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点点头,见袁姨娘走了过来,她便想起一件事情,于是也起身辞别老太君,婆媳两个一起往上房里去了。

且说苏吟玉,和阮云丝一起到了自己的绣楼,阮云丝的确是算着苏名溪上朝的时间过来的,只想快点儿把事情说完好离开,不然一旦碰在一起,又是一场尴尬,更兼情思刻骨,每多见一面,岂不更添一份伤怀?于是开门见山,问了扫书的情况,又将钟秀的心思和如今那些豪门公子对阮思齐的胁迫都说了一遍。

苏吟玉惊讶的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失声道:“姐姐,你……你可是说真的?钟姑娘竟……竟喜欢了扫书?这……这别是开玩笑吧?姐姐也知道她是天人之姿,我这些日子听别人家的姑娘们都说过了,有的人宁可不管她的家世,要娶她为正室呢,那样……那样的泼天富贵她不要,竟……竟要嫁一个奴才?”

阮云丝正色道:“你休要因为这个就看轻了秀丫头,非是她不庄重,实在是跟着我的缘故。你是知道我的,往往有些特立独行不容于世的想法,因此那孩子和我住了几年,也受了我影响。她素日里勤快踏实,虽是天人之姿,却从不肯自恃美貌,更不肯去攀附权贵。扫书去过我家几次,她偏偏就看对了眼儿。若不是这两人的身份不经撮合,实在是八竿子也难打到一起,我哥哥又被那些了不得的朋友逼得急切,我也不会今日贸贸然就过来。三姑娘只需让苏公子问问扫书的意思,若是能成,也请尽快安排下,唉!红颜祸水,秀丫头这张脸实在是惹祸根源,若办迟了,又怕生出变故来。若扫书并没有这个心思,我回去也好让秀丫头死了心,好在她们统共也不过见了三五次,倒也不至于就情根深种了,那时我再另想办法就是。”

苏吟玉沉吟道:“嗯,也好。”说完又听阮云丝郑重道:“三姑娘这事儿只可问苏公子,千万别让人知道了,俗语说,舌头杀人不用刀,莫要让秀丫头的清誉,就因为我这次来而被破坏了。”

苏吟玉笑道:“这个姐姐放心好了,我是那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实话说,原本知道了您的身份后,我这心里也有气有怨,然则和你相处一番,又觉得你的确是个好女人,绝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唉!连我哥哥都说,过去的恩怨便随风消散,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只是替你们可惜,原本你和哥哥该是最相配的……”

一语未完,就见阮云丝伸手过来轻轻捂上了她的嘴,叹了口气苦笑道:“有些话就不必说了。”

苏吟玉也叹了口气,她怎么不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该出口的,只是这心里实在替这两个人觉着憋屈得慌,因默默点点头,有心要再说一下哥哥一直对阮云丝念念不忘的事情,又觉得哥哥那样骄傲的人,也未必就愿意让阮云丝知道这个,因到底将这一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暗道何必我说?难道阮姑娘没长眼睛?她不会看么?上一次在侯府,哥哥从前是什么样儿,现在又是什么形状,她不是都看在眼里?

正想着,就见阮云丝站起身来,微笑道:“今日之事真真冒昧之极,也就是三姑娘和我投缘,不然万万不敢来打扰,既然事情说开了,我便告辞,家里还有许多活计等着呢。”

苏吟玉也忙站起来,笑道:“可是那块锦绣?织的如何了?如今侯府中怕是不平静,你要多保重才能应付啊。”

阮云丝点头笑道:“多谢关心,我晓得,锦缎织的差不多了,只等交给了流锦布庄,我便可一身轻松……”不等说完,忽听门外的小丫鬟道:“爷过来了。”接着就打起了帘子。

一瞬间,阮云丝和苏吟玉都愣住了。苏名溪走进来,也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阮云丝,饶是小公爷定力惊人,此时那幅目瞪口呆的模样也着实惹人发笑,好在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忙微笑道:“原来阮姑娘在此,真真令人料想不到。”说完便施了一礼。

阮云丝连忙还礼不迭,又听苏名溪疑惑道:“阮姑娘怎么会来这里?咳咳,我实在是不知道,这……倒实在是唐突了。”

阮云丝笑道:“有点事情,来找三姑娘说了,这就要回去……”不等说完,早被苏吟玉一把拉着坐下,听她笑吟吟道:“正主儿都撞过来了,又何必非要我传话?不如就在这里把话说开了,正好让我哥哥自己拿主意。”

苏名溪一听,这事情竟好像还和自己有关系,不由得有些奇怪,因苏吟玉就命人出去守着,又让心腹丫头初雨重新上了茶点,苏名溪就惊讶道:“阮姑娘是找我有事的?不知是所为何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心中的红蔷薇

一边问就一边在心里思忖,暗道能让她亲自到这里来,这事情必定非同小可,不然的话,以她的性子,是宁愿和国公府老死不相往来的吧?只是究竟会有什么样天大的事情,倒让她这样放下身段过来呢?

小公爷倒是一点儿也没往歪处想,这个实在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阮云丝若是回心转意,怎么还不能暗示自己?又何必跑到妹妹这里来?就算过来了,见自己也到场,苏吟玉就更不该让她把事情对着自己说开,那岂不是让阮云丝下不来台吗?

正想着,便听阮云丝开口道:“也好,既然苏公子也过来了,这倒是凑巧,我没别的事,就是秀丫头,上次公子也看到了……”因将钟秀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些已经足够苏名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难怪阮云丝亲自前来,她一向将钟秀看做妹妹一般,既然对方不肯嫁入豪门,又有了钟情的对象,阮家却因此而承受着那么大的压力,她不亲自过来,这事情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因便讶异道:“钟姑娘的容貌可说是倾国倾城,这么多人求娶,她竟真的毫不动心?只喜欢扫书?”

阮云丝沉沉笑道:“正是这样,不然我也不会冒昧前来打扰,这件事还要请公子问过扫书的意思再做定夺,若是扫书不肯,万万不要逼迫他,我知道你们府中的规矩,奴才的婚事若是主子要过问,就连爹妈也不能阻拦的。所以我不想公子以势压人。我既然让秀丫头自己选择,又怎么能对扫书不公呢?”

这番言论也是与众不同的,在苏名溪和苏吟玉想来,奴才们的婚事。主子要么不过问,就算过问了做主了,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奴才们也定是心怀感激的,当然,像是初雨和扫书这样主子面前的心腹丫头小厮,他们看上了谁,求主子指了,这也是毫无问题的,至于对方愿不愿意。却不在主子们的考虑之内了。

阮云丝却是连一个奴才也这样的尊重,怎么不令苏吟玉讶然。苏名溪倒是没有多大惊讶,这两年的相处,他早知道阮云丝是什么人,若不是这样奇怪的想法。当日她也不会逃婚,如今早已是自己的妻子了,哪里还会在妹妹这里客客气气的如同朋友一般聊天交谈。

心下长叹,自思也正是这样的阮云丝,才让自己心心念念一刻不能忘怀吧?若是她只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又哪里能惹出自己这千万缕情思?正想着,见阮云丝站起身,竟是又要告辞离去,他想起自己来苏吟玉这里的目的。连忙道:“阮姑娘且慢,我也恰巧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知道。”

“哦?什么事?”

阮云丝复又坐下,疑惑地看着苏名溪,却听苏吟玉笑道:“我说哥哥从不来我这里的,怎么今日却忽然过来了,敢情也是想托我传个口信吧?只是没想到正主儿也就坐在我这里呢。”

饶是苏名溪定力超群。此时也不觉脸上有些发烫,因忙咳了一声,接着便正色道:“胡说什么?来你这里自然是有别的事情,只不过看见阮姑娘,才想起这件事。小白呢?他成日里念着阮姑姑,怎么这会儿却不见?”

苏吟玉笑道:“去族学了,若是知道阮姑娘来了,这小子怕是立刻就要逃课,幸而他不知道,初雨你吩咐下去,阮姑娘来了的事情,都不许说出去,让那小祖宗听了,还不知要怎么来闹我呢。”

她说完,阮云丝和苏名溪都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小白的古灵精怪,对自己的一片赤子之心,阮云丝心中也是有些想念,但她注定和苏家是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现在还能坐在此处,已经是人家宽宏大量的结果了。

这里就将话题导回正题,问苏名溪究竟有什么事,却听他正色道:“前些日子贵云和江南织造进贡了锦缎,太后又听几位进宫的姑娘盛赞你正在织的锦缎,不由得动了心思,命人去外面几个大布庄买了最上等的锦缎过来,虽然不如进贡宫中的,却也别有一番风致,因此太后和皇上说起,皇上大概就想起了当日在你那染厂里的事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冒出了个点子,要让民间和江南织造贵云一起,举办什么斗锦大会,名列第一的布庄,除了丰厚的赏赐外,还可以获得皇上御笔题匾,外加宫廷供奉一职。”

“什么?”

这几句话可真是石破天惊一般,苏吟玉也就罢了,单纯觉得这事儿好玩而已,所以大感兴趣。但阮云丝心里却明白,这斗锦大会是个什么样的分量,如今民间的宫廷供奉只有贵云和流锦,这样一来,别的布庄定然要摩拳擦掌积极备战,而贵云和流锦也将面对着巨大地压力了。

“嗯,我今日急着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过不了几天,想来这消息便会天下皆知了。这次大会应该是甄尚书那边的人来办,但阮姑娘也不必担心,皇上和太后都是兴致勃勃,到时皇后嫔妃以及太后皇上大概都会亲临现场,谅评委们也不敢营私舞弊。”

阮云丝站起身,郑重施礼道:“多谢公子了,我一定会好好准备。”她知道,这件事自己注定不能置身事外的,消息一出,定是天下布行震动,若是自己这时候倒缩头了,无异于将流锦推到了刀山上一般。

苏名溪也连忙站起身,笑道:“姑娘在这方面真是天人一般,其实也用不着我透露这消息,不过,早两日准备总是好的。我对姑娘有信心,但俗语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怕这一次,天下的织染行当和布行,都要削尖了脑袋全力以赴了,姑娘也不可大意。”

阮云丝笑道:“我明白,多谢苏公子。”说完便再次告辞,这一回苏名溪和苏吟玉可没有了挽留理由,直将她送到角门外,看着她上了马车去了,兄妹两个方转身回来。

“哥哥对阮姑娘,还是念念不忘么?”

苏吟玉看着苏名溪,吟吟笑道:“妹妹觉着,阮姑娘也未必对哥哥无情呢,何不……”

苏名溪摇了摇头,四下里看看无人,这才苦笑一声道:“妹妹你不知道,我心里却清楚,她的确未必对我无情,只是这份情大不过她对自己那份事业的渴望,她太向往自由了,把大宅门视作束缚她的监牢,妹妹,你会因为监牢里有你喜欢的人,就去坐牢吗?”

苏吟玉想了想,摇头失笑道:“哥哥这比喻真是新颖,唔,虽然我现在是肯定不会的。但,难道不闻情到深处无怨尤?如果真的情到浓时,也说不定啊。更何况,咱们国公府怎么就成监牢了?又不会禁锢她的自由。”

“若是她嫁了进来,家里人还肯让她抛头露面去她的厂子里指导织锦么?”苏名溪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有缘无分,多想也是枉然。如今她既然开心快乐,我倒也不必非要强求。”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然,马车早已消失无踪,连角门甚至都看不见了,只有那个奇异的女子,在他心头如红蔷薇一般热烈盛放着。

若你是一株花,能看到你这样的怒放,我便于愿已足,呵呵,妹妹刚刚说情到深处无怨尤,恐怕,真是半点儿不错。

“哥哥这样好的男人,唉!老天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待你?”

苏吟玉真是为自己的哥哥不平,明明怎么看,这都是绝世好男人,怎么情路上就是这样坎坷呢?想到刚刚苏名溪掩饰说是找自己有事,但后来他自己却说漏了嘴,说就是为了斗锦大会的消息来的。这种低级错误本不该是哥哥应该犯的,可见他在阮云丝面前,向来心如止水般的定力也是乱了方寸。

这里兄妹两人走到岔路上,便各自分别,苏名溪来到书房,见名砚和扫书正在门外嘀咕什么,见他过来了,两个小子便眉花眼笑地迎上来道:“爷去三姑娘那里,倒真是巧的很,怕是见到什么人了吧?”

“滚,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和爷没大没小的打机锋。”

苏名溪冷哼一声,心中却暗暗好笑,心道妹妹还三令五申呢,得,现在消息就已经是全府皆知,还指望着能瞒得过小白那小鬼头?别做梦了。呵呵,那小家伙一旦知道,还不知要缠的她怎样烦恼呢。

一边想着,就对扫书道:“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名砚在门外守着,若是没什么要紧人事,一律不许进来。”

说完走进书房,扫书这里见爷的表情郑重,心中不由得也惴惴不安起来,忙收了嬉笑表情跟着进去,待见苏名溪在书案后坐下,他才站定了,小心翼翼觑着对方的脸色,轻声道:“爷……特意叫小的过来……是……是为了什么事儿?”

第二百三十三章:情缘自浅深

苏名溪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端详着他,只看得扫书心里都打鼓了,刚想跪下求爷给个明白话。就见主子微微一笑,摇头道:“难怪,别说,你这小子的模样身材倒是好的,为人又机灵,嘴巴又甜会说话,也难怪那丫头放着许多豪门公子不嫁,却偏偏看上了你。”

“爷说的什么啊?小的……小的怎么听不懂?”

扫书摸摸脑袋,心想豪门公子?我?哎哟妈呀,我怎么能和那些公子相比?还不等想完,就听苏名溪笑骂道:“还装什么装?你不是知道阮姑娘过来了吗?她就是找我来解决这件事的,钟姑娘上次在侯府里,引得那些豪门公子是怎样一幅模样儿你不是没看见,如今那些人可不都是动开了脑筋呢,一个个都跑到阮兄那里逼迫了。”

扫书这才明白过来,想起钟秀的明媚活泼,他心中叹了口气,喃喃道:“一朝飞上枝头,便能锦衣玉食,这许是钟姑娘的造化了,阮姑娘过来,可是想让爷帮着把把关么?”

“你平日里倒是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却傻了?”

苏名溪没好气的拿起案上一本书扔过去,冷哼一声道:“阮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为这样的事情来登我国公府的大门?若不是为难到了十万分,她是宁死也不愿意踏进这里来的,你明白吗?”

“为难?难道有人用权势逼迫她们了?”

扫书猛地抬起头来,接着愤愤道:“这样的人坚决不能把钟姑娘嫁过去,以势压人。能有什么好东西?爷,您可千万要帮帮她们……”

“哦?是这样吗?但凡是以势压人,或许也说明对方对钟姑娘十分热切,你操的什么心?还坚决不能把人嫁过去。你凭什么说的这句话啊?”苏名溪暗暗好笑,好整以暇的打趣,心想臭小子。在主子我面前还装大头蒜呢,装啊,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扫书面色白了白,小声道:“不是,那个……这不是咱们和……和钟姑娘也算是认识吗?何况……何况钟姑娘天人绝色,若是……若是所嫁非人,以至于一辈子不能幸福。这……这……这这这咱们也跟着心里不好受不是?”

“嗯!”苏名溪慢慢点头,然后悠悠道:“只是这件事情,我想管怕也是管不了了,睿王府的小王爷亲自上门提亲,别说是阮家。就是咱们家,恐怕也不好一下子就拂了小王爷的面子吧?更何况,你让我管,可我拿什么身份去说话呢?我算是钟姑娘的什么人呢?”

扫书面色一下子惨白,喃喃道:“这么说……爷……爷也不能帮忙了?难道……难道……”说到这里,便没了声音,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低下头惨笑道:“睿王府是真正地皇亲国戚天潢贵胄,小王爷的名声……名声……也……也没有坏到哪里去。钟姑娘那样的绝色,或许……或许嫁进王府,会受无限宠爱,这……这也是说不定的。”

苏名溪点点头,认真道:“你说的没错。只不过你算错了一件事。扫书,你难道忘了。阮姑娘是什么性子吗?当初她不肯嫁进豪门,宁可甘冒天下大不讳逃婚,你觉着,在她身边生活的钟姑娘,会一点儿不受影响?”

苏名溪说完,见扫书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发直了,眼眶也是通红,他也不忍心再逗弄试探这心腹小厮了,因长叹一声道:“实话和你说吧,钟姑娘一缕情丝,竟不长眼的系在了你的身上,妈的,也不知你这臭小子交了什么好运,那么多豪门公子,佳人视如粪土,倒是将你看在了眼里。”

“啊……”

扫书木桩子一般的应了一声,显然脑子里根本没反应过来。苏名溪气得又扔了一本书过去,恨恨道:“啊什么啊?不争气的东西,素日里看着还好,到这关头上,定力却一点儿没有了。难道爷刚刚说的话还不够明白?你若是对钟姑娘也有意,爷今儿就给你做这个主了,赶紧回去让你老子娘找人去侯府提亲。若是你对钟姑娘无意,阮姑娘说了,不许我逼迫于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快拿出个主意来。”

“爷……爷说的是真的?”

扫书仍是一幅没睡醒的样子,懵懵懂懂地问,实在也不怪他,这份冲击太大了。对钟秀他怎么可能没有意思?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女孩子总有一朝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因此一直苦苦压制着情丝,却不料忽然这一天,面前就豁然开朗了,金光大道就在眼前,这让扫书一下子哪里能回过神儿来?

“废话,爷难道吃饱了撑的骗你玩儿?”

苏名溪冷哼一声,又扔了一本书过去,却见扫书一把接住,然后将书放在桌上,愣怔了好半晌,才猛然大叫一声,接着便“扑通”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哽声道:“爷……爷愿意为小的做主,不枉了小的忠心耿耿服侍爷一场,来世做牛做马……”

“行了滚吧,话都说得颠三倒四,什么叫不枉了你服侍我一场,敢情这成了我报答您的恩情是不是?”

苏名溪又好气又好笑,一拍桌子道:“滚滚滚滚,回家赶紧让你老子娘派人上门提亲,再晚了,不和你说玩笑话,就是连我,怕也顶不住那些家伙的压力,这样一个美人儿,竟然被一个小厮抢走了,你说说,谁能心服口服?”

“哎,奴才……奴才这就告退。”扫书爬起来,一溜烟儿的飞奔了出去,这里苏名溪看着他兴奋欲狂的背影,心中感到欣慰的同时,却又怅然若失,暗自苦笑道:“我的奴才和钟姑娘在一起了,我倒是和阮姑娘没戏了,这还真是造化弄人,呵呵,哪里是弄人?分明就是害人啊。”

斗锦大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这一日一大早,大毛就来了侯府,请阮云丝万万要去流锦布庄一趟,只说老掌柜和公子有许多话要和她说。阮云丝心里明白,那两人这时候只怕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倒不全是焦虑担忧,只怕是兴奋还要多一些,因淡淡笑道:“你回去告诉掌柜的和五公子,明儿我准过去,今日却还是有些事情要处理,说什么也过不去的。”

大毛本来兴奋的以为一请阮云丝,就准会到场。谁知却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虽说阮姑娘答应了明天去,可这时候,等一天就如同等一年似的煎熬着,因只好不情不愿的去了。

阮云丝也是没办法,她哪能不知道老掌柜的和素流云定然心急如焚,然而国公府那边早暗中递过话来,今日扫书家会托人过来提亲,钟秀是她的人,她也害怕佟夫人再搞什么幺蛾子,所以必须要坐镇在府中,半步不能离开,这可是钟秀的终身幸福,一个马虎,或许便会鸡飞蛋打。

大毛无奈,只得怏怏去了。这里阮云丝也没有织锦,情知钟秀是没有什么心思的,而那锦缎,自己就是再能干,一个人也没办法织出来,因便只拿出了一本书来看。

而与此同时,阮思齐却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对顾氏和柳姨娘抱怨道:“你说妹妹也是,那么多的豪门公子,她不劝着秀丫头选一个,怎么就听了她的话,把人给了扫书?那扫书是什么?就是个小厮是个奴才,他就是跟着小公爷,可也是个奴才。这下可好,我可算是将这些人得罪惨了……”

柳姨娘笑道:“爷就别烦恼了,得罪了这些人,也比得罪了三妹妹强,不然你当初就做主好了,何必还要我们去问过三妹妹。你也不是今儿才知道钟姑娘心里人是扫书,你怎么不去劝?这会儿倒在我和姐姐面前抱怨。”

阮思齐一瞪眼睛:“废话,我去劝?我劝得了吗?妹妹那个怪胎,她自己当日是做下了什么事情?难道我不知?如今钟秀那丫头选了扫书,只怕她心中还高兴着呢,我难道去触她霉头?唉!这下别说我,就是小公爷,恐怕也要落埋怨的。”

柳姨娘冷笑道:“落埋怨又如何?人家小公爷都肯替奴才出头了,你操的什么心?那些公子哥儿若是不服,就说是三妹妹的决定,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没办法。本来么,钟姑娘就是三妹妹的人,轮得到你去管吗?哼!他们若是还唧唧歪歪,就让来找三妹妹说话,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脸?”

阮思齐气得瞪着顾氏道:“都是你素日里性子软弱,看看逞的这蹄子这个凶狂劲儿,对着我都敢说怪话了,你素日里也不说教导教导。”说完却听顾氏笑道:“怎么又推在我身上?爷自己说不过妹妹,就拿我来出气?罢罢罢,我可不做你的出气筒,妹妹,走,咱们去三妹妹那里。”

两人正要出门,忽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丫鬟一头冲了进来,大口喘着气道:“不……不好了,奶奶,那个……前面……前面有人来给钟姑娘下聘了,太太……太太和七姑娘已经过去接待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歹毒手段

“什么?”

顾氏和柳姨娘一惊站起,接着又看向阮思齐,却见他也是震惊之极的模样,见两位夫人都是怒冲冲瞪着自己,只把这世子爷慌乱地直摆手,喃喃道:“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也是才知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氏和柳姨娘连忙急着问那小丫鬟,却听对方结结巴巴道:“具体……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前院那边都……都开了锅,只说……只说是睿王府的小王爷派人来下聘礼,要……要择日迎娶钟姑娘进门呢,太太和七姑娘去接待了……”

顾氏只觉着胸口一口气堵着,差点儿没上来,险些晕了过去。忽听柳姨娘道:“不好,这事儿……这事儿三妹妹知不知道?”她这才悚然而惊,问那小丫鬟道:“三妹妹知道了吗?”

小丫鬟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想来是有人去告诉了……”一语未完,顾氏和柳姨娘已经急急跑了出去,阮思齐这里方回过神来,连忙就要追出去,却见柳姨娘回头跺脚道:“糊涂,你还不赶紧去找小公爷和那什么小王爷,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两人脚步如风,直来到了枕香阁,还未到门前,就听里面一个恨恨得声音道:“可恨可恨……可恨之极,竟然欺负到了我的头上,呵呵……好哇……真是好哇……”

两人对视了一眼,急急忙忙冲进去,只见阮云丝站在桌子前,两人从来没见她气成这幅模样,连身子都颤抖了,嘴唇也是紫的,就是老侯爷当日重病,这三姑娘还是沉稳有度,可如今。分明就是在濒临爆发的边缘,看那样子,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找佟夫人拼命似的。

“三妹妹……三妹妹……”

顾氏和柳姨娘都冲了上去,知道阮云丝此时是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但唯是如此,方最容易郁结于心,柳姨娘最是心直口快,此时便急道:“姑娘万万保重身子,您若生气,扔几件东西打骂几个人也罢了,千万别这样憋着自己。于你无益啊……”

钟秀本来知道了这消息,只觉着天旋地转,险些晕了过去,接着便大哭起来,可随即就让阮云丝的模样吓得住了声,连芸娘亦是束手无策,站在一旁,劝又不敢劝。唯恐引爆了这性情刚烈的妹妹,不劝又怕出事,偏偏小姑的命运此时竟也似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真真是一颗心如同油煎,幸好顾氏和柳氏来了,一屋子人,竟是全都乱了方寸,没一个敢靠近阮云丝的。

“姐姐,别伤了身子,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是这个命,我认了就是……”钟秀越想就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原来任自己怎么心花怒放,任阮云丝怎么爱护疼宠。为她着想,这一切终究大不过一个命字去。因此悲从中来,忍不住便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阮云丝,一边大哭一边竟还劝说起来,只是这劝说中满满的全是绝望。

“糊涂。”

忽听阮云丝断喝一声,然后她一拳砸在桌子上。冷笑道:“真真是猪油蒙了心的,当日我孑然一身,尚且敢逃婚离家。如今她们以为暗中瞒着我做下了这等事,便能遂愿?哈哈哈……好笑,真真是好笑之极。”

她怒极反笑,声音尖厉,只把顾氏和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只觉着一向沉稳的妹妹似乎都要失常了。顾氏更是勃然变色,大叫道:“不能啊妹妹,小王爷那可是真正地皇亲国戚,你当日逃婚,是国公府大度,如今钟姑娘若也是逃婚,那可就……那真真就是万劫不复啊,姑娘,你总得……你总得为咱们府里想一想,总得为老爷和你哥哥想一想……”一边说着,就也汪汪滚下泪来。

阮云丝面色惨白,就在这时,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丫鬟进来禀报道:“姑娘,南哥儿过来了。”

“南哥儿?”“哥哥?”

阮云丝芸娘和钟秀都吃了一惊,不知他怎么会忽然过来?难道是他也得了消息?怎么可能?那边才刚刚来下聘呢,下聘之前,所有消息都瞒的死紧死紧,连阮云丝等人都是现在才知道,钟南又怎么可能知道?”

“让南哥儿进来。”

阮云丝似乎有些怔忡,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不大一会儿,钟南便走了进来,看到屋里这么多女眷,吓得连忙退了出去,在珠帘外道:“姐姐,怎么这么多人?”

阮云丝身子一动,似乎又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然后她回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情绪竟似完全平复了下来,曼声道:“南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钟南笑道:“我来给流锦布庄送布,顺便把这一段时间的账目拿过来给姐姐过目,眼看就到年底了,工人们的分红银子,还有姐姐曾经说过要买些米面分增乡邻的事情,也都要商议商议。”

顾氏皱了皱眉,心想这时候三妹妹哪里有心思说这些事。刚想到这里,却不料阮云丝竟然开口道:“正是呢,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可不是该商议商议着办了。也罢,嫂子,姨娘先回去吧,我这里和南哥儿商议事情,嫂子回去和哥哥说一声,叫他看见小王爷,把这里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如今想来,必定是太太瞒着咱们做下了这件事。若哥哥说清楚了,咱们不声不响把聘礼退回去,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就罢了。可若是提醒了他,他还一意孤行,到时候丢了脸,就别来怪咱们。”

“啊?来龙去脉?什么来龙去脉?”

顾氏都懵了,倒是柳氏在一旁疑惑道:“姑娘说的我明白,无非是告诉小王爷,这件事情完全是太太做主,和你没有半点相干,只是,钟姑娘终究是你的人,不是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便是姑娘的婚姻大事,太太亦能做主,何况是钟姑娘的?这……这也是天经地义啊……”

阮云丝嘴角边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拿起茶杯,慢慢拨着盖子,眼中却露出凌厉目光,只看得顾氏和柳氏都是心里一寒,听她悠悠道:“天经地义么?谁说秀丫头是我的奴才?从来不是的。呵呵……,嫂子和姨娘回去就和我哥哥说,让他与小王爷分说清楚,至于以后的事情嘛,就不用你们管了。”

顾氏和柳姨娘都是一头雾水,有心再问,但阮云丝却已经下了“逐客令”,竟命芳草把二人给送了出去,弄得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小姑子到底又有了什么主意?明明刚才还是气冲斗牛,眼看着自己两人要是不来,她都能跑到前厅去找太太拼命了,怎么这会儿又稳当起来。

且说阮云丝将钟南叫进来,就将屋中所有的丫鬟全都撵了出去,吩咐芳草亲自把守着大门,一个人也不许进来。顿时,屋中只剩下钟家兄妹和芸娘以及她自己四个人。

“妹妹,你这是……”

芸娘也疑惑了,却见阮云丝面上露出笑容,接着笑容就渐渐扩大,到最后,干脆忍不住得意大笑起来,笑得捧腹弯腰,一只手直捶着桌子,根本就是笑的停不下来了。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芸娘大吃一惊,只以为阮云丝是惊怒之下气疯了,忙奔上前来抱住她,却见阮云丝已经慢慢止了笑,然后摇头对芸娘道:“你啊你啊,素日里我就不让你灌输他们兄妹这种思想,你偏不听,如今可好,哈哈哈……那女人和我那七妹妹,可算是让你给坑苦了,哈哈哈……”

“坏了,云丝真是气疯了,这可怎么办?”

芸娘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阮云丝这话虽然听上去条理分明,但却是无理之极,不是气疯了,还能有什么解释?

“胡说,你才气疯了呢。”阮云丝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一抹眼睛道:“好了好了,你们听我细说,到时候就明白了,唉!也是我,真真气糊涂了,又总想着将来替秀丫头的婚事做主,以至于刚听见这件事,只顾着怒发冲冠,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一语未完,就听门外芳草道:“姑娘,林家派媒婆过来提亲了。对了,说是小公爷身边的小厮扫书家里人派她过来的。”

“原来扫书本来是姓林的。”阮云丝点点头,对芳草道:“放她进来吧。”一边说着,就正色对钟南道:“这事儿真是巧了,媒婆子竟是这个时候上门儿。南哥儿,你妹妹的亲事,我和你嫂嫂已经定了下来。她和小公爷身边的扫书两情相悦,你可觉着有意见?”

钟南愣了一下,看向妹妹,见她脸红红的低着头,他沉吟了一会儿,便郑重点头道:“全凭姐姐和嫂嫂做主。”

阮云丝点头,复又笑道:“既如此,芸娘是秀丫头的嫂嫂,你是她哥哥,这媒婆来说婚事,自然就该和你们说……”

不等说完,就听钟南急道:“姐姐,这怎么成?我们兄妹两个都是你的人,自该你做主……”话音未落,便听阮云丝咳了一声,悠悠道:“糊涂,我是你们什么人?正经姐姐吗?不过是你们在我家里住着,把我当姐姐一样,但这种婚姻大事,我就是外人,怎么能做的了主?”

第二百三十五章: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话音落,芸娘和钟秀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若是到这个地步,她们还不明白阮云丝打得什么主意,那可真是蠢笨如牛了。

唯有钟南,因为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在那里奇怪呢,心想嫂子早都说过,我们虽然表面上不是姐姐的奴才,但其实就是,早在姐姐当日付了银子的时候,我们这一家人就等于是卖给她了,既如此,这件事情自该姐姐做主,怎么她却不肯?难道是怕费嫁妆?呸呸呸!钟南,你真是个猪狗不如得东西,姐姐多少钱都为你们兄妹两个填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可……可这是为什么啊?

可怜毫不知情的钟南小哥儿因为自己心里一句无心话,便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以至于媒婆进来都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只知道跟着嫂嫂点头答应,然后看着那个媒婆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里阮云丝心下大定,对钟南道:“好了,把账本拿过来给我看看,另外,这一次卖布得的钱不用充进侯府中了,你带一部分回去发分红银子和工钱,以及买米面肉蛋分发乡邻。剩下的留在我这里,过了年我就打算把京城的云溪织染厂也建起来,一边还要为斗锦大会做准备。是了,南哥儿这次回去,挑最上等的生丝买几千斤,把我定下的色谱中一百零六个颜色尽皆染了,你知道的,鲜亮的颜色,尤其是红绿那几种由浅入深的,格外多染些,冷僻的颜色就少染一些。这个我到时候也会给你个大体数目。”

钟南点头记下来,接着阮云丝又问了厂子里的情况,又和他合计了分红银子的数目,又说了下老李家制作织机的情况。还有李怀风又做出了一台印花机,又添了六块凸版等等之类的杂事。

眼看着就晌午了,阮云丝便留钟南在枕香阁用了饭。又对他道:“过年的时候儿就过来吧,秀丫头和你嫂子都在这里,没有把你扔在乡下过年的道理。厂子从腊月二十就停工,工人们都忙了一年,也该歇歇,让楼兰黄莺回去和她们丈夫打声招呼,他们离厂子近。看着别出事就行了。”

钟南也一一答应下来,接着便告辞离去。这里阮云丝送他出门,回来后忍不住又笑起来,对芸娘道:“太太那个人,拼命找一切机会想打压我。如今她倒是攀上了一条粗大腿,睿王府的小王爷,呵呵,当真是身份显赫啊。只不过她也太小瞧了我,哼!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么?想彰显自己身为太太的权威是么?好啊,咱们就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芸娘奇异道:“我如今自然是明白妹妹的打算了,只是真奇怪,那位侯爷夫人,我也见过两面的。看上去是个刻薄精明的女人,她这次做事怎么却这般冒失?”

阮云丝冷笑一声,叫过钟秀道:“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刻意打听过你的生辰八字?”

钟秀想了想,忽然惊讶道:“姐姐怎么知道的?上个月青竹就问过我,我当时也没在意。就告诉她了。”说完却听阮云丝冷冷道:“只是问过你的八字吗?她就没问点别的?例如你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姐姐当真是神了。”钟秀惊讶笑道:“竟连这个都知道。可不是,那日她还问我,怎么叫姑娘姐姐,难道是认了干姐妹不成?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