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思齐笑道:“你中午过去吧,俗语说,父女没有隔夜仇,你只因为之前做的太过火了,才让老爷子恨上,那也是最初的两年,这么多年来,那恨意何尝不是化作了牵挂,如今看你平平安安的,还在侯府这个时候儿毅然回来,帮着解决难题,什么样儿的恨还不化解开来?老爷子说不出话,可我从那眼神和叹息中能看得出来,他也是哀你不幸怒你不争啊。”

阮云丝苦笑一声,就听顾氏身边的柳姨娘道:“哼,那负心人辜负了妹妹,娶了个商家女儿就觉着了不起了?若是有朝一日叫他知道妹妹的身份,看他不把肠子悔青了。”

话音刚落,就听顾氏轻叱一声道:“胡说什么?这段事情以后不要再提起了,免得妹妹伤心。”说完却见阮思齐也瞪了阮云丝一眼道:“怪得谁来?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之事吗?偏你就这样死心眼,真是奇了,从小儿分明你也是女戒女训熏陶过的,怎么却养成了这么个叛逆地性子,丈夫纳一房妾就受不了,还激着他写了休书,也不知小公爷知不知道你是这样烈性的女人,要我说,他大概不知道,不然的话还敢往你眼前凑?不赶紧躲得大老远……”

不等说完,就见妹妹杏目一瞪,阴恻恻道:“哦?哥哥这会儿是赶着给我上课来了?哼!若是只想说教,恕妹妹不奉陪了。”

说完就假意要往外走,阮思齐忙一把拉住了,跺脚道:“好好好,我如今可是不敢得罪你了,这侯府日后的事情,还多要依靠你呢,走走走,吃饭去,吃过饭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呢。”

阮云丝哼了一声,冲哥哥做了个鬼脸,顾氏在旁边看了,掩口笑道:“妹妹真是的,二十多岁的人了,昨日里何等端庄,怎么这会子又成了小孩儿。就连你两个侄子,也没像你这么调皮。”

阮云丝故作不忿道:“嫂嫂可别这么说,我这两个小侄子看上去就是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他们调皮必定是在别的地方,难道不冲哥哥做鬼脸就不叫调皮了?我才不信哩。”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屋里,虽然面对的还是一大堆烂摊子,不过这个时候儿,他们心中倒是放松了些。

患难之时,最重要的便是有人可以依靠着,或许独自也能承担起来,但那滋味毕竟不好受。此时阮思齐和阮云丝互为依靠,那心中就温暖多了,只觉漫天风雨,他们也定然可以熬到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时候。

海棠苑里言笑晏晏,困境之下,却是欢声阵阵。然而府中另一处幽静的院落里,气氛却是沉闷压抑的让人连呼吸都不舒畅。

“太太,您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佟夫人的陪嫁丫鬟彩凤捧着一碗粥,殷勤地劝着面前面容憔悴的妇人,原本是光彩照人的美丽少妇,却在短短几天间就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吃不下。”

佟夫人将碗推开,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道:“那些人真的善罢甘休了吗?”

彩凤气愤道:“小公爷都替咱们把银子还给他们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赖在这里?哼!怎么说这也是侯府,那些人竟然这样闹,若不是……若不是咱们确实欠了他们银子,这会儿就能把他们送到牢里去吃牢饭。难道他们还敢在这里呆着?”

彩凤话音刚落,佟夫人身边坐着的那个漂亮女孩儿便抬起头来,满面笑容道:“母亲昨日是没看见小公爷的威风,从前人家说他有多出色,女儿还不相信,及至昨日那样情况,女儿屋里偷偷看着,才知道那些人有多肤浅,只说小公爷容貌过人,那岂是容貌过人,那浑身地贵气,俊秀中透着文雅,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那渊渟岳峙的气度,真好笑,那些人竟然还想用钱来砸他,也不想想小公爷是什么人?当即就让小公爷用银票砸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哎呀娘亲,您是没看到小公爷那会儿的气势……”

佟夫人怜爱地看着喋喋不休地女儿,轻声道:“蝶儿,小公爷有多出色我又岂会不知?只是你……唉!你心里可千万别有什么想头,当日因为你那蠢货姐姐,国公府恨咱们家入骨,虽说现在小公爷大度,不计前嫌,还过来帮了咱们的忙,只是那也不是冲着你的,你若是存了什么傻心思,将来注定要伤心的。”

阮明蝶的脸色一下子便白了一白,低下头去咬牙道:“都是当日那女人的错儿,竟逃婚离家,白白把我们这几个清白女孩儿的名声都连累了。她……她竟然还有脸回来,我……我真恨不得她在外面死了才好。我原本想着……她辜负了小公爷,若是……若是小公爷不弃,哪怕我……我就是给他做个妾,替那女人赎罪也好……”

不等说完,忽听佟夫人厉声喝道:“糊涂,你是什么身份?你也是堂堂侯府的嫡女,竟然去给人家做妾,就算是小公爷,他也当不起,你……你快快把这想法给我收了,若是日后还这样不知自重自爱,当心我打断你的腿,我宁可养着你,也绝不许你给我丢人。”

阮明蝶紧咬着嘴唇,她只因母亲刚刚十分和蔼,竟一时没防备,就把心里的真正想法给说了出来,结果遭到这样毫不留情地训斥,一时间又羞又恼又是气苦,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才垂下头小声道:“母亲还觉着这个侯府很高贵么?呵呵,既然这么高贵,昨儿怎么能让那些市井小人堵在院子里撒泼叫骂?”

佟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又听女儿冷笑道:“如今,咱们这个侯府,怕是连普通的富贵人家都比不上吧?母亲却还捧着这个招牌当宝贝似的。还指望着女儿能嫁得如意郎君,呵呵,当日我那五姐姐,还不是给那个刘明做了小妾?哼!那刘明脑满肠肥,都三十多岁了,又哪里比得上小公爷的一根头发丝?”

“你胡说什么?你那五姐姐乃是庶女,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佟夫人见女儿竟然魔怔了似的,不由得又惊又怒,连连呵斥,却见阮明蝶竟索性仰起脸来,针锋相对道:“她是庶女没错,可小公爷又岂是刘明那蠢猪能比的,我若是能入国公府,就是给小公爷做妾也情愿……”

第二百零二章:各有打算

一语未完,就听“啪”的一声响,脸上早挨了一巴掌。佟夫人盯着她,眼睛似是能冒出火来,阮明蝶也骤然沉默,彩凤在旁边急得直劝,忽见阮明蝶站起身,冷冷道:“母亲如今只说我身份高贵,不该想着去做人家的侍妾,可你当年又何尝不是高官嫡女?不也是给了爹爹做续弦?这些年,外公家没落了,咱们侯府也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权贵,您何苦还抱着你那贵族梦不放?娘,如今出了这样天大的事情,您那梦,也该醒醒了吧。”

她说完,竟是不等佟夫人说话,便转身往外走。这里佟夫人气得不能动弹,彩凤一直小声劝着,直到看见阮明蝶的身影走出去,她方来到门边,四下里望了望,才又折回来,对佟夫人小声道:“太太别生气,且容奴婢插句嘴,或许……姑娘的打算不能说不好。”

佟夫人立刻瞪了她一眼,目光如同要吃人似的,阴恻恻道:“你也想让我的女儿去给人家做小妾?侯府虽然没落了,好歹也是贵族,她怎么说也是嫡女……”

彩凤不等她说完,便笑吟吟道:“太太别恼,姑娘人小,经历的也少,懂什么?昨儿看见了那阵仗,便吓坏了,以为咱们侯府这下子就是大厦倾颓。原本也的确该是这样没错,只是如今却不同了。谁能想到小公爷竟会半路插手?呵呵,无论如何,小公爷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帮这个忙。那就是他心里还记着咱们侯府从前和国公府的交情,只要他还记着,咱们侯府或许会有一段日子的艰难,但是慢慢总会挺过来,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佟夫人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对彩凤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却挪到她脸上。沉声道:“那又怎么样?和七丫头的将来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那丫头简直魔怔了,竟……竟连那样不知羞耻的话都说了出来。”

彩凤忙笑道:“太太也是从少女时候儿过来的,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偏偏小公爷又是那么出色的人,怎么不由得姑娘着迷?叫奴婢看,这件事,似乎也不是没有可为。只要咱们利用好和小公爷这份交情,多多示好,这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放下身段多示好,国公府那也是气派和善的人家。必然也不好意思对咱们冷若冰霜,将来两家慢慢走的近了,怎么就敢保七姑娘和小公爷不能成事?七姑娘可是黄花闺女,还是侯府嫡女。给小公爷做续弦,难道很辱没了他吗?”

佟夫人让彩凤这一说,不由得也是蠢蠢欲动。她本就是个刻薄狠毒的女人,但却并非是聪明之辈,这些年不过是仗着老侯爷宠爱纵容。才能在府中独揽大权,事实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嚼舌头,都是不服她的。不然的话。只要她有一点儿心机手段,也万万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竟白白将二十万银子丢了个干净,以至于自己在侯府中险些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想当日在苏名溪面前,她的表现比自己女儿还有些不堪呢。只是让苏名溪一口回绝后,方将这段心思放下来。此时让彩凤这样一说,再想起女儿刚刚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对苏名溪情根深种,她这心思不由得又活络起来,暗道女追男隔层纱,那小公爷虽然名声好,不过他终究也是男人吧?就不信一个千娇百媚又是出身贵重的名门女孩儿,勾不起他一缕情思?我家蝶儿分明比她那三姐姐还漂亮几分呢。

这样一想,心中更是意动。想到一旦女儿真的能嫁给苏名溪,那自己在这家中的地位就又可以重拾起来,一时间,竟觉着胸中憋闷一扫而空,这时候方觉得肚子饿了,因连忙将那粥拿过来,一口气吃了个干净。

彩凤在旁边看了,不由得眉开眼笑,一边道:“太太这就对了,管它什么事,天塌了自有高个儿顶着,您且放宽心,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毕竟还是这侯府里的当家太太。”

说完收拾了碗筷出门,就见一道人影在房屋拐角处一晃就不见了,那颜色分明是刚刚阮明蝶穿的衣裳颜色。彩凤心中便明白了,抿着嘴儿一笑,心想也好,女孩儿固然贵重是要紧的,但有时候,太过矜持也为男人不喜,如今七姑娘既知道太太松了口,她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握这个度了。

叫小丫鬟将碗筷接过去,彩凤重新回到房中,只见佟夫人正在慢慢喝茶,一双眼中竟泛起了许久不见的重重光彩,见她进来,这女人方慢慢道:“昨儿太乱,我也没有心思多问,怎么着?我听说是那个逃婚的女人回来了?呵呵,真是好笑,她竟然还有脸回来,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她的脸皮。如何?小公爷见到她了吗?思齐就是个蠢货,这种时候儿不赶紧抱住了小公爷这棵大树,却让那女人回来做什么?只怕小公爷原本想出七分力,看见了那女人,却是连一分力也不肯出了。”

彩凤连忙笑道:“奴婢一直在这里伺候太太,具体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那女人回来,好像带了些银子,当场还给了小公爷一些,说起来小公爷也当真大度,看见那女人,竟忍住了没当场翻脸。只是走出去时,听说脸色是不好看的。太太您看,大爷也的确是太鲁莽糊涂了些,那女人又不顾脸面。是了,好像是说昨儿还当众给了几位姨娘一个下马威,啧啧,太太您说,这叫什么道理?她当日做下那样没脸的事情,如今一回来,不但不认错,反而耀武扬威起来。这后宅的女人们也委实是让昨儿的事情镇住了,竟没有一个出头拿下她,说不得还要太太出面……”

佟夫人摆了摆手,制止彩凤再说下去,想了想方摇头道:“不急。彩凤啊,这一次我的事情是真做的太过火了,只怕如今这府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恨不得撕下我的肉来,也就是老爷中了风,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不然的话,估计我这会儿连在侯府中有这么个地方吃喝都是不能够了。这种关头,那个女人跳出来,正好儿把别人对我的恨给收去了些。让她慢慢闹吧,等到她把这后宅搅得凄风苦雨,咱们再出去收拾残局,到那时,被她欺负狠了的人,也就顾不上恨我了,说不定我拿下她,那几个姨娘还不知要怎么感激我呢。哼!这侯府毕竟还是老爷的,只要老爷不死,我和那些姨娘就都是她的长辈,还能让她翻了天去?”

彩凤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一拍掌,由衷赞叹笑道:“高啊,还是太太厉害,看得这样分明。奴婢倒真是糊涂心思了,好在奴婢只是对太太忠心,想着千万不能让太太这手中权力便宜了别人去,有这一点,也就把奴婢其他的蠢笨都遮掩过去了,反正自有太太拿主意。”

“哼!你倒是会讨巧。”佟夫人假装冷哼一声,脸上却是绽开了层层笑意。

“这是侯府下人的花名册,这是账册。我昨晚和你嫂子看了下,账面上还能动用的钱只剩下一百零六两,爹爹和我这房里一些古董总算还没被那爪子长的太太给当了,若是当出去的话,怎么也能凑上一两千两银子,另外,我自己积攒下来的那两千两银子,这时候却也不能给妹妹了,一并拿出来,留着度过这难关去。”

阮思齐将账本和花名册推到阮云丝面前,郑重道:“快过年了,这些钱是万万不能再动了,过年时的人情往来,只怕区区几千两银子还不够,何况咱们自己难道不过年?往年不说别的,只说给下人们的红包和过年衣服以及月钱,这就要七八百银子,这还只是下人的,主子们难道不做新衣服?不打金首饰?那几位姨娘哪个是好交差的?”

阮云丝翻看着账本和花名册,一边听她哥哥说话一边慢慢点头。忽听顾氏道:“妹妹,咱们家如今真是捉襟见肘,我和你哥哥商量着,不如裁减些下人,今年咱们没有地里的租子可收,也就别提那些田庄孝敬的年礼了,可是这一族人,总也有几百口,往年家家户户都要发东西的,今年可怎么办?唉!这真真是想起来就头大。”

阮云丝合上花名册,淡淡道:“咱们家从来不用长短工,现如今在府中的都是世仆和家生子儿,如今哥哥嫂嫂说要裁剪,却把他们往哪里放?何况不过是二百多人,这在富贵门中,也不算是很多了,又都是当用的人,若是裁减了,倒更让人看笑话,侯府这个时候,不能让人看这个笑话。”

阮思齐叹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如今我真是头大如斗,人说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如今我们明明还有几千银子,可是竟觉着不够用。东也是窟窿西也是窟窿,这……这还欠着小公爷的钱呢。”

第二百零三章:三姑娘上任(上)

阮云丝沉声道:“哥哥不用急,钱财是小事,先把你那私房银子拿出来,眼看着这个月底就要发月钱了,决不能短了下人们一分一文,把她们的心安住了,咱们再图谋以后。好歹我还有个织染厂,如今生产的那些锦缎也有不错的进益。只是有一条,下人们虽不用裁减,但是那些族人,若是其中老实可靠勤快的也就罢了,若是有那好吃懒做不干事专门惹是生非的,哥哥需要用雷霆手段压一压,务必不能让他们这个时候翻了天去。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可帮不上忙。”

阮思齐冷冷道:“妹妹放心,我怎么说也是侯府的世子,这点子威望还是有的。论理,那些人是该整治整治,侯府好的时候儿,他们一个个忙着锦上添花。如今侯府败落了,也不求他们雪中送炭,可若还是想打着族人名号坐等咱们养活,那可就对不起了,别说我,就是爹爹,也不愿做这样的冤大头。”

顾氏在旁边叹道:“要说起来,咱们家这就算是好的了,我们家那边,唉!我爹爹哥哥面慈心软,不知道纵了多少族人……”说到这里,黯然摇头不语,却听柳姨娘咬牙道:“这些哪里是什么族人?分明就是吸血的蚂蝗,姐姐的爹爹哥哥也太软弱了些。”说完赞许地看着阮思齐,笑道:“还是咱们爷厉害,心里清楚,手头上也来得。”

阮云丝微微一笑,又对顾氏道:“嫂嫂,我知道你的性子。只是不管怎么样,如今太太是不管事了,她就想管,也绝不敢让她管。这时候儿,你也该站出来,老实说。我管理后宅,一时或可应急,但久而久之,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嫂嫂能拿得起来,由你出面当家最好不过。”

顾氏脸一红,慌得摇手道:“我……我怎么行?这家里人也不服我。我从前都没管过事儿……”

不等说完,就听阮云丝笑道:“这是什么话?你好歹还在这家里呆了几年,我却是从离家后就没再回来过,如今半路上杀出来,又有几个人能服我?我都义无返顾了。嫂嫂难道还要推辞?”一边说着,就看向柳姨娘,微笑道:“何况我看柳姨娘在这方面似乎比嫂嫂刚强些,你们两个就一起,有什么事情商量着办,慢慢习学了也就好了。侯府这一次伤了元气根本,最是艰难的时候,练出来了,将来复了元气也就更好管理。只是无论如何却不能再让太太来当家了。”

对阮云丝的话,柳姨娘深表赞成,她原本就恨佟夫人刻薄,拿她这样身份低微的更不当人待,如今好不容易那女人犯了天大过错,被拉下马来。哪里还愿意让她翻身,因见顾氏仍是犹豫不决,她便拉着对方的袖子道:“姐姐,三妹妹说的没错,有什么?不就是管理这一大家子吗?太太比我们年纪还大呢,捅了那么天大的窟窿,还让她瞒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咱们两个加在一起,竟然还比不上她?”

被她这样一说,顾氏也有些意动,想到自己在家时,也是学着管家管账的,只因她是嫡女,将来嫁了,必定也有一日要做到当家奶奶或是当家太太的地步。却不料自从嫁进来后,婆母的权力欲极盛,竟半点儿不肯放手给她来做,自己还要陪尽小心,唯恐哪里惹了对方不高兴就被训斥。因便点点头笑道:“也罢,既然妹妹说了,我尽力就是。”

这里阮思齐便起身道:“好,既这么说,妹妹和我一起,我已经命人把这府中人全都召集起来,妹妹突然回家,还需要我在他们面前把话说明白了,才能服众,不然,只怕有些厉害无德的下人,心里还不服你呢。”

阮云丝起身道:“好,嫂嫂和柳姨娘也和我一起去吧。”

阮思齐点点头,几个人便一起走出屋子,向祠堂前的大广场走过去。

“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家门不幸,出了内贼,昨日堂堂侯府,竟被一群市井小人闹了个天翻地覆,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阮思齐站在祠堂前的空地上,他对面是府里所有的下人们,此时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却是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心里都在哆嗦着,想着侯府遭了这样的难处,不知道要裁去多少人,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裁减了的倒霉蛋儿。

几个姨娘和女孩儿站在最前面,她们本来自恃身份,不想来。可是一想到今天阮思齐说的话很可能涉及到自身利益,因此到底忍不住也过来了。

却见阮思齐洋洋洒洒说完一大堆,这才向身后摆手,须臾间阮云丝走上前来,小侯爷便郑重道:“有些府中老人应该还都认识我这妹妹,当日离家的三小姐。有些新来的,想必也知道她的事情。我这妹妹有错,这不假,只是向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侯府生死存亡的关头,族中子弟都有好几家偷偷卷了所有银子铺盖跑了,我这妹妹却愿意回来帮我挑起重担。而她和小公爷也早已冰释前嫌,当日那件事,既然连小公爷都能放下,你们也就没了斤斤计较的资格。侯府往后何去何从,千头万绪,都要我这妹妹出钱出力鼎力帮忙,所以我今日特委了她管理后宅,你们放心,只要本本分分做事,侯府别看这个样儿,该给你们的,一点儿也不会亏。若是有人觉着侯府成不了气候,就懒惰怠工得过且过,别怪我这里没提醒你们,我妹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建了织染厂,日子混的风生水起,这可不是个眼里能揉下沙子的主儿,到那时若是让她罚了打了,别来我面前哭诉,我可也帮不了你们。”

霜姨娘黄姨娘红姨娘这都是昨日初步领教了阮云丝威力的,因这时候便默不作声。却有一个云姨娘不服气,仗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甄尚书的亲戚,她自觉着在这府里也十分有地位。便跳出来冷笑道:“大爷这话错了,姑娘当日做下的事,实在是无耻之极,说是天怨人怒也不为过。就算小公爷不计前嫌,国公府那里咱们怎么交代?如今她回来了,大爷不但不罚她,还要让她掌管后宅,这是什么道理?国公府知道了,怕是要更生气的,大爷,咱们侯府如今已经是这样儿了,难道你还要和国公府为敌?”

阮思齐冷笑道:“国公府那边是什么态度,云姨娘又怎能知道?我最起码还和小公爷是朋友,昨儿他也看见了妹妹,什么话都没说,只说我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他。老实说,难道我不知道惹国公府不痛快是蠢事?若不是小公爷态度明确,我敢冒这个大不讳?行了,国公府那边只要有一句怪话,你来找我,这事儿不必再胡搅蛮缠了。”

云姨娘气得脸色铁青,冷哼道:“大爷说得轻巧。只是凭什么?从来没听说过犯了大错的人竟然还要委以重任的。这侯府后宅是什么样的地方?岂容这样一个女人放肆?我便是不服。”

阮思齐不怒反笑,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成啊,你不服?咱们侯府如今窟窿可大着呢,云姨娘若是说能让如妹妹说服刘大人,把这一两年咱们侯府的开销包下来,再出钱赎回咱们的田产,这个家我就让你来当,如何?”

云姨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到底,她女儿只是给人家做妾,这样大的一笔银钱,别说小妾了,就是发妻家遭难,也不是每个姑爷都能倾力相帮的,更何况那刘明虽然家财万贯,却最是个守财奴,女儿嫁过去后,如今总共回来两趟,听那话里意思,在那府中地吃穿用度竟然还不如侯府,如今阮思齐用这个来挤兑她,她哪里能答上话。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不甘,哼了一声道:“大爷不必挤兑我,我自然是拿不出来这么些钱的,只是我拿不出来,难道三姑娘就能拿出来了?若她也拿不出来,凭什么让她管这个家?”

阮思齐叹了口气,目光从几个姨娘的面孔上扫过去,只见人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一瞬间,就连他都替阮云丝不值,心想看看看看,这就是我的家,说是烂到了根子也不为过。妹子本来在乡下织锦,活得好好儿的,我却把她拉了来,不由分说就给了这么一副担子,这对她公平吗?唉!阮思齐啊阮思齐,你当真是自私到家的男人,自己怕撑不起来这片天,就将妹妹都卷进来,你……你还有什么脸做她哥哥?

阮云丝等了一会儿,不见哥哥说话,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明白哥哥是愧疚了。她不由得心中一热,暗道傻哥哥,你有什么可愧疚的?我这样自私的女人,若不是我自己愿意,你以为你能逼迫的了我吗?当日我任性,害了你和爹爹,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让我能补偿一二,你何必内疚?

第二百零四章:三姑娘上任(下)

因一边想着,就走上前去,和阮思齐并肩立在一起,淡淡道:“刚刚云姨娘问我是不是能拿出来这么些银子,也就是问我能不能撑起这片天?我在这里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从此刻起,侯府还是侯府,一应吃穿用度,和从前一样。没有了田地租子,银钱的事情我来解决。将来那些田产,我也都要赎回来,赎不回来,就再买,几百顷田算什么?我们还要买几千顷田,侯府的未来,只会蒸蒸日上,绝不会轻易倾颓。”

一番话果然让下人们骚动起来,不必别的,只听说吃穿用度都不会变,对于下人们来说也就足够。而大爷和这位三姑娘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裁人,这样说来,侯府虽然元气大伤,可他们的生活并不会改变,这就是喜出望外了。

云姨娘见阮云丝一番话就把下人们都安抚收买了,不由气得跳脚。她自然是不服气的,这会儿昏了头,也不去想想阮云丝凭什么敢说这样话,反而高声叫道:“我不信,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这大话倒当真是说得轻轻巧巧。只是你一个女人家,还是个寡妇,凭什么就能有这些钱?除非是不干不净偷来抢来骗来……”

“住口。”

阮云丝知道云姨娘想污蔑自己什么,不由得柳眉倒竖,大声叱喝道:“我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我凭我自己一张染方就能赚一万两银子。我凭我自己就可以建一个织染厂。我凭我厂子织出来的锦缎能够进贡宫中。穿在兰妃娘娘的身上。我凭我厂子里的印花布,如今在市面上供不应求。你说……”

她向前逼近一步,直视着云姨娘,一字一字道:“我有没有资格说这个大话?”

云姨娘愣住了,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她完全被阮云丝的话给镇住了。

这里下人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印花布如今确实是供不应求。所有的布只留在京城中卖,还不到几天就会卖断货。百姓们都知道流锦布庄吉星高照,有一位织女似的了不起的奇女子在后面帮他们生产锦缎和这些花布,这些下人们日日出去买菜办差,自然也知道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那位奇女子竟然就是这位三姑娘……唔,应该是姑娘吧?虽然她梳着妇人发髻,可刚刚云姨娘不是也说了,她是个寡妇,既没有姑爷。那叫姑奶奶也不合适啊。而且听说连小公爷都叫她姑娘,那叫三姑娘就肯定没错儿。

云姨娘气得七窍冒烟。但下人们都是用崇拜地目光看着阮云丝:这三姑娘真是不简单啊,当日她逃婚离家,所有人都以为她即使不客死异乡,也要落魄街头。谁知道几年过去。人家不但没落魄,反而衣锦荣归。难怪刚刚大爷嘱咐我们小心做事,能把事业做到这个地步的女人,那能是简单人物吗?唔,日后看来这大嘴巴要收一收。还得再勤快点儿才成。不然这位三姑娘初次管家,上任那三把火要是烧在自己头上,几辈子的老脸就都没了。

下人们怀着敬畏欣喜庆幸地心情离去了。云姨娘没了说嘴的源头,也只好蔫头耷脑和其他几位姨娘各自回了住处。她们和那几个女孩儿自然仍是瞧不起阮云丝的,只是如今侯府整个前程都捏在人家手里,据说小公爷见了她,都没有别的话说,她们这会儿又怎么肯冒冒失失上前捋老虎须呢?就算要捋虎须,自然也是撺掇着别人先上,自己躲在背后看看情况再说,最好能再坐收个渔翁之利什么的。

“姑娘昨日才回府,怎么今日那云姨娘就知道姑娘是寡妇了?这定是有人故意传开,来败坏姑娘名声的。”

回枕香阁的路上,芳草愤愤不平地在阮云丝身边嚷着,却听阮云丝淡淡笑道:“是我让芸娘和嫂嫂不必瞒人的,这种事情,早晚都会叫人知道。何必遮遮掩掩?我是宁愿让大家伙儿都知道我是一个下堂妇,也不愿意让她们误会我还和那个负心人在一起。”

“姑娘……”

芳草瞪大了眼睛,却听阮云丝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是吗?这世界是男人的,女人只能依附他们存在。像我这样离经叛道的异类,怎么可能还好好儿的活下来……”

不等说完,芳草就拉着阮云丝的手臂道:“姑娘,别说了,是……是奴婢不好,呜呜呜……奴婢知道你心里苦。”

“你知道什么啊?”

阮云丝哭笑不得,一把将芳草的手拿开,然后摇头道:“傻丫头,我告诉你,我离开了那个家之后,就去了奶娘的故乡,那里的人就像奶娘当初说的,特别淳朴热情,我在那里买了房子,然后开始织布赚钱,但织布赚的钱太少了,所以我就又染布……”

她把自己这几年的励志故事讲了一遍,芳草都听呆了。却听阮云丝感叹道:“所以啊,这世界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你看,我是个下堂妇,不照样过的很好?若不是这一次侯府有难,我也不会回来,就在乡下过着日子,不知道多滋润呢。”

芳草俨然被洗脑了一般,崇拜地看着主子直点头,一个劲儿道:“奴婢也要像姑娘一样,织锦度日,有没有男人都无所谓,奴婢也要向姑娘一样……”

“噗,这种念头在心里就行,千万别说出来,不然大爷怕是不会让我在府里住了,这明显是给你们洗脑嘛,呵呵,别人也就罢了,若是给我嫂嫂也洗脑成功,他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阮云丝笑得开心,忽见芸娘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笑道:“在这里看了你们半天,就听你讲故事了,竟没看见我,如何?今天的事情顺利吗?有没有当众给你难堪的人?”

阮云丝笑道:“自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只是你想想我,是肯吃亏的人吗?放心吧,都摆平了。只是啊,这不过是暂时的,日后的风雨还有着呢,只是又有什么关系?咱们从前难道还没经历过?”

芸娘笑道:“这话真真说到了点子上,从我认识你,这也有三年多快四年了吧,除了最开头那些日子,你身上就没断过事儿,这些事情,别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一次,好嘛,你竟是在短短几年间就遭遇了个遍。”

芳草也笑道:“就是就是,若说风雨,还能有比姑娘当日逃婚离家更大的风雨吗?这都挺过来了……”不等说完,芸娘和阮云丝就一起看向她,芸娘就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这是正宗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果然云丝妹妹这是洗脑,就那么几句话,这丫头都把你逃家当成光彩事儿了。”

三人一边笑着进了屋,芸娘道:“不用去前面处理事务了?难道这就能歇下来?”

阮云丝躺在榻上,吐出口气道:“刚刚哥哥把所有事儿都说开了,这两日府里挺乱的,要恢复秩序也要下午。我先歇歇,等会儿先去前面看看爹爹。”话音落,却听芸娘道:“是了,你先前说过要去流锦布庄支点银子过来用,派人去了吗?”

“哥哥还有两千私房银子,先让他拿出来应急吧。流锦那里我就不过去了,只要支撑一两个月,厂子里自然又有锦缎和花布的收益,到时候拿一些先来侯府,维持日常开销,等到过了年,就要存些钱,把京城这边的织染厂也建起来,生产量大了,钱也就不是问题了。”

阮云丝双手枕在脑后,这些道道儿她心里早就算得清楚。如今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要打起精神应付的:是这些侯府中的勾心斗角。姨娘和那些女孩儿们也就罢了,只是佟夫人,哼哼!别看现在不出来,只怕也不是安着什么好心,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

不过她阮云丝向来不是随波逐流安分随时的人:既然命运又把她推到了这一步,那就接招呗。对那个刻薄狠毒的女人,她才不会恪守什么晚辈礼貌委曲求全呢。

眼看着到了晌午,阮云丝去厨房走了一圈儿,见这里已经恢复了井井有条的秩序,角落的大案板上堆着一些新鲜的蔬菜鱼肉,想来顾氏是往这里拨银子了。这些繁琐小事她都丢给了顾氏和柳姨娘处理,如果可能,这侯府她还是不想扎根扎的太深。

“三姑娘来了。”

管厨房的是管事媳妇江氏,她知道如今侯府当家做主的换成了这位三姑娘,见对方亲自前来,自然不敢怠慢,带着笑容迎上来问好,其他婆子媳妇也都停下手头上的活儿问安,侯府中因为女眷太多,所以厨房里并没有男厨子,都是女厨,这一点,和国公府那边就很不一样。

“嗯,我来看看给爹爹预备的饭菜。”

阮云丝淡淡答应了一声,江氏连忙掀起锅盖,笑着道:“姑娘来的真巧,这鱼片粥刚刚好,奴婢正想派人送过去呢。”

第二百零五章:父女

却听阮云丝道:“是吗?这么巧,那正好,我亲自送过去就是了。回头把我的饭菜都送去海棠苑里,大爷中午许是不在家,我和大奶奶一起吃。如今爹爹病了,今后饭菜就都送去各房里吧,不必在一起吃。”

“是。”

江氏答应了一声,旋即又笑道:“其实近两年,侯爷也不命大家一起吃饭了,他也只是在太太房里和七姑娘用点饭菜,其他都是给各房里自己吃。”

阮云丝点点头,这里就拿起那装了鱼片粥和几样菜肴的食盒,往上房而来。

眼看就要走到上房时,忽见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个男孩子,看其打扮不该是小厮,只是穿的也不甚出奇,年纪大概有十一二岁,看见她,不发一言就跑走了。

“那孩子是谁?”

阮云丝有些惊讶,却见芳草撇撇嘴道:“还能是谁?姑娘不认识吗?就是二爷啊,林姨娘当日怀着他,不知道多得意。谁知老天不帮忙,她把孩子生出来没几年就去世了。二爷人孤僻的很,从前老爷倒是很看重他,无奈那些四书五经他死活看不进去,骑马射箭也不肯好好学,让老爷很失望,只说他将来只能是个纨绔,大叹家门不幸,姑娘刚刚也看到了,看见您,竟是连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唉!府里没人愿意搭理他,倒是把他逞的越来越不知礼了。”

芳草这样一说,阮云丝才恍惚记起,自己的确是有这么个弟弟,只是林姨娘那个人轻狂,所以姐弟俩没有什么往来,这么多年,她也就有些忘了,今天早上没看见林姨娘,她都没想起来这个人。原来却是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孩儿早已没了影子,她叹了口气。对芳草道:“也别这样说,侯府这样的人家,没了娘的孩子是可怜的。唉!我当日若不是爹爹和哥哥还护着,恐怕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他还是个庶子,比我当日还不如,岂不是更可怜?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旧了,这很不像样。你傍晚时叫他过来我屋里一趟。”

芳草笑道:“姑娘还是从前的仁厚性子,府中怕是也没一个人像您这样想,不然,二爷的日子也就不至于这么难过了。我知道他眼前就只有林姨娘一个陪嫁丫头照顾着,其他的,连个小丫头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来到上房,进了门就见红霞坐在一旁抹眼泪,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怯怯唤了一声:“三姑娘。”

“怎么了?”阮云丝疑惑地问,见红霞慌张摇头:“没……没怎么。”她把脸一沉,淡淡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连你也想瞒着我?”

红霞顿时颤抖了身子。“扑通”一声跪下道:“三……三姑娘恕罪,刚刚……刚刚是太太来过,老爷……老爷本来好好儿的,但看见太太,就……就非常生气的样子,奴婢劝太太离开,可太太……太太怎么能听奴婢的?所以……”

阮云丝慢慢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慢慢松开,轻声道:“嗯,知道了。起来吧,何大夫过来看过没有?”

红霞站起身,连忙道:“何大夫刚刚看过,让老爷不要动怒,要平心静气。”

阮云丝点点头,想了想对芳草道:“我记得当日我还在府里的时候。这后宅里的管事媳妇有三个,王武家的,何云之家的,罗念家的,如今可还是她们吗?谁和太太的关系亲厚?”

芳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连忙道:“王武家的去年说是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糊涂,所以老爷开恩,许她回家养老,让她儿媳妇顶了她的位子,我们叫做王大娘。另两个倒是还在,这其中,罗念家的当年就是太太提拔的,所以和太太最亲厚。”

阮云丝“嗯”了一声,淡淡道:“你去告诉罗念家的,让她去看看太太,顺便捎句话过去。现在我爹还活着,所以这侯府里还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若是因为她再把我爹气出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哥哥世袭了爵位,恐怕世界再大,她也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叫她自己思量,好自为之。”

芳草抖了抖身子,总觉得阮云丝这几句话虽是轻描淡写,却是杀机重重,因连忙退出去,心中长叹一声,暗道就怕我说不出姑娘这份气势啊。

阮云丝说完,便提着食盒来到里屋,看到床上躺着的老爷子,心中有丝犹豫,暗道老爷子刚刚被那巫婆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结果我就又过来了,他能经受住这一连串的打击吗?万一再想起我逃婚离家……

正犹豫着是不是下午再过来,就见老爷子的头艰难地动了动,眼神飘了过来。

阮云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食盒放在床旁桌上,从里面拿出稀粥小菜,陪笑道:“爹,我来喂你吃东西吧,你要配合何大夫治疗,好好听话吃药,等到身体慢慢好起来,就不用只喝粥吃小菜了,到时候咱们吃东坡肘子贵妃宝鸭子,爹爹从前就喜欢吃肉,一定也很想念这些滋味吧?”

红霞在一旁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位三姑娘,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三姑娘在外面住了几年,说的话一点儿都不像千金小姐了呢?正想着,就见老侯爷紧紧盯着女儿,过了好半晌,竟然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咕哝出一个字音,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是从这个单音节来看,很显然是个“好”字。

“爹……”

阮云丝原本只是想逗逗父亲,她受现代小说电视的影响,所以劝说病人的词都有些新颖俏皮,说完后自己心里也暗自打鼓,暗道阮云丝你个猪,这是古代啊,你把你爹当吃货吗?

却不料老侯爷竟然会给反应,看着那个父亲很艰难才挤出来的笑容,还有那个听不清的单音节字,她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夺眶而出,忙扭过头去伸手擦了。

这里红霞也处于极度惊愕中,直到看见阮云丝要扶起老侯爷,她才连忙上前帮忙,又听阮云丝道:“我昨儿不是让你看着那些小丫鬟吗?怎么如今这里还是只有你一个?”

红霞连忙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让她们都吃饭去了,之前还都在这里的。等下就过来了。”

阮云丝点点头,拿了一勺粥送进老侯爷嘴里,对红霞道:“我爹现在这个样子,须得多几个人手,务必要将他照顾周全,小丫鬟们若是年纪小,力不从心,你就和我说,再给你这里添些人手。”

红霞忙笑道:“足足够用了,说是小丫鬟,一个个也都是十五六岁,何况还有两个小厮和几个婆子男仆,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照顾好侯爷。”

阮云丝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好,趁着我在这里,你去吃饭吧,吃完了再回来。”

看着红霞离去,阮云丝就仔细喂老侯爷喝着粥,一边寻些话来和他说,见父亲一直紧紧盯着自己,过了好半晌,眼中蓄上泪水,轻轻摇着头,似乎是不想吃了,她就耐心道:“爹爹,你从前身体好的时候,一顿能吃两碗饭,如今病了,身子更是需要支撑,这一碗粥都吃不了,怎么行呢?来,再多吃点儿。你放心,家里的事情,我和哥哥都商量好了,如今各处也都恢复了秩序。女儿这些年在外闯荡,靠着自己建了染厂,也不是过去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儿了,这府里我如今说了算呢。爹爹,咱们侯府不会就此倒下的,有哥哥,有女儿,定然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她这样一说,老侯爷果然就又开始吃了,阮云丝又劝道:“女儿知道爹爹心里堵得慌,好好儿一个侯府,就让太太暗中动手脚给毁了。只这是侯府该有这一劫,爹爹也要放宽心,您如今虽然病着,可你只要活着,就是哥哥和女儿的主心骨,就是这侯府几百人的指望。所以为了侯府,您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哥哥和女儿都在努力,爹爹也要努力才是。您老一辈子都是宠辱不惊,别到头来却在太太身上将这份定力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