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多想,实在是因为我这个云溪锦缎的品牌已经打出去了。再改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素五公子和言掌柜也说不希望我改……”阮云丝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沉默,连忙解释,却见苏吟玉摇摇头,淡淡笑道:“我有什么可多想的?早就知道你是多坚定的人了。”

阮云丝心里一窒,苏吟玉见她面色一白,心知这句话到底刺伤了她,心中不但不愧疚,反而又升起一丝欣喜,暗道也不能总让我哥哥品尝相思之苦,他对你一往情深,若你心如铁石,岂不是太不公平?如今看来,原来你对我哥哥也有情,且这份情意也不浅。因心中欢悦,面上便笑吟吟道:“哥哥前日来了一封家信,只说一切都好,若是顺利,说不定冬日之前便可凯旋班师,只是那斗锦大会,他却是注定参加不了了。”

“他肩负着的是整个国家社稷的危亡,区区斗锦大会之类的玩乐。即便参加不了,又算得什么?想来苏公子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也不会将这些嬉闹玩笑之举看在眼里。”

阮云丝淡淡说完,却见苏吟玉低头一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原本哥哥的确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只是如今,这不是你也要参加吗?而且还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他焉能不关心?”

阮云丝不自禁的便觉着面上发烧,正要再说什么,忽见柳姨娘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边叫道:“三姑娘,三姑娘……”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到了面前。也顾不上苏吟玉就在身旁,忙一把拉住了阮云丝的手。小声焦急道:“您快去前厅,我刚刚听人说,有一位张大人登门拜访,竟是太太亲自去接见了。那老虔婆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怎么这会儿却急三火四的跑过去见一个外男。说不定便有什么阴谋。是了,那个张大人也奇怪,竟说是来找你的,门子一个个也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男人也敢放进来,回头看我不好好整治他们。”

阮云丝这一生中,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寻常之事,已经很难让她失态。更不用提方寸大乱了。

然而此时,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却在瞬间就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似乎都不畅通了。苏吟玉眼看着她的面色一会儿紫涨一会儿又苍白起来,她不明白这其中缘故,只是惊讶于阮云丝几乎扭曲的面容,忙小声道:“怎么了?那个张大人是谁?和姐姐有瓜葛吗?”

“姑娘。姑娘,你……你别吓我啊。”

柳姨娘也是不知这其中曲折的,她只是害怕佟夫人又耍什么阴谋诡计,而整座侯府中能对付那老虔婆的,也只有阮云丝一人,又因为这人指名要见小姑,所以才过来找她。却没想到阮云丝竟然会是这么个反应。

两人一连叫了数声,连顾氏等人都赶来了,好半晌,阮云丝方放下了紧抓着胸口衣服的手,咬牙一字一字道:“知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柳姨娘摇摇头,小声道:“只听说他要求见姑娘……”不等说完,顾氏便回头道:“谁要求见?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嫂子继续招待好姑娘们,我去前面有些事情。”

阮云丝又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把心中的愤恨全部压下,只是她虽然强作镇定,但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不过她们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因此虽好奇,却没有深问。

这里阮云丝转身便走,一直到出了思过阁,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苏吟玉,只听她正色道:“究竟那张大人是谁?姐姐怎地听见他来了,就慌乱成这么个模样?再说他一个男子,又是官员,怎地会忽然来求见姐姐?莫不是……莫不是……”

苏吟玉说到这里,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旋即她就一甩头发,豁出去般地直视着阮云丝道:“莫不是姐姐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所以才这样害怕他?”

阮云丝一愣,接着才无奈一笑,摇头道:“三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怕他?我更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你不要乱猜测。刚刚之所以失态,乃是因为愤怒……唉!这当中的事情一言难尽,姑娘快回去,别刨根问底了。”

苏吟玉却也犯了犟劲儿,一扬脖,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和我分说清楚,如果需要我帮忙,我是不会拒绝的,姐姐也应该明白,便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绝不容许有人欺负到姐姐和侯府头上。”

这话掷地有声,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阮云丝却知道苏吟玉还是有些不信自己,也是,这事儿别说她不信,委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因想了想,方无奈道:“这位张大人应该就是最近刚刚封了大理寺少卿的。他原本是我丈夫,后来不遵誓言,纳别的女子为妾,我一怒之下,逼迫他当堂写了休书,从此恩断情绝。之后我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绿水城,只盼着从此后再不相见,却不料天不遂人愿,谁知他高中进士,竟然到了绿水城为官。偶遇之下,露出重修旧好之意,被我断然拒绝。他前些日子回京,怕是不知怎的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这会儿上门来,却又不知要做什么,若是别的也就罢了,最怕他还是糊涂心思,想着纠缠不清。”

苏吟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喃喃地便问出一句:“这事儿,我……我哥哥知道吗?”

“你哥哥知道我是下堂之妻,却不知对方是谁。”阮云丝淡淡地道,她的表情已经很明显:这件事情,和你哥哥没关系。

苏吟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这里眼看着阮云丝疾步而去,她张了张嘴,却终于没说什么,只是心中叹了口气,暗道难怪哥哥怎么也不能遂心,我只知道阮姐姐刚烈,却不知她竟烈性至此,只因为丈夫纳了妾,便自请下堂。听她话中意思,那张大人也不是负情薄幸之人,及至到今日,亦未对她忘情。只是……我的天,这女人当真是心如铁石,她……她怎会生出这样一幅心肠?性子也太烈了些吧?

且说阮云丝这里急急去了前厅,从后门进入,便听见前面传来的说笑声。她在屏风后面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听着佟夫人在那里和张灵信说笑,心中怒火不由得熊熊燃烧,以至于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不觉得疼痛。

为什么?爹爹当日替自己做主也就罢了,他对自己毕竟有养育之恩。即便如此,自己尚且未能如他所愿嫁入苏府,而是宁愿逃婚离家,背负骂名。

她以为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志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如今爹爹原谅了自己。可这个女人竟然又跳了出来,她除了是自己名义上的继母之外,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她可曾为自己尽过一丝一毫的心力?打压克扣在前几年倒是从不曾少过。就算自己这次回来,她身上还背着一身数不清的债呢,先想着的,竟也是算计自己,从自己手中夺权。

这样一个女人,凭什么以为她可以参与到自己的人生中,为自己的终身指手画脚甚至是做决定?她怎么会有这样厚的脸皮?之前不要脸替钟秀定下婚事,却闹得灰头土脸,她竟然还不知收敛,难道就因为她担着继母的名头,自己就还要受她钳制?不,她决不答应。

阮云丝想到这里,便轻轻地,淡淡地咳了一声,告诉厅中众人:我已经来了。

刹那间,厅中原本和乐融融的说笑声便停了下来。

好半天,才听见佟夫人的笑声道:“呀,是我们家三姑娘来了,三姑娘,张大人特意来求见你,在这里等了半天,我派人去通知你,却不知这会儿竟然才把你请来。快快快,既然来了,还不赶紧迎接贵客,躲在屏风后咳嗽什么啊?你从来都是大气的,这会儿怎么也做出小女儿的羞窘之态来。”

阮云丝清楚听见了自己地磨牙声,冷冷笑道:“太太派人去请我了吗?真是奇怪,莫不是派去的人半路跌进茅坑里去了?我竟没得着信儿,这还是别人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太太在前厅替我接待客人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恶毒前夫

饶是佟夫人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由得热烫了一下,那笑容便勉强了许多,却仍强作欢颜道:“颖儿这死蹄子,让她去办点正事儿,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还好三姑娘有别人知会到了,这会儿到底赶了来,不然岂不是让那蹄子坏了事?回头我就罚她。明湘快出来,见见张大人,难为他如今位高权重,竟还是如此的谦虚厚道。”

之前因为她要向阮云丝示好,以至于都失了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会儿立刻发觉,便不动声色的将三姑娘改成了明湘。她还不知道阮云丝给自己改了名字的事情。

“不了。”

却听阮云丝在屏风后沉声拒绝,冷冷道:“我没有太太这般厚的脸皮和趋炎附势的嘴脸,听见大官来了,连自己是侯府女眷的身份都不顾了,便跑出来迎客。你不要脸皮,我还要呢。张大人一介外男,我怎能见他徒惹嫌疑。太太你自己也注意一些儿吧,虽然你年纪在这里,外人未必会想歪,但俗语说,人多口杂,这京城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一旦有了点影儿,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出来。太太这个年纪要是有了有碍名声的传言,可不是没了活路?”

这番话当真是刻薄狠毒到了极点。实在是佟夫人三番五次不自量力的张牙舞爪,且做的全是坏人终身的缺德之事,阮云丝原本就恨她,如今更是将她恨到了骨子里。愤怒之下。自然是什么最难听,最往人心上戳刀子便说什么。

张灵信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阮云丝如此放肆跋扈,摆明了是在落他的面子。

而佟夫人的脸色则是一会儿紫涨如茄子一会儿惨白如鬼魅。一口血在喉头里堵着,吐不出来吞不下去,好半天才顺了这口气下去,忍不住便是一拍桌子。大喝道:“放……放肆,你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难道就不怕定你个忤逆之罪?你……你太过分了……”

她被阮云丝如此侮辱,只气得身子都颤抖了,以至于愤怒之下的言语都是结结巴巴的,竟没了一丝气势。

阮云丝一点儿也不觉着自己有错,冷哼道:“太太是第一天知道我放肆么?当日我逃婚时,比这个还放肆的多呢,难道你不知道?如今却来拿这个说事儿,真真是笑话。至于你说我忤逆你。那更不关我的事,人想要尊重。总得行得正做得端。太太也想一想,您身上可有什么让我尊重的地方?除了让侯府欠下一屁股债,暗地里阴谋计算,你可还干没干过一点光彩的事?似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女人。也配让我尊重?呸!”

“云丝,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夫人?她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嫡母……”

阮云丝将佟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别说佟夫人这会儿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一时间又想找根棍子将她一棍打死。就连张灵信,也觉着有些听不下去了。敢如此嚣张辱骂自己嫡母的女人,别说见,就连听。他也没听说过啊。

“我怎么样了?我是什么样的坏女人你不知道?你忘了当日你纳妾时,我怎样咄咄逼人的叫你当着你娘和祖母的面儿写休书了?张灵信,好歹也做了三年夫妻,只为你之前还算遵守誓言,我便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想着便这样一生一世。没想到我一片痴心,却是喂了条白眼狼。就为着那点柔情,怕你还在心里把我当成绵羊了是吧?只最后我既然能逼你写下休书,从此恩断义绝,你就该知道我并非你心目中的贤淑女子。你当该庆幸和我这母夜叉断了关系才是,何苦如今还来苦苦纠缠?你一个堂堂大男人,休书写下了,还待怎样?你还要脸不要?”

若是别的男人,这时候就算还系着万千情丝在她身上,这会儿也早拂袖而去了。哪有人能忍受被一个女人这样羞辱的?何况张灵信如今官居大理寺少卿,没有了苏名溪的对比钳制,借着甄言之势,他如今在京城中真是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尚且空虚的正妻之位,这其中不乏公侯千金,常理来说,他就不该对阮云丝这“不识抬举”的女人还抱有什么幻想。

但张灵信却不是普通男人。听见阮云丝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刻骨冷冽的阴狠。阮云丝的话让他想起了当日被逼写休书的狼狈,想起了当日这女人头也不回远走他乡的无情,想起了在绿水城大街,她当众落下自己的面子扬长而去的冷酷。偏偏脑海中还浮现着那三年时间,夫妻恩爱的幸福时光。

这些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让张灵信的目光都透着一股疯狂。但他很快便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这几年的人情历练,早已让当日那淳朴的书生变成了一头狡猾残忍,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当下他便微笑道:“云丝,你果然还是这样性子,且更变本加厉了。你也不想一想,当日我休了你,是谁的错儿多?我不过是纳了一房妾,妾是什么?不过就是任你差遣打骂的丫头罢了,你便和我这样闹性子,你让大家评评理,有没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男人三妻四妾算得了什么?何况我也只才一妻一妾罢了。”

张灵信这个态度,倒让阮云丝也立刻清醒过来。她眯了眯眼睛,用力向屏风外望去,似是想透过这屏风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不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评理?你让谁给你我评理?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张大人,你在我耳边发下的那些誓言,只有天知地知,你能让天地来给你我评理吗?是谁和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谁和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是谁和我说,一心一意此情不渝?当日你向我求婚时,说过的那些话都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我可曾逼迫过你?你若是早说自己做不到一生只有我一人,我也不会自贬身价与你拜堂成亲,白白将我的女儿贞洁,喂了你这负心人。”

阮云丝自然也是意识到张灵信今非昔比,他能以如此年纪就得甄言青眼有加,就能在官场上春风得意。如此的心机智慧,自己若不小心应对,说不定便会中了圈套。因此她立刻就将从前的那些誓言拎出来,字字句句都直指对方不守诺言,负情薄幸。

张灵信被阮云丝连珠炮的质问着,有心要说话,可对方根本不给他机会。到最后,阮云丝更是掷地有声道:“无论如何,说我当日是被你花言巧语蒙骗也好,说我是少女无知也罢。总归是我眼瞎,所以这枚苦果我吞了,吞得毫无怨言。恨只恨,你这会儿又来纠缠什么?你以为你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嘴脸,就是大度了?别想得美了。你如今既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该明白我当日是逃了谁的婚?难道你觉着自己会比苏小公爷更好?为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连国公府都不肯进,何况如今你张大人一个小小大理寺少卿的家门。”

她说到这里,便顿了顿,一字一字道:“聪明人一点就透,我言尽于此,太太和张大人请好自为之。阮忠,送客。”

言罢,竟是转身拂袖而去,只剩下大门口守着的老家丁阮忠在那里左右为难。只不过张灵信即使心里再恨,脸皮也总是有限度的,因呆呆站了一会儿,便看向佟夫人,微笑道:“云丝许是心情不好,正让夫人撞上了,她就是这个性子,您别怪她,怎么说,您是她的嫡母,她的长辈。若您有心为难她,难道她还能违背了您的意愿。小侄衙中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落,便转身出门,即使刚刚被阮云丝那样当着佟夫人臭骂了一顿,他的步履依然是从容不迫,只是眼中冰霜却是越来越深。

哼!云丝你既无情无义,就休怪我不仁。今日你如此辱我,若我不一样样加倍讨回来,岂不是枉为男人?等着吧,你不肯嫁我,我偏要再娶你一回,你不想我纳妾,我偏偏要纳,一房接一房的纳,到那时,我让你这个正妻在小妾面前连腰板都挺不直,头都抬不起来。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为今日的所言所行悔恨终生。

张灵信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最后对佟夫人说过的话,他相信对方一定可以领悟自己的话中之意:哼哼!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侯爷已经是个废人,佟夫人虽然不能再插手内宅的事,对于儿女的婚事总可以做主的。当日钟秀的事情,阮云丝可以好运逃过一劫,但轮到她自己,却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佟夫人是她的嫡母,为她的婚事做主,这是名正言顺的事。而这一次,她还想故技重施逃婚,哪里还有那么容易,严加防范之下,定要叫她插翅难逃。

带着这样的满心恨意和算计,张灵信昂然而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警告

这里佟夫人在大厅里直坐了半个时辰,才觉着身上的颤抖逐渐停止。一直到此刻,她的嘴唇还是青的。由此也可以看出这女人的脸皮之厚,若是别的侯门当家主母被一个女儿如此教训侮辱,只怕早就气昏过去了。但佟夫人不但没晕厥,甚至站起身后,只在地上行走了几步,便活动如常了。

“这个死丫头,我绝不会放过她,绝不会放过她的。”佟夫人一边喃喃念着,一边转过屏风,从后门出去,却不料一抬头,便看见花架下,阮云丝正静静站在那里,见她出来,对方便慢慢上前,看来是专门等着她的。

佟夫人情不自禁就挺了挺腰身,面上换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太太……”

阮云丝轻轻叫了一声,语气本不重,当真是和长辈说话时该有的轻声细语,然而那眼中的讥笑之色和冷若冰霜的面孔,却无不显示出:她根本没有把佟夫人这个名义上的嫡母和太太放在眼中。

“什么事?”

佟夫人扬了扬下巴,拳头握的死紧,连指关节都泛白了,如果可能,她真想冲上去给阮云丝几个耳光,让这离经叛道的蹄子知道一下:什么是百善孝为先?当儿女的对自己这个嫡母应该是什么态度?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但她老了,而阮云丝很明显不是顾氏那样的人,她如果真冲上去,保不准要在这女人的手下出什么丑。所以她只能死死地控制着。

“太太是不是现在已经想着要怎么对付我了?是不是觉得,对付我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我嫁出去?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儿可就没有她再插手的余地了。还能把两家织染厂留给侯府,那虽是我的产业,不过我相信。以太太的脸皮,一定会觉着我的就是侯府的,所以夺到侯府名下。您心里可是不会愧疚的。对吧?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太太是不是这时候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操作了呢?”

佟夫人心里可不就是这么想着,甚至不是这时候才开始,早从阮云丝回来之后不久,她就开始派人手去打听对方之前的事情了,同时也琢磨着要把这个可恨的女人嫁给一个赖汉,最好是那种传言中凶狠腌臜的赖汉。如此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没想到如今却被阮云丝一语道破,佟夫人忍不住向后微微退了两步,脸上强作镇静,愤怒道:“胡说些什么?我就是要把你嫁出去,也是为你好。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我这个嫡母要眼睁睁看着你守活寡?你竟诬赖我要贪图你的厂子,我问你,你不是侯府的人……”

阮云丝一挥手,讥笑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太太就不要拿出来说了,你知道糊弄不了我的,我可不是我嫂嫂那样的好性儿。我今日在这里等你,就是要撂下一句话给你。太太,人贵自知。你可别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是,你是这忠信侯府的侯爷夫人没错,但是你要明白,当日你犯下了那样的滔天大错,侯府险些因你而倾倒。这样的处境下,你为什么还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不是因为我爹爹不能说话不能动。就不能休你了。而是因为,我和哥哥都觉着,家丑不可外扬,侯府在京中已经成了笑柄,没必要再惹出一场大风波来。左右不过是给你吃一口饭。因着这个,我们才留下了你。还让你做这个名义上的侯爷夫人。”

“你……你怎可如此大胆忤逆……”

佟夫人气得身子都颤抖起来,她自然知道,如今自己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侯爷夫人,府里其他人也都知道。但是却从没有人像阮云丝今日这样不容情的一语挑明。这让二十多年来在侯府中呼风唤雨的佟夫人怎能忍受得了。

阮云丝才不惧她,早从今日她将张灵信迎进门来,起了歹毒心思那刻起,阮云丝就已经下定了、决心除去这个女人,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悲剧命运再次降临到自己身上的。

因此便低沉一笑,摇头道:“大胆?我这也叫大胆?不不不,太太别太抬举我了,比起太太的胆子,我这点胆量还真不够看。”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一字一字道:“我不愿和你多废话,只告诉你一件事,若是太太知足认命,好好儿做这个名义上的侯爷夫人,也就罢了,怎么说你还担着一个太太的名儿,我总不会亏待你太厉害。但若是你心中还想着要翻身做主,更对我的婚嫁动了念头,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到那时,所有的后果你自己承担,别那会儿怨怪我无情。”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去,听到佟夫人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着“站住。”她便停了脚步,回头微微笑道:“太太平日里无事,就想一想上次秀丫头的事情。和我斗!你还未够分量。”

言罢扬长离去,佟夫人只是在当地发抖,她身旁的彩凤早被阮云丝的气势给镇住了,此时也呆呆站着,好半晌才想起去扶住主子,一边流着老泪哭道:“这也太过分,太嚣张跋扈了些,哪里有大家子小姐的气度?竟和个泼妇差不多。侯爷啊,您怎么就病了,怎么就看不到您这三姑娘的嘴脸啊,您看看她都把太太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佟夫人被她这一哭,也禁不住悲从中来,一便挪了几步,就坐到石登上,摇头流泪道:“我如今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为犬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竟连一个女孩儿也能这样对我了,我不如一头撞死。”

彩凤连忙道:“太太千万别有这念头,那三姑娘不过是一时激愤,老奴听着,她和那张大人竟似真成了冤家一般,张大人最后几句话,可是值得人琢磨,太太您只要有他撑腰,还怕三姑娘做什么?”

佟夫人心里转着主意,面上却哭得越发悲切,只喃喃诉说着自己被欺负的惨状。忽听身后一个不耐的声音道:“好了,只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平白的让人看笑话么?”

佟夫人一听这声音,便收了声,回过头去一看,只见阮明蝶不知何时来在身后,此时脸上全是不耐烦的神情,她便大声道:“看就看吧,便让人看看,她三姑娘是怎么将当家主母逼哭的。”

阮明蝶看着这个母亲,真恨不得捶两拳,从前还不觉着,怎么如今越看就越觉得她这样蠢呢?因便沉声道:“你指望人看什么?娘,您身为主母,被一个女儿给欺负哭了,这难道还是很光彩的事情?咱们家这些下人,你不清楚都是什么秉性?有落井下石的机会,谁不争先?你还指望着她们替你抱不平呢?当日你对她们是怎样的,心里不清楚吗?那时候暗地里就说您刻薄,如今看您这样儿,她们还不暗自在心中称意?”

一语惊醒梦中人,佟夫人刚刚实在是让阮云丝“欺负”的狠了,如今回过味儿来,仔细一想,可不是就像女儿说的一般。因连忙站起身,四下里看了看,见并没有什么人往来,她这才放心,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你说的也是,唉!只可恨我一招错步步输,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走吧,娘听你的话,回屋去吧。”

阮明蝶面上的不耐之色稍稍融化了些,压低声音道:“刚刚蕊欢去我那里,把事情全说了。娘,不管那女人怎么威胁你,这件事情您可一定要做。我看那张大人也是势在必得,你们这样两下里配合,那女人这一次可就是插翅难逃了。别忘了,你可是她的嫡母,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有这么个名儿,就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

佟夫人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有一条,刚刚那死丫头来威胁我,听那意思,我若是敢做这件事,她就要和我鱼死网破,说一千道一万,我毕竟有把柄在她手里,那些借据上可都是签的我的名儿,万一惹恼了她,她要鼓动你爹休了我怎么办?”

阮明蝶冷笑道:“你听她的威胁?那不过是她害怕了,所以跑过来说那些话,指望着把你吓住。鼓动爹爹休了你?娘,爹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你怕的什么?世子哥哥还在边疆呢,虽然是胜了,两三个月内也未必能赶得回来,你不趁这时候儿把这事儿定了,等他一回来,那时再要做这件事,可就不成了。”

佟夫人心中一凛,嘴里却嘟囔道:“那我也不怕,他是世子,也是我的嫡子,哪有嫡子帮父亲休掉母亲的?他敢这样做,我就去告他忤逆……”不等说完,便听阮明蝶不耐道:“不怕他休你,只到时候他才是侯府真正当家做主的人,你还想把那女人的婚嫁之权揽在身上,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佟夫人一惊,点头道:“没错,还是明蝶看的明白透彻,既如此,这件事我便好好思量思量,务必在你哥哥回来之前弄妥当了。只是那女人实在不好对付,她要是再来一出逃婚……”

第二百四十六章:笑话

阮明蝶冷哼一声,打断她道:“再一次逃婚?娘,您以为那位张大人的心胸是像蓝天大海一样宽阔吗?那女人当着您的面儿,对他一点不容情,那些话,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叫我说,张大人原本只是来试探一下,若是她就不肯,娘这里也推了,他未必就一定要成这门婚事。然而那女人烈性,竟说了这些话,可真真是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去了。张大人这一回,是下定决心定要做成这件事,不然他临走时,也不会对你暗示那几句话。”

彩凤在旁笑道:“还是七姑娘看的透彻明白,太太您如今有了姑娘帮手,做这件事儿更是如顺水行舟了。到时候,只要三姑娘一出门,太太便可以在府中重新当家做主,只是有一样,三姑娘这一去,怕是日子就不好过了。”

阮明蝶仰头看着天上悠悠白云,忽然冷笑道:“这可是她自找的,只要她滚出侯府,管她死活呢。”

所谓心如蛇蝎,不外如是。细说起来,阮云丝并没有对阮明蝶做什么过分的事,然而就因为那些言语争锋,以及察觉出苏名溪对待这个姐姐的与众不同,这小小的女孩子心中便已经存下了这样借刀杀人的可怕念头。

且说阮云丝,给了佟夫人警告后,便疾步向海棠苑而去。果然,听丫头们说顾氏刚刚回来,她进了屋,便见对方正在喝茶,柳姨娘坐在下首,正和她不知说些什么,看见阮云丝来。两人便一起站起笑道:“这是怎么说?姑娘们都是为了你过来,最后倒是我们给送走的。如今刚回房里,一口气儿还没歇过来呢,你就又过来了。”

阮云丝勉强一笑。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柳姨娘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可是见到那个什么大人了?太太都和他说了什么?那老虔婆最是阴狠刻薄。你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阮云丝面色一冷,目光在丫鬟们面上转了一圈儿,柳姨娘机灵,连忙道:“你们都下去吧,凤儿,你和桐花一起守着门。”凤儿和桐花是她与顾氏的两个心腹丫头,不然也摊不上这差事。

顾氏的面色也紧张起来。放下茶杯小心道:“妹妹脸色不好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阮云丝恨恨道:“如今看来,太太果然是要拿我作法了。哼!她打的主意倒好,把我嫁出去,我那两个厂子就顺理成章归了侯府。至于我再次嫁进张家门,对我心怀怨恨的婆婆太婆婆,还有心中不甘的小妾以及一个报复心重的丈夫是不是能把我生撕了来吃,她自然不会在乎。”

顾氏不等说话,就听柳姨娘气道:“这老虔婆当真是狠毒,竟想出这样卑鄙的法子来。不成,总要想个办法,三姑娘是决不能再嫁过去的,就听她刚才这句话。便知那是个刀山火海,虎口熊窝。”

顾氏忧虑道:“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怎么说,太太也是三妹妹名义上的嫡母,就算现在人人都知道她只是挂着个名儿,有些事情却也要坏在这里。唉!除非把世子爷从边疆叫回来,只是……”

顾氏没有再往下说。阮云丝心里却明白,阮思齐这一次跟着苏名溪,着实是建功立业,回京后少不了加官进爵的,到时侯府也终于可以抬起头来。若是这会儿因为家里后宅这些破烂事叫他回来,违不违反军令且不去论,便是这功劳,也要大大打了折扣,有些得不偿失了。

阮云丝却也不怪顾氏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女人们都把丈夫建功立业看得比天还重。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但那是“不知愁”的闺中少妇才会有的感慨,似侯府这般情况,迫切需要阮思齐的这一桩功劳,顾氏能不在意吗?

此时喝了几口热茶,原先被愤怒扰乱了的浮躁心神渐渐沉定下来,阮云丝低眉敛目,沉声道:“这件事,嫂嫂不必惊动哥哥。我自有道理。”

柳姨娘在一旁担忧道:“我只道三姑娘的智谋不错,只是太太身边的七姑娘,也不是个省油灯,原本还只是在姐妹群里耍点小心机手段,自从太太失势之后,我看着她收敛锋芒,却照样在姐妹群中如鱼得水,着实有些心惊,三姑娘不可不防她。”

阮云丝点头郑重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会儿来找嫂嫂,只是为了提前和你们打声招呼,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我出手时吓到你们。”

顾氏紧张道:“妹妹打算怎么做?可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阮云丝淡淡道:“当日我回侯府,哥哥曾经说过,要趁着她做下这样天大错事的机会休了她,是我阻拦住了。我想着那个女人阴狠,真要逐出侯府,不知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流言这东西,哪会看什么公平公正,即便大家都知道她被休的原因,可一旦有谣言传出来,怕是也有人津津乐道的。因此我便阻住了。”

柳姨娘跺脚道:“姑娘太过心慈手软了。唉!当日就该听你哥哥的才是,如今养虎为患……”不等说完,见顾氏一眼瞥来,她连忙吐了吐舌头,笑道:“姐姐必然又要说我不孝不知礼,只是这知礼孝顺也要分个对象,如今让我去服侍公爹,端屎端尿我没有怨言,要我对那老虔婆恭恭敬敬的,杀了我也办不到。”

顾氏对阮云丝道:“听听听听,这都是你把她逞的,从前可也没到这个地步。”话音落,却见阮云丝淡淡道:“这有什么?姨娘爱憎分明,恰恰证明了她是性情中人,不然哪有嫂嫂和她的姐妹和睦。”

柳姨娘喜笑颜开道:“正经姑娘这话才说到了点子上,我爱听。是了,咱们说回正事儿,姑娘刚刚说当日您阻住了爷休掉那老虔婆,到底给自己埋了个祸患,如今却又怎么办?”

阮云丝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犯我者,却也别怪我不容情。”说到这里,她目中厉色一闪,放下茶杯一字一字道:“我当日能留她,今日便能休了她。”

顾氏心中一颤,忙道:“此事会不会太狠毒了些?太太好说在府中二十多年了,若被休出去,她可怎么活?”

阮云丝垂下视线,冷冷道:“她都不管我的死活了,我还管她死活作甚?何况我也并不是说现在就要休她。我今日已经给了她警告,若她能够悬崖勒马,从此后修身养性,这侯府自然有她一席之地。若是仍要一意孤行,那又怎能怪我心狠?现给她退路,她不稀罕要我有什么办法?”

柳姨娘忙在一旁帮腔道:“姑娘这话没错,人要自己寻死路,天也救不得。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犯了错不知悔改,倒还这么步步紧逼的,哪里能让她遂愿如意?”

顾氏是没有什么主意的人,听见阮云丝和柳姨娘都这样说,她便没有话了,只是叹气道:“唉!但愿太太能罢手,不然少不得又是一场天大风波。更何况妹妹话说得狠,到那时却要怎么休她?若说还拿之前她的借据说事儿,就没道理了。事发之时侯府都没有动作,如今怎么倒秋后算账起来?这不知要给外人添多少料,传言成什么样子呢。”

阮云丝轻声道:“这个无妨,我自有主张。嫂子和姨娘知道这么件事就行。日后究竟会如何发展,咱们拭目以待吧。”说完站起身道:“我还要回去织锦,嫂子和姨娘怕是也要办事了。”

顾氏也站起身,却见阮云丝摆手道:“自家人客气什么?用得着门里门外的送?”话音落自出门而去,这里顾氏倚门望着她的背影,叹气道:“真真是多事之秋,偏爷又不在家,连个帮着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唉!究竟爷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柳姨娘在旁边笑道:“爷就回来了又能如何?三姑娘这样厉害的人,爷在她面前还能摆出哥哥架子不成?姐姐分明是想爷了,却故意拿三姑娘这事儿来掩饰……”不等说完,已被顾氏狠狠啐了一口,听她咬牙笑骂道:“你如今可威风了,连我也敢打趣,惹恼了我,连爷也不告诉,就将你发卖了去。”

柳姨娘呵呵笑道:“姐姐何苦说这样无情话?到时我只往三姑娘那里避难去,嘻嘻!”一句话说的顾氏也没了脾气,恨恨道:“呸!还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只会找靠山。”

且说阮云丝这里回了枕香阁,犹自生气,一边琢磨着若佟夫人不肯罢休,自己又该从何处下手?正想着,只听外面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笑着进来,一见她,便忙都住了口,一个个上前见礼,边拿眼觑她的面色。

“看见了什么?瞧你们欢喜的。”

阮云丝歪在榻上,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她虽厉害,却并不是苛待下人的,因此素日里这些丫头们并不怕她,今日却是见她面色不好看,方让几个女孩儿噤若寒蝉,听见她问。其中一个便嗫嚅着道:“没……没什么姑娘,就是听了几个笑话儿。”

第二百四十七章:出手

“你们去做事吧,我来说给姐姐听。”

却见钟秀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笑道。小丫头们如同见了救星般一哄而散,这里阮云丝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们不成?”

钟秀笑道:“不是怕姐姐罚她们,是我忍不住,想讲那笑话给姐姐听。她们其实笑得也是这件事,不过自然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的。”因说完便坐到阮云丝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哈哈笑道:“姐姐真好本事,听说您刚才大发雌威,把太太都气得在前厅后院里直哭。”

“原来是这件事。”阮云丝也笑了:“怎么?她竟在后院就哭了?”见钟秀点头,她便冷笑道:“竟这样沉不住气,她大概以为这样做,正好可以让人看看我是多忤逆霸道的一个人,却不想想,这时候若是嫂子来哭也就罢了,她自己哭,岂不是丢人现眼?下人们这会儿不知怎么痛快呢。”

钟秀拍手笑道:“正是这么说。我这些日子和丫头们聊天,才知道这位太太掌权时,刻薄寡恩,除了那几个心腹的嬷嬷,着实可没几个下人不恨她的,如今姐姐把她那几个心腹也找借口都打发了,大家个个拍手叫好,如今又见她在后院哭,不知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快。那几个小丫头到底不了解姐姐,怕说出来您生气。我自问却是知道姐姐脾性的,您知道这件事儿啊,只会觉着心里痛快,才不会恼呢。别说下人们不会因此看轻于您。便是看轻了又如何?您若是怕别人的流言眼光,也就不是我的云丝姐姐了。”

钟秀本是个善良忠厚的小姑娘,但佟夫人实在太过狠毒,之前竟要卖她求荣。怎不由得小姑娘心里恨她?只阮云丝却有些诧异,没料到她竟能说出最后一句话,看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显然是对自己推崇备至,因不由得苦笑道:“这话别让你嫂子听了去,不然又要怨我不教你走正道儿了。你日后嫁人,也不能学我这个性子,唉!我是不在意别人眼光说法,怎么痛快怎么活着,你如何和我相比?”

钟秀嘿嘿笑道:“才不会呢。我……我前些日子去国公府,有一天不小心遇见扫书哥哥……”她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些发红,声音小的便如同蚊子哼哼一般:“扫书哥哥说,叫我也和姐姐一样。活得恣意一些,不用去管太多,将来……将来若有什么波折,他帮我顶着就是。他说……他说小公爷说的很有道理。似姐姐这般活着,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如此才像个人。京城中比姐姐漂亮温柔的闺秀们虽多,然而好多一嫁了人,褪去了姑娘时的天真烂漫。受那三从四德的束缚,以夫为天,柔和顺从,渐渐连自己所思所想也没了,竟活得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木偶般。”

阮云丝没想到这种时候钟秀会突然提起苏名溪。且这番言论是自己从未曾听说过的,尤其出自一个男人的嘴里,更是不可思议到令人感动。好半晌,她才叹气道:“那些女子即便是木偶,又何尝不是被男人们逼得?她们才是最可怜的人。”

钟秀道:“是啊,后来我也和三姑娘说过这样的话。三姑娘也叹气说世道如此,实在不是人力可以扭转。不过……三姑娘还说,别人家的事她们也管不着,但只是小公爷既这样说了,他就绝不是那将妻子变成木偶的人。”

阮云丝默然不语,她刚才虽然是那样说,但心里也明白:一方面是世道的逼迫,另一方面,也是大多数女人不肯抗争。似是自己,虽然历经了一些苦难,却也活得逍遥自在。似是历史上出名的梁红玉,穆桂英,不但活得恣意纵情,还保家卫国,为天下女子扬眉吐气。男人们固然有不成器和禽兽不如的凶恶之辈,但大多数还是理智的,这时代的男人虽然纳妾花心,但对发妻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与爱护,所谓妻贤夫祸少,一些走上歪路的枭雄,往往也是被妻子劝的回心转意。她刚才的话,其实是有迁怒苏名溪之意,以他代替了天下男人,其实并不公平。

而苏吟玉和钟秀的话就说的非常明白了:别人我们管不着,但是我哥哥绝不会这样对待他的妻子。这未尝不是三姑娘透过钟秀给自己传达的善意,偏偏钟秀这懵懵懂懂的孩子竟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怎不由得阮云丝感慨万千心乱如麻?

阮云丝不喜欢这种感觉,太窝囊了,因此连忙转了话题,见碧秋和阮明如也从门外进来,看见她和钟秀,碧秋就笑道:“我和五姑娘正说要去看看咱们织得锦,既然姑娘和秀儿也在这里,左右无事,晌饭还要等一会子,不如咱们就去织一会儿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