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苏吟玉,却见她满面笑容款款而来,到得近前,便十分亲热地拉住了阮云丝的手笑道:“姑娘别帮他打掩护了,这小东西的厉害我还不清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用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说到这里,便用手指点了一下小白的额头,沉声道:“不用你胡闹,看你爹爹回来不打断你的腿,哼!”

小白嘻嘻笑道:“我爹才不舍得哩。”说完又兴奋道:“姑姑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也想来阮姑姑这里看看?哼,别骗我说你是为了追我才过来的,我才不信哩,你从前就总说阮姑姑的那些布好看的紧,一直都好奇,想来她这里看看,偏偏哥哥和祖母看得紧,这一回必然是拿我做由头,其实就是跑过来满足你那好奇心的。”

苏吟玉让这侄子一通数落,也不由得面上微红,恨恨道:“你还有脸说,哼!我不和你在这里嚼牙,等你爹爹揍你的时候,可别想我替你说一句话。”

小白虽然跑了出来,但这会儿心愿已足,就想起自家爹爹的严厉了,听见苏吟玉的话不免有些后怕,连忙嘻嘻笑着道:“姑姑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白只是嘴头厉害,来来来,阮姑姑这里有新摘得杏子,可好吃了。”说完便拉着苏吟玉的手进了屋里。

阮云丝十分无语的跟在后面,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却见苏吟玉进了里屋后,钟南便跑了过来,在她身边低声道:“姐姐,既然连国公府的小姐都过来了,我可不适合再呆在家里,后院我已经又打下了一盆杏子,还摘了一盆水蜜血桃,其他的事情有扫书,想来也用不上我,我这干脆就出去买材料吧。”

阮云丝犹豫道:“急什么?吃了饭再走不迟。”说完却见钟南拍了拍口袋笑道:“我带了一串钱,出去吃也是一样的,终究在这里,还是有些妨碍,国公府可是很讲究的人家。”说完也不等阮云丝答话,便径自去了院子里,牵了两匹马套好车,就驾着出了家门。

苏吟玉从小便生活在富贵乡中,虽然吃过无数的珍馐美味,然而这种乡野风味的大锅饭却委实没吃过,此时好奇跟在芸娘和钟秀的身后,见她们忙活着整治饭菜,她自觉着十分有趣。

阮云丝无奈笑道:“姑娘进里屋坐吧,小心那烟火气熏着了……”不等说完,便听苏吟玉嘻嘻笑道:“烟火气又如何?姑娘可别把我想的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女孩儿一样,我虽然长在国公府,却也是个最调皮不过的,这会儿我看着你们弄这些。着实新奇,姑娘你忙活自己的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料理好自己。”

阮云丝翻了个白眼,咳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看的?还新奇,姑娘若好奇,你们国公府里的厨房必定比我们这花样儿用具还多。你回去看看不就行了?走,我带你去后院看那些锦缎,你若是喜欢哪一样,便挑两匹回去,如何?”

苏吟玉到底是女孩儿,一听见锦缎,两眼便放光了,虽然她在国公府身为千金小姐,有无数的锦缎穿,但这毕竟是阮云丝亲自织出来的。怎能不好奇?只是又对芸娘钟秀这里恋恋不舍,正犹豫着。就听芸娘笑道:“姑娘过去看吧,这剩下的事情就是要把各样物事放进锅里炖,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还是你想体会体会烧火的乐趣?”

苏吟玉喜欢看芸娘和钟秀整治饭菜。但烧火那是敬谢不敏的,因看了灶坑一眼,一吐舌头便往后退了几步,嘻嘻笑道:“不是我躲懒耍滑,实在是我从来没干过这样活计。也不怕别的,只怕把你们家这好好地堂屋给烧了,我小时候。在我们府邸那也是一匹害群之马啊。”

芸娘和钟秀万万料不到这位千金小姐竟如此平易近人,听她形容自己小时候是害群之马,不由得都笑出声来。阮云丝也忍不住笑,上前拉住苏吟玉的手,小白和阿峰也嚷着要跟去看,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后院。

这里芸娘和钟秀便一边做饭一边议论着,芸娘笑道:“真是想不到,苏姑娘竟这样好说话,我原先还想着,国公府的小姐,那眼睛怎么着还不得生在头顶上?要是再清高一点儿的,说不定就要生在后脑勺上呢。”

一句话把钟秀逗乐了,想了想道:“嫂子说的自然在理,富贵小姐嘛,多数都是清高的。不过你认真想想,小公爷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其实苏姑娘这样亲切随和,也就不奇怪了呢。”

芸娘怔了怔,叹气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小公爷便是最平和亲切的人。可惜啊……唉!云丝和他有缘无分,这真是让人扼腕,我看着他们真真是再相配不过,虽说云丝是个寡妇,让人听着,怎么也配不上小公爷的,只是咱们难道还不知她是什么人?天下间可哪有她这样的奇女子?还是小公爷有眼光,只是如今……唉!怕他是不会上门了。”

钟秀也叹气道:“是啊,其实云丝姐姐心里也很难受的吧?我看她那些日子也是茶饭不思的,只不知她们两个怎么就走到这地步呢?既然是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那在一起就好了啊。”

芸娘听见小姑这样说,便忍不住兜头啐了一口,咬牙笑骂道:“呸!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的话?什么叫在一起?你小孩子懂些什么?就胡说。”

钟秀吐了吐舌头,一点儿也不畏缩,嘻嘻笑道:“哟,嫂子这会儿拿出长嫂如母的款儿来了?平时听你说姐姐和小公爷的话,也没见你在我们面前避讳过,这会儿倒想起你小姑我是没出阁的女孩儿,有什么不懂得?你们大人就是想得多,好好简单的一件事,也能给它想出个九曲十八弯来,叫我说,小公爷就是……”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院子里的大黄和小黑都叫起来,芸娘便探身向院外望去,只是此时锅里蒸腾的热气让她看不清院外情况,只觉得影影绰绰间,街门那里好像站着个人影。

这里钟秀也疑惑道:“大黄小黑怎么了?这怎么像是看见了爹娘老子似的,叫的这个欢……”她小女孩儿灵秀,早从两只狗的叫声中听出了那股子异于寻常的亲热劲儿,这绝不是对陌生人的狂吠,因此心中奇怪,连忙出门,想看看到底是谁来了,引得大黄小黑这样不对劲儿。

芸娘见钟秀出门了,自己也就仍回身继续炒菜,忽听钟秀一声尖叫,她吓得心肝儿一颤,铲子险些掉进锅里,连忙道:“是谁?你叫的什么?吓了我一大跳。”一边说着,也走出门去,然后她就叫的比钟秀声音还大。

第一百八十二章:最后一个

苏名溪站在街门外,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想到自己当日和阮云丝分离,曾在心中下定决心,这一世再也不与其见面。却没料到,这才几天啊,自己竟然又上门了,虽然说是被儿子和妹妹牵累的,但他总觉着心里头别扭,一边恨恨想着:那两个不懂事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此时见芸娘和钟秀出来,并没有看到阮云丝,他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升起一丝惆怅。因忙轻轻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方笑着开口道:“芸娘,钟姑娘,不知小白阿峰和我妹妹是不是在这里?”

芸娘和钟秀眼睛这会儿瞪得都像那金鱼一样,苏名溪老远看着,也替她们担心,只觉那眼珠子下一刻就能滚出眼眶似的。

他又咳了一声,这两个女人才回过神来,钟秀连忙道:“在,小白阿峰和苏姑娘都在,啊,小公爷,门也没插,你怎么不进来?”

苏名溪心中黯然,暗道今非昔比,我哪里还能像过去一样和你们来往自如呢?见钟秀飞跑着过来替他开门,面上的笑容无比开怀真诚,显然是发自肺腑的欢迎自己,他心中一热,微笑道:“多谢钟姑娘,我只是来接他们回府,并不想打扰你们。”

芸娘心中叹了口气,也上前笑道:“既然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吧,苏姑娘和小白都玩的很高兴,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这话委实见外了。”

说完将苏名溪迎进屋里,她便笑道:“云丝陪着小白和苏姑娘在后院看锦缎,扫书刚刚把公鸡收拾好,这会儿大概在后院树下摘果子呢,等摘回来了,小公爷也尝尝咱们这儿的新鲜口味,往年没有围墙,小孩子调皮。不等果子熟了,就都弄下去吃了,今年没有他们祸害,那几棵树都结着累累的果子呢。”

苏名溪点点头。谢了芸娘端来的茶水,又听芸娘转身道:“秀儿,你去拿几块凉糕过来,从前小公爷就喜欢这个滋味儿。”说完她便趁机退了出去,自去后院寻阮云丝,告诉她这个天大的消息。

这里钟秀端了凉糕,她和苏名溪也是熟悉的。又不知道阮云丝和小公爷两人之间具体的事情,因此仍是一如既往的实诚,见嫂子走了,小姑娘不好意思把客人撂在这儿,便没话找话般的道:“小公爷,你真厉害,你手下的人也这么能干,扫书哥哥刚刚才替我宰了一只大公鸡。好干脆利索……”

苏名溪苦笑不已,听钟秀两眼放光的说扫书有多能干。好在这时候扫书也回来了,听见钟秀正在夸自己。这小子也不由得有些脸红,但心中却终究是惴惴不安的,连忙咳嗽了一声苦笑道:“爷,您也过来了?”

钟秀回头,看见扫书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都红透了,连忙嗫嚅道:“扫书哥哥,既然你来了,你陪小公爷坐着,我还要去看着锅呢。”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你小子行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勤快能干的。”苏名溪喝了一口茶,斜睨着扫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扫书苦笑道:“爷,秀妹妹是个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见我干了几样活计,便以为我是个好把式,其实小的有几斤几两,爷您还不清楚吗?嘿嘿,也就是哄哄秀妹妹罢了。”

苏名溪哼了一声,一语双关道:“你有这份自知之明就好。”话音落,自己出神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看,见门外没人,他才压低声音道:“阮姑娘对小白……还和从前一样吗?”

“一样,怎么不一样?虽然阮姑娘一直劝小白跟着小的赶紧回府,可小的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来她其实有些不舍得呢?实话说,阮姑娘和小……小少爷还真是投缘,唉!”

剩下的话,扫书不说苏名溪也明白,瞪了这心腹小厮一眼,忽觉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阮云丝出现在门前。

两人这一次再见面,固然没有了从前的谈笑自如,两两相望间,彼此都觉着心中百味杂陈,只是看到对方清减的模样,又都从心底里觉着有些疼得慌。只觉千言万语,却是没有一句能出口的。

他们两个在这里一眼万年般的站着,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扫书,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了。好半晌,终究苏名溪是个男人,很快便在心中想好了措辞,微微躬身道:“犬子无状,又过来打扰姑娘了,在下心中真是惭愧得紧。”

阮云丝心里一痛,眼泪险些下来,忙强自镇定了心神,垂首轻声道:“公子言重了,小白……小白也只是年幼贪玩,是我久不见他,这一次见了,心中着实高兴,所以留了他下来,错在我,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孩子。”

苏名溪暗暗苦笑,心想你会多情至此么?舍不得?当日斩断情丝之时,你是何等的利落干脆?这不过是那小鬼怕我揍他,所以央求你来当挡箭牌罢了。

两人说完这句话,就又陷入了沉默中,阮云丝这会儿就察觉到心中一丝悔意,暗道早知是剪不断理还乱,或许就不该那样干脆的捅破了窗户纸,当日他来的时候,何等自然亲切?如今却是害的我们两个人都尴尬心伤,只是……不快刀斩乱麻,难道还任由事情发展吗?我是终究不可能嫁给他的,到最后,还不是换一个更心碎魂伤的结局?

因心中都是默默想着心事,这里躲在后院听动静的苏吟玉和小白阿峰心中都惴惴不安,暗道哥哥(爹爹)到底有没有答应阮姑娘(阮姑姑)不罚我们啊?得不到准信儿,可千万不能出去。

好在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是回过神来,苏名溪便道:“既然姑娘替他们求情,我也不会太不近人情,只是他们这样跑出来,难免让家里人担心,我这会儿却是要带他们回去的。”

阮云丝看了眼外面天色,想了好半晌,她知道该让苏名溪带小白和苏吟玉离去,原本这就是不该有的一次交集。只是……若自己这会儿真的就说“好啊,你带他们走吧”。这……这也实在太不近人情了。小白那孩子自小丧母,心里本就容易偏激,这会儿若让他觉着是自己赶他走,日后他恨自己没关系,只怕对他以后的心理都是个阴影了。

因想到此处,到底还是无奈开口道:“外面太阳那么大,正晌午的,哪里有人出行?饭菜也都要做好了,不如苏公子和小白苏姑娘就在这里吃完午饭再回去吧。”

若是别的男人,这会儿肯定不会留下来:开玩笑,在拒绝了自己的女人家吃饭,还要不要脸了?

只是苏名溪到底不是普通男人,他也不会只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看见阮云丝凹陷下去的双颊,便知道她这些日子也过得不好。

从那一次分手后,他也曾经无数次回想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最后心里也明白了,对方并非对自己毫无感情,她拒绝自己,一是因为愧疚,更不肯吃回头草。另一个,恐怕就是不愿意进入豪门失去自由。所谓人各有志,这实在不能说是阮云丝的错。

要么说苏小公爷能令阮云丝在明知他身份的情况下,还陷入情网呢?这个男人和这时代大多数的男人都不同,他太温柔,太善解人意,就算在现代社会,阮云丝也很清楚,这大概就是那种绝世好男人的典范。只可惜两人终究有缘无分,只能徒叹一声“造化弄人”罢了。

因此苏名溪这时心中就泛起了一点怜惜,暗道她既然开口留客,这便是顾及到了小白和我的面子。我若不管不顾定要离去,反而伤了她的好意,思虑再三,终于叹了口气,喃喃道:“既然姑娘盛情,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阮云丝一低头,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敢再抬头,点了点头后便离了门边,对钟秀道:“你去烧火吧,这道木耳炒肉我来弄。”一边说着,就不着痕迹的擦去泪水。

苏名溪是什么人?堂堂小公爷,大吴国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最年轻的风云人物。让他留在曾经拒绝过他的女人家里用饭,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耻辱?他本可以一意孤行,带上小白和苏吟玉拂袖离去,他根本不需要顾及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的心理。

但他留下了,不要问阮云丝怎么知道,她就是知道:苏名溪留下,也是在为自己着想,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份投桃报李的善解人意,但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小公爷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一时饭菜上桌,小白和苏吟玉这才怯生生的露面儿,两人都不太敢看苏名溪的脸色。虽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回去后定然要被惩罚训斥,然而此时真正面对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两人心里这个不安啊,简直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隐患

小白讨好的把那血水蜜桃拿了一个给苏名溪,血水蜜桃的名字虽吓人,但那只是因为这桃子的皮和汁液殷红如血,其实味道甜美无比。这会儿苏名溪见两手捧着桃子的儿子,有心训他两句,终究是在阮云丝的地盘上,因此只好恨恨瞪了一眼,也不伸手去接桃子。

小白扁了扁嘴,小手固执的伸着,众人都察觉到了这父子间的坚持,不觉都有些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化解。恰在此时,阮云丝从锅里盛了菜出来,似是只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便对小白道:“都要吃饭了,小白别拿桃子给你爹吃,俗语说,桃饱杏坠,李子树下睡。吃饭前吃桃子,可不是什么东西也不用吃了?”

苏吟玉松了一口气,暗道到底是阮姑娘,这样四两拨千斤的就把这尴尬局面解了,因也连忙凑趣笑问道:“桃饱杏坠?李子树下睡?这是什么意思?我也算看过几卷书的,怎么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俗语?”

阮云丝笑道:“这本就是我们乡下的话儿,姑娘不知道也正常。意思就是桃子很容易吃饱,杏子吃多了,就容易觉着下坠。李子更不能多吃,吃得太多,胀起来容易死人的。”

苏吟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还有这种说法?那可不是糟糕之极?我最爱吃李子的,刚才还吃了五六颗。”

芸娘忙笑道:“我当多少呢,五六颗也值得说?云丝妹妹说的那是吃撑了的情况下,许多莽撞人喜欢吃,便吃二三斤,又不消化,可不就活活胀死了?”

苏吟玉嘴巴都没办法闭上了,喃喃道:“二三斤?难怪,那……那是人吃的吗?岂不是喂牛一样?”

阮云丝笑道:“姑娘生在国公府中,最讲究惜福养身。听您刚才说吃了五六颗李子,就自以为很多,便知道你平日里也定是养身少食,所以自然不用怕,好了好了,秀儿你把桃子杏子端去西屋吧,这会儿却也吃不着它们。奇怪,碧秋怎么还没回来?这快午时了吧?”

小白连忙道:“南哥哥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分明早上还给我摘杏子李子吃呢。”

阮云丝笑道:“他出去有事,今天中午不回来了,只是碧秋……”

不等说完,就听见街门声响,接着碧秋走进来,看见堂屋里饭桌旁坐着的苏名溪,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便收起面上惊态,来到对方面前福了一福,便去芸娘和钟秀的桌上坐了。

“怎么耽误到这么晚?”

这会儿锅里却还炖着那只大公鸡。众人都没有话说,难免尴尬。因此阮云丝便问了碧秋一句。

碧秋笑道:“没什么,和大家伙儿多说了几句话。楼兰和黄莺她们让我回来和姑娘说一声儿,说是最近有一伙人,总在这附近转悠着,她们让姑娘小心些,别是什么麻匪看中了姑娘的厂子,起了什么歹心。到时候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阮云丝不等说话,芸娘便失声道:“什么?麻匪?这里可是离京城不远,天子脚下。也有麻匪敢来这里抢劫吗?”

碧秋笑道:“不知道呢,楼兰黄莺也只是这么猜测着,让姑娘做点儿防备。就真是麻匪,姐姐也不用怕,楼兰她们说了,这些日子,她们族里人就在咱们厂子周围干活儿,顺便帮咱们看着,就算是麻匪来了,他们也定要让那些家伙有来无回。”

芸娘点头叹道:“唉!当日我还不让云丝强出头,如今才知道,果然好人有好报。这些傣依族人倒是豪爽憨直的,云丝当日不过是帮了他们一个忙,就记到如今,论理,他们可也帮了咱们不少,建厂子那会儿,多少人过去出力出工,却不要钱,给钱就恼了,如今竟还能说出这样话,这就难得了,麻匪啊,谁不害怕的?”

她们在这里感叹,阮云丝和苏名溪的眉头却一直是微微皱着的,好半晌,阮云丝方摇头道:“不会是麻匪,就像芸娘说的,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别说是大吴国如今如日中天国泰民安,就算是那前朝政治糜烂民不聊生之时,也没有麻匪敢大胆到来天子脚下打劫啊。”

苏名溪点点头道:“阮姑娘说的没错,别说天子脚下了,就算整个大吴国,如今也没有哪里是麻匪横行无忌的,前朝动乱年代,或许在那偏远地区,还有响马和麻匪流窜,只如今太平盛世,除了那么几股占山为王不成气候的寇匪外,倒还没听说哪里被洗劫过。”

“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碧秋下意识的在发上轻轻挠了挠,一脸困惑地道:“楼兰她们说的信誓旦旦,说她们看过好几拨人过来了,那不是踩盘子的,还会是干什么?”

一句话逗得阮云丝和苏名溪都轻笑起来,阮云丝就摇头道:“行啊碧秋,跟着楼兰她们倒是长知识,连踩盘子都会说了。咱们这里又不是私人的地方,人家愿意过来看看,你难道还能不许?行了,这件事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你下午去和楼兰她们说一声,也不用她们族人日夜巡逻,白白浪费人力。”

碧秋惊讶道:“姑娘怎么知道他们帮咱们日夜巡逻?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楼兰本不让我告诉你的,谁知道即使我不说,姑娘也知道了。”

阮云丝笑道:“我还不知道他们?最是讲究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既然怀疑了那些人的来路,哪里能不暗地里帮我?”说完看向苏名溪道:“公子一直似有沉思之色,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利害关系?”

苏名溪摇头道:“老实说,我也想不透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你们这乡下地方,若说西山还可以打打猎,但是你那厂子周围,不过是荒地田地,有什么好看的?嗯,我来的时候,在路上却也遇见了几个骑马的人,看他们的姿势和马匹,必定不是普通人,方向也是往这小王村来,就不知是不是楼兰等说的那一伙儿人了。”

苏吟玉笑道:“这也没什么吧?越是乡下田园,越是藏龙卧虎,那些什么高人隐士的,不都喜欢隐居在这里吗?美其名曰为什么‘享田园之乐,做个无忧无虑的田舍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有什么?哥哥只要断定他们不是麻匪就行了。”

苏名溪点头道:“这个我倒是可以断定的,麻匪没有这样张扬,而且他们的姿势和马匹,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或许妹妹说的有道理,只是这附近隐居了什么江湖上的老一辈人物,至于老将,我所知中还没有隐居在这里的。”

这件事虽然有些奇特,但是阮云丝却并没放在心上,她心中还有一个猜测没说出来,那就是自己在这流花河畔建了厂子,或许有别人也是看中了这块地方,想建个别院庄园,或者是厂子之类的,那也十分正常。

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对结局。

当下用完饭,苏名溪自然不会再在此处盘桓,他和阮云丝,即使心中再怎么替对方着想怜惜,但也委实回不到从前了。因此小白和苏吟玉虽有些不愿意,但是老爹和哥哥面无表情的在看着,他们也实在不敢说什么,再不甘心,也只能上车依依不舍得离去。

这里苏名溪回到苏府,不用说,小白和苏吟玉自然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好在他倒也没有“赶尽杀绝”,不然小白也就罢了,苏吟玉一个姑娘家,说是去进香,结果却跑去了乡下玩儿,这若是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知道了,只怕家法就要被请出来了。

苏三姑娘很委屈,也很奇怪,心想老哥太过分,哼哼!如今家里上下,像我这样又开明又大方又温柔又善良又善解人意的有几个?你和阮姑娘的事情,换做别人,哪个心里不嗤之以鼻?只有你妹妹我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结果好心没有好报,却换来你这样对待,过分,真是太过分了。

只是心里虽如此想着,苏三姑娘却也敏锐察觉到:哥哥和阮姑娘之间好像是出事了,看他们的言谈,虽然仍是正常,但比起上一次阮姑娘过来,两人间倒好像多了层隔膜,联想到苏名溪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异常,苏三姑娘心中的好奇虫宝宝也尽数被沉重取代,因为她很明白,两人之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挽回的。

这样一想,苏三姑娘也就明白了老哥大发雷霆的原因,她只是心中叹气,暗道亏自己还那么喜欢阮姑娘,觉得她虽然出身乡野,又是个寡妇,一千一万个配不上老哥,但好歹这女人温柔体贴懂进退,沉静淡然有分寸,老哥和她在一起,必然会十分舒心。却没想到,她竟然清高至此。

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是苏姑娘也清楚,问题肯定是出在阮云丝身上,老哥对人家的那份情意,别人不知道,她这妹妹还不了解吗?若是阮姑娘那边答应了,说不定老哥就能八抬大轿把人家抬进来做正室夫人。

不得不说,苏三姑娘不愧是长在大宅门中,那眉眼上下全是精神,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事情大致走向竟然被她猜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突如其来的灾难

只是理解归理解,郁闷还是很郁闷的。苏三姑娘躲在自己的闺房中,拿着阮云丝曾经送过来的布料出气,狠狠在上面扎着,忽听门外脚步声响,她没好气地抬头看了一眼,赌气道:“是哥哥找我么?哼!就说我不在。”

进来的小丫鬟初雨“扑哧”一笑,摇头道:“爷好端端的找姑娘做什么?何况奴婢刚刚去老太太屋里,听说爷被皇上召进宫中去了,不知道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商量。”苏三姑娘一口气憋在喉头,心想是啊,哥哥来找我干什么?难道我还指望他来哄着我,给我伏低做小?呸!他没告诉爹娘我已经烧高香了好不好?

且说苏名溪,进宫后被太监引到书房,只见户部吏部尚书甄言和另几名臣子也在那里,他心中暗自奇怪,面上却丝毫不露,进门参拜完毕,便微笑道:“几位大人聚得倒是整齐,不知有什么要事商量?这其中可还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吗?”甄言笑道:“可不是,这件事还正需要小公爷出马,说起来,这次可不同前些次,皇上总是将重担子给小公爷,连我看着都替您不平啊,因此这次这件肥差一出来,我一看,这件差事又是小公爷来办最妥当,所以立刻向皇上推荐了。”

苏名溪虽然是文武双职,但当日他功大于天,皇上本来就是要封他爵位,是苏家父子一起坚决请辞,所以皇上才收回成命因为这件事,所以国公爷的爵位,迟早都是由他来继承,因此大臣们都以小公爷称呼他,反正他的本职其实是闲差,皇上那是将他当做天子剑来用的,用小公爷这种称呼更透着亲切恭敬。

听甄言这样一说,苏名溪心里就画了个魂儿,向龙座上的皇帝看过去,只见他捻须微笑,竟兴致勃勃看着几个臣子说话。苏名溪心中苦笑表面却假装高兴笑道:“是么?但不知是什么样的差事,竟然让甄尚书一下子就想到了我。”

“西北昨日传来捷报,这一次大胜想来小公爷早就知道了吧?皇上看到捷报,心中也十分高兴,因此有意派一名钦差前去劳军,顺便封赏三军将士,小公爷虽然年轻,在军中的声名却是如日中天,三军将士莫不以您马首是瞻,所以这件差事可不是小公爷去最恰当呢?”甄言得意的说着,一边心中冷笑,他这番话虽然明着是捧苏名溪,但却是明捧暗杀,须知历来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之人,他说苏名溪在军中的声望如此隆厚,却是诛心之论,目的就是要引起皇帝对苏名溪的戒心。

苏名溪心中哪会不知道这厮的险恶用心?只不过两人斗了这许多年,些许言语早已不足以影响什么了,因当下也便谦虚了几句这时候皇上终于发话,拍板定了苏名溪去西北劳军的差事。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个好差事,上好的差事。

去西北劳军,不说别的,单是那些封赏,就足以让苏名溪在西北军中再次赢得三军儿郎的好感,他在军中的声望本来就很高,若再加上这么一件差事那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锋,会让他在军中的地位更加独一无二。

但正因为如此,苏名溪心中才更加疑惑。

是捧杀吗?可是甄言心里应该明白,这么多年来皇帝对自己的信任,那不是他耍一些捧杀的手段就可以抹去的。既如此对方为什么还要如此积极地送给自己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他明明已经对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十分忌惮了不是吗?

苏名溪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皇命难违,他也只能让自己这派系的官员注意甄言等人的动静,自己却是无可奈何带了财物酒粮和十几道圣旨,率领五千御林军浩浩荡荡向西北边关而去。

甄言终于支走了这个煞星,自以为得意,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苏名溪早已有了戒心,这一路昼夜行军快马加鞭,竟根本不是去劳军,倒宛如是去救援似的。

自以为得计的甄言不知劳军大队的情形,自觉高枕无忧,立刻便开始着手施行起自己的计划来,在朝堂中,他虽然是御前红人,人人都以为他是天子近臣说一不二,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来,他被苏名溪压制的有多厉害。所谓权倾朝野,那个人绝不是他。这一直是甄尚书心中的一根刺,如今终于有了报复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云溪织染厂最近又多招了二十名的女工,各类布料源源不绝的生产出来,锦缎花样也在几个月内又翻新了三种,只把素流云和言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如果不是阮云丝坚持按部就班,而是一下子就建立一个大厂子,招上几千女工,买几百上千台机器,每个月提供大量各类布料,他们充分相信,现在他们已经足以将贵云给甩下去了。

不过现在的成绩也让素流云和言掌柜十分满意,尤其是印花布的受欢迎,更让他们欣喜若狂,印花布的产量大,价钱又便宜,利润竟一点儿也不比锦缎差。两人已经听说,贵云荷香等也开始投入对印花机的研究了,原本被历史淘汰的技术一下子就变得炙手可热。

只是这件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像李怀风那样的天才,可不是大白菜,随便一扒拉,就能拉出好几车。素流云还听说,有人甚至将主意打到了生产印花机的李家头上,只可惜那李家乃是家族作坊,所有的工人,都是人家自己家人,自己家人有几个肯卖族求荣的?那是会被唾弃到死的行为啊。更何况,就算有心想出卖,也得他们懂才行。到目前为止,印花机的制作方法还只在李怀风的脑子里,知道详情的也只有他父亲和嫡亲兄长等有限几个人。

从家族内部收买不了,这些家伙们又想出了从外部打入的卑鄙办法,听说李家要收些学徒工,就有人故意安排了年纪不大的亲信前去,却不料一问条件,都傻了眼,人家只招收附近十里八乡的人,想也知道,这些人里,钟南肯定是要招那些憨厚老实可靠不贪财的,癞头三那样儿的就算想进去当学徒,人家能要吗?

连家族的外围人员都得不到印花机的图样和制作方法,何况是这些学徒?所以荷香贵云等一时间也无法可想,只能依靠自己研究。而等他们研究出来,只怕流锦布庄早已在印花市场上独占鳌头站稳了脚跟,他们就算加入,也只有喝汤的份儿了。

所以素流云和言老掌柜一点儿都不着急,唔,也不是不着急,他们着急让阮云丝扩大生产,只可惜,这个他们说不了算。

阮云丝这几天却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前天,李保长告诉他,西山大概要被圈为皇家猎场了。

这本是件天大的好事,虽然猎户村会受影响。

只要西山确定成为皇家猎场之后,他们就要全村迁走,但是作为一个还算是勤政爱民又不差钱的好皇帝,给他们的补偿却也是超乎想象的丰厚,连带着周围十里八乡,都会各有补偿,作为他们不能再上西山捕猎打柴的代价。

因此消息一传出来,整个金纺乡就震动了,人人奔走相告,这几天大家嘴里全都是对这件事的议论。

皇帝啊,那么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如今要把西山作为皇家猎场,这简直让淳朴的百姓们个个都觉着与有荣焉,仿佛皇帝来西山打猎就会去他们家吃饭似的,这个自豪劲儿就别提了。

阮云丝心中自然是暗暗唾弃这种为奴思想的:皇上又怎样?不是人吗?还不是一只嘴巴两只眼睛两只耳朵?难道还能长出四条腿和龙鳞不成?只不过她唾弃归唾弃,却也不得不接受古代人这种把皇帝看的高于一切的思想。

但这个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是: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西山如果成为皇家猎场的话,对于自己的厂子会不会有影响呢?虽然怎么看,流花河畔的工厂和西山都是八门子打不着的关系,但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只是她心中不安,却也找不到一个人来商量,更是找不到渠道打听进一步的消息。从前还有苏名溪,但现在,这条渠道别说她没有脸去走,就算是厚着脸皮去打听,苏名溪又凭什么会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必要来帮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不是吗?

就在这样的惶恐不安中,一个让阮云丝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大哥,您这样匆匆赶来,就是为了问我的厂子?”

给阮思齐上了杯茶,阮云丝表面镇静,心跳却有如擂鼓,她知道,思齐是绝不会只为了自己一个厂子跑过来的,之所以会贸然前来,定然是有什么重大的消息。

果然,阮思齐一口气将茶杯喝了个碗底朝天,看看屋里没有人,这才严肃道:“云丝,这下子你可是捅了马蜂窝,麻烦了。”

“什么捅了马蜂窝?有什么麻烦的?”阮云丝捧着茶杯的手一巅,暗道果然我把芸娘她们支走是对的,不然如果让她们知道了很严重的消息,恐怕就要六神无主了。到那时,会产生什么后果还真不好说。

阮思齐却没察觉到妹妹这一下颤抖,心中还暗自佩服,暗暗感叹那个小女孩儿是真的长大了,难怪现在可以独当一面,单单这份定力,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比得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行宫

一边想着,便严肃地道:“你已经知道西山要被圈作皇家猎场的事情了吧?那你可知道?除了建猎场之外,还要建一座行宫?流花河就要改造成为行宫花园内的活水源头么?”

“什么?行宫?”

阮云丝强自保持出来的镇定终于不见,她豁然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阮思齐,大声道:“流花河作为活水源头,这得多大的手笔?这样一座行宫,就算是比起皇宫,也差不了多少吧?这是劳民伤财的事,不是说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是个明君吗?他……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你给我慎言。”

阮思齐没好气的呵斥了妹妹一句,然后在前窗后窗看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人,方压低声音道:“皇上是明君不假,这件事也劳民伤财不假,但问题就是,现在皇帝有钱,他不在乎这点劳民伤财,而他在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的同时,他也是个好玩乐的皇帝。不然,苏小公爷也不会成为那些忠直臣子的主心骨,妹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云丝当然明白哥哥的意思,也就是说,一旦西山猎场成为皇家猎场,那行宫就必然会建在西山脚下,到那时,不要说自己的厂子,就是整个金纺乡,恐怕都要有一次大变动。傣依族人辛辛苦苦开垦的荒地,建立的家园,也要再度失去,而他们不是大吴子民,到时能不能有补偿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