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齐瞪着妹妹,心想自己这妹子怎么就这样倔强呢?离家受了那么多苦还不肯回家,这时候竟然还问我理由,我怎么会知道?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只要一回去,便会重蹈之前的覆辙。哥哥,我和你实说了吧,当日离家逃婚,是我多年筹谋,我早就知道我身为侯府千金,免不了嫁入豪门的命运,我不肯,但你和爹爹却一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所以我早就下定决心,离开侯府,抛弃侯门千金这个身份,活一个自由自在。只是我舍不得你们,总想着再等等,等你们议到我的婚事时再离家,却没料到爹爹雷厉风行,竟直接就和苏家订了亲,我苦苦哀求也不能退婚,这才在万般无奈之下毅然离家。所以,无论我吃了什么样的苦头,我都从来没想过要回去,因为,我是绝不会向你们屈服,向命运低头,向世俗折腰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走到阮思齐面前跪下,流泪道:“哥哥如果还顾念着曾有的兄妹之情,就请当做从来没有来过妹妹这里,或者干脆当做妹妹在外面已经客死异乡。妹妹实不愿再回那深宅之中,经历勾心斗角,就求哥哥放过我,让我在这乡村中悠闲生活吧。”

她说完,便是深深一个头磕了下去,倒把阮思齐弄得手忙脚乱,连忙去扶她,一边顿足道:“你……你……妹子啊,你是何苦来的?深宅豪门有什么不好?啊?苏小公爷的人品你也应该了解了,只要他真心对你,谁能比得上你过的日子,我和爹爹可都是为你好啊……”

“真心对我又如何?就算他日后不纳妾,他现在难道没有姨娘?他若因为要娶我而赶走那两人,便是无情无义。他若留着那两个人,妹妹任性自私,又不愿委曲求全,更何况,那是国公府,他虽是小公爷,也不能事事做主吧?当日我逃婚让整个国公府都颜面无光,那里的老太君,国公夫人,以及那些姑娘表姑娘们,哪一个会善罢甘休?苏公子要娶我进门,首先父母祖母那一关就过不去,就算他到底还是一意孤行,我进门后要如何和那些人相处?哥哥想一想,我再嫁国公府,哪里是还债?分明是跳进火坑里去。”

阮思齐也呆在当地,他当然知道阮云丝说的没错,经历了当初的逃婚事件,他也深知自家妹子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更何况,就如她所说,苏名溪可以容得下妹妹,但国公府里其他人呢?又有哪一个会容她?加上两个姨娘推波助澜,妹妹如果真的嫁了过去,恐怕就真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只是当年那婚书也没退还给咱们,现在苏名溪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如果他真的就想娶你,妹妹你……你根本不能拒绝啊。”阮思齐到底考虑的还是多一些,此时不由为难的看着阮云丝,忧心忡忡说出自己的担心。

阮云丝正色道:“哥哥,苏公子不是这样卑鄙的人,我只要一天不松口点头,他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来逼迫我。更何况,只要我不回侯府,我就仍是阮云丝,而不是侯府千金阮明湘,他纵有婚书,也拿我没辙。”

她说到这里,便拉着阮思齐的袖子哭道:“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妹妹从来都知道,您就发发善心,再帮妹妹一回吧,这件事只要哥哥不说,便谁也不知道,苏公子今天来我这里,什么也没说,显然也是打定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主意,哥哥,如今妹妹的生死,就握在您的手里,您就帮帮我吧。”

“怎么……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关系生死的地步吧?”

阮思齐挠着头,想了想到底把阮云丝拉起来,叹气道:“好吧,其实你不回侯府也好,你不知道继母和那些姨娘们,一个个恨不得能把你吃了似的,你如今回去,还真落不了好。只是……唉!只是爹爹那里怎么办?这么多年,他心中也是担心你,上次听我说看见了你,就派人四处寻找,却偏偏又没有你的消息,这些日子,我看爹爹身体越发不中用了,若是说出你的事,或许还能让他欢喜欢喜,可你又不让说。”

提到忠信侯爷,阮云丝也黯然神伤,良久才苦涩笑道:“我这个不孝女,给侯府带去的全是灾难,爹爹不想起我,或许还能活得更好。哥哥从此后不要在爹爹面前提起我了,不然的话,他知道我现在仍是这个想法,说不定会气出个好歹,更何况,爹爹年纪大了,本就经不起大喜大悲,哥哥,妹妹只能求你在爹面前多尽孝了,你和爹爹的养育关怀之恩,妹妹这一世报答不了,下一世里,给你们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傻话呢。”

阮思齐生气了,他哪里舍得让妹妹来世做牛做马?因此看着阮云丝,眉头皱着只是唉声叹气。阮云丝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这时候也来不及分说,见哥哥已经松了口,她心中也着实松了口气,便笑道:“哥哥,我还要去我那厂子里看看,原本刚刚就要过去的,偏偏苏公子来了一趟,接着你就过来了,这已经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只怕那边就要有人过来查探怎么回事了?您快回去好不好?”

“你……”

阮思齐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来寻找妹妹,竟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这时候阮云丝生怕芸娘等人回来寻找自己,如果是碧秋和钟秀那就更加糟糕,两个人可是在当初南下的船上见过阮思齐的,因又连连说好话,到底将阮思齐忽悠的出了村子。

第一百七十章:司马昭之心

重新坐上马车,阮思齐回忆着刚刚这一番经历,只觉着恍然如在梦中也似。怔怔出了半天神,才猛然一拳呼在大腿上,自言自语地咬牙道:“我……我怎么就这样轻易放过了那妮子?我这次来本是要狠狠骂她一顿,甚至揍她两巴掌的啊,还预备着把人带回侯府,可……可怎么就这样放过她了呢?”

自语完,忽然想起妹妹那张梨花带泪的脸孔,也是凄楚哀伤欲绝,本就心软的阮思齐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摇头道:“唉!算了算了,七年了,当年的事情,早已经过去,还重提它干什么呢?妹妹没有客死他乡,还活得好好儿的,这就是上天垂怜了,最起码,总算上天还给了我能打骂她的机会,这就算待我不薄,唉!我……我哪里还下得了手?”

且说阮云丝这里好容易送走了阮思齐,她自己在房间里怔怔坐着,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不要悄悄离开这里?从此后让苏名溪和哥哥他们再也找不到自己,不然的话,总觉着这两个知情人就好像定时炸弹一样,他们现在是暂时不会暴露自己,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如果苏名溪不甘心,如果他以那份婚约要挟呢?如果哥哥说漏了嘴,或者酒后失言把自己的行踪泄露了给爹爹知道呢?老爷子是牵挂自己不假,但到时候只怕等待自己的也只有家法和严密囚禁,到那时,自己真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只是……现在要走,还走得成吗?

芸娘和钟秀碧秋以及傣依族那些热切地女人,她们都要依靠着自己。毫无根基的李家背井离乡,跟着自己来这里,自己也是答应会给他们一份锦绣前程。最重要的是素家,素家待自己一向仁义,如今他们是宫廷供奉,自己的织锦已经是他们最大的依靠,自己一走了之。他们要怎么办?怎么向宫中交代?一旦引起了内务府的怒火,加上徐金鹏那个渣攻推波助澜,素家很可能就会因为当日的一时好心,遭遇到灭顶之灾。更不用提自己一旦失踪。苏名溪和哥哥也很可能推论自己是躲在素家,到时候连他们也加入打击的行列后,素家还有活路吗?

不能走。

权衡再三,阮云丝只能苦笑着摇头:七年前,她为了一己之私,毅然离家逃婚,结果险些将侯府推上绝路。这两千七百多个日子,自己没有一天不被愧疚煎熬。难道七年后,自己又要为自己的自私,再次将这些帮助自己,依靠自己的人推入绝境吗?

不,不可能的,就算她是现代的魂魄,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身边人。这样经历,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这一次,她要勇敢地面对。管它什么样的狂风暴雨来袭,大不了还有一死。既然不想做一个随遇而安的古代女人,这觉悟不是早就该有的吗?

想到这里,阮云丝霍然起身,她脸上再没有之前的犹豫不决,取而代之是一片坚毅的神色。

简单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洗了把脸,她拿起之前的小包袱,出了门之后将街门拴上,便往厂子里而来。

阮云丝的厂子本来没起名字。结果苏名溪在办证件的时候自作主张,给起了一个“云溪织染厂”的名称,这当中的司马昭之心自不必说,只是阮云丝也没有办法,只好无奈接受。

刚来到厂子大门口,就见芸娘迎面走过来。看见她,便停了脚步,舒出一口气道:“怎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原本说我们先走,你后脚就到的,谁知道你这个后脚竟让我们侯了一个多时辰,我这正想回去找你呢。”

阮云丝笑道:“没什么,小公爷来了一趟,又遇到个旧日朋友,说了许久的话,这不送走了他,我就过来了。怎么样?看见这厂子中的人干的热火朝天,你是不是也手痒了?”

芸娘笑道:“真是有些手痒,只我自家知自家事,让我在这里织锦,我可不是这块料子,织布我都织不好呢。是了,我和你说,刚刚王七嫂过来了,你知道的,她原本在咱们村织布也是好手,如今你建了这么个厂子,找了三十多名女工,全都是傣依族那边的女人,虽然说人家常年织锦心灵手巧,可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人你也要顾及不是?你这里工钱丰厚,谁都盯着呢。”

阮云丝笑道:“怎么?王七嫂找你说话了?”见芸娘点头,她便笑道:“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当日还指引过傣依族那些头领呢。只是现在织机有限,我估摸着李家很快又能交出五台织机,到时候这五台织机就在附近村子里找几个巧手,再让那些熟练地女工带她们一带,也就出来了。”

芸娘笑道:“正是这样才好呢,我就知道你八成是打这个主意,先让傣依族的女人们熟练了,毕竟人家有基础不是,之后再找乡亲们。我就和王七嫂说嘛,你可不是那种自己吃肉,却利欲熏心,连汤都不肯给乡亲们喝的小肚鸡肠的女人。”

阮云丝笑道:“你将我看得这样高?对了,你看看这包袱里,是我研究出的两种新花样,之前织了一块布,今早才从织机上剪下来,你看看怎么样?”说完便把包袱拆开,从里面拿出两块锦缎给芸娘看。

“咦?见惯了梅花菊花等花样子,这迎春花倒是少见。”芸娘将那两块锦缎展开,仔细看了下花样子,接着又用手摸了摸,笑道:“好柔软舒服,这该是用上等蚕丝织成的吧?”

阮云丝点点头,只见钟南也跑出来,看见她来了,嘻嘻笑道:“姐姐快过来,五公子派过来的几个染工已经等你许久了。”

阮云丝这一次便是为了此事过来的,因连忙走过去,只见三男四女有些局促的站在一间屋中,看见她来,其中一个女人上前笑道:“这位便是阮姑娘吧?从前在流锦染厂看过您的,五公子派我们过来,说要负责一段时间染布和染丝这一块儿,我们别的不敢说,染色的技术还是过得去的。”

阮云丝织锦,自然需要上色后的生丝,所以这厂子里也有专门的染池,只不过规模比起流锦布庄专门的染厂,自然就要小许多,好在她也不用像流锦染厂那样,动不动一个大染池里就要下一件布,那一件布可是二十匹啊,染池稍微小点儿,根本就铺展不开。

因便点点头笑道:“五公子有心了,以后染色这块儿就由你们负责,住的地方,这厂房后面有几间房,你们就住在那里如何?等到我这边的人学会了染色,你们再回绿水城。”

这些人都是住在绿水城有家有业,自然不可能常驻此处,于是阮云丝也在傣依族人里招了几个年轻强壮的小伙子和妇人,这些都是在织锦上不擅长的,但是干染色这力气活儿倒是没有问题,如果可能,阮云丝还打算在她们之中培养出两名技术骨干。

把这里安排妥当了,便又去了织坊,此时厂子还小,三四十台织机,一间大厂房就安排下了,女人们正在加紧工作,只听到一片织机声音,钟秀和碧秋也在其中,几十台织机一起工作,这情景却也有些小小地壮观。

阮云丝来到她们面前,因为织机声嘈杂,她生怕影响女工们的听力,于是教了她们一个法子,用布团堵了耳朵,这样一来,噪音小了许多,只不过若是喊话,也同样听不到,要走到近前才行。

果然,看见阮云丝来了,钟秀和碧秋以及黄莺楼兰都站起来,阮云丝将自己新织出的两块花样给她们看,几人立刻来到另一架空出来的织机旁,看着阮云丝熟悉的将各色生丝缠绕到织机上,一边认真倾听默记这些生丝的经纬位置。

讲解了一番,四人也轮番操作了下,很快便上手了,只不过她们织机上的布匹还是要织完,才能换这新的图案,并且织机还要做小小调整,但是这样的小调整,根本不用李家人出手,钟秀碧秋等人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我们现在向素家提供的锦缎共有十种,不过都不是高档锦缎,只是寻常的碎花锦,言掌柜说这些锦缎也是很好卖的,在百姓中间尤其受欢迎,富商们也很喜欢,因为比起那些传统单调的花纹样式,我这个毕竟新颖些。至于高档的妆花锦库锦等,我打算等李家再生产出几台花楼提花机,最起码凑到十架后,再开始织高档锦缎,到那时,才是真正地财源滚滚。”

从织坊里出来,阮云丝和芸娘在大厂院中走着,和她说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言语中全是自豪和幸福。只是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芸娘便忍不住笑道:“你也太贪心了,从前织坯布的时候,你说自己要染布,染布才是真正地来钱之道。结果染布也不过一年,又说要织锦,说是织锦才真正财源滚滚,织锦一年,这又说织高档锦缎才是财源滚滚,哪里有你这样不知足的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印花机

阮云丝仔细想想,可不是就像芸娘说的一样,自己不由得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我好像确实贪心了些,不过这也没错,知足者常乐是平常人的心态,像我这种不知足者常乐的,也是锐意进取,不然哪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芸娘点头道:“幸福倒是真的,从前一年累死累活,能赚二三十两银子,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如今你来小王村才几年,现如今手头也有一万多银子吧?不说别的,只说这织锦,从过年后到现在,怎么着也有两三千银子的入账。”

阮云丝笑道:“有入账不假,只是你以为这些都是只入不出的吗?生丝不要钱?染料不要钱?还是这些女工不要钱?将来秀丫头,碧秋出嫁,南哥儿娶亲,嫁妆和聘礼可都是我出,还不能寒酸了,你算算这又要多少?”

一提起这件事,芸娘脸上便不由得笑成了花儿,她知道阮云丝不会亏待自己的小姑和小叔,却假意着恼,推着阮云丝道:“你竟小气的连这个也要和我算?再怎么破费,有几百两银子也足够用了,你到那时怎么着还没有三五万银子的身家?这会儿好意思在我面前叫穷。”

“几百两银子怎么够?到时候我身家丰厚了,当然也不能亏待她们。”阮云丝也笑,忽见香兰走过来,远远便笑道:“听说姑娘过来了,怎么也不去我们那边看看?相公还等着和你显摆呢。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人,只好派遣我过来亲自相请了。”

阮云丝笑道:“正要去,这不是和芸娘说话绊住了吗?”说完忽然想起一事,便对芸娘道:“之前苏公子和王护卫过来打猎,特意问了我想要什么猎物?我当时也推辞不得,只好和他们说要几只山鸡兔子,左右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不如回家等着他们吧。”

芸娘抿嘴儿笑道:“我回去当然可以,就怕小公爷真正想见的人不是我,到时候难免失望。是了,人家这大老远来一趟,你倒是说说,中午留不留饭啊?到时候省得我自作主张,你又恼我。”

芸娘本是无心之语,阮云丝却听得心中唏嘘,想到苏名溪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却仍是大度的选择原谅自己。不肯挟怨报复,她心中不禁又是感激又是叹息。感激对方的宽容,叹息自己来自现代,一夫一妻的思想根深蒂固,两人注定要有缘无分。

因此倒是发了一会儿怔忡。直到芸娘推她,她才回过神来,无奈笑道:“到时候你看他们的意思吧,若是他们想留下吃饭,你就留一留。不想留下,便随他们去,这又何必特意问我?”

芸娘见她笑容似是有几分苦涩。便将原本预备打趣的话语都吞了回去,自己出了厂子,恰好遇见几个同村的妇人刚从流花河洗完衣服,于是便搭伴一起回村。

这里阮云丝随香兰一起来到制机房,顾名思义,这里是专门制造织机的地方,自然就是李家父子的地盘。

此时二十多个男人正在自己的一摊活前忙碌着,阮云丝看着那角落里堆着的木料,铜铁以及一些已经在城里打磨好的零件,不禁有些无语,暗道我这织染厂连制造织机的厂房都包括进来了,这一条龙还真是彻底,就是我现代地厂子,也没有完善到这个地步啊?唉!谁让古代制作织机的高端人才太少,好容易遇见这么一家人,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正想着,那边李怀风早已经看见她过来了,但是和往常不同,他竟没有迫不及待地跳过来,向阮云丝口沫横飞地报告自己的研究进展,而是昂首挺胸地背手站在一台机器处,那模样,活像是一只大公鸡忽然下了个金蛋出来,就别提多得意骄傲了。

阮云丝先是一怔,接着就听老李头重重“哼”了一声,斥道:“你那是什么模样?阮姑娘面前也有你拿捏得份儿?还不给我老实点儿。”

李怀风挺得直直地腰身让他老爹一教训,立刻垮了下来,哀怨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这小子很是不恭敬地小声咕哝道:“嫉妒,这是嫉妒,哼,您老人家觉着比不上我了,就只有在我面前耍当老子的威风。”

阮云丝本来还有些疑惑,此时听见李怀风的咕哝,不由得眼睛一亮,连忙奔过来,惊喜道:“怀风,你的印花机造出来了?”

没错,也只有这个成绩,才能让这家伙大剌剌地站在这里装大尾巴狼。其实想想也是,明明是个天才,却因为那有限的几次失败而被父兄甚至弟弟们瞧不起,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装一回大尾巴狼那简直就是天经地义必须要做的事情嘛,结果还被“嫉贤妒能”地老爹给训斥了,想喊冤都没地方。

阮云丝心里充满了对李怀风地同情,飞奔过来看着他面前那足有半人高的印花机。

其实这个时代印花技术不是没有,因为印花简单快速,所以很早已经应用,但是比起阮云丝所知历史上,这里的印花技术却还是十分落后,经常出现套色,漏色的花纹,所以当织造技术发达后,印花技术却是渐渐被丢弃了,那些布庄里基本上很少有印花布出卖,大多都是素色或者简单的织造花纹布,这样的情况所造成的后果便是:锦缎类的样式还算丰富,但葛布麻布之类的花纹就单调的令人发指,甚至很多布店里根本就没有带花纹的葛布和麻布卖,即使有,也是简单零星的一些织纹,那些因为技术不到位而导致印花模糊失真的布匹,最终都被淘汰在历史长河中了。

也所以,如果能够有一台真正意义上的印花机,快速生产出带有花纹的葛布麻布,可以想象,这个市场同样不会比锦缎的市场差,锦缎是富人们用来炫耀彰显身份的工具,葛布麻布却是百姓们的首选,富人们终归数量还是少,但是百姓们却是数以万万计。

有了花布,谁还愿意只穿那些素色布?这其中的利润,只要想一想,都是非常可怕的。当然,目前这个时代里,棉布还没有出现,阮云丝能够预料到,当棉花种植从依靠山野到成片种植,及至棉布出现,这绝对是一次农业上的伟大变革,而这次变革,她就打算做一个幕后的推手。

和李怀风详细研究了印花机的各个部位,阮云丝不得不承认李怀风的确是个天才,目前单从机器来看,这台印花机就算是很完美了,远比当日他在地上画的那张草图要完善的多,于是她立刻让钟秀拿来一匹白色葛布,李怀风也兴致勃勃地将印花机各个凸版涂好染料,一想到成败在此一举,自己是天才还是庸才就要见分晓,这小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李家老头子别看每天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不是呼喝就是打骂,但心里其实也是关心的。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啊?因此这时候,老爷子也顾不上自己先前对这印花机有多么不屑一顾,竟是和子侄们一起凑了上来,看李怀风用印花机在那匹白色葛布上印花。

李怀风深吸一口气,这印花机的各个部位他已经反复试验过,都是没有问题后才开始组装,但现在这是整台机器,会不会出点岔子还真不好说,因此他心中虽然觉得不该出错,却也难免忐忑,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幅幅印在葛布上的花样。

一连印了十几尺,葛布上的简单花朵图案都是颜色鲜艳层次分明。这一下,就连老李头和其他李家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们预感到这个从来都是异想天开的儿子和兄弟,终于是被他想成了一件事,毫无疑问,这台印花机一旦成功,将在整个织染业内都掀起一股大风暴。

但最终在印到第十六七尺的时候,却还是出了一点漏色的现象。李怀风的脑袋一下子就垂下去,老李头等也纷纷朝他吹胡子瞪眼睛,只有香兰紧紧握住相公的手以示安慰。

众人的这些神态全不被阮云丝看在眼中,从始到终,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匹葛布,即使看到最后这一幅布有些漏色,李怀风已经及时停止了所有动作,她依然紧紧盯在已经印了花的那幅布面上,明亮阳光下,她的眼神比阳光还要闪亮。

“成……成功了,竟然成功了。怀风,第一次……第一次试验,你就成功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阮云丝这份专注和沉默是代表什么?满意?不满?失望?老李头的心已经揪起来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二儿子为了研究这台机器,已经用掉了一百多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失败了,让他可怎么和阮云丝交代啊?

就在这片异样的静谧中,阮云丝忽然缓缓抬头,激动地看着李怀风。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饱含着巨大地喜悦和兴奋。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古代,男女之防大于天,如果不是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她想她真的会跑上前拥抱住李怀风使劲儿蹦跳几下,再在对方的脸上狠狠亲几口:竟然成功了,这可是李怀风第一次制作印花机啊,竟然就成功了,这让她怎么能够抑制自己的喜悦?

第一百七十二章:再相见

“啊?”

所有人都发出诧异的惊叫,李怀风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他不知道阮姑娘是不是因为不满自己而故意把话反着说,心里有些难受,他期期艾艾地道;“阮……阮姑娘,哪……哪里成功了?这……这分明是失败了,你看,这里的花色不但不匀,而且还有漏色,这……这,我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试验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这个……”

“什么失败?傻瓜,你这是第一次制作啊,能到这个程度,就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明白吗?”阮云丝实在忍不住,在李怀风弯下去的身子上拍了一掌,然后指着那漏色的图案道:“凸版之前是单独试验,所以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它需要和上百个零件一起磨合,共同搭配成这样一台大机器,就算出点问题也是正常的,我相信,你能够制作这样一台机器出来,再有几天时间,应该可以将这个漏色问题也解决掉,怀风,你一定可以的。”

以阮云丝的经验,她这绝不是在单纯的安慰李怀风,这一次是对方头一回上手没有经验,其实只要能够在凸版色尽前及时填充染料,漏色和深浅不一的现象就不会发生,李怀风现在太紧张了,所以还没想到,只要再给他两天,让他摸出了填充一次染料可以正常染出的布匹数量,抓到了这个规律,及时填充凸版染料,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众人这才明白阮云丝并不是正话反说,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兴奋。不由得都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心中暗暗赞叹这位姑娘虽是女流。却着实地有魄力,比多少男人都强多了。

李怀风不但没挨训,还得了鼓励,刚刚的颓丧失落立刻一扫而空。挺着胸脯大叫道:“阮姑娘你放心,再给我两天,就两天。我把这问题解决掉,我……我立军令状。”

“你以为我们是在战场上生死搏杀啊?还立军令状。”阮云丝忍不住摇头笑:“其实这个解决方法我已经想到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怀风,你是天才,所以我希望什么事情都由你自己琢磨出来,只有这样。你的知识才会越来越丰富,路才会越走越宽。”

长期被父亲和兄弟子侄们打压取笑,李怀风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天才,但是阮云丝却总是这么说。时至今日,李怀风终于知道对方这话是发自肺腑的赞叹。不由得连眼圈儿都红了,哽咽道:“就算我是天才,但如果没有姑娘,我这个天才也不过只是一根废柴,这印花机并非是我李怀风创作出来的,如果没有姑娘和我一起探讨议论,反复验证,我……我根本就没有将它造出来的一天,姑娘的大恩大德。李怀风铭感五内……”

一边说着,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倒把阮云丝吓了一跳,心想万恶的旧社会啊,看看都把一个发明家给逼到什么地步了?这如果是在我们那儿的近代现代,他该是人人敬仰的大师,流芳百世。受万人膜拜才对,唉!偏偏他生不逢时。

一边感叹着,就连忙将李怀风扶了起来,笑道:“谢我做什么?还是你自己脑袋里有东西,才有今日的成功。如果谢我,还不如多谢你媳妇呢,香兰是个好女人,你须要好好对她,不然将来你敢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几个李家男人都低头偷偷在心里撇嘴,暗道阮姑娘是个女人家,当然就向着女人了。

其实阮云丝还真不是向着香兰,而是她确实被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强大地女人给折服了,这女子并非是像寻常人那样,因为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古训而对李怀风言听计从。她是真的觉着自己的丈夫无比强大,一颗心真真正正完全放在对方的身上。那份爱恋崇拜,是发自内心,并非礼教束缚下的产物。对这样的爱情,阮云丝心中当然佩服感慨。她敢肯定,如果李怀风真的发生什么不测,香兰就会是第二个芸娘。

李怀风也是深爱妻子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背负着连累全家的歉疚,誓死不肯向那方九公子低头。此时听了阮云丝的话,连忙嘻嘻笑着下了保证。这里阮云丝看看天到晌午了,便起身道:“好了,你们继续忙,这个月的月钱每人多给一两银子,怀风多拿十两,我家里还有点事,必须回去了。”

再没有什么是比这句话更受众人欢迎了,一时间,十几个男人爆发出欢叫声,就连老李头的咳嗽声都被淹没了,只把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心想阮姑娘实在是太惯着这些猴崽子了,瞅瞅一个个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的沉稳?

阮云丝便是在一片欢笑声中走出了制机房,她的心情很好,脚步也很轻快,甚至将自己身份暴露后的那些担忧焦虑都统统抛开。

看着干净整齐的厂院,一排排宽敞明亮的厂房,这些都是她用双手赚来的,她有知识,有技术,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她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锦绣王国,是的,谁也不能阻挡她,谁也别想让她乖乖嫁进那些侯门朱户耗尽青春和生命,哪怕是被驱逐出宗族身败名裂,哪怕是玉石俱焚。

下定了决心的阮云丝心头阴霾尽去,只觉得世界如此美好,路边的柳条儿抽出了嫩叶,几棵野杏树那最涨大的几枚花苞也微微绽开,在阳光下一如羞涩少女,可以想象,再经过一夜,便可以看到这些“少女”的盛放之姿。

一切都很美好,包括她的锦绣未来。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晌午,钟秀和钟南碧秋都已经回来了,看见她便都笑道:“我们只以为姐姐是和嫂子一起回来的,怎么到最后竟比我们回来的还晚?”

阮云丝笑道:“去看了看怀风造出来的印花机,已经差不多成功了,还有一点点小毛病,收拾后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钟秀瞪大了眼睛道:“什么?怀风哥说的那个印花机真做出来了?就是根本不用纺织,直接就可以把花印在布上的那种机器?我的天,我还以为他一直是吹牛来的,没想到竟然真的制造出来了。”

碧秋也笑道:“我也觉着新奇,既然造出来了,咱们下午也去看看,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岂不是一天就能印出三五匹布来?可比咱们织锦要省事省时多了啊。”

阮云丝笑道:“这印花机若是用好了,的确比织锦省事的多,不过看上去却是不如织锦华丽高贵,说到底,这是卖给百姓们的,不过虽然看上去不如锦缎,但是价钱着实实惠。”

芸娘恰好走过来,闻言便笑道:“那正好,咱们织锦,把富人们的钱赚了。然后再印花布,把百姓们的钱也赚进口袋,到那时,咱们可就是天下第一了。什么贵云荷香的,可都不会再被放在眼里。”

阮云丝笑道:“你别张扬,咱们都是女人,还想着天下第一呢,就算真能赚尽天下人的钱,也要流锦布庄出面,咱们就该锦衣夜行,低调是王道嘛。”

“啥……啥低调……王道?”芸娘瞪大了眼睛,阮云丝这才醒悟到自己高兴之下,竟把现代那些词汇都说了出来,连忙补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别张扬了,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话音刚落,就听院门外一声马嘶,芸娘便笑道:“这必然是小公爷他们回来了,真是的,这么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能打多少猎物?还要分给咱们几只,小公爷真是太有心了。”

阮云丝原本心情甚好,可是一听见芸娘说的“小公爷”三字,心中便禁不住“咯噔”一下,她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想到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此时却又故作不知,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心中就有些纠结起来。

芸娘哪里知道她的纠结,早出去开了街门,果然,就见苏名溪和王彪提了几只野鸡兔子和一只狍子走进来,在他们马后面还拴着些猎物,王彪便笑道:“时间太短,我和爷也没上山,就打了这些小东西,不过你们都是女人家,能吃多少东西?这些也够吃几顿了。”

芸娘连声应是,又谢过了苏名溪和王彪,这里阮云丝总不好避不相见,只好也迎出来,苏名溪笑道:“原本可以晚些回来,上山多打几只猎物,不过我惦记着姑娘那织染厂,想过去看看,所以就提早回来。”说完看着阮云丝含笑道:“那织染厂虽然和我没有分毫关系,好歹还是用我的名字办的证件,姑娘不会连我去看一看都不让吧。”

阮云丝心中又猛地剧烈跳动了两下,不知是不是自己疑人偷斧的心理作祟,她总觉着苏名溪这笑容别有深意,好像在说“你总是我的人,逃也逃不掉的。”她想起阮思齐说过当日的婚书还在苏家手中,难道苏名溪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笃定自己是他的人,才会露出这般志在必得的模样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参观

“苏公子说笑了,若不是您帮忙,这厂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建成,如今您要去看看,自是应该。”

阮云丝沉静地回答,那边王彪早嚷起来,大声叫道:“是啊爷,我这肚子都扁了,看厂子忙什么?现在未时还没过呢,咱们吃完饭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阮云丝回来时就已经快过晌午了,芸娘的饭是早已做好的,只不过因为她没回来,大家都没开吃而已。也因为听她说苏名溪和王彪过来,所以特地也预备了这两人的饭菜。

当下就一样样端出来,芸娘笑道:“我记得小公爷喜欢吃香椿炒鸡蛋,只是如今香椿树才发芽儿,没有新鲜的可吃,这是腌渍的香椿,和咸肉片儿一起蒸,味道也十分鲜美,小公爷今儿也尝尝我的手艺。”

当日苏名溪喜欢吃香椿,又带回国公府一些,结果府里人吃了也都觉得味道很美,所以他后来就在阮云丝指点下挖了几棵香椿树带回去栽在厨房后院,此时便笑道:“我们府里的香椿树也发芽了,只是太嫩,想来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吃到嘴里。”

除了咸香椿肉片儿,还用大草锅炖了鲤鱼豆腐,炒了大白菜猪肉片儿,芸娘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阮云丝,做的农家菜却也地道,一行人说说笑笑着,竟将饭菜都吃了个底朝天。

芸娘就觉着有些脸红,笑道:“这是怎么说的?这菜竟不够吃……”不等说完,便听苏名溪笑道:“不关你的事,你看看王护卫。腆着肚子坐在那里都不会动了,可见是吃撑了,就是我现在也觉着肚子难受呢。”

阮云丝也笑道:“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饭菜都吃光了。正说明大家喜欢你的手艺,这是极值得骄傲的事情,难道必要剩一大半的菜。这才叫主人好客吗?依我看,好客是好客,但饭菜竟然不能抓住客人的胃口,可也有够丢脸的。”

苏名溪看了阮云丝一眼,心想真奇怪,阮姑娘总是有些和别人与众不同的看法,一件事。她往往能看到别人都看不到的那一面,也难怪她离家逃婚,背负着那么多艰难险阻,竟能一路向前不肯回头,或许就是这份乐天知命的心态。才让她潇洒活到如今。

阮云丝笑吟吟的说完,不期然就对上苏名溪略有些惊异的赞赏目光,她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跳,暗道不成,这事儿不是他想不说,我就要跟着当鸵鸟的。小公爷之所以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很难说是不是因为他对我还没死心。只是……只是事情既已暴露了,我还这样厚颜无耻的也和他一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越陷越深,那不是造孽吗?不行不行,必要找个时机,彻底把话和他说开,也要认真表明自己心意,让他终究对我死心。哪怕再做不成朋友,总比我这样若即若离吊着他强,长痛终究比不上短痛。

主意打定,心里便盘算开来,忽听苏名溪道:“未时三刻了,不如我们就去厂子看看吧,看完了我还要赶回京城,阮姑娘有没有空儿?”

“哦,有的,我们这就去吧。”阮云丝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看看自己一身布衣,倒也干净,因此喝了两口水,便引着苏名溪和王彪出了门,带着他们向流花河畔的云溪织染厂走去。

国公府其实也有许多生意,甚至还有皇帝的小金库生意,都是苏名溪帮他打理的。然而他毕竟位高权重,家里的生意都是交给几个忠心耿耿又有生意头脑的世仆和他们的子弟打理,每年不过是让账房总查一下账目,只要赚到了他心目中的银钱,其他的并不多问。

因此他还是头一次进一间厂子查看,还是由阮云丝这个女人一手建立的织染厂,当下不由得兴致盎然,看见那厂院中有好几个大花坛,里面栽种了几十本花草,他便饶有兴趣地道:“姑娘也喜欢种花?我看你院子里也种了一些。”

阮云丝笑道:“都是十分寻常的花草,村子里有很多人家种着,我要了些种子来,总是个点缀。工人们要是累了,出来伸个懒腰,呼吸几口带着花香的空气,也挺好的不是?”

苏名溪点点头,和阮云丝先一起去了染池,只见流锦布庄派过来的几个人已经带着阮云丝招来的学徒工开始干活了,不过此时他们并没有染布,而是将那些生丝浸到水中,那几个熟工正向学徒们讲解染布和染丝的差异,需要侧重的注意要点,忽见东家过来,便连忙都迎上来。

阮云丝笑道:“我带朋友各处看看,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们俩。”说完也上前看了下,却见几人正在染的是桃红色的生丝,她仔细看了看,就笑道:“这种颜色鲜亮,年轻女子多爱穿,该多染些。”

一个学徒笑道:“是,师傅们也是这样说的。”这个时代的女人和现代女人的穿衣打扮截然不同,现代越是年轻的女孩儿越喜欢素静颜色,然而这个时代年轻女子都讲究穿红着绿,就连中年妇人们也是喜欢鲜艳颜色,素静颜色一般都是给男子和老妇们穿的。

苏名溪仔细看了看染房,笑道:“这房子虽宽敞,不过比起专门的染厂,似乎还是小一些。”

阮云丝笑道:“公子不会是把我这里拿去和贵云的染厂比吧?那怎么比得过?他们的染厂和织厂都是分开的,我这里却是合在一处,何况我不过刚起步而已,人家却都是百年的老店,怎么能相提并论?”

苏名溪笑道:“姑娘也别妄自菲薄,你有这份技艺,他日后来居上也不是不可能。是了,我想起今年入宫给太后拜年时,恰逢几位娘娘也在,当时兰妃娘娘穿的衣裳就是十分别致的妆花锦,连皇后都有些惊奇,太后也亲自动问这是不是江南织造进贡的新布料?从前都没看过的。结果兰妃娘娘却说是内务府呈上来的,好像是一家新任宫廷供奉的布庄进贡上来,我当时就想着,新任宫廷供奉的布庄,也只有流锦一家,不知那锦缎是不是出自姑娘之手?”

自己给流锦布庄的锦缎竟然穿到了妃子身上,这阮云丝还真不知道,连忙问道:“公子说的,是不是水红底色缠枝芙蓉的锦缎?”见苏名溪点头,她便笑道:“是,那应该就是我给流锦布庄织的富贵妆花锦了,没想到竟然能被娘娘们选中。”

苏名溪道:“兰妃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宠妃之一,她对穿衣装扮更是颇有心得,能选中你的锦缎,可见你的手艺是出色了。日后这织染厂大有可为呢。”

两人一边说着,又进去织坊和制机坊看了看,李怀风已经将那一匹葛布染得差不多了,如今越发熟练,失误的地方也很少,见阮云丝又过来,这家伙满心欢喜的上前,这才看到阮云丝身边是苏名溪,忙也见了礼,才笑嘻嘻道:“姑娘看看我这匹葛布的印花如何?我发现只要掌握住色料的用量和规律,就能解决深浅不一和漏色的问题,您看,这已经是几十尺布没有出现问题了。”

阮云丝看着那匹印花葛布,点点头道:“不错,很不错,你果然是天才,这么快就悟到了。等下你再拿一匹麻布试试,村子里也有人织坯布,我先收购几百匹印花,看看效果再说,是了,如果这一次成功了,你就专门制作印花机吧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