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刘夫人实在想的有些过于天真了。她自己是正室夫人,自然觉着正室要比姨娘高出好几头。像阮云丝享受的这待遇,是很理所当然的。如今只因为儿媳妇心善,所以让袁姨娘也跟着沾光,这便是特别照顾对方了,袁姨娘理该感激阮云丝才对。

然而她忘了,袁姨娘那也是在国公府掌权了好几年的人,虽说她只是个姨娘,然而一直以来的权力让她始终觉着自己也是国公府里的女主人。如今阮云丝有了身孕她本来就恨得咬牙,又听说刘夫人特意为她请了御医调理着,然后顺便帮自己调理身体,这怎不令她羞愤欲绝?

一时间,只恨不得冲到阮云丝面前将她活活儿掐死,又怨恨上天因何对自己如此残忍。再看到苏名溪对阮云丝骤然宝贝的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模样,如何能不嫉恨欲狂。

这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苏季白小同志的亮眼表现。虽说是差别对待,可这位小同志的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明显到就连阮云丝都有些看不过眼。听他动辄就对袁姨娘大放厥词,阮云丝狠狠说了他几次还罚着去廊下站着,然而这惩罚对小白却是无关痛痒,小家伙当面嘻嘻一笑,认打认罚,过后依然我行我素。

一时间,国公府陷入了空前的欢喜和紧张气氛中。

转眼间便入秋了,待秋后那一伏过去,日子便渐渐凉爽下来,阮云丝这些日子每天都喜欢出来走几趟,看着晴空万里天高云淡她是打从心眼里觉着舒服欢喜。

袁姨娘却没有她这份好心情。只是面上看来,她比任何人都欢喜。

众人冷眼看着,只道她是知道阮云丝如今怀孕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仗着肚中孩儿横行霸道的缘故,又见她待人也越发谦和了,只把杨老太君和刘夫人喜欢的直念佛,暗道她自己能看明白最好,家和万事兴,将来名溪膝下子孙兴旺,她们妻妾再和睦些,这日子就真是圆满了。

只不过阮云丝心下却有些提防,许是看宫斗宅斗小说的缘故,她始终不信袁姨娘能真的放下芥蒂安分守己。

何况她这性子转变的也太快了,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但凡一个人突然变了性格,虽然也可能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更有可能是心里有了图谋和害人的主意,所以才做出这么副模样,不让人防范。

无独有偶,那萧姨娘也恰是这么想的,来阮云丝处坐了几回,都是提醒她莫要被袁姨娘表面的谦和蒙骗,这女人心机是最深沉的。阮云丝见她真心为自己着想,虽然也知道这是利益所趋,但当中也有几分赤诚,因此心下也有些感动。

被苏名溪预定了每两日来府里一趟的陈御医也不敢怠慢,每次来都是尽心诊治,甚至还给了几张食补的方子,一切都在平稳有序的发展着。

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国公府园子里的桂花开的正好,阮云丝喜欢那种幽香,便命人折了几枝来插瓶,袁姨娘来看见,便也说好,只说自己也要折桂花插瓶,果然,回去的时候便也折了桂花。

一时间府中人人都对桂花青睐起来,加上做桂花糕的,府中桂花真正有些紧张了,以至于刘夫人不得不哭笑不得的下令:除了主子们日常插瓶的桂花之外,不许下人们乱采乱折,这才好了一些。

许是两人都怀有身孕的关系,袁姨娘这几日往阮云丝这里走动很勤,只说喜欢吃这里的桂花糕,不过阮云丝冷眼看着,见她面上虽然亲热,然而每次都要到那桂花插瓶前去看一看摸一摸,似乎是在比量着自己和她屋里的桂花哪一个好,心中就明白对方心里还是存了争锋之意。

她也不在乎,有时袁姨娘送了点心过来,她也会和对方一起吃几块,以示自己诚心相待。

虽然不耐烦应付,然而大宅门中的事便是如此,既然袁姨娘定要过来,阮云丝也没有撵她出去的道理。好在对方终究也懂得分寸,每次过来说的话无非就是围绕着肚里的孩子如何如何?阮云丝本来深厌对方品性,然而见她说到胎儿时,也是满脸放光,不由得感叹天下父母心。而自己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这些话题自也是感兴趣的,因一时间倒是还能说得来。

刘夫人和老太君见两人相安无事,也是心中满意,婆媳两个闲坐着说话时,刘夫人便对老太君笑道:“如今看来,名溪媳妇虽然是个厉害的,却极懂事儿,她们两个能好好儿相处,老太太和媳妇也能大大的松一口气了。”

杨老太君也笑着点头,夸了阮云丝几句。两人都是做过当家奶奶的,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那会儿遇到袁姨娘这么一个妾室,是绝对不耐烦去应酬的,因此对阮云丝的耐心温柔,也就更增好感。

只不过杨老太君终究是人老成精,沉吟了一会儿道:“也不要因为眼下相安无事便放松了戒心,我观那泷云不是个省事的,从前闹得什么样子?怎的忽然就转了性子,和云丝这边亲热起来?须得提防她还有些什么算计在里面。”

刘夫人疑惑道:“算计?这个时候儿了她还敢算计?云丝肚子里那个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查出来和她有关,即便她怀着身子生下孩儿,也是断断不能再容她的,难道她还真有这么大胆子不成?”

杨老太君慢慢道:“我也觉着她未必有这么大胆子,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她这个样儿,实在不能不让我疑惑。但愿如你所说,她能拎的清轻重,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积点福德。”

转眼间过了中秋,又过了些日子,桂花便慢慢凋零,秋风起时,落花成阵,说不出的凄美。

一大早儿,国公府里的下人们多是才起来,而水明院的厨房中,两个厨娘却已经忙活开了。

一边干活,两人一边抱怨着,一个便道:“真真是邪门了,从前也没看见这样的宽厚待人,对咱们这边,虽然不得不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指不定恨得怎样咬牙切齿呢,偏如今倒是天天往这里跑,一天也不带落下的,连带着我们都跟着受累,谁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吃桂花糕?还必须要吃热的新鲜的,说是为了孩子,放屁,那热的新鲜的桂花糕,难道还能吃到胎儿嘴里去?”

另一个笑道:“于嫂子你就别埋怨了,奶奶还没有像你这样不耐烦呢,你倒是说了这么些。”

那于嫂子笑道:“谢家妹子,不是我嘴碎,实在是没看见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萧姨娘和她比起来,真真强百倍。叫我说,奶奶心里也不知怎么烦她呢,只是她厚着脸皮,奶奶这正室夫人,自然不得不应付,不然岂不是被那起子小人说是不容人?唉!说起来,咱们不过是做些糕点罢了,真正受罪的,倒是日日笑脸陪她说话的奶奶。”

谢家的便笑道:“正是,你看透了这层就好。奶奶是什么身份?尚且要应付着,何况你我。只是现如今桂花都落了,这新鲜的桂花糕怕也是吃不上几天,指不定日后又要弄什么花样儿呢。”

一语未完,就听于嫂子“哎哟”一声,接着回头道:“哪里还用等以后?今儿这桂花就不够了,看看,就这么十几朵,哪里能入味儿?”说完便喊外面的小丫头道:“桔子,你给我滚进来,成天就知道躲懒耍滑,桂花就弄来这么点儿,够干什么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桂花点心(第三百二十三章)

桔子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不高兴,哼了一声道:“嫂子说的我们都不干活儿似得。昨儿还听奶奶和芳草姐姐说,这见天吃桂花点心,都吃够了。

如今还要那么多桂花做什么?这十几朵桂花虽然不多,你只做几块点心,难道还不能入味儿?昨儿半下午下了场小雨,桂花又落了不少呢,这十几朵还是我在园子里寻了许久才寻到的。”

于嫂子便啐了一口,笑骂道:“我说一句话,你就有十句在那里等着。好意思说寻了许久,这中秋才过几天?就到这个份儿上了?打量我不知道呢,定是你懒得往园子深处走,在外面采了些虚应故事罢了。若是往深处走,我不信没有好桂花。怎么说还没到那个时节。虽是奶奶厌烦吃,难道你不知每天来这里点卯的那一位是必要吃的吗?”

桔子哼了一声道:“敢情你还没受够那一位的气?我可听说了,嫂子从前是在厨房里的,生生让那一位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给弄了出来,若不是萧姨娘和奶奶说了,才把你调过来这边的厨房当差,你如今还和那些粗使下人在一起洗衣服呢。如今倒要这么精心的伺候她吃桂花糕?究竟又不是咱们院里的正经主子,理她作甚?”

于嫂子禁不住笑道:“谢家妹子,你听听这小蹄子的话?如今倒会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了。是,我是心里有气,但这是哪里?这是水明院,你当我真爱做给她吃吗?只是若敷衍了,她多吃少吃能有什么?损的是咱们奶奶的脸面,让她出去就嚼舌头说奶奶对她不用心,连块桂花糕也不舍得,变相疏远她,她在这家里毕竟那么些年了,从前手底下也有些人的,难道就因为我们,倒叫奶奶被人传这样的名儿?真真是不懂事。”

桔子听她这样说,便挠头道:“这可怎么办?我原没想到这一层。说不得又要往园子里走一遭了。”说完就要出门,却听谢家的笑道:“何必麻烦?昨儿下了那场雨,虽不大,桂花味儿却也受影响了。我昨儿早上进来时,恰好看见秀姑娘捧着几枝桂花,颜色香气着实都是极好的。我还赞了秀姑娘几句,她说是费了许多事在园子深处找来的。你这会儿就去和芳草姑娘说说,那一大枝上花团锦簇,就再弄十几朵来也不怎么能看出来。又是没经过雨水的,香气浓郁。如今桂花不多了,奶奶又不爱吃,正经做一盘子给那一位吃就是了,如此岂不是两下便宜?”

于嫂子笑道:“正经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办吧。芳草姑娘人也是慈善的。”说完桔子也笑道:“恰好省的我又去园子里跑一趟。”说完便掀帘子出去了。

待来到堂屋外面,桔子便问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奶奶在不在屋里?”

那两个小丫头笑道:“不在呢,只有芳草姐姐和品儿燕儿在收拾着,桔子你不在厨房好好当差,怎么倒过来了?这堂屋里也是你能进来的?”

桔子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小声道:“今儿就进去一遭给你们看看,哼!体恤你们当差辛苦,就不用你们给掀帘子了。”说完自己掀帘子进去,只听两个小丫头都在外面笑道:“你好大的脸,还指望着我们给你掀帘子,做梦呢。”

芳草听见外面声音,不由得回过头来,见是桔子,不由得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这倒是正好儿,奶奶实在是厌了桂花点心,你回去和于嫂子说一声,叫做点白糖糕和酥饼来,奶奶最爱吃那个。”

桔子笑道:“是,我回去就告诉。”说完凑到芳草身边,果然就见靠东墙的桌上摆着一只大插瓶,里面是好几枝开得茂盛绚烂的桂花,于是便笑道:“好姐姐,厨房里的桂花不够了,昨儿又下了雨,园子里的花儿失了味道,虽然奶奶不吃,可袁姨娘却是好这一口儿的。这里桂花开得有些密了,不如赏我些回厨房交差?”

芳草戳了她一指头,笑骂道:“你倒是会躲懒,打起这里桂花的主意了,少胡吣,你不知道那一位,每天过来必然要比量比量呢,这是秀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你也好意思占便宜?”

话音落,恰好钟秀从外头进来,问明了原委,便笑道:“昨儿奶奶还说,这几枝花虽好,有些太密了,反而不美。既是厨房那边用,就挑颜色好的掐十几朵过去好了。”

桔子笑道:“秀姑娘这话就透着外行,做点心的桂花哪里能要颜色好的?自然是要味道香的。”话音未落,就见钟秀走上来,作势要扭她的嘴,一边笑道:“我把你个嘴巧的,你倒是说说,怎么分辨味儿好的?我便不信你能分辨出来,除长了个狗鼻子。可不是那颜色好的就是味儿香的呢?”

她们在这里说笑,燕儿便笑道:“说起颜色来,真真是这府里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袁姨娘的颜色好。”

说完却见众人都看向她,芳草冷笑道:“她颜色还算好?不说咱们奶奶,便是萧姨娘,我看着可以比她好多了,只可惜萧姨娘没福,得了那么个病,即便如今有奶奶照拂,终究也有不足之处。”她说的却是萧姨娘不能人道的事儿,只这种话自然不好当着小丫头们的面儿说出来,更何况她虽然定了亲事,如今却没过门,还是个姑娘呢。

燕儿便笑道:“姐姐说的是,只有一样,却是连萧姨娘也比不上的。你们可曾见到像袁姨娘涂得那般血红的指甲儿?真真十个指头鲜艳的紧。”

话音未落,众人全都笑起来。

芳草也笑弯了腰,指着燕儿道:“偏你这个蹄子会说巧话,可不是呢?论起这个,确是谁都不敢比的。说起来我也好奇着呢,怎么从前倒似是没见过,品儿,从前袁姨娘在那边院子里,也是愿意这么涂指甲吗?”

品儿笑道:“我从前在那里当差时,姨娘许是因为当家的缘故,不好那样轻狂,倒没看见涂这么红的指甲,不过我从没在屋里当过差事,许是没注意也说不定。”

芳草笑道:“我就奇怪,她好说也是官宦家的女孩儿,怎么如今行事间竟这样的没分寸?那红指甲涂得也太艳了,生怕人家看不见似得。莫非因为是有孕在身的缘故,所以偏爱这些鲜艳颜色?不然萧姨娘怎么就不见这样行事?”

品儿笑道:“姐姐们如今倒都觉着萧姨娘好了。”说完桔子也笑道:“怨不得大家偏心,萧姨娘虽病着,可是言行举止透着稳重端庄,人又和气,在奶奶面前儿也知道身份轻重,哪里像那个袁姨娘?真真是有了身子,就张狂的不知怎么样好了,别看如今总往咱们这边儿来,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呢。”

说完就听芳草呵斥道:“胡说,这些话也是你们说得的?打量着我宽松些,你们的嘴越发没把门儿了的是吧?桔子你还想掐多少朵花儿?难道这些还不够用?你必要把那两枝花都掐秃了才罢休么?”

桔子吐了吐舌头,看着小盒子里的花朵儿差不多了,便谢过了芳草钟秀,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她跑走后,却见苏吟玉和苏吟采姐妹两个走过来,都笑吟吟道:“嫂子在哪儿?我们找她一起去老太君房里。昨儿吃了多少东西?可还觉着恶心么?”

芳草连忙笑着引她们去内室,一边道:“昨晚吃的红豆粥倒很好,吃了半碗,也没吐呢。只这几天因为袁姨娘总过来的缘故,吃桂花糕吃的厌烦了,今儿想吃些白糖糕和酥饼,便吩咐厨房预备了。”

一边说着,就听阮云丝在屋里道:“是三姑娘四姑娘来了么?我这里刚梳洗好呢,快进来,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说完将她们迎了进去。

姑嫂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便出了门,到堂屋时,苏吟采便笑道:“昨儿才采的桂花,今儿就落了这么些?这屋子里又没经风雨。”

芳草笑道:“不是落下来的,是叫人摘了去,恰好这样也好看些,奶奶觉着怎么样?”

阮云丝原本不在意这些,此时望过去,便点头道:“这样的确不错了。”说完便出了屋,芳草吩咐了小丫头们几句,便也跟上去。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袁姨娘果然又要往阮云丝这里来。苏吟玉苏吟采见她如今天天往水明院跑,心知阮云丝心里其实是不耐烦应付的,便也跟了过去。

在堂屋里坐了,阮云丝命人上茶水点心,却听苏吟玉笑道:“听袁姨娘夸嫂子这里的桂花点心好吃,不如拿出来我们尝尝。”

说完,只见几个小丫头端着几盘点心走进来,听说苏吟玉指名要桂花点心,桔子便笑道:“哎哟,这可不赶巧儿了,偏昨儿一场雨,园子里的桂花落了不少,加上我们奶奶厌了桂花点心,所以只给姨娘预备了一盘子,姑娘要吃,这会儿却是没有,不如等下午,奴婢让厨房做好了,亲自给姑娘送过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小产

阮云丝笑着对苏吟玉道:“偏你是个磨牙的,只今天没桂花点心,你倒是惦记上了。也罢,姨娘也吃不了这么一盘子,就给三姑娘尝尝吧。”

袁姨娘笑道:“我倒是喜欢这一口儿,怎么也吃不够似得,姐姐这里的点心厨子也着实是好手艺,妹妹每天过来的这样勤快,可不是就冲着这份点心呢?”一边说着,便洋洋得意对身旁小溪道:“既是三姑娘要吃,便拿几块过去吧。”

苏吟玉最看不得她这份张狂样子,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姨娘喜欢,我不吃了,下午让这边亲自送两盘子就是。”

说完,袁姨娘却到底让小溪送了两块过来,苏吟玉正要推辞,只见阮云丝看着自己,她叹了口气,暗道算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权当为我那没出世的侄儿逗她高兴高兴罢了。

因便将那两块都吃了,袁姨娘越发得意,将自己盘子里的几块也吃得只剩下了一块,吃得高兴便也说得高兴,因一眼看见桌上桂花,便又凑过去看,一面笑道:“昨儿来看,这花儿还精神着呢,怎么这会儿倒少了些?难道姐姐这屋里不经风雨,却也阻止不了桂花落下吗?”

阮云丝见她抚摸着那桂花,面有得色,心知自己这屋里的桂花变成这样儿,想来比不过她屋里的桂花了,因此得意。她也不在意,只微微笑道:“花落花开乃自然规律,莫要说我便是神仙,也不能许这些花儿一年繁花似锦啊。”

袁姨娘连忙陪笑道:“是我说话说错了,姐姐说得对,花儿哪有不落的?”

芳草等人在旁边伺候着,听她这些话实在是腻歪,不禁都偷偷翻白眼,心想真是放肆,从前还叫声奶奶,什么时候儿就把自己个儿的身份给忘到这个地步了?姐姐妹妹的混叫,也就是遇上奶奶这样好性儿的,不然凭你怎么尊贵起来,难道还能越过奶奶去?

袁姨娘在屋里聒噪了一回,心满意足的去了。这里苏吟玉松了口气,苦笑着对阮云丝道:“难为嫂子这样耐心,天天应付她,我不过是应付了今儿一回,就觉着累得慌。”

阮云丝笑道:“心静自然凉,你管她说什么呢,只当听些闲话就是了。”说完就听苏吟采道:“三姐姐,咱们叨扰了嫂嫂这些时候,也该让她歇歇了。”

苏吟玉道:“正是呢,嫂嫂如今可禁不得叨扰。”因就起身告辞,走到外面时,便见一个管事的领着个才总角的小厮进来,见到她们,忙避到一旁低头打了千儿,苏吟玉点点头,便和苏吟采离去。

这里那管事的让人去通报,阮云丝坐了半天正要去织房看看,听人说是侯府那边的小厮过来,便忙让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在门外拜见阮云丝,原来却是小猴儿,她便忙命进来,笑道:“怎么今儿才想起来寻我?先前交代你的事,我还以为你都忘得差不多了呢。”

小猴儿站在地上嘻嘻笑道:“奴才哪敢忘姑奶奶的吩咐?只是一直身上有差事,姑奶奶吩咐的事情也已经打听明白了,没有什么隐情,便想着晚一点儿往这边来,却没想到差事一件接一件就耽搁到了现在。”

阮云丝喜他伶俐能干,见他一身风尘的模样便笑道:“这么说,怕是今儿个也是见缝插针过来的,既如此,先下去用些茶水点心吧,过后再来回话。”

小猴儿答应了一声,笑道:“早上的确是没怎么正心吃饭,这会儿倒是饿了。”

因跟着丫头们出去,约莫过了将近两刻钟,才重新进来,阮云丝让他坐,他也不肯,只笑道:“没几句话,奴才在姑奶奶这里交了差事,还要往外头办世子爷交代的事情呢。”

阮云丝便道:“爷前些日子倒是同我说了,只说那杨家媳妇是自己上吊死的,并非被人谋害。他找的仵作都是经验丰富的,想来该是没错了。

只不知这杨家媳妇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你可打听到前因后果了吗?”

小猴儿笑道:“这到如今还是个谜呢。小的打听了几家人,都说他们夫妻平素最和睦的,就是公公婆婆,也是把杨嫂子当亲闺女一般待,杨嫂子也把二老当做爹娘。就是进门几年没有孩子,杨大哥也不肯纳妾,唯恐委屈了她。她们家细说起来,倒也有点闲钱,在村子里也有二十多亩地,条件也算不错,何况杨嫂子后来还进了厂子。”

阮云丝点点头,这些情况都与香兰当日说的相符。又听小猴儿摇头叹气道:“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奇怪,不知为什么杨嫂子就上了吊。只知道她之前几天似乎去了一趟亲戚家,偏那日杨大哥忙着,就没陪她去,回来后,她便整日里怏怏不乐的。杨大哥使人去问她亲戚,原来是她一个妹妹病死了,只是这事儿终究也没奈何,她和那个亲戚妹妹素日也不怎么亲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寻死呢?”

阮云丝想起香兰的话,摇头道:“不对啊,不是说她神思恍惚挺长时间了吗?”

小猴儿笑道:“看来姑奶奶对杨嫂子还真上心。也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是让人难过的。奴才听说,她之前便有些不对,但去了趟亲戚家后回来,就经常哭,更不对劲了,到底到最后,便走了这条道儿。”

事情至此,阮云丝也没办法了,这杨氏看来是因为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她是自己求死,这是无疑的。只是她心中怎也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难道就在一个月间便得了抑郁症?就算是得了抑郁症,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自杀吧。

“对了,说起来也真是邪门,奴才去杨嫂子那个亲戚家调查的时候,听说她们村里也有个女人跳河了,就在杨嫂子上吊后第三天,好像和杨嫂子是一样的,都是之前忽然便转了性子,整日里闷闷不乐,结果听说杨嫂子的事,不知怎么的,第二天竟然也投了河……”

“什么?还有这种事?”

阮云丝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意识到这应该不会是偶然,怎么说也是受现代推理小说影响过的,一般小说里这种偶然的背后必然是有联系的,很有可能便是存在一个惊天的秘密和阴谋。

看来需要让爷派人好好查一下这件事,如果不是小猴儿奉了自己的命令,去那个亲戚家调查,知道了这件事,百姓们谁会在意这种事?说不定还要当做是什么厉鬼作祟来传说,只会让更多的人惶恐罢了。

既然这背后可能有一个大秘密或者阴谋,阮云丝便不放心让小猴儿继续查下去了,刚要嘱咐他收手,忽然就听门外“咚咚咚”的脚步声响,接着芳草面色惨白的一头闯进来,看着阮云丝,颤抖着嘴唇哆嗦道:“奶奶……不……不好了,袁……袁姨娘……她……她小产了……”

“什么?”

阮云丝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霍然起身,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问芳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过来?”

芳草连忙扶住她,轻声道:“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只听传信的小丫头说,姨娘从咱们这里回去没多久,肚子就不舒服,最后更是疼得要命起来。恰好太医过来给奶奶和姨娘请脉,半道上就被小溪截了去,可……可等去到的时候儿,已经……已经小产了,还……还没成型,就是一团肉和血水……”

阮云丝面色也蓦然变得苍白,她这时候还没有想的太多,只是替苏名溪这个没了的孩子心痛。忽听芳草犹豫道:“奶奶……奶奶也有了身子,不如……不如先不要过去,等奴婢们……探听了仔细的消息,再……再回来和奶奶说吧。”

阮云丝摇头道:“不,我们先去看看……”她说到这里,猛然站住了脚步,看向芳草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吓得这个样子?又不是我小产了,这个时候儿怎么倒劝我不要去?”她说到这里,猛然间心里一翻个儿,沉声道:“可是……可是袁姨娘把这罪过都编排到了我的身上?”

芳草眼泪立刻便流了下来,垂头道:“奶奶……奶奶还是在这里等等吧,那边院儿里的人都疯了,只说姨娘是从咱们这里回去后便肚子痛,如今……如今她们……虽然这都是些没知识的下人说的混话,只这时候袁姨娘也疯了,万一奶奶过去,再……再让她伤着怎么办?”

阮云丝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事情确实古怪,虽然你说的在理,只是我不能不去。”

说到这里,看见钟秀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显然是要阻止她去袁姨娘院子里,阮云丝便道:“秀丫头你不必管我,去和小猴儿说,那些事情以后不用他管了,只尽心办好世子爷给的差事就好。

还有,今儿府里这件事,让他回去一个字也不许提,我去那边院子里看看。”

第三百二十五章:疯狂

钟秀知道这位姐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既这样说,那无论自己怎么规劝,也是不可能乖乖呆在屋里了。因只好叹口气道:“好吧,只是姐姐定要万事小心。”说完见碧秋带了几个丫头和健壮仆妇出来,她这才放心,暗道有这么些人,怎么也可以护住姐姐万全了。

阮云丝一行人来到袁姨娘的院子,只听里面又哭又叫的已经乱成了一团。看见她们进来,一众丫鬟仆妇都恶狠狠瞪着她,却是不见小溪,想来是去刘夫人或者杨老太君那里告状了。

“奶奶怎么过来了?”

却见内室门帘一挑,一个秀丽丫鬟端着药碗走出来,看见阮云丝,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强笑道:“奶奶怎么来了这里?这会儿人荒马乱的,奶奶又有了身子,该当在屋里好好静养才是。”却是刘夫人身旁的丫鬟碧婉。

话音未落,忽听里面一个森寒的声音道:“是大奶奶来了吗?这真是好,还不请大奶奶来我屋里坐?”恰是袁姨娘的声音。

阮云丝听着这声音不是好的,只是既已来了,万没有此时退避的道理,因不顾那丫鬟阻拦,便进了屋子,只见袁姨娘披头散发坐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看见她进来了,一双眼睛宛如狼一样盯着她,忽然发一声吼,就要扑过来和阮云丝拼命。

“奶奶……”

芳草吓了一跳,连忙挡在阮云丝身边,碧婉则和另一个刘夫人的丫鬟采香扶住了袁姨娘,惶急道:“姨娘勿要动气,您这身子还是要好好将养着才行。”

“放开……放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一心都向着那个女人。”

袁姨娘拼命挣扎,一边死瞪着阮云丝,声音凄厉地大叫道:“你害了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你这心如蛇蝎的毒妇,惯会在太太和老太君面前扮贤淑却是如此对付我,你恨我你就朝我来好了,你不该害了我的孩子……你这个毒妇。”

碧婉和采香两个人竟也隐隐治不住袁姨娘,只好让阮云丝快些躲避出去。忽然间就觉得臂弯一轻,低头一看,袁姨娘已经是昏迷过去。

阮云丝看着袁姨娘的模样,只觉心下一片茫然。对方的绝望和怨恨是这样的强烈,绝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而且阮云丝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会为了陷害自己就冒着孩子流掉的危险。毕竟一旦她生了儿子,那在这府里就有了终身的依靠,以苏名溪对自己的感情,这一次很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就算要陷害自己,也不应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奶奶快回去吧,趁着姨娘这会儿睡下了。”碧婉劝着阮云丝,却听她轻声道:“姨娘……回来后什么也没吃也没喝,便……便是这样儿了吗?”

碧婉叹气道:“回来只喝了碗奶子,还没等喝完,便说肚子疼。那碗奶子太医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的。”

说完她同情地看了阮云丝一眼,以她的想法阮云丝要想害袁姨娘,机会实在太多了,本不用这样明目张胆的,然而现在,每一个疑点都指向了阮云丝,怎不令她同情。心中也有些疑惑,暗道奶奶难道真是为了肚里的孩子,不肯给袁姨娘生下孩儿的机会吗?只是……这没有必要啊,一个庶子罢了,别说奶奶已经有了小白,就算没有小白,以爷对她的宠爱生下嫡子不也是早晚的事情吗?

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道:“老太太太太过来了。”

阮云丝和碧婉等人连忙迎出去,就听刘夫人沉声问道:“泷云的情况如何了?”

碧婉知道太医必然是已经向老太太太太说了经过,刘夫人这是问袁姨娘现在的情况于是连忙福身道:“回太太话,姨娘情绪很不稳定,刚才……”她看了阮云丝一眼,然后小声道:“刚才奶奶过来,姨娘还喊打喊杀的,结果却昏了过去。”

刘夫人看了阮云丝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忽听外面一个声音道:“我们奶奶是在这里么?”接着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小丫鬟,一眼看见阮云丝,便惶急道:“奶奶,好多人进了咱们院子,把厨房封锁起来了,于嫂子谢嫂子和桔子也被绑了起来……”

不等说完,忽然看见刘夫人和杨老太君,不由唬得一下子跪了下来,垂头不语。

刘夫人看着阮云丝道:“是我吩咐人做的,太医说了,泷云之所以小产,便是不慎间用了红花麝香。如今府里头两个怀孕的,我倒不知还有谁敢预备下这种东西,泷云是从你屋里回来后就发了病,所以你那边的厨房和下人自然要看管起来。”

阮云丝福了福身,沉声道:“妾身晓得,太太处理的很是。”说完跪着的品儿道:“你回去告诉厨房里那几个人,就说事情是她们做的,趁早儿认下来,免得查出来受罪。若不是她们做的,也不用惊慌,太太会还给她们一个清白。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明白么?”

“是,奴婢明白。”品儿抽抽噎噎地起身,畏惧地看了刘夫人和杨老太君一眼,又听阮云丝道:“行了,回去吧。让大家不要慌乱,各自做好分内事就好,有人去查察,须得好好儿配合。”

品儿答应着去了。这里刘夫人看了阮云丝一眼,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指着下首的椅子道:“你也已经有了身子,坐下吧。”竟是没有进里屋探看袁姨娘的意思。

刚刚阮云丝那几句话不软不硬,甚至话里带了一丝不满。然而却让刘夫人更欣赏她,心中倒认定这件事不是对方下的。因见阮云丝还推辞,她便叹了口气道:“坐吧,那个已经是这样儿了,你这个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阮云丝听出了刘夫人话中的的酸楚之意,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酸,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却见刘夫人和杨老太君都不说话了,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的吓人。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忽见刘夫人身旁的烟霞走过来,她整张脸都是惨白的,进来后先看了阮云丝一眼,然后便跪下来,沉声道:“太太,从大奶奶的厨房里搜到了桂花糕一块,陈太医已经证实了,里面……里面确实是有红花麝香的成分。”

阮云丝只觉得身子一晃,饶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动任何手脚,此时也不觉心中一紧,忙握住了胸口,这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只把一张秀丽面庞都憋红了。

“云丝,事情还没查清楚呢,你慌什么?”

忽听刘夫人呵斥了一声,阮云丝这才一口气呼出来,接着面色便有些发白,对烟霞道:“确是……确是厨房里搜出来的桂花糕里查出了红花和麝香么?”

烟霞叹了口气,沉沉的点了两下头。

“老太太,太太,你们要给妾身做主啊……”