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忽听院外有人喊,竟是王彪的声音,阮云丝急忙去开门,只见外面一连几辆大马车,她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不会吧?小公爷也太不讲究了,这会儿给我送年货来了,还这么多,我们就是吃三年也吃不完啊,你……哪有你这种强送东西的道理?

王彪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呵呵憨笑道:“姑娘不用急,这可不是年货,是咱们爷托人帮姑娘从江南织造那里买的提花机。爷说了,姑娘有那个……那个什么……什么鸟儿的志向……奇怪,啥鸟儿呢?当时明明还记得的,咋这会儿就忘了呢?”

阮云丝见王彪只顾着在那里抓耳挠腮。把要说的话都忘了,不由哭笑不得,连忙道:“王大哥说的是鸿鹄之志吧?”

“对对对,就是鸿鹄之志。”王彪喜得一拍大腿,然后嘿嘿笑道:“我这大老粗让姑娘见笑了,实在是因为过年,府里上下忙得不堪。爷又怕这些提花机路上出了事儿,所以让我这大老粗领着几个雇来的车马行的人帮着送过来,爷说了,姑娘是有鸿鹄之志的人,两台提花机眼下虽然够了,将来只怕不够,所以索性多给你买了几台,这东西不便宜,爷说姑娘手里现在若没有余钱的话,等将来慢慢还给爷就是。且不必着急。”

阮云丝静静看着那几辆大马车,看着王彪招呼人向下卸那些提花机。数了数,一共是三台提花机和六台高档织机,王彪还交给她大包的零件,笑道:“那江宁织造的官儿对爷巴结得很。说是这些东西可以和织机上零件轮换着。对了,这些织机里有专门织纱罗的,专门织绒的,总之很多种类,爷如今实在太忙了。没时间过来,说是等他有时间过来告诉姑娘。”

阮云丝站在那两间杂屋前,看着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九台织机。若说心中还能静如止水,那是假的。她深深吐出口气,看着王彪道:“请王护卫回去代我谢过小公爷,这些东西我都明白,这一次,他真的是帮了我的大忙。”

王彪惊讶道:“啥?你都明白?这……这不可能吧?咱们小公爷是最聪明睿智的,可也跟着那些官儿学了整整两天,那官儿还说,这就是什么理论的,真正要上手,还不知要磨练多长时间呢,姑娘你就全都会了?”

阮云丝笑道:“是啊,我全都会,你们爷是特意下江南买这个吗?他虽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可是让他学这个东西,着实是难为他呢。”

王彪笑道:“不是,恰好国公府和宫里也要置办些年货,爷因为有姑娘这件事,就主动请缨,来去匆匆,不到二十天打了个来回儿,跟着爷去的那些猴儿全都累趴下了,也就老王我身板好,去了江南也多是在客栈坐镇看守东西,不然要是像他们那样东跑西颠,这会儿恐怕骨头架子也散了。”

说着话的功夫,那些车马行伙计又从车上卸下了几袋子东西,这才是给阮云丝的年货。连家丁都没过来,却雇了车马行,可见国公府如今是忙成什么样儿了。

阮云丝紧紧握着拳头,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和脑子里全是那个出色男人的低吟浅笑,甚至心中竟有一丝后悔滋生出来,她知道这是个危险的信号,绝对要不得。

“不知这些织机一共是多少钱?”

即便手里有五千两银子打底,阮云丝这会儿可也不自信了,这么些高档织机,一台怎么着还不得几百银子?那五千两银子怕还真的不够看,也就是苏名溪吧,若是别人,有钱也未必能买的出来这些呢,江宁织造那可是真正地政府衙门,在织染方面那就是垄断,平民百姓有再多的钱,也进不去人家的大门儿。

“嗨,没有多少钱,他们这提花机用的也不多,统共那么两个花样,就织出成千上万匹,也没有趣味,所以这些都是在库房里的,听说小公爷要买,立刻痛快儿拿了出来,不过那江宁织造的官儿可说了,阮姑娘若是真能织出新颖的锦缎来,还让分他们一杯羹呢,自然,这话也不用当真。嘿嘿!”

阮云丝心里明白,那江宁织造的官员和苏名溪说这种话,倒并非真的想分一杯羹,而是根本不相信民间能织出那些复杂工艺的锦缎来,最大的贵云徐家,也只有那么几个花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别的能人异士,怎么就忽然有后起之秀异军突起了?江宁织造那里品级最高的官员可是三品官,能不心高气傲吗?

当下也没将这话说出来,只一个劲儿的追问王彪价钱,最后王彪摸了摸他那颗大脑袋,嘿嘿笑道:“这些织机加上提花机大概花了一二千银子,我们爷都给姑娘垫上了,不急不急,这也就是小公爷去买,不然三千银子怕买不出来呢……”

王彪不等说完,阮云丝就去将自己存下的银票中拿了三千两出来,正色道:“王大哥说得对,这件事已经让小公爷帮我太多了,万万不能再让他搭钱,这里是三千两银子,余下的就当做我对他的感激之情,没有他,我买不到这么好的织机。”

王彪看见阮云丝真的拿出了这些钱来,眼睛也有些发直,接着又忙摇手道:“不成不成,我拿一千就得了,爷原本还说你拿不出这么些钱,以后慢慢有了收益再说呢。姑娘应该知道,爷是绝不会要这笔钱的,您要真的过意不去,日后织出那好缎子,别忘了咱们爷就成。”

说到这里,王彪就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劲,连忙又解释道:“哦,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咱们……咱们爷也有家眷不是?姑娘的布她们用着说都好呢,日后您真织出了上好的布料,别忘了给小公爷一些,让他拿回去,还能讨太太和姑娘们的欢心。

推来推去,最后王彪坚持只收下一千两银子,大概是怕阮云丝还要多给钱,明明临近晌午,结果这大汉饭都不肯吃一口,上了马就落荒而逃,芸娘在后面让他带上一些点心,他也不肯,一溜烟儿去的没影儿了。

阮云丝将剩下的钱存好,回到那房里看着满满当当的织机,如今这屋里又满了,只有一个小道儿能让钟南走到炕上去睡,她一架架织机的摸过去,看到钟秀和碧秋芸娘都露出好奇神情,便指着那些织机介绍起来:这是织锦的,这是织沙罗的,这是织绒的,还有一架更是难得,竟是织呢子的,阮云丝仔细看了看,想起明清时期,有从外国进贡的面料哆罗呢,一向都是十分珍贵的贡品,想来这织机也能织出来,只是如此一来,除了蚕丝麻丝等料子之外,还要进羊毛才行,偏偏绿水城里的羊毛很少,只怕要去京城专门的大生丝铺子才能进得来了。

“过完年咱们就先在后院盖几间房,专门用作杂物间。”有感于地方狭小,阮云丝当即拍板,看着她脸上的兴奋自信神情,众人都忍不住满心欢喜,只觉着未来的日子仿佛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且说苏名溪,他最近的确是忙坏了,一趟江南可不是白去的,宫里的,自己府里的年货和贡品都要打点好不说,还有给勋爵世交家带的礼物,许多家走下来,只把腿都给走细了,直到傍晚才回府,却又路过忠信侯府,只见阮思齐从府门出来,正和去年初一傍晚的一幕惊人相似。

苏名溪无奈,只好下了马,幸而马上还有两个包袱,是从江南带回的软缎布料,在京中也算是难得的,因走了许多家,这两件礼物倒是落下的。

阮思齐诚心邀他进府,苏名溪也觉着两府恩怨该做个了断了,说起来,是那阮明湘不懂事,忠信侯爷也丢了个女儿,心中岂不是又痛又恨?想到此处,他便命扫书捧着那两个包袱,跟自己一起进去了。

忠信侯爷听说苏名溪过府,大喜过望之下忙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如今续弦的侯爷夫人佟氏,几个人来到厅中落座,说了不到两句话,佟夫人便极力邀请苏名溪留下来用饭,苏名溪因为牵挂着王彪去阮云丝那里,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自然婉拒,奈何佟氏热情如火,也不管忠信侯爷直给她递眼色,笑得满面春风的道:“小公爷的人品才华,京城中谁人不知?素日里我们这些女眷凑在一起,只说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有福气,能做你的妻子。唉!都怪我们家三姑娘孤僻,好好儿的一门亲事,倒让她平白生出这么些风波,害得小公爷和咱们府里也远了,这原是我们对不起您,幸亏您大人大量,不然若是别人,怕不恨我们一辈子呢。”

第九十三章:热闹新年

忠信侯爷原本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但是转念一想,这事情终究总是存在的,难道不提起,大家就都能忘了吗?倒不如借夫人之口,向苏名溪诚恳道歉,从此后把这事儿揭过去也就是了。因这层想法,也就没有开口阻止。

谁知佟夫人越看苏名溪越爱,心想什么叫做乘龙快婿?这才真正是乘龙快婿呢,哼哼!那个丫头就是个天煞孤星,放着好好儿的小公爷不嫁,跑去了别处,如今大概是死在哪儿了吧,也是活该。只是这小公爷如今正室也没了,不知我的五姑娘能不能有这个福气,做他的续弦。

因想到这里,就开始慢慢打探,听苏名溪说自己无意续弦,她不由得急了,忙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小公爷年纪轻轻,怎能有这样想法?国公府那样人家,没有个女主人怎么行?我们家五姑娘,不是我自夸,比起她姐姐……”刚说到这里,尚不等说完,就被忠信侯爷大喝一声打断,听他生气道:“你下去看看厨房的宴席预备的怎么样了,没事儿在小公爷面前嚼什么舌头?”

佟夫人被自家老爷一吼,即使满心愤恨,也不好当着苏名溪的面儿和丈夫顶嘴,只得怏怏去了。这里苏名溪就忙起身告辞,忠信侯再三挽留不成,本要亲送,却也被他推辞,只好让儿子代自己送了出去。

走过长长院落,阮思齐便苦笑道:“小公爷莫怪,太太不过是因为看重小公爷人才,一时心急。竟连这大家风度都不顾了,让苏兄见笑。”

苏名溪忙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儿女打算,也是天经地义。我不会多想,阮兄放心好了。”说完却听阮思齐叹了口气,呐呐道:“快六年了吧?我那妹妹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唉!也是她命中注定没这个福气,不然的话,如今我已是你大舅哥,偏偏……”

苏名溪淡淡道:“姻缘之事不能强求,想我与阮姑娘之间,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这么多年,阮姑娘就真的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阮思齐摇摇头。苦涩道:“这么多年了,我与父亲每每想起她,都是满腔怒火,恨她不争气,恨她让侯府蒙羞。可如今六年时光。她仍是音信皆无,想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是天下之大,她又能躲去哪里?只怕……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我如今也不敢和父亲说起,不然这心里……着实是又恨又痛。”

苏名溪即使已经确定阮云丝不会是阮明湘,这会儿听见阮思齐的话,也不由得心有戚戚,便忍不住道:“阮姑娘再没有别的小名么?我因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叫做云丝的姑娘,恰巧也是姓阮的,真可谓是天上织女临凡,她染出来的布,就连我家妹妹都交口称赞的。”

阮思齐摇头道:“那必然不是我妹妹,她在府中倒是安静。女红织染也喜欢摆弄,只是哪里有什么好手艺了?不过是女儿家的好奇和分内事,听说小公爷这次下江南,从江宁织造买了几架织机,莫非就是为了这位姑娘买的?”

苏名溪点头道:“是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原本没想买那么多,却不知江宁织造库房里的好东西还不少,若是不买几架下来,也无非是放在库里吃灰尘,饶这样,也把罗大人给心疼得够呛呢。”

阮思齐奇道:“看来小公爷对那位阮姑娘,倒是很用心思,不知……”

他说到这里,便犹豫着没有再说下去,但苏名溪又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正色道:“那位阮姑娘被人抛弃,服侍夫家三年,却只得休书一封。然而她志向高洁性烈如火,十分值得人钦佩,实不瞒阮兄,俗语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一开始对那位阮姑娘的确生了一丝爱慕之意,然而她对我无半丝私情。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到如今,也只能将她当做一个红颜知己,但愿上天垂怜,能让我这一世做她的后盾和朋友,余愿已足了。”

这一番话将阮思齐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你退让到……退让到如此地步?我倒是心生好奇了,不行,看哪日方便,小公爷你须带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你对她如此用心,她竟还能稳如磐石,这……这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前些日子我们几个坐在一起,议论起小公爷你,还有好几个勋贵子弟说父母有意将妹妹许配给你,只是府上总没有什么信息呢。如今她竟能……奇闻,当真是奇闻,不可思议之极。”

苏名溪苦笑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话吧?其实这有什么奇怪?你纵然是再怎么好,这世上有再多人喜欢你,也不能狂妄的就以为自己能得到所有人喜欢吧?我倒是很佩服阮姑娘,不为别的,只看现今多少趋炎附势之徒,你说那些勋贵家的女儿,何尝不是看中了我的家世?唯独她,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还能不为所动,且是真的不为所动,并非欲擒故纵惺惺作态,只这一份高洁,怎不令人钦佩不已。”

阮思齐呵呵笑道:“说起她,你连眉毛都飞起来了,可见是对这女子爱到骨子里……”不等说完,就见苏名溪把眼一瞪,紧张道:“不许胡说,这样……这样羞耻的话,怎好当面说出来?”

阮思齐性格爽朗,一挥手道:“当着谁的面儿了?无非就是咱们哥俩。再说,你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这种话有什么说不得的。唔,说起来,好像也是因为这位姑娘,你苏小公爷才消除了对我们家的恨意吧?既如此,我更是该好好感谢感谢她,不成,你定要带我去一趟。”

苏名溪笑道:“无端端的,找个什么理由?且她很是洁身自爱,虽然开朗,但十分贞烈,若我贸然带你去了,恐怕惹她不快,这事儿再说吧……”

阮思齐撇嘴道:“再说再说,只怕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呢。”

因说这话就走到门口,苏名溪便拱手告辞打马而去。这里阮思齐回到房间,见夫人顾氏正在细看那些苏名溪送来的江南锦绣,他心情舒畅,走上前笑道:“天可怜见,和国公府的这段恩怨,总算是彻底揭过去了。说起来,倒要感谢那个叫阮云丝的女人。”

顾氏忙问怎么回事,听阮思齐说完,便叹气道:“唉!那女子是个有福气的,只小妹何等福薄……”不等说完,就被阮思齐不耐烦打断道:“小妹福薄,那是她自找的,放着这样好的一个男儿不嫁,自己逃了婚,还怨得谁来?她只顾着自己远走高飞,可曾想过侯府因为她,落了个什么结局?如今还提她做什么?”

顾氏温柔笑道:“妾身每次提起妹妹,爷就这样说。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是担心?好几次梦里,妾身都听见你惊恐之极的喊着妹妹名字,想来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何必瞒我呢?我知道,就连爹爹,心里虽然恨妹妹不争气,但是六年音信皆无,其实也是担心的。”

阮思齐颓然在椅子上坐下,轻声喃喃道:“是啊,爹爹嘴上恨,心里痛。如今和国公府的恩怨都解了,明湘若是活着,也该回来看一眼了吧?她……她怎么就那样狠心,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和爹爹吗?”

阮云丝不是不担心,而是因为她总有渠道可以得知侯府的情况。当初在她逃婚之后,事情闹得最不可开交之时,侯府的爵位仍然没有被摘下来。如今风平浪静,偶尔还能从苏名溪嘴里听到消息,担心自然也就淡薄许多。虽然对那名义上的父亲和哥哥也有感情,但凡事都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啊,她既然选择了要自由,便要抛弃那些太过桎梏她的亲情,甚至连封信也不敢递去,唯恐被发现了蛛丝马迹,自己一生事业就要尽付流水。她勇敢逃婚,改换姓名,可不是为了最后被抓回去惩罚的。

经过了几天准备,除夕终于到了,大年三十儿,一家人从早上开始,便忙活着中午的团圆饭,今年可不同于去年,去年阮云丝孤孤单单,只有两只狗陪她烤肉吃。今年却是好几个人一起过年,只是拟团圆饭的菜单,就费了好一番琢磨。

“炸鱿鱼圈,酸菜炒五花肉,蘑菇干炖鸡,白菜排骨豆腐泡乱炖,海蛎子和酸菜肉片一起熬得三鲜汤,糖醋鲤鱼,海螺肉,凉拌三丝……”

都是些农家家常菜,两口大锅一起忙起来,也是好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且那一锅锅的菜都是用小盆盛出来的。

钟南和钟秀没有上灶,却照样忙得不堪。村里有几户贫病人家,阮云丝从前也只能顾着自己就罢了,如今既然富裕了一些,自然要照顾一二,前几天就每一户都送了米面肉蛋,今日做菜时,又命兄妹两个挨家挨户的送了一些。

也就有人家过来送些自家做的点心和吃食,如果说去年阮云丝孤单一人,还有一些不能和村里人相融的感觉,那今天,村里人就完全是把她当成一家人了。一时间,院子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第九十四章:招揽

中午吃完团圆饭,阮云丝便躺在热炕上眯了一会儿,起来后只见那轮冬阳惨惨淡淡的挂在西边天空上,她就笑道:“这天慢慢阴下来了,怕是要下雪呢。”

芸娘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这会儿正在和面,听了她的话便笑道:“正好,瑞雪兆丰年嘛,看吧,明年还是一个好年景。不过我的好妹子,你还是先把饺子馅儿给拌出来好不好?我这面可都快要和好了。”

阮云丝的厨艺好,饺子馅这种活儿自然就是她的,钟秀在一旁认真学着,过年前苏名溪送了不少调料来,甚至还有平民百姓家不多见的胡椒等海外调料,加上阮云丝自己也会弄,只将一个馅子搅拌得喷香扑鼻。碧秋在一旁笑道:“从来不知姑娘还有这份手艺,不然早些时候,就不用招厨子了……”一语未完,想起那个家如今和阮云丝没有半丝关系,且姚香玉十分苛刻,留给自己的全是不堪往事,因立刻就住了口。

阮云丝却没怎么在意,张灵信和那个家早已经不被她放在心上了。于是拌完馅子,大家一起动手,包了几盖饺子后下锅。

钟秀在灶下烧着火,阮云丝便和钟南一起出来,往屋檐下挂那大红灯笼,此时太阳已经到了山边,只见家家户户房顶上都冒起了阵阵炊烟,映着老木寒云,格外凸显出寒冬的那份凄美。只风中传来一阵阵孩子的笑声。却又为这寒冬时节增添了几分生机,更兼时不时就有二踢脚和炮仗的声音响起,只让人觉着年味儿十足,喜庆非凡。

阮云丝看着那大门上新帖好的彩和对联,一时间心潮起伏,暗道我但愿从此后可以在这小山村里,平静到老。这里,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没有争斗没有算计,有的,只是这些淳朴的人们和这些纯真的笑声。即便将来那些织锦真的能震惊天下,我也只要那富可敌国,绝不要名利双收。

人生很奇怪,可能一件小小的事,甚至只是你看到的一个景象,听到的一段话。就足以改变之前的想法。阮云丝从前还想着利用自己的技术,闯一番事业出来。然而自从和流锦布庄搭上了线儿。她那份争雄之心就有些淡漠,想着自己的身份终究不能搬到明面儿上,若是能在背后只收钱,出名的事情只让流锦布庄去做。岂不是可以两全其美?如今再看到这样一幅“山村夕阳图”,就把那些雄心全部放下了,在这一刻,她的目标无比明确:只赚钱,不出名。

随着暮色降临。饺子也都出了锅,阮云丝只包了酸菜和白菜两样馅料,她自己也最喜欢吃酸菜饺子。这时也不停有人往阮家来送饺子。村子里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热络,即使知道家家都在包饺子,也要挑那交好的人家送几碗过去,然后再从别家带回几碗风味各异的饺子。

阮云丝很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浓厚的乡邻情感在此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这让她想起现代生活的水泥森林,想起往往住了很多年都不知道对门那户人家是干什么的冷漠,和那些漠然孤单的生活相比,古代的过年无疑是热烈的,温暖的,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儿。

所以到吃饭的时候儿,阮家饭桌上就摆了十几家的饺子,而他们自己包的饺子也送了一半出去。忙活了一下午,众人都有些饿,偏钟南还没回屋,芸娘实在忍不住了,便下了炕走到院中,对正在院里忙碌的身影叫道:“南哥儿,回来吃饺子了,那些鞭炮等吃完饭往外搬也来得及,一家人都等着你呢,对了,把大黄小黑也放进来。”

钟南答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大黄和小黑进了门,一张俊秀脸孔冻得通红,嘿嘿笑道:“都搬完了,真没想到今年我能放这么多的鞭炮,嘿嘿,看着就忍不住从心里生出欢喜。”

芸娘笑骂道:“你就是个猴儿,偏偏喜欢这些,今年烟花爆竹咱们买的不少,都给你放,没人和你抢。”说完就进了里屋,大黄和小黑也跟在她身后蹿了进去。

晚上放了鞭炮,众人一起在炕上磕着瓜子说着话儿守岁,只是守到后半夜,芸娘却是第一个捱不住,先睡了。阮云丝因为中午眯了一觉,倒还能坚持,只坚持到天快亮,终于也坚持不住。和衣倒在炕上睡着了,而钟南这个时候儿却是睡了一大觉起来,到院子里看了看,只见铁锅里的篝火已经就剩下了一小撮,他忙又添了几根柴禾,看着那火苗重新钻起来老高,这才回屋。

一个年热热闹闹的过去,城里初七这一天,有的店铺就开工了。但乡下可不会这么早种地,因此众人仍沉浸在浓浓的年味儿中。

这一天阮云丝正和芸娘商量着元宵节要带众人去城里看灯,忽听外面大黄狗叫起来,她便直起身疑惑道:“南哥儿出去看看是谁?”

碧秋笑道:“不会是那位小公爷吧?”话音刚落,就见芸娘吐出瓜子皮,呵呵笑道:“怎么可能?若是小公爷,大黄和小黑不会乱吠,就算是叫几声,那也是巴结讨好的,能听出来,这必定是不认识的人。”说完果然见钟南回来,对阮云丝道:“姐姐,是不认识的两个人,说是要找你的。”

“找我的?不认识的人?”

阮云丝惊讶的一挑眉头,芸娘和钟秀碧秋也连忙避到了里屋,阮云丝就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不一会儿,果然就见钟南带着两个人进门来,她方款款站起身,上下打量了那两个中年人一眼,沉吟道:“不知两位登门找我这区区妇人,有何用意呢?”

那两人面上都有些倨傲之色,听见阮云丝这样问,其中一个便微微一笑,昂首道:“既劳动问,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姑娘的织染技术,的确令人叫绝,我们三公子仰慕姑娘这双巧手,有意与您结盟,价钱随便你开,不论流锦布庄给你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一倍以上。”

阮云丝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人都是贵云绸缎庄徐家的人。大概是之前自己帮流锦布庄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让那徐三公子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才起了招揽之心。当然,这份报酬可说是丰厚无比的招揽,其实针对的,还是流锦布庄。

因此她不由觉得十分奇怪,摇头笑道:“人无信不立,我既已答应了流锦布庄,又怎可能因为三公子许下的丰厚报酬而背信弃义呢?流锦布庄不过是一个二流布庄而已,就算它的背后也有自己的大染厂支持,然而比起贵云,相差何止万里?徐家承接着宫廷的买卖,也不会因为藏青色布就让流锦布庄威胁到它在这一行的超然地位,徐三公子何苦就非要对流锦布庄赶尽杀绝呢?”

那两人眉头一皱,心想你问我们,我们去问谁?谁知道三公子是怎么了?就看流锦家不对眼,分明素五公子的才学手腕也比不上他。只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哪肯这样说,仍循循善诱道:“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姑娘从前是没有条件,只有流锦布庄和您合作。如今贵云绸缎庄比起流锦,无论是从哪方面,都要比它好出太多,若是刚刚的价钱姑娘不动心,我们可以开出两倍价钱,还望姑娘好好考虑一下。”

阮云丝冷笑道:“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我知道,经商之人,所求者无非一个利字。然而这世上总有些人例外,我只是一个女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刚刚二位也说了,在我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只有流锦布庄向我伸出了援手。只这一点,便足够让我倾尽所有报答了。更何况,流锦布庄从来也没有亏待过我,它给我的价钱,都是公道的。贵云即使能出再多的价钱,我问心亦有愧,又怎可能答应前去呢?”

两人原本想着像阮云丝这样的村妇,不过是因为流锦布庄帮了她,又给了她一些钱,便下定决心傻傻为之卖命了。只要自己两人一出马,许以重利,不怕她不立刻转投贵云怀抱。须知徐金鹏开出的价钱,就连普通富豪都要垂涎三尺,何况一名没见过天的小小村妇?他们却没有想一想,阮云丝染出了藏青色的布料,可能只是一个普通村妇吗?

因这两人想了想,还以为阮云丝是因为没有具体数目,所以小心谨慎不敢答应。于是两人继续道:“姑娘去了贵云,一年即使不贡献什么染方,只是织布染布,贵云也愿意给姑娘一万银子安家。若是有稀奇独到的染方,依其稀有程度和色泽,徐三公子愿意每张出两万到五万的银子买下,姑娘,你可好好想一想,这样优厚的条件,流锦布庄是绝不可能给你的。”

芸娘碧秋等在里面听到这个数儿,整个人都石化了,这样的数目她们别说见过,就是连想都不敢想啊。当下芸娘就恨不得让阮云丝答应下来:开玩笑,这样优厚的条件去哪里找?就算马不停蹄的织布染布,一年最多也就是一两千银子,哪可能赚上一万两?

也幸亏她不是阮云丝。所以那两人想的也没错,寻常村妇,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怕连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哪里还想着什么信守承诺道义的事。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阮云丝。

第九十五章:清醒

当下只见这秀丽女子微微一笑,摇头道:“民不图利,奈何以利诱之?两位请回吧,别说五万银子,就算你们开出五十万银子五百万银子的条件,我也不会答应的。”

这一句话就堵死了两人的所有退路。心中讶然的同时,怒气也随即滋生,他们是徐金鹏的左右手,何曾被人如此严词拒绝过?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根本不被他们瞧在眼中的村妇拒绝。因此两人铁青着脸再不说话,拱拱手连告辞也不说一声,便拂袖而去。

出了卧房,因为对面的杂物间开着门,所以当先那人一眼便瞧见了摆放在里面的那九台织机机,不由的瞳孔猛烈一缩,然后他转身,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阮云丝,只是见她一脸淡然坚定地神情,这人嘴唇动了几下,却终于没有开口,和同伴一起出了院门,一径去了。

“云丝,你这个败家娘们,一万银子啊,甚至还有可能是五万银子,就……就让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便给推出去了……”

芸娘碧秋都走出来,见两人出了街门远去,芸娘便干嚎一声,扑到阮云丝身上,眼泪巴叉的痛哭起来。她的确是肉痛啊,一万银子啊,甚至可能是五万银子,就让阮云丝这个她眼里的败家娘们给赶跑了。

“一万银子也好,五万银子也好,你当流锦布庄拿不出来么?”

阮云丝好笑的拨开好像八爪章鱼般盘在自己身上的芸娘,微笑着说了一句。她知道现在能缓解芸娘这份“痛苦”的,也只有钱。而且事实如此。流锦布庄的身家虽然不如贵云绸缎庄丰厚,但只要自己的织锦一出来,五万十万银子应该都不成问题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芸娘却也不傻,擦了把眼泪嘟囔道:“流锦布庄能拿出五万十万银子。贵云绸缎庄就能拿出十万二十万来,人家说了,永远比流锦布庄多一倍甚至两倍的。”

“哦?就因为这个。你便要我去帮贵云绸缎庄对付流锦布庄吗?”

阮云丝严肃看着芸娘,芸娘本来是理直气壮甚至气急败坏的,可此时被她这样一看,不知为什么就觉着心虚了,低下头嗫嚅道:“也……也不一定就要去对付流锦布庄啊,贵云绸缎庄怎么说也是行业之首,应该对流锦布庄不感兴趣的。这个……人往高处走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嘛。”

芸娘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自己也觉着面颊火烫起来。只好讪讪的自找了个台阶下去。

却听阮云丝语重心长道:“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古往今来多少人,就因为贪得无厌,便落得了个身败名裂落魄街头的结果。芸娘,你想一想,就在去年,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只过了一年,如今咱们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两相比较,难道你还不知足吗?更何况,我们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穷奢极欲之人,一万银子放在手里都不知道怎么花了,又何必非要去求十万银子呢?难道是为死了之后还要带进棺材?若说留给子孙小辈儿,那更可笑了。就算南哥儿和秀丫头将来娶妻嫁人,生儿育女,可富贵家能养出什么好子弟?小辈的前程。自然该他们自己去拼去挣。更何况,等咱们的织锦出来,慢慢坐大,流锦布庄借着咱们的势,未必就不能跻身到一流布行之列,到那时,十万银子也未必没有。这样两相得利的情况,难道不比我忘恩负义去投贵云好吗?在贵云,就算赚再多的钱,我能心安理得的花用吗?”

芸娘让阮云丝这一番话说的满面羞惭,却听碧秋在身旁道:“姑娘从前就经常说,知足者常乐。如今我看您置办了这么多行头,还道您要改弦更张了,原来却还是从前那个性子。芸娘姐姐不过是听了替你着急,这件事如果真着落在她身上,恐怕也会做出和姑娘一样的决定呢。”

阮云丝笑道:“这话没错。芸姐姐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然当日也不会倾家荡产的去救南哥儿和秀丫头。她那是替我着急,反而入了局中。其实这知足者常乐和不知足者常乐,都有道理。为人处世,便该淡泊一些,奉行知足者常乐的原则。而在事业学业进取方面,可就该不知足者常乐了,我说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钟南立刻点头,钟秀芸娘和碧秋却是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方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阮云丝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笑道:“好了,这事儿就揭过去了,咱们还是继续去商量看花灯的事。等过了正月十五,就在后院再建几间房子,然后再染一大批布出来卖,接着我和秀丫头碧秋三个就试试那织锦吧。”

众人齐声答应,仍回去兴高采烈地商量这件事了,不提。

且说那之前奉了徐金鹏命令来找阮云丝的两个人,一个叫陈升,一个叫吕范。两人差事办砸了,气愤愤的回了家,对徐金鹏将经过一说,这三公子也不由得蹙紧了眉头,在地上踱了几个圈子,恨恨道:“原本以为如此重利,轻而易举就可将那村妇拿下,谁知对方竟还颇有气节,可恶,如此一来,流锦布庄岂不是要蒸蒸日上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让流云对我低头?”

吕范沉声道:“三公子,只怕这会儿咱们急得不该是这个,我出屋的时候,匆匆一眼,竟然看见对面放杂物的房间中,有几台机器,若我没有看错的话,那都该是织锦的高档织机,而其中有两台,我虽没看清楚,却也影影绰绰的感觉那不是普通高档织机,倒像是提花机似的。”

“什么?提花机?高档织机?那个阮云丝,她……她要织锦?”

徐金鹏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如果是以前,听说一个村妇妄想织锦,他只怕早就仰天大笑了。只是经历过那藏青布料的事件后,他却再也不敢小觑阮云丝。如果……只是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要织锦,还能织出好锦缎,到那时,流锦布庄得她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可恶啊……

徐三公子面沉似水,踱着步子沉吟着,忽然脑海中蹦出一个疑问:提花机?那是只有江南织造和我们贵云织染厂才有的东西,我们这还是沾了宫廷供奉的光,可那阮云丝一介村妇,却是从哪里弄来了这样高级的机器?

“你们两个立刻去查一查,看看这阮云丝到底有什么背景?提花机,那可不是普通人就能买出来的。”徐金鹏阴沉沉的下着命令,陈升和吕范这才认识到问题所在,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徐金鹏的贴身小厮便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皱眉道:“怎么?流云还没回来?哼!他倒也是真沉得住气,手里有这样一个聚宝盆,不说亲自看着,却还有心思在老家耽搁。”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忽然就是一愣,接着面色也倏然变得难看无比,咬牙道:“男未娶,女未嫁,莫非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哼,好,很好,这倒的确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啊。”

小厮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小声道:“什么男未娶女未嫁?爷说的是五公子吗?他眼光很高的啊,难道看上了哪家小姐……”不等说完,就见自家主子一个眼刀飞过来,阴森森要吃人似的,吓得这小厮连忙闭嘴。

“哼!眼光高么?再怎么眼光高,他终究也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面前有这样一座大金山,即便眼光高,娶了又何妨?难道还会有人和事业,和钱过不去?更何况,他和那阮云丝年龄相当,虽然对方是个寡妇,可他们两人也很是谈得来……”

他低沉的喃喃自语着,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冷冷道:“不行,不能让他们这联盟成功,如今流云将了我一军,怕是正在春风得意,他肯定料不到我这样快就会再度出手,好,很好,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翻过身来。还有那个阮云丝,提花机……好大的本事,这女人究竟还有多少杀手锏?若是将她吸收过来,能给我贵云带来多大的利润……”

小厮看着自家公子在那里时怒时笑,只觉着一阵胆寒,心想公子爷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不过很快,他就看到自家公子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淡淡道:“好了,你出去吧,让陈升吕范回来后,立刻过来见我。”

“是。”

小厮答应一声,连忙退了出去,这里徐金鹏又烦躁的走了几步,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站定步子,然后他嘴角边便露出一丝阴鸷笑容。

阮云丝丝毫不知道有人要算计自己和素流云,这个年因为有芸娘钟南钟秀和碧秋的陪伴,所以过得格外热闹舒心,眼看就要到正月十五,农村人淳朴,也有那心灵手巧之辈就做了一些别致的花灯在村里卖,她们家也买了几个,每日晚上点了蜡烛,提在手里,倒也是一番趣味。

第九十六章:灯市巧遇

只不过这小村子里的花灯花样再多,又如何能和城里的花灯相提并论?所以阮云丝和芸娘等一早就说好了,那天晚上要去城里看花灯。

因此这一天,众人收拾打扮了一番,吃完午饭就坐了马车,让钟南赶着往绿水城而来。谁知到了城中,出乎众人预料,竟和先前想的那热闹景象完全不同,大街上没有多少灯,也没有拥挤人潮。意外之下,在街上随便拽住了一个人打听,才知道因为绿水城离京城不过二三十里,所以这里的人多去京城看花灯了,因此这绿水城每年是没什么花灯可看的。

阮云丝目瞪口呆,心想还带这样儿的?因为离着京城近,就都去京城了?那今天晚上整个京城得是什么样儿啊?依着她的心思,就要打道回府。偏偏芸娘碧秋钟南钟秀都是一片热切,钟南道:“姐姐,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山,咱们快马加鞭的,天黑前一定可以赶到京城,早听说那是非凡的繁华之所,难得这么个机会,姐姐就带着咱们去见识见识呗?”

阮云丝无奈道:“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去,你们也动脑子想想,绿水城的人都去了京城,加上京城原本的居民,还有些外地慕名而来的,那……那里得是什么样儿?真要去了,还看什么灯啊?不如说是看人吧。”

钟南笑道:“哪有这样的夸张?姐姐,咱们几个人都不矮。就算是人潮如织也不怕。”说完钟秀芸娘也都纷纷附和,阮云丝实在让她们磨得无奈了,只好道:“好吧好吧,到时候挤得慌,可别怨我。”

钟南大喜,赶着马车就往京城而去,这绿水城和京城间的官道十分平坦。此时又少有人行,那两匹骏马撒开了蹄子奔跑,只把阮云丝等人颠簸的都快吐了。这也幸亏是车里到处都垫了厚厚的褥子和软垫,不然几个人吃的苦头还要更大。

可是为了早点进城,芸娘碧秋等都忍着,阮云丝见她们面色都苍白了,表现还不如自己,可因为看灯热切,都不肯做声。于是她叹了口气,心想算了。这几个都是没见过热闹的,好歹你在现代经历过那些多姿多彩的生活。当日做阮明湘时,也出来看过花灯,比她们幸运多了,这会儿就忍了吧。

堪堪就在城门闭合之前。钟南的马车飞驰进了城中。这一夜京城是不宵禁的,但城门却还是要关闭,不过是比平日里延长一个时辰罢了。

此时天已全黑,阮云丝等出了马车,在城门处向前看去。只见远处灯光闪烁流光溢彩,真个如天上银河一般。

其实古代受医疗条件等所限,人口比起现代还是要差的很远。就以这大吴国来说,如今是太平盛世锦绣繁华,可全国各地的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五万万多一些,换算成现代数字就是五亿多人,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而它的疆域,事实上是非常广大的。所以如今这京城虽然涌进了许多人,却也没有造成现代那些旅游景点年节时的盛况,最起码阮云丝等一路走来,并没有十分拥挤。

一开始众人还能一边谈论一边看灯,但随着月上中天,慢慢的阮云丝就有些着急了,这城中的客栈全都满员,她们到现在已经连问了十几个,竟是连柴房都没有了。难道几个人要因为看灯而露宿街头吗?

这也幸亏入了城之后,紧靠城门就有一个大车马行,因为这一天晚上寻常百姓是不允许坐马车上街的,所以那车马行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兼职收留马车,帮你照顾车马,收费也不低廉,一夜就要你三百文钱。

三百文也罢了,马车总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但如今五个大活人可怎么办?所以到最后,阮云丝也没心思猜灯谜看花灯了,只想着五个人要去哪里过夜。虽然知道流锦布庄在京城也有分号,但她们谁都没来过,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更何况,就算找上了门,没有言掌柜和素流云等人,只怕那里的人也不认识自己等人啊。

阮云丝这个愁啊,夜深寒冷,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她便渐渐觉出凉意来了。忽听芸娘苦笑道:“这可好,说是要来看灯,如今却要露宿街头了,幸亏还有这么件大氅,不然回家后定会染上风寒的。”

阮云丝没好气道:“我就说来这里是不方便的,你们偏不听……”一语未完,忽然就听一声断喝:“让一让让一让,马受惊了……”接着街上的人纷纷大叫着躲避。

阮云丝和芸娘等慌乱间,不由自主就被人潮给挤了开去,芸娘本要拉住阮云丝,只是哪里来得及,混乱中只能无奈看着她被裹在人群中向另一边躲闪,只好高叫道:“妹妹别怕,你就站在那里,等马车过去了,我们再找你。”

阮云丝听见芸娘的喊声,极目望去,只见她和钟秀碧秋等倒还是在一起,于是放下心来。人群不过是躲闪路旁,等那受惊马车过去就好了,自己只要在原地不乱动,芸娘等人一定会找过来的。

这样想着,心下稍定,耳边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伴着车夫焦急的大喝。也有几个躲避不及的行人到底被那马车擦过去,受了轻伤,不由得都大骂起来。好在这个时候的街道已经堪堪让出了一条路,那马车疯了般的往前直蹿。

忽然就见一名体格魁梧壮硕的汉子从人群中飞扑而出,一个起落便坐到了那匹惊马上,他将身子紧紧伏贴着马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那马速竟慢慢减缓,到最后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