楚,那院子里真是有个冰窖的,只因为他们家儿子原先做买卖,就是给一个大户人家供应冰块的,所以他们盖房子的时候,自家院子里也留了个冰窖,想着在村里做点冰块生意,那些大财主为了舒服,未必不肯花钱的,谁知道房子才盖好没多久,就卖给了你。倒让你捡了这么个现成便宜。

阮云丝登时就停住了脚步,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兴奋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回去多买些,是了,还要先买些罐子,不然这些海鲜没地方装……”一边说着,就兴冲冲的转身,却被芸娘一把拉住道:“云妹妹你别急,你知不知道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却没有多少人出手买这个东西,原因是什么?”

第六十九章吃货

“原因是什么?”阮云丝也觉着奇怪,心想这些村民手里也有几个闲钱,这些海鲜卖的又不是太贵,怎么大家都不肯捧场呢?却不料这就有人给她解疑惑来了,只听芸娘正色道:“你说的轻巧,买回来你知道怎么吃吗?就说这鱼,是炖着吃还是清蒸红烧?更别提那些头大脚长的,咱们村里人都没吃过这东西,要是买了一堆回来却不会吃,岂不是糟蹋了钱?”

阮云丝整个人都无语了,心想难怪鲁迅当初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敢的人。敢情这不是因为螃蟹长得张牙舞爪有多可怕,先生也是感叹于那人能正确的把螃蟹给煮了,从此留下一道美味啊?

村人们竟然会因为不懂吃法而不敢买这些海鲜,着实令阮云丝好笑,只不过她自然不会说破了。到底回去买了十几个坛子,又雇了一辆板车,将那些海鲜买了一大半,章鱼鱿鱼更是全部买下来,这才闷声大发财的偷笑着回到家里。

芸娘和王氏磨了一路,也没磨出这东西的吃法儿,如今进了家门,两人再也不客气。阮云丝也就不再藏私,把各样海鲜捡了些放在纸袋里给王氏拿着,告诉她回家用水煮着吃就行,那些鱼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腌咸鱼也好吃。

等把王氏送走了,这里阮云丝打开冰窖,因为阮云丝根本不知道院中有这么个东西,所以从没打扫过。如今芸娘把钟南叫下去。叔嫂两个将冰窖打扫干净后,就让阮云丝将海鲜都给冻进去。

阮云丝翻出了一件小袄穿上,下到足有五六米深的冰窖,果然,越到底下越寒冷,那冰窖壁上都结着冰碴儿,将海鲜冻在这里是绝没有问题的。

阮云丝的前世在现代时。冰冻的海鲜都不稀罕吃,要吃就去市场上买新鲜的。只是如今在古代,除了做侯府小姐的时候吃过几回这金贵东西,平日里连见都是难得见到的,哪里还能顾上冰冻海鲜不如新鲜的好吃呢?若这样挑剔,定是会遭雷劈的。

将这几坛子海鲜都冻上之后,阮云丝又腌了一罐子咸鱼,这才欢欢喜喜的对钟南道:“南哥儿,你回去割几把韭菜过来,咱们今儿晚上吃饺子。”

“吃饺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吃吗?怎么如今又要吃?”芸娘在一旁忙阻止道:“云丝。咱们可别这样奢侈,王嫂子刚送了只鹿腿。你就要吃饺子,日后怎么办?”

“日后不是还有那么多腌肉吗?”阮云丝满不在乎的摇手笑道:“放心吧,这顿饺子保准是你们没吃过的滋味儿,到时候别连着舌头一起吃下肚子就好了。”说完就对钟南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哎。好。”钟南得了准信儿,一溜烟跑回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几斤翠绿的大韭菜回来,对阮云丝道:“阮姐姐。这韭菜只能吃一茬了,剩下的要过冬,明年春天才能再吃呢。是了。我看这天要下雨,咱们是不是把院里的作物都收回来啊。”

阮云丝道:“好,秀丫头把韭菜捡了吧,我和你哥哥嫂子把作物收回来。”说完几人来到院中,一起动手,幸亏之前买的上万斤作物原本就有许多是晒干的,送他们回来的颜家人已经帮着搬到了里屋,但这剩下的三千多斤作物也是让阮云丝等人累得够呛,待都搬完后,几个人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而且因为作物的数量太庞大,那两件杂物屋子根本放不下,到底还是放进了卧室里一些。

“等什么时候儿有钱了,咱们将这房子再扩建一下,不然日后买卖做大了,这些东西越发没地方放了呢。”阮云丝洗了手,看着满屋的染料作物不禁无奈道。话音落,只听天空滚过一声炸雷,接着外面就开始飘起了细密雨丝,终于那雨丝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倾盆大雨。

钟秀的韭菜也捡好了,芸娘就想去拿那只鹿腿,却听阮云丝笑道:“不必忙,今儿不用肉。”说完将留在盆里的那几条章鱼用水洗了洗,只见那章鱼肥大的脑袋,又长又粗的八条腿。钟秀便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姐姐,看着怪吓人的。”

阮云丝笑道:“这叫章鱼,海边的人俗称巴头,味道很是鲜美。只不过你若说吓人,这算得了什么?若是遇上那活的,才叫吓人呢,看见它这长脚上圆圆的东西了吗?这叫做吸盘,比蚂蝗还可怕,若是活着,你将手放上去,肉就被紧紧吸住了,比蛇缠上去还瘆人呢。”

钟秀好奇道:“姐姐怎么知道?莫非早年你在海边住过?”

阮云丝笑道:“嗯,居无定所的那会儿,在海边呆过一段时间,听海边的老人们说,这些个头的算不上什么,有那种巨章,就是巨大地章鱼的意思,在那辽阔大海上,就如同是小山那般大,寻常船只遇上了,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钟秀和芸娘恐惧的看着章鱼,想象着这东西如果能像小山一样大,该是多么可怕,钟南则在旁边喃喃道:“天啊,这样厉害东西,若是真如姐姐所说那么巨大,一只脚就将人血都给吸干了吧?”

“这东西不吸血,看见了吗?这就是它的嘴巴,它是用这些脚把猎物黏住,然后送进嘴里去吃。当然,如果是巨章,十几个人可能还不够它填肚子的。不过不用怕,这东西就是捕来给人吃的,味道可鲜美呢,那巨章也是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下,就算是在大海上航行的轮船,等闲也未必能见到。”

她一边给三个人普及和章鱼有关的知识,手上也不停,将四条章鱼地大脑袋给剁了下来,然后剩下的长腿就用刀开始剁成馅儿,又对芸娘道:“你去把韭菜剁成馅子,细一点儿,这东西不能蒸合子,不然可惜了,要包成饺子吃才好。”

乡下人吃的粗茶淡饭,有几个人舍得用韭菜包饺子?无非就是放一点油,在锅边贴一圈韭菜合子,这便是改善了。如今芸娘听说这竟要包饺子,越发好奇,忙将韭菜也切成了细细的馅子,看着阮云丝将其搅拌好了,钟秀那儿也早和好了白面,钟南便笑道:“姐姐说这东西鲜美非常,我这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阮云丝笑道:“等到时候吃了,你就知道我没说大话。”因一声令下,四个人便开始动手包饺子,阮云丝看着门外雨幕,心想苏名溪今儿肯定不会过来,下雨呢,嘿嘿,不然如果让他蹭到了这样的饺子吃,日后还不知道要来多少次呢。嗯,不过也说不定,他那样的富贵人,不至于连巴头饺子也没吃过吧?唔,说不准,这个古代虽然各种无污染的东西都是很好的,但是作法却不多,调料又少,恐怕还真未必有韭菜巴头的饺子。

一边想着,忽然醒觉自己怎么就想到了那富贵公子的身上?不觉暗暗摇头,心道阮云丝啊阮云丝,你可别被那苏小公爷打动了,不然就真的是万劫不复,莫要说你逃婚在先,就是那张灵信,难道还不够你看清这天下男人多负心吗?老天爷哪里就能那么好心,偏偏有个富贵之极的年轻才俊,偏偏这个年轻才俊还是个痴心人,又偏偏他只看中了你,啊呸,就算你是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有一根织染的金手指也就罢了,难道还想得陇望蜀?生活可不是起点女频的那些宅斗种田小说啊。

她这样想着,就听身边的芸娘道:“说来也怪,明明没闻到什么鲜美香气,还不如咱们过年时包的酸菜肉饺子呢,可我这心里怎么馋得慌,肚子也饿得厉害,难道这东西有魔力不成?还不等吃就让人馋成这样儿了?”

话音未落,就听阮云丝“扑哧”笑出声来,芸娘自觉不好意思,忙用胳膊拐了她一下,恨恨道:“笑什么笑?我……我只是说饿得厉害,又……又不是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阮云丝道:“我没笑别的,只是笑姐姐并非贵人,怎么记性也这样不好呢?须知咱们中午为了买这些海鲜,回来后忙着清理冰窖腌鱼什么的,可是没吃中午饭,这都到傍晚了,你能不觉着饿吗?”

芸娘愣了一下,接着就和钟秀抱着笑作一团,钟秀便道:“真真是忙得连午饭没吃都忘了,刚刚嫂子说的时候,我也还在奇怪,心想怎么我也饿得厉害,想着这巴头莫非真有魔力吗?原来竟是这样……”

一家人说笑着,须臾间包好了两盖饺子,钟南就去灶下生了火,添了几根柴到灶里,又对阮云丝道:“姐姐,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等这批布染完之后,我要去山上打些柴回来。”

阮云丝笑道:“成,到时候我们都去,顺便捡蘑菇。南哥儿今晚也不用回去了,你这个节省的孩子定然不舍得在你嫂子那儿烧柴禾,今晚我恰好要把叶合里的媒染剂提炼一些出来留着以后用,那边炕上也能烧热,虽然堆放着生丝染料等杂物,睡一个人还是够的。”

第七十章藏青布料

钟南答应了下来,一时锅开了,就将饺子下进去,滚了几滚,那白白的饺子就浮上来,阮云丝便笑道:“一群小白鹅,扑通扑通跳下河,秀丫头,这是什么东西?”

钟秀笑嘻嘻的道:“姐姐也太看不起人家了,谁不知道这说的就是饺子啊?三岁孩子也能猜出来,你却拿来考我。”一句话说的阮云丝牙根儿都痒痒,心中咬牙道:好啊,一个个竟看不起我出的谜题,是了,我这个确实弱智了些,嗯,等着,正月十五的时候和你们做些花灯,把红楼梦里那几个谜面儿拿出来,看你们能不能猜出。

热气腾腾的饺子盛到了桌上,芸娘和钟南钟秀起先只觉着阮云丝言过其实,谁知吃了一个,竟是都拍案叫绝,芸娘还整了一句文绉绉的词道:“真是绝佳美味,何以鲜香至此?”只说得阮云丝等都笑起来,阮云丝便道:“想不到芸姐姐也有点掉书袋的底子,这话却不知是和谁学的?”

钟南笑着道:“我大哥早年也念过几年书,这是他的口头禅,往往遇见什么惊奇赞叹的事情,就要拍案叫绝,说一句‘何以xx至此’,嫂子和大哥在一起,自然也学会了。”

不等说完,便听芸娘道:“是了是了,死鬼啊,你活着时侯儿也没吃过这样鲜美的东西,如今死了,我是顾不上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一点,要不要我给你供一碗去?还是你就过来和我一起吃点儿?”

阮云丝吓得忙一把拉住了芸娘。失声道:“供一碗吧供一碗吧,我这会儿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这样的雨夜,你说这样话,可不是要吓死人?”

芸娘哈哈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那死鬼就算变了鬼。难道还能伤你们不成?放心,有我在,他有这心也没有这个胆子。”一边说着,却还是下了炕,拣出一碗饺子送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放着,又在上面横了一副筷子。

钟秀便小声道:“姐姐,可见这饺子是真好吃,不然我嫂子再不至于这样儿的,她常说大哥死了,也吃不到东西。若能吃到,也用不着特意供奉。如今竟肯这样做,可见她心中有多喜欢这饺子了。”

阮云丝笑道:“叫你这么说,这是你嫂子对我无声的最高褒奖是吧?行了,快吃你的吧。看看眼皮子浅的。这算什么?将来咱们的日子定是要越过越好的,到那时,这饺子你们也不一定放在眼中。”

钟南憨笑道:“哪里还能有比这个更好的日子?一个月里能吃上好几顿白面大馒头,几乎每天都能吃到米饭,如今还有这样热气腾腾又鲜美的饺子吃。外面雨丝如冰,咱们坐在炕上却是热乎乎,姐姐。我可不敢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阮云丝摇头笑道:“南哥儿,你就这么点志向可不行。不过也好,知足者常乐,才不会动不动就生出贪心妄想来,那样倒少了许多烦恼。”

因这一夜几个人吃完了,钟南也就在阮家睡下,第二日早起一看,天已经放晴了,竟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还不到辰时,大太阳就照的地上暖洋洋的。阮云丝就道:“趁着今儿天好,咱们赶紧染布,最好到明天晚上能染出来一百匹,之后就去山上捡蘑菇砍柴,恰好两不耽误。”

钟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呐呐道:“两天就能染出来?可是姐姐,如今距离您和五公子言掌柜约定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四天而已,要是这么快就能染好,你何苦要和他们定十天之期?这会儿只怕他们都已经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阮云丝一扬头,撇嘴冷笑道:“活该,谁让他们怀疑我来的?哼,好心帮他们解围,竟然以为我是在说大话,过后儿更是把我撂在一边,商量起流锦布庄如果倒闭之后该怎么办了?这是什么你知道吗南哥儿?”

钟南摇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却听阮云丝咬牙切齿道:“挑衅,这是严重地挑衅,大男人主义。哼,竟然敢瞧不起我,既然瞧不起,那我自然就要让他们多等几天罗,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

“是小人,应该是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钟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却见阮云丝森然的横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是小人吗?”

“女人,是女人才对。”钟南举起手,心想我今儿算明白了,女人就是小人啊。素公子,言掌柜的,算你们倒霉,谁让你们不把阮姐姐瞧在眼里,这下遭报应了吧?啧啧,真可怜,两人现在不知急成什么样儿呢,要是知道其实不用等十天,五六天就足够了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会气得吐血。他想到这里,就打了个冷颤,暗道钟南啊钟南,你可千万要记住,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阮姐姐,不然她只要一个小指头,就能让你吐血而亡啊。

这里阮云丝得意洋洋的踱到院中大锅前,嘿嘿笑着自言自语道:“女人有时候就是小人,南哥儿这个书呆子,竟连这个也分不清楚,难道不知这世上最小心眼儿的就是女人这种生物吗?若是在现代,保准连个女朋友都追不上。唔,别说,那小子模样倒还是不错的,就算木讷一些,怕也是有些识货的女人会倒贴,哈哈哈,以他的性子,只怕会吓得夺路而逃吧?”

她正笑得得意,芸娘也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她的笑容,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暗暗奇怪道:这是怎么说的?云丝这样优雅的女人咋也能有这样猥琐的笑呢?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锅里的水一烧热,阮云丝便开始熟练地下染料,钟南只见她扔了好几种作物在锅里,还有提炼出来的色块也扔了几块下去,也不知她是怎么配的,而且他心细,发现另一口大锅里靛蓝草的用量就要少一些,反而苏木用的多些,他不理解这样做是为什么,便诚心向阮云丝请教,却听她笑道:“其实藏青色是分作浅藏青色和深藏青色两种的,我如今也不知道言掌柜和五公子究竟要哪一种,所以不如都染出来,然后让他们自己挑吧。”

这种知识对于钟南来说,实在是玄而又玄,他不禁有些羞愧,在阮云丝这里做事,他本来是期望自己将来能够帮着对方挑大梁的,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虽然可以过目不忘的记下那些染料作物名称,对于这染布一道,却是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全没有背书时那样的从容欢喜,这样下去的话,还谈什么帮阮云丝挑大梁啊?

心里正觉着愧疚惶恐,忽听阮云丝让他去将昨日晚上留在厨房外的章鱼拿来,钟南连忙听命行事,拿出一条章鱼,却见阮云丝将章鱼放进水中,又命钟南钟秀拿着一匹在媒染剂里滚好了的布在旁边待命,待那章鱼脚蜷曲起来时,她就一声令下,兄妹两个连忙将布匹放在了大锅里。

“藏青色之所以难染,不单单是配色不好弄,最麻烦的就是这个水温,就连我,也不敢保证百分百能掌握住,谁知偏让我遇到了这东西,用这个来测试水温,是最准确的。”

阮云丝将蜷曲的那一段章鱼脚掐下来,这个试水温的方法当日她在电视剧《大染坊》里也看到过,只不过已经忘了陈六子是用鱿鱼还是章鱼,现代有水温计,根本不用这样古老的方法,幸好阮云丝经常亲力亲为下车间,各种温度都用手试过,心中大致有数,但是像染这种较为复杂的色彩,水温就必须精确,她已经在想能不能弄出一个简易水温计了,毕竟鱿鱼章鱼这种东西,是不可能随时都让她买到的。

布在水里浸染了一回,钟南钟秀小兄妹俩用木棍挑着,又翻转了几次,使那布料受色均匀,待阮云丝一声“起”之后,他们忙将那一整匹沉重的布给捞了出来。

等沥干了水分,挂在了晾衣杆上,阮云丝便忙着染下一匹布,几人经过这几次合作,早已是配合默契,到晌午时,就已经染出了二十匹,因为太阳好,先前晾晒的十几匹布已经干透了。芸娘和钟秀收下来,放在手中细看,乍一眼看去,只觉是黑色,然而略细一看,又不是黑色,而是黑中带蓝,在阳光下晃过,那厚重蓝色就更加明显,给人一种厚重大气又沉稳的感觉。

这样颜色她们连见都没见过,当下芸娘便颤抖着声音道:“这……这就是藏青色么?看上去和黑色也差不太多,怎的就难倒了这么多人?”说完却听阮云丝笑道:“姐姐你真说得轻巧,虽然和黑色差不多,你也不看看我放了多少作物才配出来的,这是深藏青色,你再看这一匹,是浅藏青色,如何,这就很明显能看出和黑色的差别来了吧?”

第七十一章成果

芸娘忙接过阮云丝手中的布料一瞧,果然,这个颜色又要浅一些,只一眼看去,便知不是黑色了。她爱不释手的摸着那缎子,喃喃道:“妹妹就凭这个,便能帮流锦布庄得脱大难吗?若真是这样,他们可不是要把你当菩萨供起来?日后咱们的布,可再也不愁销路了。”

阮云丝笑道:“本来就不用愁销路,等着吧,寒冬之前再染些颜色比较复杂的缎子,到那时你才知道我的本事,好了,现在先把这些缎子给收下来叠好,且放在炕上吧。”

钟南走过来,笑嘻嘻道:“姐姐还真打算让苏公子和言掌柜再等五天啊?急出个好歹怎么办?我看您现在就过去说一声儿吧,顺便也问问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要的布。”

阮云丝斜睨着他,冷笑道:“那么容易就能气出病来?怎么说也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南哥儿你若是敢去告密,哼哼……”后面几句话虽没说出来,却是威慑力十足,让钟南情不自禁便打了几个哆嗦,心中哀叹道:“素五公子,言掌柜,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我姐姐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连我这心里想什么都知道,我……我这也是爱莫能助啊。

当下匆匆吃了午饭,下午又忙了一通,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竟然真就染出了一百匹布,只是四人有一个算一个,也全都累得软了,阮云丝本想今日吃烧烤的,这会儿哪有精神。众人不过是把昨儿剩的饭菜热了一下,吃完便跑到炕上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起来,芸娘见外面仍然是好天气。便笑着道:“估摸着蘑菇也出来了,云丝,你不是说今儿和王嫂子一起进山去采吗?运气好的话。还能捡些木耳呢。”

阮云丝摸着脖子扭着脑袋道:“不了,我还是先将这些布料运去城里吧,南哥儿,你和你嫂子妹妹一起进山去吧,记着,别贪玩,早些回来。雄黄什么的都带些,别让毒蛇咬了,虽然咱们这里毒蛇不多,也要以防万一。

钟南答应下来,又凑过来嘻嘻笑道:“阮姐姐怎么到底还是要进城去?可是因为担心素五公子和言掌柜?昨儿不是还说生意场上打滚儿的人吗?”

阮云丝尚未说话。芸娘便在一旁笑道:“你阮姐姐就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从前苏小公爷过来,她不也是说不想有牵扯不想有牵扯,可是哪一次小公爷在这里,她也没往外面撵人啊。”

阮云丝叹气道:“是,我就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一个人,如今这把柄让你们捏了去,就可劲儿的欺负我吧。”说完钟南和钟秀都嬉笑着说哪儿能呢?

钟南便仍去村东头地主家雇了一辆马车。和阮云丝一起将那一百匹布装上了马车,赶着就往绿水城而来。进了城寻到流锦布庄,那叫二毛的小伙计看见是她,就宛如是活见了鬼一般的愣怔住了,接着才“嗷”一嗓子,边撒丫子往后屋里跑便大叫道:“掌柜的,阮姑娘来了。阮姑娘来了。”

这举动将阮云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怎么着了?这才几天,就把我当成瘟神了?怎么看见我是这么个样儿呢?莫非他们笃定我染不出这藏青色的布,因此竟等不到和我约定好的十天,就去向那徐三公子妥协了吗?若真是这样,我这个忙帮得还真是不值当了。

正想着,就见言掌柜从里屋大步跨了出来,几天没见,小老头儿原本挺直的腰杆已经微微有些驼了,脑袋上原本只是半白的头发又增加了许多,看上去竟似全白一般,看见她就如同看到了救星,唏嘘道:“姑娘这个时候儿就过来了,想必是拿来了染的布样子?只是如今才过去六天,距离姑娘说的十天之数,似是还差了好几天呢。”

阮云丝笑道:“怎么?我能提前来您老不高兴?看看您这背和头发吧,我若再晚几天来,只怕就成驼子了,头发也真要全白,您这五十多岁的人可就要被人当成古稀老人了。”一边说着,她就对二毛道:“马车上有一百匹布,你带着伙计们搬进来吧,也让掌柜的和五公子看看,我是不是在说大话。”她说完,心中就暗自庆幸,暗道幸亏自己还是心软,今儿就过来了,不然真让老掌柜的急出个好歹来,自己只怕也不能心安。

言掌柜想过很多可能性,当然也想过阮云丝真的能染出藏青色布的可能性,但是怎么想,怎么都觉着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他和素流云一核计,觉着染布的话,怎也用不上十天时间,莫非阮云丝是用钱去贵云绸缎庄买了这藏青色的布,就当做自己染得,来为他们解围吗?日后她也要如法炮制,花大价钱买了贵云的布冒充是自己等人染出来的?实话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两人很快就失望了,原来从尚云奇和流锦布庄签订了合同的那日起,贵云绸缎庄所有藏青色布就暂时下架了,因此除了相熟的达官贵人,没人能再从他们那里买到这种布。

也所以,言掌柜这几天可真是愁坏了,然而现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他的身子却哆哆嗦嗦的起了近乡情怯之感,直到二毛领着伙计们将那一百匹布全都搬了进来,阮云丝又催促着他上前检查,老掌柜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上前去。

那布一拿在手里,他只是粗粗一看,面上就现出惊异之色,那些伙计们此时都眼巴巴盯着他面色,一见这反映,心中不由都是一动,知道这便是有门了。又见言掌柜展开一尺布,对着阳光看去,一瞬间,两颗浊泪就从那双满布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

“这……这是藏青色布,是……是正宗的藏青色,谁若敢说这样的布不是藏青色,老头子敢和他拼命。”言掌柜激动地身子都如同打摆子一般,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身体那般爱怜抚摸着那匹布,一边喃喃自语着,然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大叫道:“二毛,大毛,快……快去找五公子回来,他此时应该在月香楼赴宴,快,就说阮姑娘来了……这……这是藏青色的布啊,呜呜呜……”老头儿的嗓音都变了,到最后更是呜呜呜痛哭起来,把阮云丝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喜极而泣,小老儿这是喜极而泣,不是悲伤。流锦布庄上下,感谢阮姑娘高义大德。”忽见言掌柜擦干了眼泪,来到阮云丝面前,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当地。只怕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扶起老掌柜道:“这有什么?我当日都说了,区区藏青色的布罢了,至于吗?就能让咱们流锦布庄栽在这上头?是了,掌柜的你再看看这匹,因为当日和你们没说清楚,所以我染了两种藏青色,刚刚您看的那是深藏青色,这一匹是浅的,您老看看如何?虽是浅的,可是染起来,却要比深色还要费点劲儿呢。”

言掌柜惊讶的拿起另一匹缎子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才抬起头,冲阮云丝竖起大拇指道:“服了,小老儿今日算是服了,姑娘你真的是人么?哦,不对,我这意思是说,姑娘你绝不是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不是人干出来的活儿……”

言掌柜越说,就见阮云丝那张秀美白皙的脸蛋儿慢慢黑了下去,他这个急啊,越急就越不会说话,最后还是大毛凑过来,嘻嘻笑道:“阮姑娘您别怪我阿叔,他这是夸您不是人呢。”

“你们家夸人都是这么夸的吗?”阮云丝悲愤的叫道,这时那言掌柜才总算是把脑子里的弯儿转了过来,嘻嘻笑道:“是,我的意思是,姑娘不是凡人,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方能有这样的巧手啊。”

阮云丝撇撇嘴,咕哝道:“您老这笑话太老了,还拿来蒙我。”一边想着如今我这就是仙女儿了啊?那要是等将来我能织出双色多色锦缎等,在你们眼里岂不是成了织女?

言掌柜还在那里摩挲着布匹感叹,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门帘一挑,一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就闯了进来,不是素流云还会有谁?

这位向来温文尔雅的公子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质了,饿狼一般的抢上前,夺过那言掌柜手中的布,细细看了一回,激动道:“这是藏青色,虽然浅显些,但绝对就是藏青色,这不是咱们以前染得那些失败品可以比拟的。”

“少爷,阮姑娘说了,这只是浅藏青色,您再看看这匹,可够不够正宗?这是阮姑娘口里的深藏青色,叫我说,就算贵云绸缎庄,要染出这样正的颜色来,也要费些劲呢,你看看看看……”

素流云这才发现柜台上还有另一种藏青色布,抢上前来只看了两眼,便也激动地满面通红,一双眼中泛出泪来,除了点头,竟似不会说话了似的。只看得阮云丝暗暗奇怪,心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古代男人这么容易哭?他们不讲究“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吧?不是讲究什么“流血不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第七十二章再遇前夫

这里素流云终究是比言掌柜要沉稳些,忙擦了眼泪,来到阮云丝身边一揖到地,诚挚道:“当日姑娘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实话说,素某心中还有微词,只觉姑娘虽然是出于义愤,此事却莽撞了。如今方知姑娘才是真正地高人,素流云心悦诚服。”

阮云丝笑道:“素公子不必行这样大礼,我可不敢受。”说完却听素流云诚恳道:“该行大礼的,当日连我也看轻了姑娘,这实在是罪过,也难怪姑娘当时生气,是了,姑娘不是说要十天后才能交布吗?怎么如今这就交了呢?”

阮云丝笑道:“是啊,所以我说你不用行这样大的礼啊,当日你看轻了我,我已经让你们急了一回,算是给你们还以颜色了。其实这染布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天?你们也是干这一行的,当知这其中的时间多少。一百匹布,若是加紧了干,两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我故意说是十天,就是报复你们的嘛。”

素流云和言掌柜的脸色同时黑了一黑,言掌柜龇着牙花子直吸冷气,素流云则苦笑道:“姑娘真是让我们好等,这些日子心一直就是悬着的。是了,那姑娘后来怎么又心慈手软放了我们一马?这会儿功夫就将布送过来了?”

阮云丝笑道:“都多亏了南哥儿帮你们明里暗里的说情,我一想,也是,公子也就罢了,言掌柜年岁到底大了,别再急出个好歹来。”话音落,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就面面相觑。言掌柜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南哥儿,小老儿平日里没白疼他。”

阮云丝笑道:“您老先别忙着笑,如今这布是染出来了。但不知后面要怎么做,是把方子给你们呢?还是要我过去亲自指导一下啊?”

素流云正容道:“姑娘对流锦布庄有再生之恩,这已是不知该如何感激了。怎么能厚颜无耻的还跟姑娘要方子?如今看来,还是姑娘辛劳些,就亲自去厂房里吧,每日你配方子的时候,咱们绝不打扰。”

阮云丝好笑道:“不用这样吧?一张藏青色的方子而已,五公子和掌柜的帮过我那么多忙,正不知该如何报答。看来你们也不是不需要这方子的。这不,我今儿其实已经带过来了。只是我也想着,这方子委实复杂了些,须得我亲自示范一回,和你们说了水温。看着你们试验好了才成,不然也不知道五公子和那尚老板签了多少布,剩下这时间还够不够用。”

素流云都呆了,但凡是染厂兼着布庄的,无不是将那些复杂难染的颜色方子当做宝贝一般,除了一家主事或者族长之外,决不能示于人前的。这阮云丝一介女流,分明创业不易,却是轻轻巧巧就将这绝顶的秘方给了出来。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情义?一时间,素五公子整个人都变成了木雕泥塑。

这时候言掌柜就要比自家少爷强一些了。这老家伙眼睛紧盯着阮云丝手里拿着的那张方子,就好像一个色鬼看见了绝色佳人般,一双老眼里放射出饿狼般的幽幽光芒。见少爷呆了,他便吞了口口水道:“少爷和那尚老板订的合同倒是不多,不过区区一千匹布。难就难在咱们没有这方子,便是一匹布也染不出来啊。如今有了姑娘这方子,还有这一百匹布垫底,那一千匹布算个球?只是姑娘年纪轻轻,恐怕还不知道这方子的宝贵之处,竟如此轻易拿来送人,虽然我小老儿贪心,恨不得帮着东家抢过来,只是这样不地道的事儿,我还是不能干的。”

阮云丝暗暗好笑,心想这老掌柜倒是个实诚人。因就将那方子不由分说塞在言掌柜手里,微笑道:“这有什么呀?一千匹布,还好,用不着占用我太多时间。掌柜的和公子先拿回去研究研究吧,我这两日还要好好儿歇歇,你们若自己想研究,就先自己扑腾一下,我是要三天后才能过来,到那时,你们能染出来最好,我抬脚就回去,染不出来,我便在你们这里指导一天,这样咱们流锦布庄的坎儿就算是过了,对吧?”

“过了过了,肯定过了,这样的布,就算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也说不出二话来。”言掌柜激动地手都哆嗦了,捧着那张方子,就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瓷器似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掉在地上亵渎了。这时候素流云也反应过来,连忙叫道:“言叔,你怎么就接了那方子,这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啊……”

他不等说完,便见阮云丝正色道:“公子,还记得当日从颜家回去的路上,您让那个陆师傅帮我赶走几个泼皮家丁的事情吗?”

“记得,怎么了?难道那些人又去找姑娘的晦气?”素流云有些纳闷,不明白阮云丝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却听她郑重道:“当日若非公子,我也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受辱要么自尽。以我的性子,是绝不肯受辱的。若我那时候自尽了,流锦布庄自然也就得不到这方子。所以说,今日你们能逃过这一劫,能将这方子拿到手,其实都是公子种下的善因,方才结出了这枚善果,公子用不着感谢我,难道救命大恩,竟然还不值一张方子吗?”

“可是……可是……”素流云还要再说,却见阮云丝将手一挥道:“公子不必多言,啰啰嗦嗦的,都不像是个男人了,我这个女儿身还比你们更干脆利落呢。好了,布既然看过了,如今我却是要回去了,也许运气好,还能进山采点蘑菇呢。”

她说完也不等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再说,便转身出去了,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素流云似乎在说不能亏待了自己,阮云丝不由觉着好笑,心想你们能给我什么呢?你们有的方子我未必能看上眼,你们没有的方子,我手中大把大把,还能谢我什么?是了,日后再多帮我卖些布吧。嗯,这家人不错,我也终究是个女儿家,如果自己做生意,只怕还是不方便,流锦布庄的能量虽然不如贵云,但有情义有担当,素五公子也算是个厉害角色,虽然这一回让人坑了,可不会每一回都被坑吧?若是可能,或许将来我们可以合作,反正我只求一个富贵荣华悠闲度日而已,抛头露面的事情尽管让他们去做,嘿嘿,这样一来,只怕遥远的未来里,可就没有贵云绸缎庄什么事儿了呢。

阮云丝越想越是高兴,她今日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将配方给了素流云,一则是因为她并不将这种染料方子放在眼中,二来就是因为敬佩素流云和言掌柜的品格,这样的合作伙伴,正是她需要的。

因一边想着,忽然就觉着马车停了下来,接着前面似乎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阮云丝便掀了帘子问车夫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夫无奈道:“阮姑娘,前面有个拦轿告状的妇人,结果引得许多人来围观,咱们的马车也走不出去了。话音未落,阮云丝向前一看,却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阮云丝没好气的将门帘一放,心中直叫晦气,暗道老天爷看不得我清闲是吧?怎么又会遇到这个负心汉?正在车中想着,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道:“这位大嫂,我们家老爷请大嫂下车一叙。”

阮云丝心中有气,冷冷道:“麻烦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一声,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前面不是有喊冤的妇人吗?请他赶紧秉公断案吧,也好疏通此处,让我们赶紧过去。

那差役听见这番话,心中十分纳闷,暗道这女人也太托大了吧?堂堂知府老爷都不能请下她来,但忖度着刚刚老爷那口气十分友善客气,他也不敢得罪了阮云丝,只好回去将这番话一五一十的说与张灵信听。

张灵信一怔,再看看面前拦轿告状的妇人,心中便生出一股厌烦,可是转念一想,若非这妇人令阮云丝掀起车帘观看,自己也万万不能见到她,因面上神色稍缓,对左右两旁道:“你们带她回去,且等我升堂审理,把无关人等驱散。”

差役们很快就将那个妇人带走,看热闹的百姓也被驱散,却仍有些好奇心重的见堂堂知府老爷还停在这里,所以不住探头探脑的张望。张灵信这会儿却是满心欢喜,连这些也顾不上了,就走到阮云丝的车前,却听她冰冷冷对车夫道:“走吧。”

“云丝,你且等一等,听我说一句话。”张灵信唯恐阮云丝再无踪迹,忙拦住了那马车。那车夫本要扬鞭赶路了,可知府老爷在这里,他哪敢放肆,因此瑟瑟缩缩的缩在了车辕,却见对方急急走到马车边,说出那一句话。

好半晌,车里才传出阮云丝清冷的声音:“我们之间已没甚么好说的了,府尊大人公务繁忙,还有无辜女子等待大人为她伸冤,请大人即刻回府衙吧,您这功名,也不是容易得来的呢。”

第七十三章爱恨都欠奉

阮云丝这本是讽刺张灵信认了那甄尚书做义父,但听在张灵信耳里,却以为她是回想起了旧情,那时候自己家里十分困难,阮云丝却是薄有身家,也幸亏她嫁了进门,家里方才有饱饭吃,接着她又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拿出了私房银子助他疏通关系,才让他的锦绣文章和文章外的功夫都入了主考官的眼,得中举人。因想到此处,只觉一颗心里全是热血,轻声道:“是啊,的确不容易,我也时时记着,云丝,我那……我那正妻之位,始终是空悬着的,就等你……”

他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在车中漠然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府尊大人真是荒谬。好了,你刚刚让我听你说一句话,我已经听了,车夫大哥,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