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真听他这么说,阿峰还是不免吓了一大跳,呐呐道:“小白,这……这件事义父……”

不等说完,就被小白打断,听他咕哝道:“爹爹现在明显也是焦头烂额搞不定了,如今最盼着阮姑姑嫁进来的,除了爹爹便是你我,这种时候咱们还不出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姑姑被那个坏人霸占了。”

小白同志一意孤行,阿峰也没有办法,两个小孩儿使用诡计将西角门看门的婆子调开,紧接着便偷溜出去,一路来到皇宫,让人进去通传。

那通报的太监对小白可太熟悉了,一看是这位小祖宗,哪儿敢怠慢?皇上虽然年事已高,可他当年不知为什么,生的皇子们就晚,如今只有大皇子膝下有两个女儿,其他皇子都无所出,因此皇上特别喜欢小白,如果说他把苏名溪只当做子侄一般待,对小白这聪明伶俐的孩子那真是当做亲孙子一样看待。

而且苏季白聪明伶俐,哄得皇帝那是滴溜转。即使后来几个侄子也有了儿子,但年纪尚小,大多都在襁褓之中,又怎能比得上小白讨人欢心。

皇帝这些日子也是十分郁闷,阮云丝这件事简直是骑上了老虎背,一方面自己的圣旨不好收回。另一方面苏名溪对阮云丝一往情深,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

就连老太后和皇后清妃等也倾向于让自己收回成命,只不过都是说的十分隐晦罢了。兰妃却偏偏又和她们唱起了反调,一个劲儿强调自己是皇帝。天子威严不容侵犯,听得皇上都觉着腮帮子疼,心想天子威严不容侵犯?上次去温泉行宫要带着清妃。是哪个在宫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这时候想起朕是天子,威严不容侵犯了?

正烦乱呢,就听说小白来了。皇上心里终于透了点亮,连忙命人接进来,见阿峰也随行在侧,从阿峰进了国公府后,倒也见过两三回皇帝。也被问过几句书,十分令皇帝欣慰,因此皇上见阿峰也来了,更是开怀。

小白那也是懂策略的,一开始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陪着皇帝说话,怎么能逗皇帝开心怎么来。一老两小真是其乐融融,皇帝就命人准备午膳,要留两个孩子赐宴,却见小白原本还满是笑容的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阿峰却在旁边微笑道:“好啊,皇上的御膳是最好吃的,小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正好在这里有好东西。让他多吃一些。”

皇上当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惊讶问阿峰道:“怎么一天没吃东西?他爹爹打他了?好孩子,别哭,皇帝爷爷给你出气。哼,你爹还欠着皇帝爷爷一笔债呢,到时候小白如果是他给了委屈生受。皇帝爷爷打他的板子。”

却不料这一句话更是惹得小白伤心大哭起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一边哭道:“皇帝爷爷,不要把阮姑姑嫁给那个大坏蛋,阮姑姑要做我娘亲,呜呜呜,爹爹答应过我的,一定会让阮姑姑做我娘亲,呜呜呜,皇帝爷爷你不能把阮姑姑抢走,呜呜呜……我爹……我爹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皇帝怔怔看着小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好啊,苏名溪这个混账小子,自己被禁足,就让儿子来闹朕。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小白对于要做他娘亲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好感,怎么这一回却哭得这样伤心?就算是名溪让他来闹朕,但这么大点一个孩子,若不是伤心至极,能哭得出来吗?

想到此处,便问阿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义父派你们两个来做说客的?哼!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阿峰连忙道:“不关义父的事,皇上,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说完将当日阮云丝两次救小白的经过讲了一遍。皇帝只知道有这么件事情,却不知具体的经过,此时听阿峰娓娓讲述,他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如此,难怪小白伤心,他竟是将阮云丝当做了娘亲一般看待,只等着名溪娶她回去呢。奇怪了,那阮云丝难道就是这么好的女人?那怎么还能做出这么多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皇帝爷爷,皇帝爷爷,你给我爹爹和阮姑姑赐婚吧,只要你给他们赐婚,那个大坏蛋就不敢强娶阮姑姑了。”小白身子还是有些矮小,发现抱着皇上的胳膊有些吃力,索性改抱住对方大腿,眼泪鼻涕都蹭到皇帝的龙袍上去了。

“哎哟,小祖宗,您快下来啊,奴才带您出去玩儿……”

廖乐一边叫一边赶过来,心想好嘛,这才几天,小公爷的花样儿简直是层出不穷啊。老的小的是轮番上阵。你说他在党争中怎么就不这样上心呢?要是也有这么些手段,现在这朝堂上还有甄尚书什么事儿?

一边想着,一边就要去拉小白,可小家伙这两年经过父亲悉心教导,功夫也稍微有点见长,死死抱住皇帝就是不撒手,廖乐一时间还真没办法扯下他来,不但没拉到人,自己倒摔了个大马趴,只把皇帝看得哭笑不得,心中暗骂道:混账东西,有点精神全都用在这里了,平日朝堂之上怎么不见他这么不依不饶的?如今竟为了个女人,祖母儿子都不惜派出来。

虽然这样想,但皇帝心里也明镜儿似的,苏名溪如果真的在朝堂上花样百出,连甄言都不是对手的话,恐怕他的猜忌之心就真的要起来了。别说臣子,就是太子在朝堂中一呼百应,都要引起猜疑的。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就听外面有人通传说苏老公爷求见。

皇帝正被这两个小的闹得头大呢,那个大的就跪在地上不起来,小的这个抱住大腿不放松,眼看着这招要是不奏效,说不准就要在他这金砖地上打滚儿了。因此时一听见苏老公爷来了,当真是喜出望外,立刻命人宣进来。

苏老公爷一进来,抓住小白不由分说便是狠狠两巴掌揍在屁股上,打的苏季白小同志上来倔劲儿,也不哭了,就哇哇大叫着要把阮云丝从大坏蛋手里抢出来。倒是皇帝听见那“啪啪”声有些哆嗦,只好对苏老公爷道:“行了,别在朕面前来这一套。小白是小孩子,不懂事儿也是常情,把他们两个领回去就是了,别再责罚他们。”

“是,臣遵旨。”

苏老公爷连忙跪下,又对小白和阿峰怒目道:“还不快谢皇上不杀之恩?你们……”

御座上的皇帝差点儿被口水呛着,看着苏老公爷无奈道:“子严,这话太重了,什么不杀之恩?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他们懂什么?”

苏老公爷连忙道:“是,皇上,只是这两个孽障实在太过分,这是君前失仪啊……”不等说完,就听皇上哼了一声道:“比起他们爹爹,这俩孩子已经是好的了,最起码朕知道他们是少不更事,哼哼,你那个儿子,那天在朕面前可比这俩孩子闹得还厉害啊。”

苏老公爷知道皇帝这是迁怒,苏名溪再怎么闹,也不至于抱着皇帝的大腿痛哭流涕吧?嘴上只好答应着告退出去。

这里皇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对廖乐道:“这下好,一个女人,倒把朕给弄到老虎背上了,如今可怎么办?”

廖乐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皇上到底是偏心啊,这就想收回成命了,不想想人家甄尚书和张大人张罗了这么多日子,容易吗?您老这一收回成命,不但是自己的脸面问题,更是在那两位脸上“啪啪啪”甩了好几个大耳光啊,要不要就这么宠着小公爷?

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又不是不要命了。因正要解劝几句,忽见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跪下道:“皇上,太后派人过来,请皇上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母后?她又有什么事情?”

皇上有些纳闷,却还是站起身去了慈宁宫,意外地,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刘夫人。

“母后,不知叫儿子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太后这里的嫔妃们不少,皇后也在,见皇上来了,都连忙起身施礼。皇帝挥挥手说了平身,便来到太后面前,却听母亲微微笑道:“皇上想来这两日也在为难赐婚之事吧?如今终于有了眉目,锦霞,你自己和皇上说吧。”

刘夫人离座起身,在皇上十几步远外盈盈跪倒,轻声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这……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暗自算了算:从这件事出现以来,杨老太君,老公爷,苏吟玉等等可都是轮番披挂上阵过了;苏名溪那是让自己禁了足,不然恐怕现在都推不出门去;今天更是连七岁的小白都急着立功表现了。

第二百八十章:马到成功

但是这么多人中,唯有刘夫人,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也没有为这件事做过任何努力。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说皇上此时看见刘夫人终于出场,心中能不思量吗?

却听刘夫人沉声道:“回禀皇上,当年那阮家三姑娘,与我儿苏名溪已有婚约在身,虽然她之后就离家不知所踪,然而这纸婚书,始终在臣妾手里。从名义上来说,她是我苏家的儿媳,如今皇上要将她另嫁他人,这……于礼不合,所以臣妾特来向皇上请罪。”

皇帝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当下不由得恼怒道:“婚书竟然还在你手里?你……你怎么早不拿出来?”这回是真有些恼了,早把这事儿说出来,何苦还有这些风波?自己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却听刘夫人垂泪哽咽道:“臣妾有罪,甘愿领罚。只是当日的事情,皇上亦清清楚楚。留下这婚书,不过是臣妾心中意气难平。如今过了这许多年,偏偏名溪不争气,竟然又和那女子有了情意,还要娶她进门。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实在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因此隐匿实情不说,就是盼着皇上能将那阮家女儿嫁到张家,断了我儿的念头。谁知竟闹到如此地步。皇上……臣妾……臣妾若再不出头,只怕名溪连命都要没了,他这几天,粒米未沾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妾就是再怎么心如铁石,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送死?皇上,这件事错都错在臣妾身上,您要罚要杀,臣妾甘之如饴,只求您以婚书为据,收回成命。皇上……”

刘夫人说到后来,已是珠泪滚滚声堵气噎。在座的皇后妃嫔们亦都是有儿女之人,闻见那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由得都是心有戚戚焉。皇上也沉默不语了。

忽听太后开口道:“皇上。事已至此,苏家的确有婚书为凭,皇上若收回成命,却也是不太难看。只是锦霞隐匿不报,这罪过不罚不行,依哀家看,不如让她禁足三月。静思己过,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心想好嘛,母后您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朕干什么?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这事儿刘夫人说的也是在情在理,真正可恶的是苏名溪那个混账小子和阮云丝那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然而回想起当日与阮云丝见得两面,分明又是温柔识礼,谦虚淡泊的一个女人。一时间。皇上心中已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既如此。把婚书拿过来给朕瞧瞧。”

刘夫人连忙从袖中取出婚书,廖乐走过来接了,然后递给皇帝。

别人也就罢了,刘夫人此时却是心跳如擂鼓,这婚书乃是撕碎后修补而成,虽然苏名溪那朋友的手艺的确高超过人,她自己也看不出丝毫破绽。但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看出来?这一旦看出来,那可是欺君之罪啊。皇上有意偏袒也就罢了,一旦皇上恼了,那可就是滔天大祸。

好在皇上也并没有细看。只是略翻了翻,看清的确是阮云丝和苏名溪的婚书之后,便叹了口气道:“好了,朕知道了,容朕仔细考虑一下,明日一早。让名溪过来问结果吧。”

皇上这一句话虽然是让苏名溪过来问结果,但事实上,其实就等于是同意了刘夫人的请求。这件从发生开始,就始终是迭起变数频出的阮家赐婚之事,终于是要结束了。

刘夫人感激谢恩,旋即就回去和苏名溪说了事情经过。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是真正听母亲说出来,苏名溪还是狂喜难禁,然而转眼间就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暗道皇上该不会现在给我一颗定心丸吃,等明天进宫,再给我当头一棒吧?哎呀如果真是这样,皇上那就是有心要我的命啊。

因又想到当时许多人在场,万一有人通风报信,张灵信提前下手怎么办?于是连忙派了扫书名砚去侯府报信,让阮思齐下午把大门紧闭上,连后门角门也不许开,墙上想法子弄些枣棘子,连给人爬墙的路径也不许留,只要熬过这半天就算完。同时安排了几个人守在街道两侧,一旦遇到疑似下聘的队伍,立刻回去报告。

要说苏名溪也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人物,这么一件事情,本不应该紧张到如此地步。可细想一想他和阮云丝这么多年来的波折重重,这种小心到了极点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事实上,张灵信的确是得到信儿了,他也确实是心如死灰,心中暗恨皇上偏袒苏家。但是再怎么急切愤恨,他也不可能今天下午去阮家下聘,一来下聘从没有在下午的,二来他已经料到阮家会对他采取何种态度,再去一次,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还没上朝,苏名溪就到了皇宫。皇帝生他的气,把人撂在了御书房外,施施然去上朝了。本来盼着臣子们多奏报些事情,拖一拖,多晾苏名溪一会儿。然而大臣们就好像知道今天小公爷在御书房外晾着似得,竟然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就连甄言,既然知道大势已去,也不肯再做徒劳挣扎,张灵信那些聘礼,只能留着等他迎娶别的名媛千金了。

皇上这个郁闷就别提了,只好怏怏回到书房,先把苏名溪鸡蛋里挑骨头般地从他出生开始,一直骂到此次归来,也不用管有的没的,反正皇帝只是要出这口气,就算杜撰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苏名溪也只是嘿嘿傻乐。

瞪眼看着这混账东西,皇上也没力气了,挥挥手道:“好了,你回去吧。既然你与阮云丝有婚约在先,她自然不能另嫁张家。朕已经拟好了旨意,很快便会到张家和阮家收回原本的赐婚圣旨,这下你放心了吧?”

“臣谢皇上厚爱,皇上关怀之恩,爱护之情,臣永世不忘,从此后,刀山火海,万里边疆,臣愿肝脑涂地,为皇上分忧解劳。”

苏名溪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他心里很明白,如果皇上不是偏袒自己,如果皇上就是要把阮云丝嫁给张灵信,别说他完全可以无视这一纸婚书,就算是别的毛病,也不是挑不出来的。例如婚书上是写的阮明湘,然而如今对方却已经改了名字做阮云丝,这一纸婚书若皇上硬说作废,也未为不可。

所以苏名溪这一跪下,头磕下去之后,便再没抬起来,过了许久,方听皇上的声音道:“起来吧,你想跪到什么时候?别不是还想让朕给你和阮云丝赐婚吧?”

“臣不敢得寸进尺,生此妄想。”

苏名溪抬起头,面上竟有两道泪痕,看得皇帝刹那间就把所有不快都丢到了脑后,只定定地盯着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似得。

“皇上对臣有天高地厚之恩,大恩不言谢,臣告退了。”

苏名溪实在是太高兴了了,高兴地在皇帝面前都语无伦次,说完他就退出御书房。等他离开好久,皇帝才看着廖乐道:“朕刚刚没看错吧?那混小子竟然哭了,就是他将朕救出重围,身受重伤的时候,也没见他掉一滴眼泪,他刚刚竟然因为朕收回赐婚旨意而哭了。”

廖乐叹口气道:“皇上,这正是情到深处啊。小公爷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奴才听得出来,刚刚他那番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皇上默然半晌,忽然站起身,甩了甩袖子,哼一声道:“你不用为他说话,难道没有阮云丝这件事,他就不愿为朕肝脑涂地了?哼,卖这种人情,以为朕会感动啊?笑话。”

廖乐在皇帝身后偷偷扭头苦笑,暗道皇上,您可不就是被感动了呢?说到底,您老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方能真正体会到小公爷此时的心情吧。

“姑娘,姑娘,小公爷来了,正在前厅和世子爷说话呢,怕是等一下就要往枕香阁而来了。”

枕香阁中,阮云丝正和钟秀碧秋阮明如织一匹鸳鸯戏莲的新花样锦缎,便见芳草犹如一只欢快的鸟儿般扑棱棱飞跑进来,小丫头完全忘记了女儿家应该有的矜持,一张秀丽脸蛋也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般诱人。

“啪”的一声,阮云丝的手猛然间就握着织机的手柄用力向下一扳,只听“吱呀”的一声响,接着碧秋的惊叫声响起:“啊,姑娘,您太用力了,丝线断了。”

话音刚落,就听钟秀道:“碧秋姐姐你还说,你那个也用力过了,看,丝线都挤压成一团乱麻了。”说完就听碧秋也道:“咦?秀妹妹你怎么松了手?啊,丝线都脱版了……”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匹锦废了吗?”

还是芸娘有定力,淡然地挥一挥手,然后便两眼放光的看向芳草,颤声道:“小公爷来了?有没有说什么?是了,你看他的面色怎么样?是喜是忧?”

第二百八十一章:报喜

芳草笑道:“小公爷笑得可灿烂了,要不然我能这么高兴的回来报信儿吗?双喜和我说,皇上已经答应收回圣旨了,怕是不一会儿就有人重新带旨意来呢。”

阮云丝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起身道:“皇上……答应了?收回……收回成命,可……可这……这不是……”

往下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是芳草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连忙笑道:“我听双喜说,好像是国公夫人最后拿了婚书出来,说之前一直没找到,皇上一看,原来姑娘和小公爷早已有婚书,虽然您逃婚了,可在律法上,您就是小公爷的妻子。因此便收回成命了。这一来,就不算是伤了皇上的面子,最多是误会一场。”

阮云丝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当日苏名溪和她摊牌时,也曾经说过婚书在他手里,那时自己求他不要用婚书逼迫,他也就放过了。却没想到,到最后,竟是这一纸婚书,将自己救出了那刀山油锅。

“双喜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屋中所有人都兴奋之极,倒是阮明如兴奋过后,想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和扫书在一起说话,等我过去,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了。”芳草说完,忽然看向钟秀,掩嘴笑道:“是了,我竟忘了,今儿合不该我去打探消息,该秀妹妹去才是……”一语未完,钟秀已经是红透双颊,追着她就打。

成了,竟然真的被他办成了。他让我不用怕,我就果真不用再害怕了。

满屋欢笑声中,阮云丝默默走到自己的卧房,伸手推开窗子。见那原本茂盛的银杏树叶已经落了一大半,她的泪水忽然就涌出来,捂着嘴忍不住呜呜地哭。

这是真正的喜极而泣。绝处逢生和如愿以偿的巨大幸福感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终于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了。”

忽听芸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云丝回头一看,就见她站在不远处,面上带着由衷的欣慰笑容,她心里猛地一酸,忍不住扑进对方怀中。哽咽道:“姐姐,我真的不敢想,不敢想真能等来这一天。”

“好了好了,这不是等到了吗?云丝妹妹,你是个不平凡的女人。俗语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一直就担心你太过坚强,老天爷看不过去。如今总算是还好,能摊上苏小公爷这样的男人,还对你如此一往情深,这是你的福气。只是妹妹,你这一回,是甘心情愿的嫁他吗?”

阮云丝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绽开一丝羞涩笑容,小声道:“现在让我为他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是嫁入豪门,哪怕是可能会有一些勾心斗角。没关系了,只要是为他,我都愿意去接受。”

“这就好。”芸娘点点头,微笑道:“其实这些事情,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喜欢去做,如今小公爷一片苦心终于换得妹妹这一句心甘情愿,你们往后的日子,就算有一点波折,也一定是幸福和美的呢。”

两人坐在窗前榻上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便流逝而去,芸娘不由得疑惑道:“不是说小公爷在前厅吗?想来世子爷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这时候还拽着他说个没完吧?怎的还不过来?”

阮云丝心里也正疑惑呢,两个人出来,就见钟秀和碧秋芳草等人也都在谈论这问题,见阮云丝出来了,芳草便道:“姑娘,我打发了珠儿去前厅探探,想必就快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珠儿回来,对阮云丝笑着道:“姑娘别急,这会儿小公爷在侯爷面前,世子说,侯爷难得这么高兴,几位姨娘也在那里说话呢,让姑娘再等等。”

“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

一句话把阮云丝的脸都说红了,连忙来到织机前,将那织坏了的锦缎从织机上撤下来,心中却是甜蜜无比。又想到当日自己和苏名溪便是老侯爷定下的亲事,自己逃婚离家,谁知道如今八年快过去了,兜兜转转,竟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不由得感叹了一番造化弄人。

老侯爷的确是高兴,不,高兴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老人家简直就是兴奋如狂了。拉着苏名溪的手,即使话说的不清楚,还是说个没完。苏名溪虽然急着见阮云丝,然而此时竟也极耐心地和老侯爷交流,面上反而看不出一丝焦急之态。

阮思齐在旁边看着,心里也十分感动,苏名溪能够如此耐心地应付着老侯爷,正是说明阮云丝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常重要,所以对她的父亲,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口齿不清又有些小孩子性的老人,他也给出了足够的尊重和耐心。

眼看时间流逝,天都快晌午了,几位姨娘才上前笑道:“老爷,您放小公爷去见见三姑娘吧,这一连串的事情便如那接连不断的滚雷般,不听小公爷亲自说经过,三姑娘怎么能放下心来?”

阮思齐也上前帮腔,老侯爷咧开嘴乐了,大概也是想到自己这么拉着苏名溪说个不停不厚道,于是点点头,冲他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去见阮云丝。小公爷在这里磨了半天嘴皮子,如今总算得以去见自己心爱的人,于是连忙出门,直奔枕香阁而去。

然而那脚步越接近枕香阁,却越发慢下来,苏名溪自己也觉着有些好笑,暗道怎么了?好容易过来,怎么倒还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了呢?明明之前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紧张啊。

却说楼上几个女孩儿,顾不上天气冷,推开窗子把那脖子都抻成了长颈鹿,这会儿终于看到苏名溪,不由得都欢呼起来,一起到阮云丝面前笑道:“姐姐姐姐,小公爷过来了。”

芸娘咳了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瞪了钟秀等人一眼,沉声道:“小公爷是过来找云丝妹妹说话的,趁早儿咱们别在这里碍眼。”

说完就要拉着众人出去,钟秀等人哪里舍得,央求着自己就在屋里,不说话,可芸娘这时候十分的铁面无私,不由分说,一个个都拽了出去,只把一座枕香阁都留给了阮云丝。

阮云丝这会儿却也紧张起来,坐在椅子上怎么都觉着有些别扭,有心站起来看看苏名溪走到哪里,又怕被他看见,觉得自己不矜持。因站起身又坐下,忽见屋内空无一人,又觉着只有自己面对苏名溪似是有些不妥,到时连个倒茶的丫头都没有,有心叫她们回来,可是若叫了回来,苏名溪还和自己说什么话?难道两人对坐着,要说什么“天气不错,明天是初十了”之类的废话吗?

心中潮水般的千头万绪,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是知道苏名溪功夫的,要想做到悄无声息分明不难,这是特意给自己通知吧?因也就站起身来,果然就听对方迟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阮姑娘……”

“哦,进来吧,门没插。”阮云丝答应了一声,只这一句,就后悔的她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这都是什么废话啊?大白天插得什么门?

苏名溪疑惑走进来,左右望了一眼,他是什么人,只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枕香阁内除了阮云丝之外再无别人,不由得惊讶道:“怎么只有阮姑娘在这里?其他人呢?丫鬟们怎么也不在这里服侍?”

阮云丝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便瞪了他一眼,心想不是说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吗?怎么现在还问出这笨话来。

因这一气,倒把心中紧张情绪压下,一边到桌边倒茶,一边尽量轻描淡写道:“芸娘拉着她们,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怎么?苏公子怕没人端茶倒水服侍你?这不还有我在呢?”

苏名溪被阮云丝一瞪,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心中也不由得暗骂自己是笨蛋,此时见阮云丝倒茶,便忙抢上前去,连声道:“不敢劳烦姑娘,我自己来就好,仔细烫着你。”说完便去夺那茶壶,却不料手指碰到阮云丝的纤纤玉指,只让他心神“轰”的一声大震,手像触电般松开来。

阮云丝低头微微一笑,暗道这好歹也是二十多的人了,儿子都快七岁了吧?如今竟也青涩的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因为是我的缘故吗?

一念及此,心中情意大盛,忙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举起那杯茶递给苏名溪,真诚道:“没有酒,云丝就以这杯茶相代,多谢苏公子为我……飞蛾扑火,终至功成……”一语未完,目中已是泪光闪烁,不由得连忙扭过头去。

苏名溪痴痴看着她,只觉心中似是欢喜的要炸开来一般,接过那杯茶,也动情低声道:“甘之如饴,九死无悔,幸而总归是皆大欢喜。”说完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只是说完这句话,觉着胸中意气纵横,不由得便拿起酒桌上喝酒的气势,却不料这是热茶,一大口下去,只烫的连连咳嗽,登时什么深情厚意都荡然无存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婚前最后一面

阮云丝急的连忙去替他拍背,一边嗔怪道:“这是茶啊,我说以茶代酒,又不是真的酒,茶哪有凉的?你就那么一大口往下灌……”

“一时间忘了……忘了……”

苏名溪俊脸通红,不知道是烫的还是羞愧的,两人视线相对,忽然不约而同都是“扑哧”一笑,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紧张的气氛倒是因为这一个小插曲一扫而空了。

“这一回,你可是心甘情愿的嫁我了吧?”

笑过后,苏名溪终于再忍不住满腔相思,轻轻抓住了阮云丝的手问她,却见对方垂下视线,好半晌方喃喃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公子,你一早已经知道,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给我吗?不计从前,只说以后,你……能吗?”

“纵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此心不悔,此情不渝。”

终于等来了阮云丝这句话,苏名溪一时间也不知道心中的滋味该怎么形容。狂喜是肯定的,也有许多感慨,他回想起当日自己和阮云丝捅破窗户纸后的情形,原以为两人只得那擦肩而过的一缕缘分,却不料,上天终未弃他。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阮云丝这句话几乎是蚊子哼哼也似。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在这里,还说这样的情话,说起来已经是非常的不应该了,只是重重磨难之后,此时天地间又只得自己两人,这相思之情怎能禁止。

“我回去就让人上门提亲。交换庚帖,然后下聘,重置婚书……”

一番情意绵绵过后,苏名溪趁着周围无人听见。连忙将自己的安排说出来,阮云丝不同于其他寻常女子,这些事情还是和她商量着。一起拿出意见比较好。和阮云丝相处几年,堂堂小公爷已经被改造成现代好男人的模式了。

“婚书……不是有了吗?”

阮云丝的脸都快成煮熟的螃蟹了,在古代,一对男女互相坐着商量自己的婚事,恐怕也只有她和苏名溪这独一份儿。她心中既骄傲自豪,却又觉着有些羞窘。

“那张婚书,是给当日的侯府三小姐阮明湘的。如今这一纸婚书。却是给我深爱的女子阮云丝,抑或,你觉着阮明湘就是阮云丝,从未改变过,所以即便是给阮明湘也可吗?”

阮云丝点点头。云丝是她现代的名字,她想保留着这一份念想。因便笑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族谱那里,我让哥哥替我多加个名字就好,只是有些奇怪,难道甄尚书和那张灵信竟没有以此为理由向皇上陈情?你那婚书上可是阮明湘的名字吧?”

苏名溪微微一笑道:“甄尚书是老狐狸,张大人也是官场中的后起之秀。能到这个地位,没有点体察人心的本事怎么成?皇上既已经收回成命,明摆着就是要偏向我了。他们这个时候还拿这些小漏洞去纠缠。岂不是让皇上不高兴?到最后既吃了亏,又惹得皇上恼怒,这样的事情他们怎么肯干?本来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嘛。像现在这般,他们隐忍不出声,便是不让皇上为难,皇上自然同情他们。到时候再赏赐补偿一些,还能赚回一些。更何况,这个漏洞我也想到了,若他们真的要以此为据攻击,就更是不知死活,须知族谱上如今可还没加上你云丝的名字,到时只要我与阮兄齐心协力,他们万万没有翻盘的可能。”

“原来如此。”阮云丝这才恍然大悟,又听苏名溪笑道:“这件事情上,小白和阿峰也出了大力气,本来小家伙吵着要来见你,只是他刚刚被我爹从皇宫里拎回来,这就放他过来玩儿,怎么也有些不合适,所以我就仍让他在家里,我在这里也是不能久留的,只是为了把事情和你说,让你放心,如今却是要告辞了。”

阮云丝急忙起身,见苏名溪盯着自己的眼睛,轻声道:“小白想你,我也想你,那个日子由你来定,莫忘了我和小白都在府中盼着你……”

因说完,虽是万般不舍,却终究还是转身离去,阮云丝这会儿也觉出几分“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缠绵滋味,却也无可奈何,直将他送出了枕香阁,才转身回来。

却见苏名溪坐过的位子上,有一枚精美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同心结,还有一张折叠着的便笺,打开一看,上面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陌上花开缓缓归”。

“这……这奸诈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